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云那里心满意足,笑得越开心,他就觉得这人越可怜。
秦颂的脸色却是忽的沉下来。
上回他们议论这事,他不过一笑置之……
只要祁欢不进自家的门,那么她爱嫁给谁都跟他没关系。
这一晚上瞧着他们表兄妹默契十足的模样,再细思起这一种可能,他却莫名觉得看见这俩人很碍眼。
但又不得不承认,简星海说的就是事实。
祁欢退了一次婚事之后,后面想要再找到门当户对的好婆家,几乎不可能,那么把她嫁回杨家,就是杨氏最好的选择。
上回杨氏找他,虽然面上没提祁欢私下不检点,打了他家脸面的事,但只从对方孤注一掷,舍出一半的家财仓促去找自己谈退婚的情况来看……
杨氏其实已经是慌了!
所以,秦颂心里是有数的——
祁欢的事,她已经知道了。
并且应该还不是她自主察觉,而是那天在望仙湖畔起了冲突之后,祁欢为了寻求她的庇护和统一战线而主动对她坦诚的。
这样一来,在明知道自家女儿身上有个致命污点的前提下,杨氏为了最大限度的保护祁欢,似乎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所以……
那个丫头,那般癫狂放肆,有恃无恐,最后反而真要叫她全身而退了?
真是个笑话!
秦颂冷笑:“回头等事情败露,杨家知道了实情,就怕他们连亲戚都没的做。”
心中不快,他说话多少有点阴阳怪气。
简星海却很诧异:“不能吧?侯爷您让属下去核查杨氏名下产业情况,以及杨氏一族的底细,初步拿到的消息是杨氏手上一共四条商线,除了她允诺将与咱们平分的两条,另外两条这五六年内已经陆陆续续交接还给了长汀镇的杨家,由杨家长公子负责打理。但是杨家现在除了杨氏这个高嫁了的姑奶奶,在官场上毫无根基,起码短时间内都要仪仗杨氏。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吃了哑巴亏,他们也没有底气和杨氏母女翻脸的吧?”
侯爷,这些话都是这两天您隐晦暗示过的。
所以,您之前不是那么说的啊?!
简星海以为自己的理解分析能力有问题,看着他家小侯爷,就一脸谦虚求教的表情,无比认真。
秦颂被他看得无比恼火,狠狠瞪了他一眼。
简星海就越是理解成因为自己分析错了问题,而引发了主子不满,态度就显得越发谦逊诚恳起来。
然则——
秦小侯爷哪有说错话的时候?
秦颂冷冷的移开视线,依旧是玉带嘲讽道:“不能公然翻脸断交,却并不代表亲戚情分还在。”
简星海恍然大悟:“也是。”
他看向远处杨青云:“就算这次应考成功,杨家这位二公子能够顺利入仕,可是以他的年纪和阅历,想要爬到能反过来挟制祁家世子夫人的位置,起码要十几二十年起步。而且到时候,只怕祁家老侯爷也早该作古。祁家就算降爵成了伯爵府,世子夫人也成了祁家无人再能约束住她的伯爵夫人,杨家还是很难奈何的了她。”
反正思来想去,杨青云要真娶了祁欢,那就只有窝囊一辈子的命了。
简星海是底层出身,否则不会很小就被卖去秦家做下人,想着杨青云要混出头也不容易,他心中是真有几分同情的。
前面贡院门前,杨青云已经过完搜身检查这一关,重新把自己东西收拾回篮子里,转身跟杨氏母女道别。
确定他这里不会再有问题,祁欢也就彻底放心:“那我和母亲就先回去了,表哥你照顾好自己。”
杨青云颔首,示意她先上车。
祁欢不与他客套,依言转身登上了马车,从窗口再往外看。
杨青云咧嘴一笑,刚要转身进去……
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又回首,冲这边大声喊道:“小表妹,九日之后记得来接我。”
祁欢其实知道他应该还是放心不下自己母女,和今晚祁家留下的那个烂摊子,在变相提醒她们母女一定要平安无事才好。
亲人之间,就该是这样时时互相惦念着,关心彼此的。
她心中略感温暖,便也就扬眉一笑;“知道了,到时我一定准时来接你,亲自来!”
杨青云这才满意,洒脱的挥挥手,拎着行李转身进了贡院大门。
祁欢退回车里。
杨氏吩咐外面的云娘子:“回吧。”
云娘子坐上车辕,老井赶着马车,径直朝街巷另一端走去。
简星海看着这一幕,就越是觉得杨青云像是个被人卖了还在给人数钱的二傻子。
不过——
这样被卖,其实他也不亏,实在是杨氏给的太多了!
这几天他调查杨氏资产,发现杨氏手里那几条商线的确都如她所说,虽然算作她的嫁妆,但是当初却没有写在送去祁家嫁妆单子上,这也就是祁家人没有办法明着谋算抢夺的原因。
并且事实上,她交还给杨家的那两条里,东南跑海外商船的才是所有里面最值钱的。
如果赶上风调雨顺,不出海难和海盗劫船的事故,那条线上的收益可以抵过余下三条的总和了。hΤTpS://WWω.sndswx.com/
这些家底,虽然都是杨老太太过世之后留下的,可是平心而论,这些年如果没有杨氏守着,杨家的孤儿寡妇几个拿在手里也玩不转,早该化为乌有了。
所以,杨氏对杨家人也真是舍得的。
作为回报,杨青云受点委屈,娶她女儿似乎也说得过去。
他这里正在一厢情愿替杨青云找借口,试图掩盖其头顶帽子颜色,然后就听身边秦颂又突如其来道了句:“官场不是那么好混的,咱们就且先看杨家小子这次会试的结果吧。”
眼看也快轮到秦硕了,他说着,已经一撩袍角跳下车,腾出地方让底下人给秦硕搬行李。
简星海看着立在贡院门前台阶上,一脸正气凛然的苏秦年,又再忖道:“咱们不是查到苏太傅此次回京,阴差阳错搭了杨二公子进京队伍的便车么?那会儿陪二公子取号牌时我听别的士子议论,都说苏太傅对他很是另眼相看。苏太傅在朝中虽无党派支持,但陛下对他甚是倚重信任,若是得他提携,拉扯一把,这杨家二公子没准真有些造化?”
秦颂负手而立,看着远处祁家的马车逐渐拐出巷子,消失不见,却很是不以为然:“那你就多想了,苏秦年其人,你几时见他为人情折腰?一点小小的人情而已,他记得,那是他为人的秉性与良知,要他为了区区人情,以权谋私,绝无可能。”
这里他话刚说完,苏秦年也便面无表情的转身,进了贡院院内。
另一边,祁欢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很有些百无聊赖。
杨氏精神强撑到这会儿,突然松懈下来,却有些熬不住,开始皱着眉头不住的捏眉心,一面还喃喃自语:“但愿云儿这孩子争气,这次春闱会有好消息!”
祁欢知她期望,随声附和:“应该……没问题吧,我看表哥倒像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种大考,心态其实很重要的,他不紧张,首先写文章时候的思路才能清晰。”
不过会试的中率不高,这次是一千六百多个士子争抢那七八十个名额,录取率不足百分之五。
并且这类大考,也不全是实力说话,多少还要拼一部分运气的因素。
祁欢想想话也不能说太满,就还是先试图开解杨氏:“表哥明年才及冠呢,他这个年纪,去年乡试一次考中了举人就已经很优秀了,其实今年中不中都没关系,为来年积累一下应考经验也不错的。”
杨青云的秀才功名,其实是十四岁就考中的,当时据说排名很靠后,是勉强吊了车尾的。
之后,大约是信心不足,就连续几年都没有去乡试上试。
是一直到去年那届乡试,他才重新报考,并且这一次成绩很是不错,挤进了当地的前五。
祁欢觉得杨家和杨氏这是想趁热打铁,火速疏通关系,给他报名,拿下了今年会试的应考名额。
但是说实话,他这个年纪上的人,毕竟阅历经验都有限,要引经据典纸上谈兵可以,真要论及朝政甚至天下事,恐怕火候不足。
“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杨氏向来宠女儿,这一次却听不得祁欢泼冷水,当场嗔了她一眼。
祁欢当然不会往心里去,直接打趣:“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母亲您跟舅母他们莫不都是官迷?”
本以为杨氏要反驳,不想,杨氏眼中却瞬间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情绪。
祁欢想要捕捉时,已经没有抓住任何痕迹。
就听她悠悠说道:“当官自然有当官的好处……”
祁欢觉得她话里有话,不由的皱起眉头,想要听她细讲。
结果杨氏与她对视片刻,最后却是欲言又止:“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懂这些。”
许是真的不想与女儿探讨这个话题,她紧跟着又是话锋一转,神情就突然欣慰的添了几分暧昧:“我是想着啊,云儿这次如若能中,咱们就双喜临门,我去寻你舅母……”
“母亲!”祁欢被她突如其来的又吓一跳,赶紧掐断她不切实际的想法:“我跟表哥的事,您可千万别再提了。”
杨氏却不是说笑的。
她表情很认真:“看武成侯今日的这般态度,秦家那边基本没问题了,你的年纪确实也不宜继续拖着。我瞧你跟云儿这几日相处也是融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事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至于嫁回你舅舅家的益处,也就不需要我再对你多说了吧?”
这件事,必须要和杨氏一次说个明白,彻底打消她的念头。
祁欢也摆正神色,一板一眼和她搬事实,讲道理:“母亲,我知道您都是在替我的将来打算,可是咱们之前不是就说过了吗?为了你我的一己私心就坏了咱们和舅母他们多年的情分,不值得的。其实只要表哥争气,日后能博个好前程,就算我不嫁去杨家,就凭着您跟他们之间的交情,将来他们也会倾尽所能照拂于我的。”
“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杨氏陷在两难之中,却依旧还是觉得女儿想法太简单,“等你嫁了人,就是别人家人了。杨家这终究是隔了一重的,名不正言不顺,怎么名正言顺的给你撑腰?”
至于能名正言顺给她撑腰的娘家祁家,杨氏压根没抱着指望,所以直接忽略不提。
祁欢下定决心要一次说服她,就蹭到她身边去搂着她撒娇:“那咱们就找个门第比舅舅家低的,到时候仗势欺人,死死的拿捏他!”
“噗……”杨氏一个没绷住,失声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又觉得女儿拿终身大事开玩笑,着实有些不成体统,就又板起脸来训斥:“又浑说!”
“我这不是跟您才说的心里话吗?”祁欢拿出死皮赖脸的功夫开始磨她,“我和表哥之间,只是兄妹之情,我盼着他好的感情是真的,即使母亲不在乎将来得罪甚至挟制舅母,我却不想坏了和表哥这些年的兄妹情分。再者说了,我的事,要真哪天传到他们耳朵里,他们会怎么看我?即使面上不翻脸,只怕也是心里膈应。您愿意叫我憋憋屈屈的看别人的脸色凑合过日子吗?我要跟了别人家,婆家给我脸色看,可以吵可以闹,可若是对着舅母和表哥他们……我可抹不开这层脸皮。所以,母亲您仔细想想,您若真要逼着我和表哥成亲,这到底是帮我呢,还是害我?”
人都是趋向于利己主义的,哪怕没理,也能争出三分,更别说这就是个官高一级压死人的环境。
其实打从心底里杨氏承认祁欢说得对,以她如今的这个情况,只有低嫁才是最保险最稳妥的。
女子嫁人图个什么?她们母女不缺银子使,还不是图个顺心遂意,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吗?
嫁个自家能稳稳拿捏的人家,女儿就有一辈子的保障。
若在以前,祁欢病恹恹的朝不保夕时,她可能一咬牙一闭眼,也就随便凑合了。
可是现在,看着眼前聪明伶俐又生机勃勃的女儿,却又总叫她不甘心,不甘心就随便找个普通人家就把女儿这后半辈子给打发了。
但是杨家这事儿……
祁欢一再坚持反对,她却知道不能再强求。
于是,就拉过女儿的手握在掌中,叹息道:“和杨家的事,你要真不乐意,那便算了。至于……算了,反正也不急于一时,还是等先把秦家的那份婚书拿回来再说吧。”
听她终于给了准话,祁欢也才终于松了口气。
恰在此时,就听后面传来一片清脆的马蹄声,听那声响动静,应该是一队人马。
祁欢能感觉到老井特意将马车往路边赶了赶。
杨氏母女本来自顾说话,也没当回事。
却不想,马蹄声逼近之后竟也缓下了速度,有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客客气气发问:“敢问是长宁侯府的车驾吗?”
外面回话的是云娘子:“是我家世子夫人出行,送家里的表公子赶考,正准备回府。看诸位也是打贡院方向来的,该是今夜贡院值守的御林军?不知我们是……”
御林军是宫城的护军,出宫办的也都是皇帝御旨交代下来的差事,即使是官宦人家也都很少能与他们搭上边的。
御林军突然主动找上门……
杨氏都忍不住紧张了一下。
外面那人该是察觉了云娘子的不安,连忙解释:“这位娘子不要误会,我们是看到马车上的族徽,顺口问问。既然是府上女眷出行……正好我们这一队人要回宫换防,与你们同路,顺便护送你们一程吧。”
云娘子没有马上回话,显然是犹豫不知能否答应。
慎重起见,杨氏便掀开了窗帘望出去:“多谢这位将军好意,只是我们这车马走的慢,不知会否耽误了诸位公干?”
祁欢也从她身后瞄了一眼外面。
那是个三十岁上下的方脸汉子,满面英武之气,说话爽快干脆,但……
态度那也是真客气。
这人她没见过,但既然是贡院过来的御林军,那就必然是那位顾世子手下。
那人面对杨氏,也是客气中带着不卑不亢的军人气势:“顺路而已,世子夫人不必介怀,府里女眷出行,还是应该多加小心才是。”
他话已至此,杨氏再推脱那就属实不识好歹。
所以,她也便欣然应承下来:“那就有劳了。出门有些仓促,确实忘记多点几个护卫带上了。”
她也不合适长时间抛头露面,言罢,便放下窗帘退回车里。
心里却是纳闷:“这些皇家卫队向来眼高于顶,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祁欢心虚的低头摸了摸荷包,直接没敢接茬。
现在她也着实是摸不准那位顾世子到底什么意思了,又是替她解围,又是送信物给她防身,现在还特意支使手底下人追来护送她们母女回家?
要说人家献殷勤,她当然没那么自不量力和厚脸皮,可是这个节奏若不过度解读的话……
那可真是怎么看都像是在追求!
------题外话------
顾世子大概是准备先默默地拿下丈母娘了,但是秦小侯爷还在不断作死-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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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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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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