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之中。
春日,已经不是冬天那般昼短夜长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太阳也一点一点,渐至西斜。
萧静姝站了许久。
而傅行,也在她身前,跪了许久。
无人敢进大帐之中。
良久,萧静姝深吸一口气,她道:“月圆香。”
傅行心中如有什么东西,涩然拧过。
眼前没有铜镜。
但他却好像知晓,自己的狼狈。
从他出口的那一瞬间。
他已知晓。
他,再不是那个忠心的他。
或许早就不是了。
从,在齐安林手中,护住傅容开始。
从,瞒下齐新柔焚火的滔天罪孽开始。
他还是那个纯臣吗?
傅行哑声应了句是。
萧静姝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月圆香……林五……这都是些……什么法子。”
她似是想说些什么。
但却又最终,没有说出更多。
傅行艰难道:“臣早已探查过月圆香解药,还有月下芝之事。”
萧静姝望向他。
傅行说:“月圆香解药,除却西夷主部手中的那些,其他的,臣派人寻了,至今全无消息。而至于月下芝,月下芝百年才可成熟,年份不够,便无效用。草原上,如今也早已没有……年份那样久的月下芝了。”
因为没有其他途径。
所以,只能用这等法子,拿到仅存的解药。
萧静姝久久不语。
傅行咽下喉中涩意。
他哑声道:“圣人如今,还要放韩元……回到西夷吗?”
天色渐渐暗下来。
给大帐外,也镀上一层温柔的黄昏的光。
萧静姝站在那里。
宽大的圣人常服,将她笼在层层权势的高塔中。她在里面,手握滔天权势,却抓不住,一个人。
要送他回去吗?
这是他,为她和他,选出的路。
桑隼是什么样的人,萧静姝再清楚不过。
阴狠,毒辣,心机深厚,又带着一股宁可舍了自己性命,也要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凶性。
解药若在桑隼手里,那么,无论用尽软硬手段,他都不会交出。
而今桑隼以为,中毒的是羲和郡主和韩兆。
而大良,若是愿意为了这两人和西夷和谈,先不说桑隼会不会对这两人的身份生出怀疑,单凭他知晓,原来几颗解药,就能控制大良局势之事,他都一定会将解药握得更紧。
更不用说,倘若桑隼知晓,中毒的鸢娘,原来是大良圣人。
那他极可能,甚至会毁去解药,并且将大良圣人命不久矣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以此,换来大良的混乱,也以此,为西夷赢来喘息之机。
西夷的手段,萧静姝早在看到那张西夷绘制的,力破土地兼并的图画时,便知晓了。
桑隼为了擒拿阿单狐,尚可以命都不要,更不要提,面对而今如此良机。
而若是来硬的。
大良大军攻下并州。
那几颗小小药丸——
桑隼,也一定会在大良兵士寻到他前,彻底销毁,从此,世上唯二中了月圆香的人,就再无丝毫生机。
萧静姝向来理智。
她近乎冷酷地思考。
她的念头很快,仿佛不想给自己一点喘息之机。她知道,自己现下所想,全是对的,韩兆选的路,竟真是如今最稳妥的路——
但在其中的某一刻。
在她强迫自己思维转动,却又倏忽滞涩的某一刻。
她知道,她不想让他走。
她想用帝王的权势留下他。
她想要在这一刻,压住自己的理智,纵容成全,自己荒唐的私心。
萧静姝闭了闭眼。
大帐已渐渐暗了。
天真黑啊。
不过半个时辰,便和先前,已是倏忽不同的情形。
外面渐渐有火把点起来。
零星着,透过大帐往外看去,便如落在地上的繁星。
萧静姝许久没有说话。
良久,她低声开口:“就依他。”hτTΡδ://WωW.sndswx.com/
傅行抿了抿唇。
萧静姝道:“他要如何,那便如何。今日之事,你,只做不知。孤亦……不知。”
她的声音又低又沉。
大帐内未点灯烛。
傅行抬头看她。
那人仿佛笼在一层缥缈雾中。似在咫尺,又如天涯。
傅行低下头来。
他掩住眼中涩意,低声道:“那林五,圣人可还要留在身边?”
萧静姝站着。
她好像不知望着何处。
直到天色几乎全暗下来。
她轻声道:“留下吧。”
“这样,他走得,倒能更安心些。”
她顿了顿,又道:“你退下吧。孤未传唤,便不要让人进来。”
傅行哑声应了是。
他起身,往后,而后在大帐门口转身,离开。
离开的那刻,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圣人。
年轻的帝王背对着他,站在一片黑暗之中,仿佛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她好像在亘古的黑暗中,始终未曾出来。
傅行看了一眼天上的星子。
月圆之夜才过。
月只缺了一个极小的角。繁星明媚,外面,更是火把攒动,他能看到,再远些的地方,有兵士们聚在一起,几乎亮如白昼。
但他知道。
在黑暗中的,从来不是圣人。
而是,而今的他。
傅行离开了。
萧静姝站在一片荒芜的大帐之内,往前走了几步,点燃灯烛。
烛火跃动着。
充斥着这方空间。
她在案几后坐下。案几上,堆叠的,是层层奏折,那上面,是长安送来的事务,她每日都要处理。
她眼前,便有一张奏折。
她今日已经耽搁了许多时辰。
她应当要看的。
但她心上,却好像裂开了一个微小的口。
那口仿佛不大。
却有寒冷又温柔的风,一点一点,吹了进来。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她从幼时起,就在不断被抛弃,不断失去,不断离开。
她该早学会的。
学会,抓不住的东西,就不要抓。留不下的东西,也不要留。
人心易变啊。
只有如此,才能冷硬着心肠,只靠着手里的权柄,便能度过荣华孤寂的一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却又变了呢?
萧静姝低下头。
朱砂笔在奏折上划出殷红痕迹。
在这一刻。
世间万般都仿佛不在她身边。
一个最理智,最清醒的帝王,在面对生死之时,哪怕是曾经无数次恩爱过的人,又或是曾真心疼惜爱护过的人。
也应当,毫不犹豫的舍弃。
便如她方才和傅行所说。假作不知,让最忠心的人,去做最忠心的事。
便如曾经,萧远之之前,那位先皇。
皇室秘辛,外人不知,但既已登上了这个位置,自然不会不知晓。
当初,先皇薨逝之前,皇室上下,适龄皇子,血流成河。
那时众人都以为,是皇子们为了夺位,相互倾轧,但其实,并非如此。
他们,都是被先皇杀死的。
先皇手段毒辣,将一众素日宠爱的儿子们,几乎都杀了个干净,如此,才会让远在凛州的萧远之,有了登基的可能。
烛火又燃尽了。
她不叫人,便无人敢进来续。
她坐在一片浩大的黑暗中,忽然仿佛想到,曾经,他在并州王府密道之外,和桑延商量此事的情形。
风好像凛冽又温柔。
温柔到让人酸涩,又想要微笑。
世上多愚蠢庸碌之人啊。
她从未打算过,要成为其中一人。
黑暗无边无际。
她握着手里一盏冷茶,在那一刻,她忽然,很想他。
韩兆的营帐离大帐不算近。
但萧静姝走在此刻的星空下,心里却是少有,一片安静。
奏折还堆叠在案几上。
她顺从自己的心意,走了出来。
一路上有兵士看到她。
她微微摇头,令人不要跟随。
时间已很晚了。
兵士们大多都已归营。
外面空无一人,只有当空的繁星。
大营里,是还未来得及消退的肃杀之气。萧静姝站在韩兆营帐外。她明明站在一片黑暗里。
但她好像未站多久,便有人,从营帐里出来。
韩兆身上似是还落了帐里微薄的暖意。
他身上披着营帐内的微光,站在门口,看着她。
“圣人。”
他望着她,低低地,轻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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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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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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