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事已至此,担心也没用,他能想到的细节全都处理了,如果余一真的发现了蛛丝马迹,那也只能归为天意使然了。
倪晨伊余怒未消,“从今往后大理寺别想再拿倪家一两银子。”
虽然此事与宝清客栈无关,但事情终究发生在客栈里,李宗源还是多有内疚,引咎自责,连声告罪。
倪晨伊虽然心气高傲,却并不似寻常官宦人家的小姐那般刁蛮任性,也知道此事与宝清客栈无关,便冲李宗源摆手说道,“李居士言重了,此事与你无关,先前屡差仆役前来问询,多有打扰。”
李宗源急忙说道,“倪小姐见外了,鄙人乃龙虎山居士,您和三生道长都是龙虎山的法师,能为你们做些事情是鄙人的荣幸。”
凡事都有利弊两面,让大理寺这么一搞,长生倒是有了拖延的借口,待二人寒暄过后,冲倪晨伊说道,“眼下我吃了官司,这时候登门拜望不太合适,你回去和令尊说一声,比武之前我一定前去拜访。”
倪晨伊不以为然,“没什么不合适的,别说事情不是你干的,就算是,倪家也能护你周全。”
眼见二人说到了私密事,李宗源识趣告退,临走之时还不忘给二人带上房门。
待李宗源离开,倪晨伊贴着长生耳畔低声问道,“你跟我说实话,此事你有没有牵扯其中?”蜀南文学
长生有些意外,“为什么这么问?”
倪晨伊没有回答,而是扒开长生衣领,凑近闻嗅。
“你干什么呀?”长生歪身躲闪。
“你身上有股淡淡的草药气味,我如果没有闻错的话应该是虎杖的气味,”倪晨伊笑道,“虎杖利湿退黄,活血散淤,外敷可消退疤痕。”
长生年纪小,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倪晨伊的这番话直接令他眉头大皱,在龙虎山的时候倪晨伊说过她也喜欢岐黄之术,而且还借故去跟他请教过几次,那时候他以为倪晨伊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未曾想倪晨伊对岐黄之术也颇有造诣。
倪晨伊不无得意的笑道,“你能在缺医少药的雨夜东拼西凑为三木子解掉尸毒,足见你的岐黄之术已经炉火纯青,区区箭伤,难不住你。”
长生笑而不语,倪晨伊心细如发,先前仅凭那妇人所穿的袜子就发现此人乃大理寺官差假扮,根据草药气息判断出他曾经受过伤也在情理之中。
倪晨伊又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在那处义庄也有了万全安排。”
“世上哪有万全一说。”长生摇头说道。
“我很欣慰。”倪晨伊说道。
长生转头看向倪晨伊。
倪晨伊说道,“刚才你一直在误导他们,却不曾撒谎骗我。”
长生苦笑摇头,“你很聪明啊。”
“不应该吗,我可是倪倬的女儿。”倪晨伊并不掩饰对父亲的崇拜。
见长生面有忧色,倪晨伊安慰道,“没事的,你不用担心,你还没吃饭吧,走,我带你吃饭去。”
长生心情忐忑,没什么胃口,但他也的确有些饿了,便随着倪晨伊离开客栈,去到了街上。
实则宝清客栈也可以吃饭,但倪晨伊非要带他去宴宾楼,客随主便,倪晨伊要去,他也只能跟着。
二人自前面走,后面有几个家丁牵马跟着,长生感觉别扭,便劝倪晨伊打发他们回去。
但倪晨伊却说这些人都是她爹给她派的保镖,眼下长安城里龙蛇混杂,她爹担心有江湖中人铤而走险,把她给绑架了,没有保镖跟着,她爹不让她出门。
在龙虎山的时候长生还没感觉倪晨伊有多特殊,到得长安才发现二人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距,倪晨伊的父亲不止是长安首富,还是大唐首富,倪晨伊的身份极为尊贵。
猜到长生心中所想,倪晨伊随口说道,“你不用担心,就算他们查出点儿什么也奈何不得你。”
长生沉声说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此事牵扯到王公大臣,你最好不要给倪家招灾。”
“哼,”倪晨伊撇嘴冷哼,“王公大臣算得了什么,你应该听说过最是无情帝王家,别说只是个叔叔,便是亲生兄弟,为了权力和银钱也会自相残杀。”
长生知道倪晨伊指的是太宗皇帝,大街上人来人往,担心她乱说惹祸,急忙皱眉制止,“别乱说话。”
“没事的,越是人多的地方说话越安全,”倪晨伊拍了拍长生的肩膀,“别担心,没什么事情是银钱处理不了的。”
长生没有钱,倪晨伊说的这些他并无切身体会,但他也不是完全不信,因为在龙虎山甄选时他就见识过银钱的威力,倪晨伊直接把龙虎山的同道给“收买”了,谁也不好意思跟她争那名额了。
长生对道路两旁的路边摊很感兴趣,馎饦,麦粥,胡饼,蒸肉,随便一个摊子售卖的东西他都能吃饱,但这些吃食入不了倪晨伊的眼,径直带着他往东面去。
穿过几条街道,前面出现了一群人,确切的说是一圈儿人,足有上百人,看其情形应该都在看热闹。
长生和倪晨伊都不喜欢看热闹,但长安的街道都很长,走了一半总不能再调头回去,于是只能继续往前走,到得近处发现有人在打架,两个人,一个是肥头大耳的中年僧人,另一个是个衣裳破旧,满身补丁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
那中年僧人很是肥胖,像极了传说中的弥勒佛,颈上挂着一串鸡蛋大小的佛珠,手里拿着一根七尺多长的禅杖,正所谓身大力不亏,那根沉重的禅杖在其大力的挥舞之下呼呼生风,声势惊人。
那衣着寒酸的少年很是消瘦,个头比长生略高寸许,身上未曾携带兵器,是徒手对敌。
虽然双方身形相差悬殊,但那中年僧人却是被动挨打的一方,那少年轻功过人,反应机敏,中年僧人狂挥乱舞的禅杖连他的衣角都沾不到,每每被他躲过并趁机反攻。
不过这少年虽然看似占据上风,所出拳脚却并未伤及那胖和尚根本,胖和尚的横练功夫着实了得,不管那少年攻击什么部位,都不能伤他分毫。
街道被围观众人堵住了,二人过不去,只能暂时止步,驻足旁观。
胖和尚和那少年只是闷头打斗,并没有呼喝叫骂,长生问过旁边的路人方才知道二人打架的缘由,起因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那少年自路边地摊儿买了碗麦粥,胖和尚路过碰到了他,粥碗脱手,少年让和尚赔,和尚只道自己是出家人,身上没钱。和尚不赔,少年便不让他走。
和尚和少年不开口,便不知道他们是哪里人,长生再问路人,路人摇头,只道先前从未见过这二人。
长生也只是近段时间境遇才好了些,他深知穷人的辛酸和无奈,那少年的衣服上满是补丁,脸上也多有菜色,足见其穷困落魄,和尚撞洒了他的麦粥,他可能没钱再买第二碗了。
眼见自己频频得手,那胖和尚却不伤分毫,少年有些急了,腾挪之间四顾张望,想要寻找合用的外物。
不止他急,胖和尚也急了,趁他四顾张望之际欺身而上,由于已经近身,禅杖便不得挥舞,谁曾想他还有后招,僧衣一甩,弓背伸头,“铁头功!”
比武过招最忌分神,那少年分了神,此番便没来得及躲闪,被那胖和尚的光头正中前胸,瞬时嘴角见血,踉跄后退。
眼见少年受伤,那胖和尚并未见好就收,而是兴奋的拍了拍自己的光头,转而大步前冲,想要补招。
长生对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多有同情,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便出手,正在为那少年担忧,却发现那少年转头看向路北的一家铁匠铺。
这时候朝廷对于盔甲的管束非常严格,私藏一副盔甲就要杀头,私藏五副以上就要诛九族,反倒对于兵器的管束就没那么严,大部分铁匠铺都有兵器售卖,不过这家铁匠铺不是打造兵器的,而是打造各种生活器皿的。
长生看到了铁匠打铁的大铁锤,那少年也看到了,急闪而入,抓着铁锤转身冲出,此时那胖和尚恰好冲到门外,正在兴奋高呼,“铁头……”
话音未落,大铁锤已正中头顶。
那胖和尚也着实了得,虽然发懵却不曾晕厥,再度高喊运气,“铁……”
不等他喊完,少年又砸了一锤,此番奏效了,胖和尚轰然倒地,激起灰尘一片。
胜负已分,围观众人高声喝彩,拍手称快,他们喝彩并不是希望少年赢,只是感觉二人打的精彩。
少年亦不说话,将铁锤送回,转而回到街上自胖和尚身上上下翻找,片刻过后自其僧衣之下搜出一个钱袋,解绳倾倒,里面竟然有不少金银。
眼见和尚身上竟然带了这么多金银,围观众人嘘声一片。
和尚是出家人,世人对于出家人往往高看一眼,多有尊重敬仰,更有甚者甚至顶礼膜拜,但是身为出家人,在享受世人尊重敬仰的同时,就要恪守出家人的规矩,不能又坐在供桌上吃香火,又跑出去花天酒地。
世人并不讨厌出家人,他们讨厌的是不守规矩的出家人,他们对出家人的尊敬有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出家人不跟他们抢钱抢女人,对自己不构成威胁的人,世人是不介意给他们点施舍和供养的。
胖和尚自然也知道这一点,这也是他坚称自己身上没钱的原因,如果周围没人看着,他可能就赔那少年的麦粥了。
那少年并未拿走和尚的钱袋,只是自其中拿了两个铜钱,然后便撇下那和尚,捂着胸口往东走去。
胖和尚先前的大力顶撞可能伤到了他的脏腑,没走几步便急咳吐血,那少年也颇为硬气,不愿在众人面前示弱,硬撑着往东挪移。
就在长生为那少年暗自担忧之时,突然发现倪晨伊在用手碰他,低头一看,倪晨伊手里握着几枚金豆子。
倪晨伊将金豆子塞给长生,又冲那少年努了努嘴,无言之意是让他将金子送给那个少年。
长生皱眉看向倪晨伊,倪晨伊很聪明,察言观色发现他对那少年心存恻隐,故此才会拿出金钱。而她又不亲自馈赠,而是交给他由他去送,这已经不仅仅是胸襟和格局了,而是大家闺秀的教养,在外人面前时刻维护男人的尊严。
“你看我干嘛?”倪晨伊笑问。
长生没有回答,看了看手里的金豆子,又看了看正在向东挪移的少年。
不等他上前递送,那少年就支撑不住晕倒在地,长生见状急忙上前搀扶察看,却发现那少年的伤势并不严重,但脾虚胃空,气血亏乏,这说明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
在长生检视那少年伤势之时,倪晨伊招手喊来了后面的扈从,指着那少年说道,“将他送到宝清客栈,就说是三生道长途中救下的,让他们好生安置。”
其中一个人点头应是,弯腰背起了那个少年,长生见状急忙将手里的金豆子塞给那个护院,“一并交给李掌柜。”
后者恭声应是,背着少年往西去了。
“咱别走了,我想吃那个肉饼。”长生指着路边小摊儿。
“好,听你的。”倪晨伊点头。
路边的食物都是现成的,坐下就能吃,肉饼和麦粥,很合长生的胃口,实则不管什么食物都合他胃口,因为他不挑食。
倪晨伊没吃那肉饼,只叫了一碗麦粥陪长生一起吃。
“哎,跟我说说。”倪晨伊低声说道。
长生闻声抬头,“说什么?”
“前几天那件事情。”倪晨伊说道。
“你都猜到了,还说什么。”长生低头喝粥。
“你怎么会认识他们?”倪晨伊问道。
“你知道那个姓陈的将军是谁吗?”长生随口说道,“他是我三师兄。”
“你还有师兄?”倪晨伊颇为意外。
长生点了点头,“有啊,师父在世的时候收了五个徒弟,他是老三,我是老五。”
倪晨伊对此事颇为好奇,接连追问,长生无奈,只能意简言赅的将整件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倪晨伊。
听完长生的讲述,倪晨伊亦是多有伤感,“你三嫂是个有气节的好女子,你三师兄也是个有血性的好男人。”
“好男人有什么用,你们还借钱给朝廷去打他。”长生随口说道。
“也没借多少,买不了多少米粮。”倪晨伊说道。
“我就不明白了,朝廷不应该很有钱吗?怎么还用跟你们借钱?”长生问道。
倪晨伊用汤匙搅动着麦粥,“你有所不知,自从安史之乱大唐就伤了元气,不久之前的黄巢叛乱更令本已岌岌可危的大唐雪上加霜,现在的朝廷就是个空架子,朝政实权由宦官把持,兵权在各地节度使手里,内忧外患,朝不保夕。”
“那这个皇上当的可挺惨的。”长生咬嚼着肉饼。
倪晨伊没接长生的话,而是将话题又拉了回去,“这件事情你做的对,以后如果有什么麻烦,我来帮你处理。”
“我倒是不担心我自己,我只怕东窗事发会连累龙虎山,”长生说道,“我欠了龙虎山天大的人情还没还呢,可不能给师门惹麻烦。”
“这倒不会,”倪晨伊摇头说道,“龙虎山与朝廷的关系一直很好,更何况还有我们倪家,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情不会有大麻烦,只是可惜了你三师兄,大错已经铸成,再难回头了。”
听得倪晨伊言语,长生胃口大减,“能不能找人游说一下朝廷,设法把他招安了?他不是真的想要造反,只是为了给手下的兄弟谋条活路。”
“皇上不可能原谅他的,”倪晨伊说道,“就算皇上真有这个心思,也不敢原谅他,倒不是皇上多在乎洪郡王,而是人言可畏,他前脚刚把洪郡王杀了,后脚皇上就把他招安了,皇上还不被世人骂死?”
长生放下粥碗,叹了口气。
倪晨伊也随之叹了口气,“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师父自己是个好人,收的徒弟也都是好人,似你三师兄那样重情重义的男子,哪个女子能遇到他都是天大的福气。”
“是啊,我三师兄比我人品好,长的也比我英俊,”长生说道,“对了,他跟你的年纪差不多。”
“你想说什么?”倪晨伊皱眉看他。
“我三师兄真的比我好,你们年纪也差不多,你若想认识他,我给你引见。”长生说道。
“你跟我开玩笑,还是说真的?”倪晨伊眉头大皱。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还小,不懂这些。你人不错,而且你也说了,我三师兄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子,要不这样,你给我当三嫂吧。”长生说道。
听得长生言语,倪晨伊气的扔下汤匙,“你说什么?!”
见倪晨伊气的面色煞白,长生不敢接续往下说了。
“不对,肯定不对,”倪晨伊气急摇头,“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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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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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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