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旷天低,暮野四合。
断崖之上,残灯骤亮。一盏、一盏、又一盏……蛊惑人心的昏黄光晕,悬浮虚空,忽远忽近,飘忽不定。咚!咚!咚!三声领音鼓罢,羯鼓齐作,鼓声紧促,气势惊人,势若万马奔腾。
应着鼓点,面部及身体都绘满奇异彩饰图腾的舞者,旋翩起舞,如蛇般交颈扭缠着、拥抱着、追逐迷离的光点。
妖异诡谲的管弦乐适时融入,和着混浊的风声的嘶吼,巫觋们以诡异奇特的姿势,承接着月光的洗礼,极曼妙的低沉吟咏着自远古流传下来的、无人能参透的、传颂神祗功绩的赞歌。
难以言喻的恐惧,同骤然间阴云密布的天空一道,绵绵密密的压了下来。
沙漠里突然起了奇异的变化。“嘶——嘶——嘶——”像是不知何处开始漏气般,平整的沙海陷出一个个倒羊角型的旋涡。歌声在旋涡处流动,托浮薄暗的黑,似探出的触爪,似萦绕的丝带,环绕着束住崖底众生的颈嘴和四肢。
墨晕中缓缓流逸出一只只迅疾矫健的黑影,捉不住、砍不着,像一滴滴消融进浓墨的水滴,每点开一层涟漪,便悄无声息的为干渴的沙土添上一抹浓稠的艳红。
血腥气息在空气中弥漫,窒息的闷哼声此起彼伏。如同刈麦,成片无首的尸体,整齐的栽倒伏卧在荒地中。
——噗通、噗通、噗通。心脏剧烈的鼓噪这,杀意翻腾,猛撞击胸腔。
陈欺霜艰难的收回向上仰视的目光。他将双颊肌肉咬合到趋近麻痹,才勉强克制住自己,没把心底呼之欲出的,代表着怯懦、软弱和求救的——“朱雀。我闯祸了。现在该怎么办”的这句话,喊出口。
白元奉曾教过他:上位者身居高处,砸下每一个字的命令,都是博弈之后的结果。
——杀人者人恒杀之。
陈欺霜想,只要战事兴起,就永远都不会又最终的“胜利者”。
端看你愿意忍受何种程度的伤害罢了。
他急喘着平复心绪,迫不及待的向白元奉屈膝,很冷静的请罪道:“教主,折损教众致使堂众受辱,都是由于我擅作主张而引起的。青龙办事不力,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教规惩处,请教主收回成命!”
他跪地求情,但也心知,大祸铸成,或无转圜。
“够了。”白元奉沉气,抬手,喝止。
陈欺霜猛地抬起头来。他张了张口,还想再申辩几句。
却发现白元奉并不是在对自己说话,而是对着崖顶上的人:“黄溯回,你让他们都停下来。——闭嘴吧,安静些,老老实实一旁呆着。对付这班人,还用不着这般大的阵仗。”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显得既倦怠又无奈。显然是早已经经过无数次的重复,说得自己都忍不住心生腻烦。
令人意乱神迷、心魂颠倒的巫祝歌舞戛然而止。瞬间,云破天开,月影疏朗。藏身于千丝万缕间的黑影如同拨云见日般,露出全貌。
依旧是那群小少年们。少年们迭乱的步履不停,目光坚毅,举起屠刀,呈砍瓜切菜状,不顾性命的,对着正道众人砍杀而至。
非人力能为的异状停止,现出它正常的一面。武林正道们此时才如同被松开了扼住咽喉的手,争先恐后的破口大骂道:“卑鄙的□□妖人,只会耍些低贱下流的邪道妖术。”然后,心有余悸的齐刷刷的松了一口气出来,重又恢复了对敌的信心。
他们颇为惶恐杂乱的谴责声,被齐整浩汤的三声“睚眦必报,唯魔唯尊”盖了过去。
在声势浩大的山呼声中,白元奉本就阴郁的脸色,更显沉闷。
他低头看向陈欺霜充满颓丧气息的灰败双眼,和血污干涸极其狼狈的脸庞,皱眉,表情不悦的嫌弃他:“难看。起来。”并对身后的随侍命令道,“还不快扶他们几个回去。”
突起一声暴喝:“不准走!谁准你们离开的?你们都必须给我留下来受死!”季染礼边喊边拼了命似的冲撞这眼前拦阻脚步的黑魅的杀影。
隔着攒动的人头,与近在咫尺却也寸步难进的距离,他瞠目龇牙,扭曲面孔,状若恶鬼般,直指白元奉,恶形恶状的怒吼:“尤其是你,白元奉!你、最、该、死!”
慵懒的声音似竭力避免发笑般回应前者,忧愁的摇头,嘲讽道:“哈!可笑。你也配?!”
转而将声音拉回,吩咐鞍侧候命的猿臂狼腰的青年:“张至尚,去,把他打青龙的那只胳膊砸断,且留他半口气。”再抬手遥遥指着那个被擎高了的、血淋淋的青金色的“旗帜”,示意张至尚,“看清楚了?照他们做出来的样子,把他给我挂上去。”hτTΡδ://WωW.sndswx.com/
季染礼疯狂大笑,接口道:“听你放屁!还想废了我的胳膊?还想侮辱我们青城?想得美!做得到就尽管来试!”
同白虎一般银亮铠甲、虎头肩饰的张至尚,收到白元奉的命令,立刻一抱拳,痛快的大声领命道:“是。教主仁慈!”
张至尚正要踏出,不期被人拦了下来。
他回头一看,受惊吓似的大嚷了一句:“青龙使!”登时有些慌乱了起来。不待陈欺霜开口,已是喜形于色,两眼放光,咣咣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承诺道:“青龙使你尽管放心。我定会让他断断续续的受些折磨,管教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好替你出了心里的这口恶气!”
“不是。”陈欺霜摇头,“不用你。”
尽管双腿沉重得似灌了铅般压着地面,只能缓慢的向前拖动;眼前的一切也摇晃得厉害,分不清是敌是友,一律模糊的泛着虚红的圆圈。陈欺霜仍旧执拗的拦住张至尚,向白元奉坚持道:“教主,让我去。错误既是由我铸下的,本来就应该由我亲自去收尾。”
“好啊!”季染礼适时挑衅般的叫嚣道,“来一对儿杀一双。就怕你们不敢来。”
“你在说谁哪!”张至尚不满,“有种你等着,一会儿可别跪地求饶。——教主,青龙使下手太过果断干脆,这不简直等同于放过这个心狠嘴毒的狗东西一马了吗?还是派我去吧。”
陈欺霜仍固执的抓着张至尚,不肯退让,再求白元奉:“教主。请让我去。——教主。”
他强撑着站直,抿紧嘴唇,扬着血汗交混的脸孔,黑亮清澈的眸子紧盯着白元奉,一步都不愿后退,执着的在等一个肯定的答案。
白元奉蹙眉,板起脸来,轻斥陈欺霜:“胡闹,张狂。你真当除你之外,教中再无他人了么?”虽为训止,可口风上已然有了松动,再开口,似乎已经是默许了。
他叮嘱张至尚:“你看好青龙。再去把孩子们的尸体小心领回来。带回教内,好生安葬。”
陈欺霜极迅速的张口便答:“多谢教主!”
张至尚也欣然应命道“是”,再次抱拳。他转头,还想跟随青龙使,热络的与对方交谈几句,但见陈欺霜好似一刻也不愿意多耽误似的,心急如焚的转过身,直奔目标,抢先一步冲了过去。
季染礼也早已摆开了迎敌的姿态:“来啊!看看我们究竟哪一方才是真正的猎物!”
陈欺霜不理会季染礼近乎癫狂的刻意激怒,不言不语的,和身撞得季染礼飞快的向后退。
在兵刃交接的飞溅火星与噪耳刮擦声中,陈欺霜强撑精神,逼迫自己按下杀心、也吞却私怨。他深吸一口气,客观冷静的真心相劝道:“你可以比照你师弟陈染怀的水平,再衡量一下你自己。他都还不够看。我劝你不要逞强,现在领着你的同门撤回去,也还来得及。”
殊不知,季染礼本就最痛恨别人拿自己与李染枫、陈染怀作横向比较,如今听见仇敌陈欺霜竟也这样直言讽刺,更是疯得不行,愤怒到双眼都暴突了出来,如狼般龇牙皱鼻咧嘴:“你是在瞧不起谁呢!你以为我会怕了你?还是你真以为我们青城徽怕了你们这群怪物?!还有,别跟我提那个不争气的废物,我们青城没有那种丢脸的废物!”
陈欺霜一时语噎。他立马反应过来,心知可能又因为自己笨嘴拙舌的说错了话,反起了反效果,便挑了更保险的话题,忙往回找补:“那你师父呢?你难道是想拖着你师父陪你一起送死?!”
岂料季染礼更气了:“我不准你用你那张脏嘴张口闭口喊他老人家!送死?哈哈哈哈!你们等着瞧,我师父来了,死的只会是你们!”
季染礼摆明了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看情状,是真打算抱着青城与魔教拼个你死我活、玉石俱焚了。
“你他娘的!”陈欺霜重重的、恶狠狠的骂完这最后一句,不再分心去浪费口舌,而是闷不吭声的专注于将季染礼身边扎堆的同门全部打散、击溃、向后驱赶。
青城这一小撮急先锋,被迫夹杂进整个庞大的人堆中,在魔众有条不紊的进逼与砍杀中,跟着人群的裹挟,缓慢的后退。
季染礼怒了、急了、也更加的气急败坏。他在怒火交加下,将剑挥舞得愈发的狠戾,但他在单打独斗的状态下,依旧敌不过陈欺霜的霜刃快匕。
他正在左顾右盼的寻帮手,忽然听见背后属于“自己人”的队伍中,响起了一些与众不同的吵嚷声。
“大家看清楚啊,魔教邪佞不杀青城山的人!”
“李渊清在之前,就曾背着我们与魔头有过密谋,谁知道他们私下里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协议?”
“果然是李渊清这老贼背叛和出卖了我们!”
“也难怪青城迟迟不肯对魔物们动手。青城的,你们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对!快给大家一个说法!”
久战失利,所有与“失败”这个事实相挂钩的,诸如怨气、怒火……的矛头,一股脑的,统统指向了青城派及青城掌门李渊清。
“放屁!你们谁再敢多骂我师父一个字试试看!”季染礼在陈欺霜的猛烈逼迫下,边节节退败,边怒气盈胸的狂喷诋毁李渊清的众人,“我师父他老人家刚救过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畜生!我师父现在还在后方救治伤患,你们掉过头来就要反咬一口,还要恶意中伤他。倒不如在刚才,你们就全都被火烧死!你们该死!你们这群敲骨吸髓的狗杂种!”
有人当场便大声的反驳季染礼:“李渊清他救人也无非是为了在江湖上搏得一个‘仁慈’的好名声罢了,与我们何干?”他在众人的齐声附和中,洋洋得意,不依不饶道,“倒是你们青城,还说不是为了骗我们回来送死的。——大家快看哪,陈欺霜他根本就没有死!现在你们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无话可说了吧。”
青城众人百口莫辩。
现下,他们已被击得散乱,形成不了阵势,只能在流言蜚语的发酵、扩散中,各自为战。既要疲于应付魔教的攻击,也要竭力替门内抵抗言语中伤。
季染礼尤为气结。他自知理亏,又被人趁机攻击了李渊清,拿捏住了把柄,顿时从气势上先输了对方一段,面红耳赤的争辩道:“这是我做的事,与我师父全无干系,他老人家什么也不知道。”转而恼羞成怒的咒骂对方,“你该死!”
尖酸刻薄的嘲讽蜂拥而上。“别掩饰了,谁信你!”“看啊,李渊清都找好替罪羊了。”“你师父不开口,你敢擅自做主?”“瞧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咱们哪,八成是已经戳穿他们青城的阴谋了。”……
局势愈发的混乱。有人思进,功名利禄,唾手可得;有人欲退,身家性命,重逾千金。
缺少主心骨的队伍已成内讧局面,如无头苍蝇般,只能争相指责埋怨。
此刻,又听见白元奉好整以暇的推波助澜道:“因为我与李掌门也算是达成了某种约定,心情正好,本想着手下留情,饶了尔等性命。岂料你们偏偏不识好歹,执意要送死,没办法,也只能照先前的约定,成全了你们。”
三言两语,将话说得似是而非,态度又太过笃定,言语之间更是分明肯定了在场众人对青城种种不实猜测的正确性。
愤怒之中的人,轻而易举受了诱导,青城算是彻底成了众人口中的背叛者。
雪上加霜的是,白元奉话音刚落,正道撤离的山坳之间,如同掐准了时机般,不知是谁,大声谴责兼告密道:“青城柳渊澈带着青城门下的一干弟子,早就逃得没了踪影了!同时带走的,还有燕云岭和浮云洞的门众。”
三大主力同时撇下众人离去,这无异于是直接宣判了众人的死刑。
现场诡异的静了一瞬。
马上如同火山喷发,一时间群情震怒。“我们被打包卖给魔教了!这些正道的叛徒!”“青城山这群狗娘养的,竟连自己门下的弟子也不要了!”“李渊清他不得善终!”……各种辱骂版本,翻着花样沸反盈天。
季染礼有苦难言。他与青城众人一道,成了众矢之的。过于苍白的解释,犹如一叶小舟,当即便被拍散在了怒意声讨的滔天巨浪中。
在此刻,正道正对的方向,也就是魔教的大后方,静寂的断崖平台上,战战巍巍的飘下了几句挣破了嗓子、声嘶力竭呐喊出的声音:“你们都住口!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我师父根本就没有做过你们污蔑他的那些事。我们青城山,一向行得正,站得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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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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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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