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芝整了衣衫,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风流倜傥。虽然在这之前,除了师傅,他并没有看到其他人,不知道凡人间的审美,但师傅曾经看着马芝,感叹着,说马芝如果到了外面,必然会惊天动地,一等一的人,只可惜,这外面世界太过复杂,世情会把人心思搞乱,有了多愁善感,欲望会让人如脱缰野马,而不受羁绊。那时候,师傅的目光看着马芝,会有温度,而不是让他修炼时的严厉和不可讨价还价的无情。
轻无声息地走出来,马芝走向那小姐,挨着她站,只不过彼此之间还有着三十公分的距离,阮细柳给他的讯息里,男女之间授受不亲,保持若有若无的距离最好。
那小姐也不看马芝,目光放得很远,依着栏杆看江水、看远山,看渺渺的天空,她的心已是空灵,再容不下这世间的凡物俗事一般。马芝能够感觉到,她心思繁杂,想着许多许多与入眼无关的事情,却又觉得毫无意义,罢了罢了,内心的枯寂在占着上风,碾压着她的神经。而另一侧站着的小丫头歪头看马芝,眼睛一亮,定定地看他,眼睛眨也不眨,觉得眼前的人怎么有点面熟,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才觉得他穿白衫的样子,和自家小姐房中书案上的雕像有点相仿,长袍马褂,很是书生。
马芝冲小丫头微微一笑,就看透她的心思,就这么一会儿,小丫头竟然对马芝有种诉说不清的朦胧爱意。爱,他懂,阮细柳的留下的讯息中,有一些卿卿我我的言情小说,很精彩,却又很肉麻,原本简简单单的事情,到了男女那里,都兜着圈子,要细细地磨来磨去,把质朴的话说得文绉绉,说得拗口。
马芝也看向远方,他是第一次打量百花谷意外的风情,顺着河流的方向,看到了河水的奔腾,昼夜不息,看到了远山的峰峦跌宕,鬼斧神工,比百花谷的山丘高大多了,险峻多了。原来,外面的世界如此精彩,偏偏师傅一再二,二再三地叮嘱他,不要出去,出去。真不知道师傅的良苦用心为了什么。
师傅啊,我想你,你会不会轮回转世?我们会不会再一次遇到,那时候我做师傅,你做徒弟,我也会拿着竹制的戒尺督促你练功习武,会对你语重心长地说,外面世界的繁芜与混乱,好在你幼小心灵里栽种下深深的抵触。马芝心里念叨着,嘴角却有了笑意,仿佛想着极开心的事。
远方的山上有树,此时树木的叶子黄了、红了,与百花谷的树木叶子绿着不同。马芝的目力极好,还看到了黄花,一团团一簇簇地开着。看天空,天高地远,风清云淡,外面的世界好蓝好蓝,蓝得有种通彻的感觉,让人心旷神怡。
我叫马芝,他告诉那小姐。人与人之间认识,都是先从名字开始的。
那小姐嗯了一声,似乎对他的情况并不感兴趣。确实如此,若不是她觉得眼前的男人与那个人有那么多相仿,她甚至救也不会救他,任由他漂在江面上,死活都不伦。偏偏她的眼睛不曾老花,远远地看着,不曾看见眉目却从漂浮的状态中看出久违的熟悉,这才让人捞了起来。让仆从人工呼吸的时候,她心激动了,这人与那人,隔着几百年的岁月,她依然清楚地记得那清爽的样子。但是,她也知道他不是他,因为他不会来,那个人早被岁月变得无情而决绝。
小姐内心越发死寂,淡然地看着江水,看着远方。只不过她的微眯的眼睛出卖了她内心,马芝能瞧出她心中对什么都无所谓的落寞。有点无趣,好在马芝正好喜欢安静的人,不喜欢被人问东问西。如此相安地站着,看着风景如画的大自然,心情非常好。
可等了好久,真的不说一句话,马芝就觉得闷,忍不住问她你又叫什么名字?一旁的小丫头不乐意,说看你是斯文人,怎么这么唐突呢,你应该问小姐芳名,而不是这样直接。
直接不好吗?马芝心里想,嘴巴却没说出来,他觉得自己玩不来人的兜兜转转,拐弯抹角,还是直接说,好就是好,坏就是坏,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婉转含蓄,这是阮细柳教给我的,显然,她虽是宗派的女子,但大家闺秀也是要学的礼仪。马芝再次想起阮细柳,觉得做人的规矩怎么这么多啊。
“我叫如意,叶如意。”小姐这才看马芝一眼,看到那清爽的样子,她眼睛一亮,但很快又寂灭下来。这时她双臂放在栏杆上,人很是慵懒,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在笑,但两眼迷离,看了马芝,又看着前路。
马芝顺着她的目光看,他从没有看过这样的江流,水浩浩荡荡,奔流不息,而百花谷的香溪也就是几尺宽的小河沟,水只是贴伏地面潺潺地流淌。青沙江两岸景色迷人,不比百花谷差。可是如此美景,叶如意却惆怅、不安。马芝无缘由想留下来,陪她九天。只不过他心头隐隐有不安,似乎自出现这方世界,已被什么东西盯上。至今他还不清楚,出百花谷到醒来之间究竟多长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叶家小姐为何说救了他。人命关天,这是大因果,我不是知恩不报的人,何况,她的要求不过分,只是陪她九天而已,马芝心里想着,却不知怎的有点开心,仿若陪伴几日即为报恩。
只不过还是有人找上来。他鹤发童颜,踩一叶小舟,从远方极速追逐而来。只是在画舫视线范围内,舟慢了下来,但还是比画舫速度快。老人追至船尾,马芝已经看出他是修者,只不过仅在练气期。马芝想自己只要吹口气,就可以灭了老人,让老人销声匿迹,但那样马芝会暴露出来。阮细柳的概念里,九维九重世界里有监天官,他们无所不能,对内监督宗门,对外则是管控外来者。她要马芝到了外面,最好化身成为多如星沙的凡人,然后安分守己地待着。
马芝故装优雅,挨着小姐依着栏杆,欣赏美景,甚至来了诗兴,要不疼不痒地吟诵几句。而对那老人视而不见。
“两位璧人,可否借问一句,你们可是安庆叶家的公子小姐?”老人慈眉善目,一脸和善,站在小舟之上抱拳施礼,却不抬头看那小姐。
“安庆侯家,老伯有何指教?”一管事从画舫后仓出来,这是中年男子,一直在房间写字,马芝早感应到他,也见其他仆从对他甚是恭敬,知他该是管事的。
“那就对了,受人之托,送信予小姐。不知可否应允老叟登船片刻。”老人客客气气。
马芝诧异,在阮细柳的概念里,修真者都高高在上,视凡人如草芥,但眼前,这老翁虽然是低级修炼者,但也不是凡人所能比拟,却客气得有点反常。当然,即便是大乘期的大能,一日不成神,也依旧是凡蜕在身,仍然统归于凡人,但凡人世界里,修真者地位远远高于那些普通凡人。
那中年男子没有征询叶如意的意见,直接吩咐仆从扔下绳梯。老人明明身手敏捷,一个腾挪即可飞上船来,偏偏他像一个凡人一样攀着绳梯一步步上来,人冲叶如意和马芝微微鞠躬,这才正眼瞧人,他看马芝时,目光里竟然流露出诧异,觉得这人和那人怎么如此相仿。虽然仅仅是一瞬间的诧异,瞬即他就不再看马芝。但马芝还是扑捉到了,忙收敛气息,心想,他一个小小炼气弟子,不至于看出我本体吧?不过,一切小心为妙,在师傅的逻辑里,小心驶得万年船。ΗtτPS://Www.sndswx.com/
老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奉上来,叶如意看也没看,更没有接过去的意思。旁边的中年男子则过来,将信接了过来。
马芝通过神念已把来人浑身上下审视一遍,没有须弥戒指,那信纸也是普通的纸,而不是法纸。难不成我看错了,他不是修真者?但看他体内明明有灵气,且灵气沿着固定线路运转,充盈且滋养五脏六腑。只是灵气驳杂不一,显然灵根不行。马芝判断着,心里稍安。
那中年男子接过信,扫了一眼封皮,就递给叶如意,说:“是君安上人的来信。”
叶如意没有接,她的双手不沾阳春水,细嫩白皙,如何会拿这些俗物,人对身后的小丫头说:“小红,你看了,直接复吧。”
“这怎么行,我可不敢。”小红丫头急了,涨红脸,还胆怯地看一眼老人。
那老人眼睛微闭,充耳不闻。马芝瞄了一眼,信封上写“如意亲启”,神念延伸过去,已看到信的内容,先是问候,陈述仰慕思念之苦,又言修炼之枯燥和进展,再者是承诺和誓言,最后是歉意。这君安上人文采不错,用情至深可见一斑。
马芝开始还为小姐感到欣慰,竟然被修真者仰慕和爱恋,但瞬息意识过来。乱套了,修真者怎能和凡人联姻,阮细柳给他的逻辑里没有这个,不,是万万不能的。阮细柳的逻辑里,修真者一旦被发现灵根,就会被宗门收徒,与凡世再无纠葛。而凡人虽然宠信世上有仙人,但是见不到仙人的,即便见到,也会被施法遗忘掉。
小红还是接了信,打开看,随后就进房间写信,信写的也极文雅,先是问好、道安,又说身体状况,最后劳君安上人不要惦记,专心修炼,争取早日谋得神位,衣锦还乡。马芝寻思字里行间的意思,想不到这小丫头文采竟然如此了得,想来安庆侯家不一般啊。
信写好,封了,盖了红印,小红拿出来,交给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见怪不怪,就接过信,将信递给老人。“麻烦老伯了。”
那老人接过信,往怀里一揣,低头行礼,随即转身就踩绳梯下去。待人落到木舟上,方解开拴在绳梯上的缆绳,即划船而去。马芝神思跟随,这一人一舟消失在视线之外,老人就加快了速度,瞬间千里万里。
显然,修真界与凡人间还是有界限划分,不然老人也不必这样掩护。想那君安上人,定当了不起,方可使唤修真者仅仅是送一封家信。
那中年男人见看不到老人,才收回目光,看马芝,问道:“公子身子可无大碍?”
马芝忙行礼,言:“扰叨了,现已无大碍,多谢照顾。”人情世故,我师傅倒是教我好多。
“那就好。公子下一步有何打算,可有去处?”中年男子一直彬彬有礼,很是和气。
马芝一时犯傻,何去何从,真不好答,这中州,他一点也不熟,能去哪里,还不知道。况且,那老人去后,如芒在背的感觉还未消失,心头的危险感应也在。马芝正要说,船到岸我即会离去。
叶如意叹口气,一旁插言:“老师,这一程,就由马公子陪我。等到了郡城,他自有去处。”
马芝不语了,心有感激,谢她解围,也就礼貌地冲中年男人笑笑。那中年男子微微躬身,没说什么,就退回他的房间。马芝的神念跟随,却见他进屋后脸上就有了狰狞之色,咬着牙,似乎受了莫大委屈。中年男子走到书案处,懊恼地把将要完成的画作团成一团,顺手扔进垃圾桶。马芝本有七窍玲珑心,自然知道他吃醋了,他心里在仰慕着叶如意,却又在担心着什么,人唯唯诺诺中带着骨子里的自卑,但人前又想着得体、大方。世间的伪君子,大多这样,阮细柳给马芝的讯息里有好多个伪君子形象,很是惹人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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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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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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