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萧子深突然行刺,金吾卫悉数上前。在一片混乱之时,忽然有人自高处,将一大捆白色东西簌簌扬下。那东西轻且柔软,几乎立时便迷了人的眼睛。有人诧异去摸,那竟是许许多多,被剪得极细碎的棉絮。
那些棉絮飞舞着,如同雪花。
而后,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
突然之间,一个燃着的火折子也从高处被抛下。
撕拉一声。
只须臾之间。
细碎棉絮被火折子点燃,火焰在空中瞬息变大。韩兆面色骤变。他猛然上前,只来得及将萧静姝粗暴扑到一边!
与此同时。
嘭的一下。
萧静姝耳中骤然失聪。
空中数不尽的棉絮,以这火折子为引,顷刻之间,爆炸开来。
短暂失聪过后,耳中便如有巨大嗡鸣。
她听不见周围人的叫喊,却能看到,地上数个金吾卫都被方才的爆炸击伤,痛苦倒在地上,她看见他们的嘴一张一合,似在痛呼,但只有画面,她耳中,没有声音。
烈火汹涌而起。
殿中为了除夕宫宴,早被宫人布置得华丽非常。几乎每隔一步,便有数盏宫灯。这宫灯是要燃到半夜的,是以,里面满满当当,都是蜡烛和灯油。爆炸剧烈,让宫灯晃动着坠下,里面灯油倾泄一地。先前,为了方便舞姬献舞,而在地上铺上的柔软毯子,为了装饰漂亮,而在梁柱上层层叠叠系着的轻薄丝绸……
这些东西,只在顷刻之间,便被火舌席卷。而后,它们和那火焰一起,瞬息化作更大更猛烈的火流,如岩浆溃散,卷向众人。
眼前,方才还和乐完满的嫔妃,一个个如疯了般,想要往门外逃去。却无一人能成功离开。
萧静姝胸口闷痛。
方才韩兆扑她的那一下,太过用力,她的身体正撞到案几角上,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挤出。那火折子几乎就是对着她的方位扔下,她脸颊、手臂和腿,都被四散开来的木屑和火流划伤灼伤。疼痛后知后觉地袭来,但不知为何,那疼痛本该尖锐,却忽然变得极为遥远。萧静姝眼皮沉重,困意如猛兽,来势汹汹,她无法抵挡……
“圣人……圣人!”
似乎有人在喊她。
有人好像在晃动她的身体。
但却又好像只是一瞬间的幻听,下一刻,耳中仍是一片寂静。
“圣人!……圣人!!”
那人还在喊。
他的声音更大。
这声音和寂静交替着,断续不明。
萧静姝喘着粗气。她想要开口,却只觉每动一下,都好像有千斤重。她浑身都在下坠,有人咬牙切齿环住她,大声在她耳边:“不要睡!快些醒醒!我们要逃出去!”
逃出去?……
周围已是一片人间炼狱。
萧静姝意识越发模糊。
“不能睡……不能死……圣人!萧远之!萧!……萧静姝!”
那人忽然凑在她耳边。
几乎是绝望地,崩溃地喊出这句话。
萧静姝……?
这个久违的名字。hτTΡδ://WωW.sndswx.com/
陌生的名字。
是谁?
不——!
萧静姝耳边的嗡鸣和死寂好像忽然之间都散去。
周遭此起彼伏的惨叫和呻吟落入她耳中。
她狼狈不堪,艰难回头看向韩兆。只这一下动作。
她后颈处,便有灼伤的锐痛传来。那痛意太深,她控制不住,喘息了一声。
韩兆浑身是汗。
他紧搂着她的腰。他那张平素冷静自持,缄默沉稳的脸上,竟好似有湿意。
“圣人。”
他快速说着:“方才有刺客。不是太子,是其他刺客。火势太猛,主位离殿门口太远,柱子横梁都会倒塌,而且到处是火,我们什么防护也没有,过不去。臣待会会带着您跃上房梁从房顶逃出。臣要破开房顶,便无力抓紧您,您一定要保持清醒,抓住臣,不要松手,知道吗?”
他说着话。
快速将外衫脱下来,围在萧静姝手上。
衣料甫一接触到手掌,那锐痛登时更凶。那是棉絮爆炸时,将她半只手臂和大片后背,全都灼伤。韩兆手上亦是伤痕累累,他额角处还在流血,那是被飞溅起来的酒樽砸到——
他用斑驳褴褛的外衫,捆住萧静姝一只完好些的手。
而后,又将外衫的另一端,系在他自己腰上。
外衫被烧掉了一截。剩下的太短。韩兆呼吸一滞。下一刻,他目光看到萧静姝腰间玉带。
那是上好的独山玉。
玉石坚韧。
纵然被火灼烧,亦不会断裂。
他几乎没有犹豫,快速熟练地将她腰带解下,接在外衫上,将她的手和他的腰牢牢绑在一起。“圣人。”他快速道:“您一定要抱紧臣,好吗?”
他将她的手圈在他腰上。
她和他连在一起,在一片火海之中,在一片炼狱之内。
萧静姝手指蜷紧。
只是这一下微小的动作,她指尖疼痛越发剧烈。
她咬住牙,一声不吭,紧紧搂住他——
顷刻之间。
他脚下用力一点。
韩兆腾空而起,带着萧静姝一起,跃到大殿角落中,一处横梁之上。
议事殿一共有两层。
第一层是用来议事和宴饮的场所,是以极大。而第二层,说是单独一层,其实只是在大殿边角上做了几道长廊,用来存放偏殿里不好存放的东西。先前茱萸便是将舞姬要用的小袄从偏殿取出,趁着殿中大乱,爬到二层将先前便剪开的棉絮甩下,眼下,韩兆够到的,便是一层顶端,和二层地面齐平的横梁。
议事殿为显巍峨,穹顶做得极高。
这处离房顶,还有约一丈之遥。
不远处,是另一个高些的横梁。韩兆仰头看去,再低声叮嘱萧静姝一声,而后手臂绷紧,用尽全力,朝那横梁荡去!
抓到了!
只那一下,距离速度都控制得极好。但还未等韩兆握稳,那根横梁忽然咯吱一声。
殿中横梁本就年久。
现今被火焰灼烧炙烤,已是越发脆弱。
咯吱声一下接一下。韩兆仰头。从横梁正中。
一块断裂纹路,正以极快的速度,迅疾蔓延开来。
韩兆瞳孔骤缩。
他身上萧静姝也抬起头,看到这幕。
她浑身骤然绷紧。
悬空的脚下,是一片火海,一旦落下,便是死无葬身之地。横梁不堪重负,他们身子随着横梁往下重重一沉。在即将彻底断裂的那一瞬间,韩兆忽然用力!
他身子忽然往前。
下一刻,他的手抓在离穹顶更近的,结实的横梁上。而几乎是在他抓稳的同一刻,原先那根横梁轰然倒塌,巨大木柱断为数截,凶狠砸在地上。
韩兆闷哼一声。
眼下抓着的这根横梁,围了层层绸布。
横梁虽还结实,但上面的绸布沾染了火星,已然开始着火。
绸布易燃。
火不大,却也不小。
他方才跃过来的这一下,手掌毫无阻碍,直接浸在腾腾火焰之中,将这处的火焰直接压灭。但下一刻,火星从他指缝间迸出,跳跃着,要侵染周围其他的绸布。
不能再留了。
手掌不用看,已定然是血肉模糊。
韩兆能感到,力气在一点点消退。疼痛侵蚀着身体,身上的萧静姝还在竭力搂着他。
他咬紧牙关。
用那只重伤累累的手撑住两人身体。
他带着两人艰难往上。他的另一只手,终于够到屋顶的瓦片——
嘭的一声。
瓦片被粗暴掀开。
他从喉中挤出一声呻吟。
用尽力气,同萧静姝一跃而起!
眼前场景骤变。
他和萧静姝,站在屋顶,累累瓦片之间。
新鲜的空气,伴随着瓦片洞中冒出的黑烟,滚滚而来。
韩兆脚下一个踉跄。
他竭力稳住身形。
但这一下动作,却让围在他腰间,早已不堪重负的外衫,骤然撕裂开来。
外衫连着玉带。
松垮掉在地上。
韩兆喘息一声,仍揽着萧静姝的腰,另一只手想要去捡——
瓦片洞中,忽然有火焰似是才找到这处间隙,腾空而起!
韩兆被迫后退两步。屋顶瓦片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着,只一瞬间。
那原本就离瓦片洞极近的玉带,被晃动瓦片推挤着,随着火焰,落入洞中。
洞口猩红一片。
他的外衫,还有连着的,她的,被他温养过的独山玉带——
都悉数落入火海炼狱。
再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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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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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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