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魔教江南分坛,新建成的藏天下楼。朱雀使缓步登阶。
朱雀堂众正欲快行一步代为推开屋门、燃烛引灯,只听“咦”的一声,青金荷纹面具遮覆下的人忽然弯起唇角浅浅的笑了。
他抬手制止手下人的动作,慢捻着合拢折扇,在屋门前,向后微侧,停稳脚步。堂众立刻会意的躬身倒退、悄声离开。
轻手轻脚的轻推轻合屋门,摘下面具,放好折扇,他径直走向客卧内室,轻柔和缓的拂开床幔:空无一人。再侧倾身体向上查看——
同样也没有人。
他略停了一下,立马转向了书房。
果然,这里曾有人来过。
一只不知从何处翻出的旧水桶里面,清水养着一朵孤零零、粉嫩嫩的光杆荷花,居中摆放在书房地面上,生怕无法惹人注意般大大咧咧的正对着书房门口的方向,无风自晃,鲜艳娇嫩。
书桌上则放了一直自带水胆的小小烫盅,烫盅上贴心的附上了同样小小的一只盅匙。掀开盅盖,热汽腾腾,扑鼻的鹌鹑荷花米粥的清香登时充盈了整间室内。盅下压着参差不齐的两行字:“投我以螃蟹,报你以米粥。”“螃蟹”两字不会写,画了只十个爪的大椭圆;“粥”字也涂改过两遍,涂黑了,是以“周钰恒”的“周”字替代的。
周钰恒笑啊笑啊,笑到合不拢嘴。这一次,他非常笃定的走到了主卧外隔间的立式雕花联排衣柜前立稳。
尽管他已经将开启衣柜的动作放至最细微柔和,仍不可避免的惊动了躲在衣柜至深至暗处抱膝蜷缩着的人影。
眼睛都未完全睁开,“灭影”的黑刃已准确无误的抵住了周钰恒的颈侧动脉,身体也绕道了极其刁钻的防御角度。
“别害怕。是我。”周钰恒生怕将人惊醒般的柔声道,“我回来了。”
他小心的用手指裹握住匕刃的部分,慢慢向困到极致的人转身:“小霜,‘灭影’给我,当心划伤你自己。”
绷紧的弦松散了,陈欺霜依言放手,以手背擦揉仍懵懵的眼睛,未应答先不好意思的笑:“哦,朱雀,是你回来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都怪我回来的太晚了。”周钰恒按下陈欺霜揉弄眼睛的手。他揽过陈欺霜让他靠向自己的肩头,他俯身弯腰将陈欺霜抱起,他在陈欺霜的左右眼睫处各印一个浅浅的吻,“你接着睡,我送你回房间。”
他的声音既轻且缓,轻忽飘渺,仿佛某种具有催眠魔力的低吟浅唱,裹着云絮,在耳朵边晃晃荡荡。
陈欺霜嘴上仍挣扎道“我睡醒了,可以自己走。”手似乎是推拒了一下,也可能根本就没有抬起来过。实质上却是越来越安心,头越来越沉,眼皮间也越来越黏。
他嗅着好闻的清竹淡香,一点、一点脑袋,终于放弃抵抗,完全缩进了周钰恒的肩窝,死死攥紧周钰恒的手臂,口齿含糊的嘟囔道:“我给你留了好喝的粥,热过很多遍,你记得吃。”
周钰恒轻笑回应:“好。我看到了。会记得吃。”
“还有荷花。红荷莲子白荷藕。它还能吃,你别扔。”
又是一声低笑:“嗯。我记住了。不扔。你放心睡吧。”
“朱雀,我还不困。我还想和你多说一会儿话……”
“嗯。好。我来说,你听着。你想听我说些什么?”
“……啊?哦。你都在忙什么,之类的……”
“多半是世人眼中的‘无用之事’吧。收拢一些‘无用之人’,再拉拢几个‘无能之辈’,重新将他们放在适合的地方……不过,最近倒真的有一件需要我亲力亲为的大事情。我跟你提到过,我很久之前曾收过一块地,就在我们小时候经常玩耍的那个地方。之前一直搭着一只木架格子,供奉着‘厝地老爷’,请地神爷爷替我们对这块土地多加看顾。直到今年,在你搬离青龙堂的良辰吉日,才正式破土动工。院落坐向和园林景致等等,我已经规划出了概貌,还有挺多日常需添置的部分,比如练武场,你更喜欢哪种式样的武器展架,需要你自己来挑选……小霜?你还听着吗?睡着了?”
“……没。我在听……你接着说……”
“……嗯。好吧。好。我考虑了很久,想送给你一个‘家’。不是‘翠篁南竹’,也不是任何徒有虚表的空屋子空房间,而是一个真正能令你安心放松、坐卧自在的一个归处,可以高兴了放声大笑,委屈了难过痛哭,一个彻彻底底的只属于你的地方……当然,如果你肯赏光,邀我同住,自然是荣幸至极;如果你想赶我出去,哎呀,说不准我会涎皮赖脸的纠缠着你,求你收留我……”
“嘿嘿不能。”
“是吗?那就好。小霜,其实我准备好了,我想公开我们的事情……”
“绝不可以……朱雀?呃,你说了什么?我睡过去了?说梦话了?”
“没有。我没有说什么。”
“……嗯,我很困。只睡一小会儿……你叫我啊……”
“你睡吧。在我身边,你想睡多久都没有关系。”
更漏已深,月入西向,一夜好梦。
五更刚至,陈欺霜刷得睁开了眼睛。
他本能的动一动久睡一夜似乎已麻木了的身体。眼熟的环境,陌生的感觉。一低头,一只不知属于谁的胳膊,横搭在腰腹间,正被自己的双手牢牢的扣住,不松开。
他如同被蜇了似的猛缩手,脑袋轰隆隆糟成一团:“是谁?我怎么可能毫无防备的允许他人贴近身侧?”
他紧张的一扭头,一时间心情低谷高峰大落大起由阴向晴:“朱雀?”
睡意朦胧的眼半睁开,转头向后,眯缝着瞥一眼天光:“天亮了?”马上凄惨的哀叹着,捞起巾被蒙住五官,尽可能往暗处隐藏头脸。但是,搭在陈欺霜腰腹间的胳膊却也同时挪动着,换作了温暖的手掌,一下又一下,柔和轻拍,低缓诱哄道:“乖,天还没亮呢,你再多睡一会儿。”
陈欺霜利落的坐起:“不能。我想问,你怎么会睡在我旁边?”
这句指责似的提问,倒把周钰恒问得清醒了。
周钰恒扒开被角,露出一双眼睛来。他看向陈欺霜,看明白那不是指责,而是自责,于是赶忙自嘲着替陈欺霜解围道:“我原本没打算睡的,计划静下心来读一本书。可是,没想到,我真的老了,熬不动夜了,不觉间竟在这里睡过去了。我这就起身回房去。”
“没有!”陈欺霜急急辩白,他猛地拽躺周钰恒,在周钰恒跌得“咚”得一声的“哎呦”中,耳朵腾得全红了。他迫不及待的抢过周钰恒的话,“我知道又是我给你找麻烦了。我记得我应该呆在衣柜……”惊讶之余,有关夜半困倦的记忆也跟着逐渐复苏,于是更加惊讶道,“昨天晚上,是你将我拖出去,然后搬到床上来的?你一个人?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不是拖,也不是搬。是抱。四平八稳的抱回来的。”狠摔这一下子,周钰恒算是彻底清醒了。他揉揉后脑勺,边气边笑,边笑边掀开巾被半倚半靠着起身,“哎呀,我真是差劲透顶羸弱到家了。需要我当场演示一下我昨夜是如何办到的吗?”
“不能。”陈欺霜眨眨眼,想一想,认真摇头,“我仔细的想过了。正常的男子应该都可以办到。一只胳膊至少能提起三个人吧?不过,你确实太虚弱了,能抱得动一个人,也可以了。我认为你说得对。”
周钰恒怔了一下,一下子笑倒回床上:“不是的,小霜。你说的那种‘正常的男子’,一点都不正常。我虽然明知该郁闷羞忿,可不知为什么,哈哈哈哈。”
“我又说错话了?不能。杜小姐说过,要多给与他人鼓励与赞同。”
“哈哈哈。”周钰恒笑得更厉害了,“她说得不错。所以呢,这个是?”
“是鼓励。”陈欺霜当即精神振奋,目光熠熠,“你抱不动我,并不是我一个人会这样以为,大家都会这样想。你向我一个人证明,并不会改变什么。——这也是杜小姐说的,‘尽可能拉拢更多的人站到你一边,证实你的观点正确,动摇他人的信念。’”
“哦?有道理,还有吗?”周钰恒笑不出来了。他神色凝重,隐约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因为你是公认的武功差,单凭抱得动我这一点,也改变不了别人对你身体虚弱的固有印象。——你要正常的回答。”
“……好。我尽力。关于武功差这一点,我虽不愿承认……”
“你不愿承认也不行,事实就是事实。”
“好。我武功差。”
“我就知道你会认同。”
“可是我也未曾否认过吧?”
“放弃否认更好,正好证实了,你,承认自己身体虚弱,缺乏锻炼。武功差。”
周钰恒用力敲打额头,试图恢复清醒:“不,武功差不等同身体虚弱。”
“你刚才分明说过你真是差劲透顶羸弱到家了,怎么转眼又不敢承认了?”
“……”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生气了?”“你怎么还生气了,是不是玩不起?”“你怎么还玩不起,是不是没实力?”“你怎么会没实力,是不是不想努力?”“你怎么会不想努力,是不是因为身体虚弱缺乏锻炼差劲透顶羸弱到家了?”“结论:你就是武功差。谢谢——‘我们要有条有理有礼貌。’”
周钰恒面对一双闪闪发光求知似渴乃至忍不住炫耀的清澈眼睛,实在不忍心打消他的积极性,只好愁眉苦脸的长吁短叹:“这都是薇陌教你的?又或者是她曾无意间在什么时候讲过的?”
“没有。这都是我自己悟出来的。杜小姐说她教不了我。她说我无师自通,已经可以出师了。”
“出师了?”
“是的。她送给我一本小册子,是从魏晋名士清谈中总结出的精华。她说这叫‘话术’。里面说,每个人都要拥有鲜明的特色,学会释放天性。杜小姐教我‘摒其形,肖实质’。接连几日,我一直黑夜白日的默读默背。然后,我跟白虎他们交谈了一下,再然后,我就出师了。”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嗯。哦。我似乎是能够理解你会像方才那样说话的原因了。”
“嗯。杜小姐还教给我,就如同习武一样,学说话也要勤说多练,只有放开胆量,说得足够多了,才能够熟能生巧。”
“这个……从因材施教的角度,她说得也不错。”
“嗯。而且也需要切磋,最好可以选个固定对象,没什么顾虑的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杜小姐很厉害的。我认为她说得对。所以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
“哦。原来如此。我懂了。”周钰恒闷笑连连,“那么,她最近还算好吗?还有毕先,怎么没见到他跟你一起回来?”
“他俩,不太好。本来我们三个玩得好好的,途中,有个头发厚实看不清长相的姑娘一直跟着杜小姐,杜小姐只说是认识的人。再后来,来了很多的人,好像是故意的,经常找机会接触白虎。白虎和杜小姐就莫名其妙的吵了起来。吵,又不像真的吵,氛围很怪,我也说不好。白虎说他应付得了,我就撇下他,独自回来了。”
“哦。那我们就不谈他们间的私事了。说说你吧,薇陌都带你们逛了哪些好地方了?”
才出西子湖胜景,六桥烟柳、九里云松、灵石樵歌、冷泉猿啸、葛岭朝暾、孤山霁雪、北关夜市、浙江秋涛、双峰插云、平湖秋月;又入风篁岭龙井、飞来峰、瑞石古洞;游罢栖霞,灵隐间晴芝坞口的玉泉,再上葛岭之上的玛瑙寺。
“……还有很多。几乎将能逛的地方都逛遍了。”陈欺霜高兴得如同放归入湖的游鱼,言语辅助着手势,眉飞色舞的向周钰恒描述,“……杜小姐教给我们占卜前程的旧习俗。石阶两侧合计一零八尊罗汉像,喜怒忧怖,可以在心中默念一件事,任选一尊罗汉像起始,按照年龄,我十九,就点数十九次,最终停在哪尊罗汉像前,从罗汉的名号与表情上,就可以推断出心中惦念之事的好坏结果。你不问我占得了什么结果吗?”
陈欺霜笑,周钰恒也跟着笑:“听起来挺有意思的。你占得了什么结果。”
“我站在了‘成就因缘尊者’面前。这尊罗汉像紧闭双眼,猜不出好坏结果。”
“成就因缘?这很好啊,本身的寓意就非常好。你问了什么?”
“对的。杜小姐也是这样解说的。不过,我没告诉她,我是替你问的。我说,‘朱雀如何祈愿,我助他所求成真。’”
周钰恒久久无言。
好久,才微笑着轻轻问陈欺霜:“那么你呢?为什么不替自己也问一次?”
“我不问。我现在已经足够幸福了。我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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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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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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