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欢没用两个小丫头服侍,只带着祁元辰进屋,叫他在外间等着,自己找了衣裳拿到屏风后面以最快的速度换好。
星罗不在,染了血和弄破了的衣裳她都暂且塞到脚踏下面的暗格里,然后便又带着祁元辰往宴席上赶。
这一来一去,总归还是耽误了时间的。
杨氏见她迟迟没有回来入席,甚至暗中打发云娘子去寻她了。
好在祁欢手里有祁元辰这个万能小道具:“三叔衙门有事,临时找了我去,叫我把辰哥儿带回来。”
新人拜堂那会儿,祁文晏抱着祁元辰出现在喜堂上观礼,这事大家有目共睹。
杨氏也没追究什么,只把祁元辰接过去:“快坐吧。”
至于祁欢身上的衣裳换了……
她并非今日的主角,又加上本来也只是寻常打扮,今天家里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姑娘,没人会别特在意她穿了什么。
当然,也是有人注意到了。
比如杨氏,也比如——
大姑奶奶祁文婧。
杨氏心里自有她的揣测和想法,女儿有意掩饰不说,她自是不会还额外当众追问,只含笑给一双儿女布菜。
祁文婧那里……
可能是因为对娘家的事本就不在意,所以从头到尾就只是借着吃酒的间隙又多瞧了对面的侄女儿两眼,也没有多言。
祁欢这会儿的胃口不太好,只将就着吃了些东西圆了下场面。
她的情绪是已经平复了,可是之前划伤秦颂见了血。
在花园里那会儿心情紧张反而无暇胡思乱想,这会儿平静下来,却是回忆起那些鲜红黏腻的液体沾在皮肤上的感觉就有点难受。
不过她一个小姑娘,跟家里这些半生不熟的长辈又不经常坐一起吃饭,大家也只默认是她胃口小,对于她少吃几口饭这种事,自然也不会在意。
杨氏有所察觉,但碍于是在席上,也依旧没说什么。
祁欢却瞧着斜对面岑氏之前坐的位置微微失神。
祁元铭出了事,岑氏必定没心思继续留在这里吃席,而是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过去了。
祁欢当时逃离案发现场之后就没再回头去打听后续的情况,但她有把握,祁元铭一定不会有事。
本来她把祁元铭往僻静处的水池边上引,又前前后后说了一堆废话刺激他失控,就是想扔他进水里冷静冷静的。
她一个和谐社会长大的大好青年,就是心里再气,也做不到瞬间黑化心理阴暗到要杀人泄愤。
可是祁元铭这次的作为,也确实叫人火大,起码得给他个警告,叫他知道怕。
若是这次叫他全身而退,他还真当在这座侯府里有老头子那么个拉偏架的长辈保驾护航,他就能肆无忌惮的出手算计人了。
祁欢是之前偶然从杨氏那里听到过一些消息,这才刻意引他去的水边。
一开始她是想把他扔水里警告一番,了不起最后叫他吃够了教训,就亲力亲为的再把他捞出来。
可是后来秦颂和祁正钰的意外出现,打破了她原来的计划。
当时她也不是因为慌不择路,而是冷静权衡过的——
没理由她声情并茂演了一出戏,甚至还叫秦颂这个外人看了笑话去,最后却被打乱阵脚,白忙一场。
所以,她依旧还是趁乱把祁元铭扔下去了。
横竖——
祁正钰就在旁边,第一时间就能赶到,总不会真叫他最器重的孙子给淹死了。
祁欢这会儿转头去看,发现之前姑娘们那桌上也少了包括祁欣在内有一半的人,那些人之前好像都跟着去夏月轩凑热闹了,那么回来路上路过那个小花园,顺道再另看一场也不奇怪。
“是这会儿的这几个菜不合胃口吗?”祁欢心不在焉,忽听得对面有人唤她,“欢姐儿瞧着是吃的不如上半席顺口了。”
祁欢连忙收摄心神。
祁家的大姑奶奶祁文婧得太夫人亲自教导,和祁家另外的两个女儿都很不一样,再加上嫁得好,打入了上层勋贵圈子,整个人雍容典雅,气势就很不一般。
她说话时,唇角会微微带上一个弧度,增加了亲和力。
但是涉事深些的人细看,也能发现这位将军夫人的神情颇为倨傲……
最起码,祁欢是感觉的出来,她对自己祁家这些晚辈就没有哪一个是真心实意的亲近和喜欢的,即使偶尔说两句话,甚至是夸赞的言语,都十分的流于表面。
她此时的神态,瞧着也不过顺口一问。
祁欢露出个乖巧安静的微笑来:“我本来也吃不了多少,上半席其实已经差不多饱了。”
祁文婧于是招招手。
立在她身后的婆子走上前来,她抬起捏着手帕的左手掩唇,那婆子附耳下来听她交代了几句话,然后便快步走开了。
祁欢很有分寸的并不去打听她的事儿,继续埋头又吃了几口菜。
不多时,那婆子去而复返,端了一壶酒又拿了个酒盏过来。
祁文婧递了个眼色,她便绕过桌子,将酒盏搁在祁欢面前,斟了一杯酒。
杨氏和祁欢俱都一愣。
祁文婧笑道:“这是今儿我带过来的,家里自酿的桃花酿,少吃一两盏一般吃不醉人的,我瞧欢姐儿脸色不太好,小姑娘家家的喝一点,暖暖身子。”
杨氏表情略显紧张了一下。
倒不是觉得祁文婧这酒会有什么问题,只是她这个女儿自幼就经常生病,好好养护都尚且来不及,她还从没给祁欢沾过酒。
杨氏提了口气,刚要推脱解释,祁欢却嗅到那杯中微微清冽的酒香。
“谢谢姑母挂怀。”盛情难却,祁欢已经痛快的端起酒杯。
她自己也心里有数,这个身体以前滴酒不沾,不确定酒量之前就只浅啜了一小口。
细品其味,的确该是家酿的清酒,度数不高。
觉得味道尚可,就又多尝了两口。
祁文婧看在眼里,倒是有些高兴,唇角的那一点笑容就真实多了。
杨氏瞧着女儿这样,头次喝酒就跟个小酒鬼似的,顿觉又好气又好笑:“你少吃两口,没得一会儿吃醉了出洋相。”
祁欢连着品了那佳酿几口,之前她在花园里受了秦颂好大的惊吓,多少有点后遗症,喝了两口酒,加速血液循环之后确实觉得身上舒服多了。
有感而发,反而端着酒杯转头问杨氏:“这酒入口甘冽,酒味却不很重,还挺好喝的,母亲您要不也来一杯?”
杨氏还没说话,却是站在她身后的金妈妈笑道:“大小姐这是吃两口就醉了?您忘了,大夫嘱咐,叫夫人忌口,不让饮酒的。”
祁欢听了胡大夫的话,回来做通了杨氏的思想工作,反正现在就是尽量从旁帮手,减轻她的压力,正常她不发病的时候日常的汤药其实是已经停了的。
但她这身子骨儿确实不抗折腾,日常禁忌还要严格遵守,以防万一。
杨氏的身体差,这在全京城都不是秘密,所以她面上也是神态自如,又嗔了女儿一句:“行了,我都省给你喝了。”
这么一打岔,原本桌上大家全是假笑的寒暄气氛倒是跟着变得真热闹了不少。
祁文娴也趁机凑了一句:“既然大嫂舍不得喝,那我厚着脸皮讨一杯来尝吧?”
与她坐对面的祁文姮翻了个白眼。
祁文婧到底是有涵养的多,面上神色不变,她那个心腹婆子就端着酒壶过去,含笑也给祁文娴倒了一杯。
其实这桌上本来也准备了适合女子饮用的酒酿,祁文娴这确实是借口与自家嫡长姐套近乎的,不过这样的场合上,也确实无可厚非。
所以,祁家那两位嫡出姑奶奶的格局和人品,便是高下立判。
祁欢还是担心这个身体不胜酒力,先只是喝了半杯就暂且搁置在一边,又逗着祁元辰吃了会儿东西,没感觉酒气上头,就又接着把剩下的半杯也喝了。
那酒壶就搁在她手边,她喝完之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当成饮料慢慢地喝。
祁元辰大约是好奇,小孩子又馋得很,时不时就盯着她手里酒盏看。
这酒的度数极低,小孩子吃一点点不会有事,祁欢就趁杨氏不注意飞快倒掉他水杯里的水,偷偷给他倒了薄薄一层桃花酿在杯底。
祁元辰做贼似的偷偷喝了,姐弟两个一大一小两颗脑袋凑在一起暗爽偷着乐。
杨氏回头看了一眼,没弄明白俩孩子搞的什么名堂,就收回视线继续与人说话。
祁欢捏捏祁元辰嫩嫩的脸蛋儿,佯装无事的继续吃酒。
祁文婧瞧了他们半晌,也有些忍俊不禁,今日也是难得肯于多说两句道:“欢姐儿喜欢这酒?再过几日我家渺姐儿及笄,你带家里的姐妹一道儿过去,到时我叫人给你备两坛子带回来。”
上回祁长歌的及笄礼,杨氏是选在三月三女儿节那日给将就办的,但高云渺是将军府的唯一姑娘,还是正室嫡出,自然更受重视。
她生辰是四月初七,祁文婧到时肯定会给她在生辰当天风光大办的。
届时——
帖子也肯定会送回娘家来。
但是这位大姑奶奶性子孤傲,送帖子回来和她当面开口邀请……
这其中还是很有些差别的。
祁欢懂了,有些受宠若惊的自然也不会不识抬举,连忙应承:“好啊。好些年没去过姑母家了,姑母可不要嫌我们几个吵闹才好。”
祁文婧怎么都是祁家嫁出去的女儿,即使她在婆家过的顺风顺水,娘家也还是她的根基,所以冷淡归冷淡,双方逢年过节的来往走动样样不落的,只是祁欢的身体不好,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关在家里养病,杨氏和祁文景去她那边却是不少。
杨氏也道:“你还给她送酒?女孩儿家家要养成个贪杯的毛病可怎么好?”
祁文婧今日却是心情不错,又再笑道:“论贪杯,姑娘里头我家渺姐儿认第一,没人敢认第二,只她酒量差,就这个桃花酿,超过三盏,一准醉个不分东南西北。在家还好,出门在外,我还得不错眼的盯着她,也真真是头疼。”
这一桌,都是自家人,她随口调侃自己女儿两句也无甚要紧,惹得众人一阵笑。
祁文姮事事比不过自己长姐,偏是个又菜又爱比的脾气,当场阴阳怪气起来:“大姐姐你这是偏心,过年那会儿我说咱们一起去你家的温泉庄子住两天,你说受不得孩子们吵闹,这会儿才刚冬去春来,你这脾气改的也快。”
此言一出,满桌子的人,顿时默了一半。
祁欢都觉得自家这位小姑母屡教不改,真不愧和余氏是亲母女。
按理说杨氏作为东道主,该出来打圆场的,她却仿佛视而不见,端起茶盏喝起茶来。
祁欢且还纳闷,就见祁文婧云淡风轻的侧目看向自己妹妹,语气不咸不淡道:“今日见着你也好,省得我再特意叫你过去我那说话了。我今日回来刚与父亲说了会儿话,他说下一任想安排妹夫去外放,叫我捎信给你姐夫,叫你姐夫也盯一盯外地的缺。这事儿倒也用不着你姐夫拿主意,黔州和甘州的主事我家都能说上话,你回去问问,随便他挑一个,到时候你给我回话就成。”
黔州和甘州,一个东南烟瘴之地,一个西北荒芜之地,并且两个边境都是常年战乱不断。
祁文婧的夫婿便是镇守在黔州的,而西北甘州……
就是平国公的驻地。
戍边的将领,跟当地主政的官员自然关系密切,而同是军旅之人,他们两家彼此之间也必是有些交情和来往的,所以祁文婧这话没有半分夸大,这两个地方六品左右的闲缺也就是他们将军府一句话的事儿。
祁文姮不确定祁正钰是否真的打算过自家大姐夫的手给她那个不争气的夫婿安排调度,但是无疑——
祁文婧当众这番话算是狠狠打了她的脸,还叫她连回嘴的余地都没有。
她手里捏着筷子,脸色一阵红一真白,有几次都几乎按耐不住脾气,想摔了筷子走人。
可是祁文婧神情警告的冷冷盯着她,她又不敢造次。hΤTpS://WWω.sndswx.com/
她要老实呆着,祁文婧未必会真的插手进来整她,她要是今天但凡敢跟自己这长姐闹,祁文婧可是个说到做到,六亲不认的主儿。
所以,她瞪着眼,跟只生了气的蛤蟆似的忍了又忍,最后到底也是咬住了嘴唇,一声不吭。
闹到这里,眼见着也差不多。
刚好丫鬟又给上了两道菜,杨氏就若无其事的继续招待大家:“今日这虾仁是大清早采买的鲜虾现剥的,瞧着厨子做的颜色也鲜亮,都尝尝。文娴你碰不得河鲜,你吃那个……”
祁文姮是个有人给搭台阶也不愿意顺着下的人,奈何祁文婧对她是降维打击,压得她毫无还手之力,她不想忍也得忍,这事儿便也就这么含糊了过去。
女宾席这边,因为都不怎么饮酒,散的也比前院更早。
岑氏不在,祁欢就陪着杨氏一起送客,给她打下手。
需要等前院爷们儿一起走的先安排到安雪堂吃茶休息,想要自行归家的就直接送走。
等忙活完,她扶着杨氏往回走。
回廊上,杨氏有意给她补个小课堂,就半真半假的逗她:“方才席上瞧着你那两个嫡出的姑姑掐架,我看你私下是不嫌事儿大,还高兴的很?”
“哪有?”祁欢当然不认。
“真的没有?”杨氏如今也几乎从不相信女儿的鬼话连篇了。
祁欢确实也是在回味俩姑姑掐架的事儿,此时便是有感而发:“我只是突然觉得,咱们女人,嫁得好真挺重要的,看看大姑母,腰杆儿挺得直直的,嚣张跋扈如小姑母也得忍气吞声看她的脸色。”
这话,又等于戳在杨氏的痛处上了。
杨氏眼神一黯,还不及感慨,她却已经自己摇头晃脑给否了:“不过呢,我在这方面肯定是没这个指望了,以后还是招赘吧,招赘进门不用受气。”
杨氏:……
这傻孩子心总这么大可怎么好?!
------题外话------
祁大小姐:又是一心想要招赘男人回来拿捏的一天……
ps:又是努力三更的一天,血条已空,明天开始恢复咱们正常的节奏一天两更,暂定还是老时间,下午4点和晚上10点各一更,么么么么哒我的小可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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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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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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