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已经是一个发色斑白、躯壳枯瘦的老修士,当年憨厚挺拔的背部变得弯曲佝偻,虽然还没有完全耷拢,也感觉体力大不如前。
按照他的年岁,本来还是有三四十年修炼时间的,可惜他五年前那次筑基失败,如今撑着练气九层的修为一直在攒点最后一次冲刺,等到门里再没什么值得他挂念的,就打算闭死关了。
而当下,他时不时来这块不足五丈方圆的土坡,就是为了替掌门看护浇灌那棵龙桃仙树。
说是仙树,可养了三十多年,连三尺都没长到,一条主干,六条灰黑枝桠,上面的红骨朵结了不下二十朵,愣是一个都没开花。
李守信也不知道自己时常浇灌的那些灵泉水有没有用,掌门已经离开近五年,到现在也没个音讯,门里那些掌权的师叔从不透露丝毫讯息,自己做这种事,权当给掌门祈福。
浇灌完灵泉水,李守信眺目观看整个断水崖的光景,这么多年下来,此地原本的重心地位全被藏风山抢了去,早前开扩的山崖广场和许多洞府都给了外门散修居住,断水崖实际上已经成了赤龙门小小的一处家业,大部分人都感受不到这个地方对于门里有多重要。
但当年掌门既然下令要着重把守,或许暗中还隐藏着一些秘密,这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练气弟子能知晓的了。
在落魄峰和断水崖生活了这么多年,李守信早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没什么事的时候,站在最高处巡览家园,是他少有的安详时刻。
人和人的缘分,很多时候神妙难测,李守信近年来琢磨命运因果一道,颇有些小心得,他觉得自己第二次筑基能成的几率也不大,躯体一天天老迈,人一天天开始念旧,真希望再回到年轻时候和李义丰一同给赤龙门效力的岁月里。
看够了风景,就到了离开的时候,低头对着龙桃仙树呢喃:“真要是百年才成幼年期,我估摸着看不到你长大了,或许,就连掌门的下一面,能不能见到都难说呢……”
将留恋的目光藏起来,转身向着崖道走去,他也不知道下一次还有没有机会再照顾这棵小苗。
自山外突然有一股清风拂面而过,内里夹杂着冰雪寒气,李守信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那阵风过去后,他踏出步子,继续向下走,耳边却响起一声温和沧桑呼唤。
“信云子。”
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他这一生听过大多数有力量的言语都是自声音的主人口中说出来的,陌生是因为:这一次,这个声音里包含的力量已经浑厚如天地山海,辩不清虚实高低。
身子先是一僵,而后慢慢转过头,便见到这断水崖遗失已久的主人。
一问:“掌……门?”
对面人影颔首点头。
恍惚间,李守信好像又回到了当年攻打落魄峰时候的日子里,这个人的样貌一如当年俊逸沉稳、随和笃定,只要他站在这里,即便是天塌下来,同行的兄弟们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
“掌门,真的是您!”李守信向前两步,脑子里瞬间想起很多事情要禀报,弯腰执礼:
“您快去看看门里吧,咱家山门封了,简师叔今早刚刚离开,火急火燎朝着御魔城而去,姜师叔也消失不见,云河宗内部争斗白热……”
“不急,先去给他二人找副棺材。”钟紫言平和摆手,示意李守信看他身后。
李守信这才望见那地上多出两具尸体,定睛一看,正是沙大通和韩琴的,“沙师兄……”
这位老哥昨天还生龙活虎拉着自己顶岗,今天竟然突兀仙逝,李守信一时接受不了,赶忙跑过去查看。
手探了探沙大通冰凉的脑门,这颗脑袋轱辘辘滚离肩膀,吓得李守信瘫坐在地,良久后气怒浮面,又见钟紫言一直驻足负手,眼泪流出两滴,“掌门,是哪家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对咱家的人下此毒手。”
“不急查,你且去安排。”钟紫言挥了挥手。
李守信含泪执礼,带着两具尸体一路奔下崖道。
五丈方圆的坡顶,那颗龙桃小树傲然挺立,鞠葵咋舌:“龙桃仙树,你家这么点儿地盘还能有这种东西,不简单呐。”
钟紫言微微一笑:“我家产业在槐山不算小,你日后会知道的。”
说罢,又恢复了平静的模样,慢慢走在崖道上,边道:“我会暂派一位弟子侍奉你,且在此地住下,烦闷时外出游玩亦可,槐山有趣的地段不在少数。”
“好,本姑娘就安心等你的意思。”鞠葵好奇的目光东瞅西瞅。
地肺裂谷内,多年前安放赤龙鼎的侧洞早已被破坏打烂,闪着猩红血光的更深处,巨大的石窟龙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建造出来。
钟紫言御风降落于石窟龙巢外面,龙门嘭的一声破开,内里鼾声顿消,一道金丹气息扫来,直接穿过钟紫言躯体,就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
嗷…
蛟吼响彻此间,那条血红大虫烦躁飞游而出,“哪个毛贼,敢来本尊府前找死?”
头一嘴刚骂出来,后一嘴赶忙收了恶音,“咦,怎的是你?”hΤTpS://WWω.sndswx.com/
“老朋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钟紫言冷眉平静道。
烛云原本想着因为契约之期已过,自己再不欠这家门派什么东西,不报奴役之仇已经算菩萨心肠,可当下见姓钟的连金丹都结了,蛟躯瞬间化小,传音讪笑:
“诶呀,这不是咱们大掌门嘛,寻本尊何事呢?”
五十多年来,要说赤龙门谁最识时务,他烛云当仁不让。心里到底服不服气不重要,面子上只要是估摸着打不过,那一定得急速低头,这是他这么些年总结出来的蛟生道理。
“你还认我这个掌门?”
“那是自然,门里的弟子们一直以护派灵尊称呼本尊,本尊这颗龙心即便是石头做的,也被捂热哩,有什么事,掌门尽管吩咐。”烛云像个看门小狗一般低着蛟头俯首听令。
钟紫言也知道,这家伙是怕自己拿化煞神通出手收拾他,争斗起来不仅讨不着便宜,很有可能连这些年好不容易积攒的煞力都被摄离,到时候可就找不着门路哭诉了。
慢步走近龙巢前,坐在石台上叹了口气,“烛云啊。”
“在,本尊在,掌门您说。”
钟紫言睁着眼睛沉吟道:“你我都说点敞亮话吧,依我看,你这辈子是栽在我手里了。”
“这……这……”烛云心里直想骂娘,可表面还得像二狗子一般讪讪尴尬。
“这地方你就一直呆着吧,诚心投入我赤龙门,一应长老该有的俸禄我都给你,临着大事,你也出出力,总不能让外人说,我钟紫言养了一条白眼狼,对否?”
“是是是,您说的对。”
心里往死里骂钟紫言,言语却只能恭迎,某一刻它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太丢蛟龙族类的脸了,可不这样,谁能知道面前这尊喜怒无常的凶神下一刻会不会跳起来动刀剑。
钟紫言见烛云这些年的脾性一直没长进,仍旧是那副你强你说什么都对的样子,也不打算再讲什么道理,起身:“也罢,你安心修炼,后续有事,我传信于你。”
留下一枚冰冷冷的赤血令牌,钟紫言化作一股清风消失不见。
烛云蛟躯游巡自己的地盘良久,最后钻回龙巢苦思冥想,一直到深夜,他突然想通了,嗷吟了一声,飞出断水崖,满槐山各地显露影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赤龙门的护派灵兽。
大雪刚刚消停,夜色过半,倚江山知客亭内,四位云河宗练气弟子肃穆值守,现在山上的局势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由不得他们马虎。
山脚忽而出现一个黑袍人影,一眨眼就来到知客亭外,金丹威压稍一施放,又收了起来。
“去传唤司徒礼。”平淡的声音自黑色兜帽里传出。
那几个练气子弟尽露怯意,连一句话都不敢问,直跑着步入护山大阵回去禀报。
不一会儿,司徒礼披着云河宗特制的锦羽卷云袍子站在护山大阵内,方脸皱眉问:“敢问前辈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这黑袍金丹探手间一股风力直接穿透云河宗护山大阵,将司徒礼摄到近前。
接着,兜袍翻开,鬓角白丝随风而动,钟紫言露出面来。
“你!”司徒礼惊骇挣扎,奈何身子就像着了魔一般不听使唤,周旁看不见的风流挤压的他不能动弹半分。
“我门里无意插手你宗之事,现下带我去见司徒业,否则,死!”
“我凭什么信你?”司徒礼凶目直瞪,金丹修士谁不怕,可家业就在身后,他还不至于怕到出卖宗门的地步。
钟紫言负手凝望倚江山高处,沉吟片刻后,道:“若是司徒道兄现下还活着,我可扶你暂登云河宗大位。”
司徒礼那双小眼睛登时圆睁,静默片刻,由不敢置信转为冷哼:“你是想让我做傀儡?”
钟紫言皱眉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态,招手之间一道风力就盖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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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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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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