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昭一愣,脱口而出道:“原来你知道啊?”
原来你知道你离开地下,会引发生灵涂炭?
句金乌回过头看他,疑惑道:“知道什么?”
汤昭觉得有点失礼,忙道:“我是说殿下仁慈,以苍生为念。为了不让百姓遭劫,竟甘愿在地下蛰伏多年……”
话一出口,他突然愣住了。
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吗?
金乌多年藏在地下不动,难道就不能是顾念上方百姓才一直忍耐吗?
他是不是弄错了?是不是把金乌……当向阳子了?
按说向阳子和金乌除了都是剑祇没什么相似的,但有一点,它们都是藏在与世隔绝的地方,一个是地宫一样的珠宫,一个是云州千丈之下,且长久的不为人知,被排除在人间之外。
当时汤昭看到向阳子的时候,它守在灵前百年,只与东君灵位为伴,连白玉京遭劫都不知道,颇有些“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感觉。
而金乌,更是接近九泉以下,与世隔绝,不更该闭塞无知么?hτTΡδ://WωW.sndswx.com/
就算是张融他们拟定策略的时候,也是把金乌剑当做一直在沉睡处于混沌状态甚至未必有自我意识的存在来应对的。
但是,如果并不是呢?
龟寇所言:“身在九渊,心向九天”如果不是假话呢?
如果它其实什么都知道,且真的以苍生为念呢?
句金乌冷笑道:“什么仁慈?我何须仁慈?我本是太阳,光照之处万物生长,去哪里都是一样的。无非是……”他指了指扶桑大树上方。
因为扶桑树是倒悬的,所以这一指其实指的是大树的根系。
汤昭抬头看,因为树干太长,光明又太强,他也看不大清楚,只能看见树木的根系四面八方的延伸,深深扎入了头顶得土壤中。
太远了,那些根系延伸的太长,仿佛要延伸到千里之外一样。
金乌道:“要把这树连根拔起,伤根呐。”
汤昭心中电转,突然想到一事,脱口道:“您……金乌的光和热不会是通过这棵大树均匀的散布到整个云州土地中的吧?”
金乌短促了“嗯”了一声。
汤昭抿了抿嘴,道:“通阳河水终年保持温热恒定,是您有意维持的吗?”
金乌又嗯了一声。
汤昭轻声道:“我看通阳河中有水族打架,您都能看见并调解,您其实注意着上方的一切,也时时遍览人间苍生为之操心劳力吗?”
句金乌修长的眉毛轩在一起,道:“什么意思?伱之前不是已经数过我的功绩么?早知道的事怎么又问一遍?”
这一句话,把汤昭问的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他哪里知道了?最开始那篇赞颂,不过是顺情说好话,想要捧捧这强大剑祇的奉承之言罢了。他当时觉得金乌傲气自负,喜人奉承,又似乎蠢蠢的,不过投其所好罢了,他想为了云州百姓的太平,做些阿谀之辞也是不得已。
如今看来,到底是谁在为了云州百姓啊?!
仔细想想,那通阳河贯穿云州千里,上下游虽有温差,却相差并不大,四季始终如温泉一般保持恒定,足以航行船只,生长鱼虾,灌溉良田,滋润两岸千家万户,这是自然能保持的么?
云州大地万亩良田,保持均匀地热,春季播种,秋季丰收,多年虽偶有小灾,却始终未曾因为地热少雨而大旱过,这也是自然之力么?
当时汤昭只以为这种温暖是金乌剑祇的能量自然而然的逸散开来,无意中使云州受益的,却没想到这些年云州只因地热而受益,却从未因地热而受害,这只是运气好么?
天地无情,自然的恩赐往往伴随着不可测的灾难,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虽求神拜佛不能改变分毫。
除非天地并非无情。
太阳在天,金乌在地。
金乌有意在维护云州大地,如父母一般实时看顾着它抚育的万民。
而且至少一百年了,百年如一日。
一百年,对于一位剑祇可能不算长,但对于人间来说,已经很久了。久到任何一个活着的百姓都不知道云州从何时起的变化,只知道自己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这一片独立于北方却温暖富饶的天选之地。
云州百姓的衣食,有多少是托金乌之福?
即使是高远侯,纵然她有心要做一番事业,若不是云州得天独厚的水土,要如凉州一样是苦寒之地,她凭什么在几年之内给百姓带来温饱?
汤昭之前夸赞金乌的话,并没有一句有错,甚至还说的少了。反而他刚刚洋洋得意,以为自己用言辞哄好了一位头脑简单的剑祇,何其浅薄?
他忍不住开口道:“对不起,殿下。”
句金乌奇道:“什么?”
汤昭之前的小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本可以隐去不说,但既然说了出来,也不必隐瞒,他诚心诚意道:“我之前不知道殿下用心良苦,慈爱苍生,只以小人之心度量,称赞您的话不够真心,是我错了。殿下是真正的太阳。”
太阳,即使在地下依旧是太阳,东君之剑,即使剑客已逝,化为剑祇,依旧不愧于东君之名。
郑昀在他后面吓了一跳,心想:好端端你跟他说这个干什么?这位的性子咱们还没摸透,你这么直言不讳,说你刚刚虚情假意,他一生气把咱们俩一起灭了该如何是好?
好在句金乌并没有发怒,反而奇怪的看了汤昭一眼,道:“我本来就是太阳,何用你说?什么叫用心良苦、慈爱苍生?我为太阳,当然要照耀大地。无论是谁在我的光照下都能获得光明,这才是太阳。这点道理你都想不通?”
这话还是那么中二,但汤昭感觉已经完全不同。
他本来此行的目的,最好是或哄或骗,让剑祇离开云州地底,哪怕它至今无害,也是一个不确定因素,还是早早一了百了为妙。
但现在,汤昭才知道这不是什么不确定因素,而是云州的另一个真正的太阳,自己哪里资格决定金乌的去留呢?
当下他诚心诚意问道:“那殿下想要怎么做呢?您不愿拖累众生,那选择留在地下么?至于龟寇之祸,我们当为您抵挡。我等去罔两山取毁灭剑意。等取来剑意,你就能恢复大部分力量了,那阵法也奈何不了您。如果力量还是不够,我可以把生长剑意还给您……”
郑昀听得越发心惊肉跳,心想:把自己到手的剑意剥出来给人?这是什么话?万一它当真了呢?你不惨了?
然而汤昭既然说出来,就是能做到,那金乌也从没想过汤昭会不会说到做不到,微微沉吟,道:“倒不用你。如果毁灭拿到了我的力量就够了。到时这阵法说不定反而是我助力,能够进退自如……我只怕你们去罔两山拿不到毁灭。”
汤昭其实也有这个担心,要是只是去罔两山截击龟寇,那他还是有些把握的。虽然罔两山是他们主场,但云州的力量也不弱,何况还有白玉京的援手。且他们万万想不到自己联络金乌时,居然会被人听见,计划已经暴露,所以现在是敌明我暗,他们是占了优势的。
但是对于取毁灭剑意的事,汤昭是一点儿把握也没有。那剑意可是在罔两那里,取了就要直面罔两,和相当于剑仙的中位剑祇正面硬碰硬,真是没什么胜算可言。
这时,句金乌突然道:“我去一趟吧。”
汤昭又惊又喜,道:“您可以出去吗?”
句金乌道:“我当然出不去。但有别的办法可以——”突然,他看向了郑昀。
郑昀一怔,这还是金乌第一次正眼看自己,心中莫名发慌,想要退一步,但是他本能的对句金乌敬畏至极,在它目光下连动一根手指都难,只有站得笔直,恭恭敬敬等着它说话。
但金乌也只是盯了他一眼,移开了目光,道:“我这个化身应该是可以出去。”
汤昭道:“这化身……够用么?”
句金乌道:“不好说。我要亲眼看见毁灭的情况才能知道。化身能带的力量有限,但有些事未必需要力量。这一次去,先以观察为主。若不行再回来再计较。”
汤昭沉吟道:“这么说,您是打算白龙鱼服,潜入罔两山?”
句金乌很是高傲,听到“潜入”二字很是不舒服,但事实就是不能闯进去,只能偷偷溜进去了,只能又“哼”了一声。
汤昭立刻道:“既然是殿下的意思,我们自然全力配合。罔两山虽然是法外之地,但也有一些进出的机会……”
虽然这机会都很不光彩就是了。
那地方是藏污纳垢之地,那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很多见不得光的事。这些事并不是罔两山关起门来自己做的,而是和人间其他的混蛋一起做的。那些做这等脏事的混蛋一转头又可以光鲜亮丽的生活在阳光下,手眼通天。甚至连高远侯也未必能完全拒绝与这些人来往。
所以,还是有机会的。
他正色道:“如果方便,不知能否请您这化身去云州一行?我云州上下能见到另一个太阳,当真三生有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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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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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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