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这个瞬间,他也几乎差点没崩住。
好在大街上熙熙攘攘的议论声还时刻提醒着他保持理智。
他再次咬紧牙关克制,也只是沉着脸,冷冷的道:“这样的玩笑,不要乱开!”
以前秦颂在他面前,即使不敬重,但好歹以晚辈自居,也算是给了面子。
此刻,已然水火不容,以“本侯”自称。
祁正钰长了他几十岁,此等羞辱,已经是明目张胆到叫他心里呕血。
可是大庭广众,他却又完全不能发作。
“那就好!”秦颂微微颔首,这才继续抬脚走进门去。
祁家门内,之前被祁欢情急之下仓促射杀的那个护卫尸体还在,没来得及收拾,只被拖到了耳房边上,不起眼的地方先放着。
秦颂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过去,眼底眸光就又更冷了三分下来。
他脚下步子飞快绕过影壁。
这回有备而来,大街上数百双眼睛看着,也不怕祁正钰再使阴招。
然后就看到祁家院里剑拔弩张斗殴的场面。
他这一来一回,耽误了有一刻钟的时间,大房的一家三口却还被堵在前院,可见祁正钰是为放走了他而迁怒。
人群之后,祁欢站在角落的位置,其实并不显眼,他还是一眼瞧见。
再看她脸上明显的巴掌印子,心跳却骤然一滞……
心脏像是被谁骤然一把攥住了一般,一瞬间难受的厉害,又仿佛情绪间夹杂了无边的怒意,瞬间将他整个理智淹没了。
也不仅仅因为她是受他连累挨了打……
这些年,他秦颂一路跌跌撞撞走到现在,也算一身傲骨,从不服输的,又哪里想到,有朝一日他会须得用到区区一介小女子的援手搭救。
何况——
在这以前,他跟祁欢之间关系确实也算不得有多好。
祁欢今日这般待他……
完全算是以德报怨!
羞愧,懊恼,甚至——
还有点无地自容。
秦颂的情绪瞬间就变了几变,下意识就要走过去。
然则,祁欢却是若无其事的稍稍偏头,将那半边脸孔移出他视线之外。
与此同时,自门口匆匆折返的祁正钰也阴沉着语气开腔:“武成侯一个早上来来去去,数次进出我的府邸,也不要太放肆,我祁家可不是随便任你来去胡闹的地方!”
秦颂去而复返,无非为着兴师问罪。
横竖是梁子已经结下,所以——
他决定恶人先告状。
反正一大早去秦家传信的人打的是祁欢的名义,秦颂过来之后,他祁正钰也未曾亲自露面接触过。
虽然是个互相打明牌的局,但这事儿想要蒙混过关,他也只能如此……
就当自己是全不知情的!
秦颂的思绪被打断。
他侧目看了祁正钰一眼,立刻就明白了这老家伙是厚颜无耻想脱身。
刚要说话,却是祁欢当先抢白道:“有话不要在这里说,去厅上吧,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此言一出,祁正钰眼中瞬间又漫上一片杀机。
其他人也不约而同朝她看来。
他们全都站着不动……
祁欢是在场最不怕将事情闹大的那一个,她当场“耿直”爆料自家:“之前我去厅上时,秦小侯爷刚吃了咱家的茶汤,被人下了限制行动的药,动弹不得。四妹妹关了大门,独自在厅上,对小侯爷欲行不轨之事。”
秦颂:……
祁正钰:……
祁文景:……
他三人的脸色,一个接一个,瞬间变得且白且红,精彩纷呈。
秦小侯爷受到奇耻大辱,又被公之于众,整张脸上破天荒红的将要滴血。
祁正钰沉着脸,一语不发。
只有祁文景忍无可忍,低低的骂了一句:“荒唐。”
祁欢面不改色:“秦小侯爷何等身份,我原也是为了维护我们祁家的名声,不想叫四妹妹自取其辱,这才趁着大错不曾酿成之前赶紧将小侯爷请出了府去。这事儿本来就是咱们祁家的不是,既然小侯爷不依不饶要追究,我们是该给他一个交代。”
在今日之前,因为这个以孝道为先的大规则限制,她虽是心里瞧不起祁正钰这样的人,面上也都得过且过的敬着。
而自此刻起,已经是完全无所谓了。
说话做事,我行我素,半点不将祁正钰看在眼里。
她目光轻蔑的扫了祁正钰一眼:“秦小侯爷的身份尊贵,更在祖父您之上,只得您亲自出面招呼,您请吧!”
祁正钰咬着牙。
虽然还想摆长辈谱儿,可他现在里外不是人。
杨氏一头护犊子的母狼似的,严阵以待防着他,眼前还有个秦颂……
他只能再次咬紧牙关,耐着性子抬脚先朝正厅那边走。
祁文景这时已经不敢随便躲清闲了,立刻跟上他去。
秦颂故意慢了一步,等到最后,才径直走到祁欢面前。
他的身量高,长身而立时候看祁欢,这便是个居高临下的视角。
目光落在她已经微微见着红肿的脸颊上,心中千般滋味儿交织,最后辗转舌尖许久,方才嗓音压抑的明知故问:“他打你的?”
祁文景也许不够疼她,但也绝不会轻易动手。
这整一座长宁侯府之内,能这般对她的——hΤTpS://WWω.sndswx.com/
就只有祁正钰了。
“走吧,先办正事去。”祁欢扯了下嘴角,自觉回避了话题。
祁正钰打了她,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可是还能怎么办呢?
难道要她看见个人,就冲着人家哭惨闹上一通?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做任何事都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和决心,半分也不能指望别人。
她扶着杨氏手臂,仿若没事人一般的转身走了。
秦颂从没试过叫一个姑娘代自己受过,若她责难抱怨两句,或者直接委屈的哭一场……
他心里应该都会比此刻更好受些。
此时此刻,却是如鲠在喉。
站在原地,又踟蹰片刻,方才重新振作精神,跟了上去。
一行人走到前厅附近,就看那院子另一边,云娘子带人拎着哭哭啼啼的祁云歌迎面过来。
想来——
这丫头是反应过来已经意识到要跑,又被云娘子及时带人给追了回来。
祁正钰原是想不明白祁云歌怎么也会搅和到这件事里,但是祁欢这丫头诡谲的很,这种关头,不可能信口开河。
她说有,就一定是确有其事!
然后走这一路过来,祁正钰也就想通了——
祁云歌昨天下半夜跑去了余氏那里,他知道,后来他自顾谋划自己的事,自是没再留意这个丫头,再加上曾妈妈说早上看见有人自他书房的院子蹿了出去,祁长歌又闪烁其词的遮掩说没碰到人……
这种种迹象联系起来,不难判断,曾妈妈看到的那个人影应该就是祁云歌这丫头!
这丫头偷听到了自己要针对秦颂的计划,却不知道她确切是听了几分去!
祁正钰眼底杀机,再次鲜明的浮现出来。
一行人进了厅里。
秦颂已然是毫不客气,大马金刀的往主位的椅子上一靠,祁正钰当场就被他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但是依着秦颂此时的心境,已经不可能听他倚老卖老。
他生生忍住了脾气,坐在了同在主位的另一张椅子上,立刻就想先唬住了祁云歌:“四……”
祁云歌却是被拎进来,刚得自由就第一时间扑倒在祁文景脚下,抱着他大腿倒豆子似的什么都说了:“父亲,你救救我,是大姐姐不问青红皂白的冤枉我,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刚好过来,看见小侯爷独自在这厅上,他情况不太对,我只是想帮忙而已。”
她这一抢白,祁正钰反而一愣,失去了先发制人的机会。
祁欢见缝插针,立刻冷笑反驳:“你想怎么帮忙?发现秦小侯爷情况不对,你不去喊人不去叫大夫,却当着他的面宽衣解带,这是打算帮什么忙?”
祁云歌脸羞得通红,不敢去看任何人,只抱紧了祁文景的大腿就是个哭:“我没有,是大姐姐胡说八道,她从来都看我不顺眼。”
祁欢只为了不给祁正钰开口的机会,当机立断又看向了秦颂道:“她说她不曾行过不轨之事,秦小侯爷当是看清楚了,她里头肚兜是什么颜色花纹?”
秦颂原是好整以暇,一副任其发挥,自己看戏的姿态。
祁欢冷不丁抛出个问题过来,还是这种问题……
他胸中当即一口热血,直冲脑门,怒火中烧。
杨氏都实在看不下去,低低的拦了一声:“欢儿……”
祁正钰更是拍案而起:“你一个闺阁姑娘家,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
祁欢直接无视他。
她只想快刀斩乱麻,尽快还原一下整个事情的真相,她只公事公办的再问秦颂:“小侯爷是没看清吗?”
祁云歌那里边衣裳,她也看见了。
甚至于当时被她带过来的几个护卫应该也都瞥见了,只是当时情况混乱又紧急,却不晓得那些粗人会不会注意到。
秦颂是所有人里面和祁云歌接触时间最长的,所以祁欢确信他一定记得。
秦颂自然知道她并非消遣自己,此情此景之下,终是用几乎能碾碎人骨头似的的的衙役口吻,简促道:“鹅黄底子,绣的百蝶穿花图样吧。”
说完,便像是受了莫大侮辱的小媳妇似的,冷冷的别过脸去。
祁欢的动作迅速,也不叫人帮手,自己把祁云歌从祁文景腿上扒下来,扯开她领口,揪出肚兜一角。
祁云歌年纪小,又受了惊吓,浑身虚软,力气上完全争不过她。
祁欢得了答案,也便松手放开了她。
她重又爬回去,抱着祁文景的腿呜呜的哭。
祁文景那表情,也是一言难尽。
祁欢觉得他现在该是很想两个指头将这个离谱儿的女儿拎着给扔了,却又碍于自己是个父亲的身份,而不能这么做……
秦颂生着闷气,照着他惯常的脾气,就该甩袖而去了。
可是今天这事儿是他一时大意,着了祁正钰这老匹夫的道,祁欢已经替他解围一次,他总不能还由着自己脾气,现在还从头到尾叫她替他张罗着讨回什么公道吧?
是以,短暂的做好心理建设,秦小侯爷也恢复了一张冷静的冷脸示人。
他说:“长宁侯,本侯早上来你府上,有人把我领到这厅上,上了杯茶,本侯吃了你这杯茶之后就开始浑身乏力,手脚不听使唤了。然后紧跟着你这孙女儿就闯进来自荐枕席……我说你家奉上来的茶汤里头有问题,这不算冤枉你家吧?”
之前他打碎那个茶盏,不及收拾,此刻还在地上。
他足尖踢了一块碎瓷片,表情玩味中又透着鲜明的冷意,“茶就是这一杯,趁着水渍未干,长宁侯若是不认,咱们这就去宫里请太医来验!”
祁云歌没供出他来,祁正钰现在要做的——
自然就是杀人灭口!
他毫不迟疑的也是一声冷笑:“那就算是我家教不严好了,这个丫头自不量力,冒犯到武成侯,我这就将她处置了……来人!”
他那亲随立刻带人冲进来,伸手就要将祁云歌拎走。
祁欢眼疾手快的往前挡了一下。
秦颂使了个眼色,简星海也抢了两步过来,将人拦下。
祁云歌目瞪口呆,顶着满脸泪痕,哭也忘了哭。
祁欢立刻火上浇油的恐吓道:“你知道什么还不统统说出来?说了至少父亲念在你知错能改,还可保你的命,没看见祖父是要将你拖出去灭口吗?”
众目睽睽,她这话说的,当真就是半分遮掩也没有。
祁正钰像是当面被人甩了一记耳光,脸上勃然变色。
祁云歌本来偷听到了祁正钰父子的密谋,就已经是吓得半死,但是她又不知轻重,想着如果能趁火打劫拿下秦颂,冒险也值,这才脑袋一抽筋,做了件铤而走险的蠢事。
可她再蠢,也知道家里的祖父有多可怕。
再被祁欢当面恐吓,脑子里不及多想,立刻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我在祖父书房外面偷听到他和二叔说,他们以祁欢的名义骗小侯爷过来,然后又给了底下人软筋散,叫下在小侯爷茶水里,说小侯爷如果来了,就可一箭双雕,一次把他和祁欢两个都解决了!”
秦颂:……
他之所以会来,是以为祁正钰是故弄玄虚,单纯想试探他的态度。
昨日因为是他亲口将祁欢的秘密暴露出来的,他心里一直不得劲,便想着将计就计的过来,跟这老头子谈谈,敲打警告一下,好歹能保上祁欢一保,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祁欢:……
捉了别人的奸,最后吃瓜却是吃的自己的?
这特喵的什么神操作!
制造她和秦颂两个人的奸情吗?这能有多大的杀伤力?
就因为她现在还顶着个秦颂准弟媳的头衔,然后参奏秦颂霸占弟媳,道德败坏?
她家老成精的老头子,会做这种小儿科的局?
她跟秦硕又没成亲,秦颂还是光棍汉一个,到时候逼急了,秦家换个人和她履行婚约,最多不过是被人背后议论嘲笑一阵罢了。
老头子难不成是做媒的瘾上来,不惜给自己树敌做代价?
总之这一回,是难得秦颂与祁欢都被镇住了,俩人不约而同都被窘到无语。
祁正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突然也就不慌了。
他甚至有恃无恐的冷冷道:“武成侯待要如何?难道到了御前,本侯的话,还不抵一个居心不良的丫头片子的话更值取信?”
祁云歌爆的这个料,确实很滑稽。
秦颂和祁欢面面相觑。
祁云歌则是死死抱着祁文景哭:“父亲,女儿知道错了,可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一事想岔了,可是……可是我纵是想……我,我怎么骗小侯爷来,我又怎么能给他茶水里下的药啊?”
这些都不是她力所能及之事,她只是异想天开,想捡漏而已。
秦颂闭了下眼,稳住心神,再次冷眼看向祁正钰:“那无色无味的软筋散可是稀罕物,本侯也甚是好奇府上区区一个庶女是从何得来。长宁侯既是想要自证清白,那不妨允我叫人在府里搜一搜,看看这等好药,究竟是何人的私藏?”
“想搜我的侯府?”祁正钰自然也是寸步不让的一声冷笑,“你去找陛下请了圣旨,我自然打开大门恭迎你进来搜!”
没有物证,单凭着祁云歌这一个本身就品行不端的庶女的话,想绊倒他,还远远不够!
祁欢此刻却有些烦躁。
很显然,不是祁云歌没说实话,而是这蠢货听了一些消息,却没能捕捉到其中精髓。
她坚信,祁正钰这么大张旗鼓的算计秦颂,绝不会只是为了造出一场捉奸在床的戏。
这样一场戏,因为她是祁家的人,用来做为杀她的理由,的确足够;但是拿来对付秦颂——
就等于给他挠痒痒!甚至还会彻底将他得罪并激怒!
得不偿失啊!
整个厅里的场面,渐渐地僵持下来。
恰在此时,一个门房小厮突然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侯……侯爷,世子爷,宫……宫里……”
他跑进门来,脚下一滑,摔了一跤。
之后,就干脆跪在地上。
却偷偷抬眸先瞄了祁欢一眼,又再伏在地上禀报:“皇后娘娘懿旨,请咱们大小姐进宫见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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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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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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