用力之深,手段之狠绝,眼神之狠辣,瞧得人心惊动魄。
漆黑的符剑自眉心入颅,贯穿后脑。
嬴袖怒睁着一双冰冷而殷红的染血双眸死死注视着百里安,恨声道:
“纵然我这人生是假的,身份是假的,可我嬴袖,这两百年的桀骜不假,骄傲不假,我还轮不到你们来给我定罪!”
语罢,他狠狠抽出符剑,魂火如注,混杂着鲜血不断从他头颅中喷涌而出。
嬴袖形同恶鬼,怨念深重的目光里宛含诅咒之意,带着疯狂的恨意死死凝视着百里安。
他竟是宁可自毁魂灵也不愿屈辱地受那魂剥之刑。
嬴袖在一片血染之地里踉跄两步,绝望悲愤之火烧得他双耳昏聩,他跌跌撞撞地环顾四周。
行至末路之时,看着这千年巍峨的宫阙,尽是一片绚烂疯狂的扭曲色彩。
耳边尽是自己灵魂失智的喝嚎声,他因强烈的求生欲望而诞生于这具灵傀之体。
如今自行解魂求死,灵魂深处那股本能的求生欲望开始疯狂叫嚣,折磨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嬴袖凄凄一笑,陡然反应过来,他这一生所求,都在为难囚禁着他。
为了追寻那遥远虚幻的镜花水月,回顾人生,他竟是未求得刹那的放纵与欢愉。
即将溃散的意识神魂,已经让嬴袖渐渐看不清这片阳世与九幽的交界之地。
虚假的故土,受困的灵魂,他就像是一滩脏污的血,弥留人间。
到了最后,他在昏聩的视线里回过头来,似有朝霞从东方的黑暗里探露出一角影子,清辉照耀大地。
风轻拂动,青草涩香如影随来,深深浅浅的一幕温柔里,他看到了一抹红色的背影。
嬴袖凄凄一笑,眉心间的血越涌越多,反而灵魂的细碎光辉越来越弱,意识弥留之际。
嬴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含糊不清地厉吼了一声百里安的名字,然后疯狂大笑了起来。
旁人只道这假太子被逼绝路,已然发疯了。
可百里安却在他这癫狂的笑容里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情绪,他心头莫名一紧,凝眸直视嬴袖,却是沉默不语。
嬴袖笑够了,表情恢复死一般的冷漠,脸上没有一丝情绪:“今日,我是输了,可你也未必见得是赢了。”
百里安眼睛眯起,似是明白了什么,神情冰冷。
嬴袖身体开始符纸化,斑驳泛黄的旧纸与墨符印记开始爬上脸颊,然后开裂,他低头目光嘲讽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笑了笑,道:
“三年前,你我可谓是共经一场大劫,魔河葬心在天玺剑宗筹谋了数百年的阴谋计划,都能被人全盘颠翻,输得一塌糊涂。
今日我虽准备充分,对于中幽势在必得,可却也不是未想过自己会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即将面临归陨,可嬴袖面上却忽然浮现出一抹前所未有的释怀与崩坏的轻松感,他神情平淡道:
“我杀不了你,甚至动不了这中幽上下的任何一个人,这对你来说,就像是话本里描述的那些主角一般,成就了力挽狂澜的英雄,而我却是引人诟病的小人,当诛之而后快。
你可以站在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上,如君王一般一念之间决定我的生死去留……”
说到这里,嬴袖微微一笑,道:“可我为何要让你嬴得这般漂亮,既然作为反派角色,我不得好好折腾一番,省的让你这个英雄当得太寂寞了些。
或许在你眼中,我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可我嬴袖可是十分看得起你,至少将你作为我的一生之敌。
若不给你惹出点大麻烦来,未免叫我白来这世上走一遭了。”
他好似喟叹地长长舒了一口气,面上说不出的释怀:“我就要死了,总得拉上一两个垫背的,嬴姬,眼下我是动不得了,可在这世上,还有一个女人,爱你如骨。”
“我既不得,不妨就让她陪我一起共赴黄泉,到了那个混沌的世界……”
嬴袖面上一笑,说不出的阴邪恶意:“我倒是不介意再借着这副皮囊,做她一回心上人,陪她……”
百里安没有给他说完这句话的时间,殿内骤然呼啦啦大起狂风,将殿内众人纷纷吹得仰面后跌。
嬴袖脖子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扼住,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隐约贲张着青色的筋络。
一股冰冷锥心的气机袭来,嬴袖直觉濒临最后一刻的魂解释放陡然凝固。
最后一丝生机被强行留在了体内,破碎的魂魄如碎针一般将他深深刺痛,痛不欲生!
他冷漠的眉眼间终于染上了一丝寒悸之色,近在咫尺的,是百里安那张异常俊秀的脸。
只是此刻他脸色铁青,乌黑深幽的眼瞳里藏着极深的怒火,正如烧沸的沉沉铁水一般汹涌翻滚。
百里安寒眸看他,目光攒如坚冰细细打量着嬴袖,声似寒霜冷冷砸向嬴袖,言语说不出的清晰冷冽: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戏码,即便到了这种时候还不忘激怒我为自己搏得最后一丝生机。”
在嬴袖微睁的目光下,百里安唇角冷冷掀起,扼着他脖颈的手竟是极有抑制力地松开力道收了回去。
控制着他体内灵魂奔泻的气机蓦然消失,嬴袖身体前栽,试图去抓百里安的衣袖。
百里安垂眸冷视,仍旧他手上鲜血在自己的衣间留下两道扭曲的血色掌印。
嬴袖身体慢慢滑倒,似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百里安竟能够不顾尹白霜的生死,一句话也不多问,放任他就此死去。
他带着满眼的震惊与惶恐,栽倒在地。
最终泛黄老旧的符纸如布满台霜的残雪一般,被风一卷,纷纷吹散凋零,猎猎作响。
乔郁神情不解道:“最后关头,嬴袖此举又是闹得哪一出?!”
百里安手中青灯一斜,碧蓝的幽火如水一般溢出,将嬴袖的尸首烧得一干二净。
砰然燃烧而起的火光幽幽照在他脸上,半明半暗。
他的眼眸深处染着前所未有的绝然和肃杀,一眼无底,犹如寒星肃杀。
乔郁眼神极好,看见百里安握着青灯长杆的手背,青筋凸起,指节发白。
接着便听道他低沉冰凉的嗓音响起说道:“我去一趟九焚谷。”
中幽蜀地多山多谷地,而其中有一处神灵妖魔禁行之绝地,是为九焚谷,谷中深处,遍地焦土,地裂足有千里,深有十万丈,四方各设上古大界之碑。
九焚谷下,无任何生灵可行,大界之碑是为封印镇守,是为镇压中幽之下的三千地脉荒火。
地脉荒火,为六界公认之巨大天灾,光是一道地脉荒火,便可吞噬九州,令四海干枯灼灭。
而中幽之下,封印着整整三千道,那是一笔足以重立开天辟地的灾害力量!
生者擅入其中,十死无生。
九焚谷,生死之地,无异宝相随,若非自寻死路者,不会擅入其中。
可谷中地脉荒火,除了焚寂大地山川,却还有一个奇异的能力作用。
反自苦不得超生之魂灵,不为幽冥所收,不为人间所留,不为轮回所容者。
若能承其荒火之灼魂苦劫,便可受永生不死之诅咒,在那烈火长海之中,苦熬一世。
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自弃之人的魂魄,被流放其中,永世受苦。
百里安了解嬴袖的心意与性情。
他此番入中幽皇朝,夺位而来,视死如归。
他心中有恨亦有执着,他的恨源自于嬴姬与他,而那值得他至死执着之人,便唯有尹白霜了。
若他今日事成,中幽沦陷于他手,他自然不会让尹白霜就此死去。
可他既然担心自己兵败战死,有心拉她上路,自然便不会选择太远之地。
尹白霜若有危险,那危险之地,嬴袖只会选择自己可操控的范围之内。
那便是中幽!
嬴袖自恃百里安会求他告知尹白霜此刻下落,从而留他一命。
可百里安却知晓,越是在这种时期,他心乱失智,自己的心绪所思,将皆受嬴袖所掌控。
一旦他真正开口所求,问知地点,尹白霜反而……将陷死地。
那一瞬,百里安不知是以怎样的力量才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局势!
尹白霜此时此刻,必有九成几率在九焚谷!
乔郁一听九焚谷这个名字,面色大变,颤声激动道:“殿下方归皇朝,万万不可冲动意气行事啊!”
百里安回眸看了身后众朝臣一眼,寒声道:“我今日回归,母亲并不知情,我非嬴袖,并不想母亲再次心乱受困,尔等既为中幽之臣,当为君分忧。
于国政殿请圣,这种事,我希望只会发生这一次!尔等,可知我的意思?”
“臣等尊令!”
太子强势回归,背后暗手无数,藏有的杀棋手段更是层出不穷,令人心悸。
嬴袖带来的一众仙门弟子被百里安物尽其用,好好的敲山震虎了一回,中幽朝臣此刻,哪里还敢起半点异心。
自然是将嘴巴闭得比死人还紧,一切听从太子定夺。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
……
九焚谷,赤地千里,放眼望去,满是绝杀之意。
四方界碑,九丈高,每一面石碑上刻印着龙飞凤舞的古老契文,煞气逼人,自行数百重结界,才将那地脉荒火稳稳压制封印其中。
可即便如此,尚未入界碑之境,身处外侧,百里安仍旧能够感受到铺面而来的恐怖灼热气息,似能隔着肌肤,将全身血液炙烤干涸一般!
百里安匆匆行至九焚谷,身影不停歇,正欲穿过那四道界碑,又是一道身影急速遁来,横栏在百里安的身前。
君河压剑而跪,沉声道:“少主如今乃是英灵之身,是为太阴大帝以九幽玄冥之力强塑的一具肉身,并无根骨为基。
若擅入九焚谷,必为谷中地脉荒火重创!还望少主行事能三思!”
百里安低首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大师兄在这三年间,将暗城救下来的那批妖修倒是训练有素。
嬴袖此番行为,大师兄既有先见之明,可我为何却从来没再你口中听到关于尹白霜的消息?若非今日亲耳听闻,我竟不知嬴袖会起动她的心思!”
君河额前冷汗直淌,忙正色道:“少主明鉴!君河当真不知嬴袖竟留有如此后手!
尹少宫主出事,的确是君河之过!
只望少主能以自身为重,君河愿为少主一闯九焚,务必倾尽全力,将尹少宫主安全带回来。”
百里安眉宇间压着一丝冷意,他看着君河,沉声道:“大师兄,我知晓葬心是你的第一主人格,哪怕如今你有了自主的意识,一心想要做好君河。
但行事判断,终归多少会受性格的影响。”
忽听闻此言,君河瞬间大汗淋漓,面色苍白。
百里安道:“大师兄应当知晓,世上任何虚假的东西诞生最是不易,嬴袖如此,君河亦是如此。
可大师兄与嬴袖最大的区别就是,嬴袖一心想成为百里安,取而代之。可大师兄你……却只想做好君河。”
君河身体微震,他抬起眸子肃然道:“少主点拨的是,若君河想一直以这个身份活下去,必不可沾染半分葬心的习性手段。
今日此番,君河只念及少主大业,急于求成,满盘算计与那葬心又有何异,君河深感羞耻愧疚!”
百里安道:“一旦大师兄再度为葬心本性所吞噬,便是我,也无办法再创造出一个君河来。你……好自为之。”
被百里安不顾情面好一番冷言冷语后,君河惨白的脸反而多出了几分人色。
百里安并未再继续同他纠缠,直径绕开君河,身影为界碑阵光所吞没。
这一次,跪在地上久久未起身的君河并未出言阻拦。
“这便是一生一世,草木数秋,情深一往,至死方休吗……”
……
……
九焚谷,虽享有谷之名,实则却是封隔在山海之中的一处小世界。
身入谷中,极目望去,能够看到远方长而辽阔的地平线。
地平线是鲜红烈火的色泽,四面八方都被死亡与灼热严密包裹着。
遍地焦土赤地,四周出了炎浆在巨大岩石下翻滚流淌的声音以外,万物如死,处处可见的是荒芜的戈壁。
岩石大地的裂缝中宛若利剑破开后土般野蛮生长着大片赤红色的晶簇。
入珊瑚灌木丛一般密集簇拥着,形成无数如同支流潮海一般恐怖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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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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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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