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身处于一片浓雾之中。
韩兆想要睁眼，但眼睛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束缚住，连上下眼皮微动，都不可能。他别无选择，只能往前走，一直不停地往前走。
走了不知多久。
原本无知无觉的皮肤，骤然感觉到一丝寒冷。
皮肤像是被隔绝了太久触觉。以至于那渐渐刺骨的寒冷，都让人觉得格外陌生。感觉迟钝，韩兆慢慢地，再度尝试。
他终于可以睁开眼。
而眼前，便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雪地松软、极厚。上面没有旁人的脚印。而天上，还有大片大片的雪花纷扬而下，落在他的肩上。
意识也跟着慢慢回笼。
他恍惚想起，自己应当，已经死了。
他死于四十岁这一年。死在他的圣人，崩逝的下一个月。他亲眼看着萧静姝立下的太子登基，为她追封了谥号。而后，他在皇陵边，自戕而亡。
其实，若不是自戕，他原本也已不会再有更多时间。
月圆香伤身。纵然后来，已经服足了萧静姝为他寻来的“二十四颗解药”，但那些没有解药的岁月，他的身体内里，其实一点点，都在崩溃。
撑了近二十年，原本，便已近极限。到最后的时日，他已经不再握剑，不再拿刀。他不愿圣人看到他孱弱无力的手，不愿圣人知晓，原本金戈铁马的一个人，到那时，竟已连剑，都难握稳。
他和萧静姝日日在一处。
原本，他应当瞒不过她。
但那时，她也已病入膏肓。她用最后的法子取得的那两枚血丸，到底伤了她的身体。而且幼时，她在凛州郊外，受尽苦寒折磨，她身体的根基，并没有那样坚实。
年轻时，尚且不显。
时日一长，那些陈伤便愈发狰狞起来。
那时，圣人已经日日躺在龙床上，甚至只能由他念奏折，而无法握笔。她偶尔睁眼，也只能看到他的面容，无暇再看，他的手是否还稳，他的陈伤，又是否还安宁。
他在皇陵的那次握剑，便是他一生之中，最后的一次握剑。
说来奇怪。
他的身体，早就如一个寻常的中年文生了。但那日，他自戕之时，他手中握着萧静姝的那把剑，那把她曾经常带着的，萧远之留给她的剑。
那把剑很沉。
但他的手，却稳稳当当，没有抖哪怕一下。
他在她坟前死去。那日，也是如眼前这般，大雪飘摇。
方才在浓雾之中，他是无知无觉的。
甚至连疲累都感觉不到。
而现在，五感恢复，他后知后觉，察觉到了冷，还有双脚长久行走的疲累。
他低下头来，看向自己的手。hΤＴpＳ://ＷＷω.sndswx.com/
那是一双并不年轻的手。
手上有残存了许久的茧。还有陈年的，再难恢复的伤痕。
这是他死前，四十岁时的手。
他仍是如死前的装束。仍是死前，一般无二的身体。甚至脖颈之间，都还有那一抹自戕时留下的伤疤。
这里，是冥界吗？
若是如此，人死后，都要来这里。那那个人，是不是如今，也在此处？
他往前走着。
雪极深。且此处竟似是一座山，他每走一步，都是在踩着厚雪上山，故而，极艰难。但他不能停下。若这里确是冥界，他便只有一直寻找，直到，寻到她。
他往前走着。
走了不知多久。
不远处，被大雪覆盖的山路的另一边，竟出现了一行脚印。
那脚印很大。不像是女子的脚。且脚印被雪已经盖了一层，那便说明，这人可能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但韩兆仍是停了下来。
他转了方向，顺着那脚印的去处而去。
这确不是她的脚印。但他仍得跟着这印记走。一路行来，他没有见到旁人，若是能见到这脚印的主人，他或许，还能询问一番。
越往前，那脚印被雪覆盖的痕迹越来越浅。却也越来越凌乱。
那便说明，他离那人越近，而那人，越走，越累，越慌。
韩兆往前行着。
忽而，他听到一阵龃龃的咀嚼之声。
那声音像是什么小动物在啃噬着草木。
他循声望去，便见一块被雪覆盖住的巨大山石。
脚印在山石后就停住了。
而那声音，也正是从山石后传出。
韩兆往那处走去。便见一个细瘦的背影，正蹲在一具尸体旁，手上捧着一把没有脱皮的粟米，正用力咀嚼着。
听到声音，那吃东西的小小少女转过头来。
韩兆骤然停住脚步。
他看到，那看上去年幼稚嫩的少女，正睁着一双和他的圣人一般无二的青涩凤目，如被打搅的小兽般，警惕看着他。
韩兆的呼吸在这刻都骤然止住。
而那年幼的萧静姝，却已快速站起身来。
她提防看着韩兆，双手也跟着往身后放。她眼瞳幽黑，眼白处，却又分明。
她仿佛见了陌生人，浑身的刺都在一瞬间竖起。她道：“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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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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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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