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延颓丧着坐在地上,韩兆蹲下身,抓住桑延手臂。
他几乎是粗暴地打断了桑延词不达意的叙述。
韩兆急迫道:“毒药?每月发作?我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药!你确定这是真的吗?会不会是桑将军诈你,其实,未曾喂毒?”
“……喂了……真的喂了……”
桑延双眼发红。
他用力咬住嘴唇,让自己声音竭力稳定些,不再颤抖:“这种毒是有的,叫做‘月圆香’,每月十五,月亮最圆的时候,就会发作。如果没有解药,五脏六腑就会像被绞烂一样,剧痛无比,夺走人的生机。而且每次毒发,都会比上一次更厉害。人的身体,就算再强壮,没有解药,最多也就能扛过两年。两年之后,人就再禁不住毒药的药性,身体会从里面一点点腐烂,到最后身死时,身上的每一片肉都是臭的。我小时候,就曾见过一个因为‘月圆香’而死的人。只是这药十分难得,有一味主药材,更是已经绝迹,所以,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了,我还以为,它已经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但就在刚刚,大哥告诉我,王死后,他接手了王府里的一切,所以,他也找到了王珍藏的最后两副‘月圆香’。他把药下在了胡饼里,让犽哲给我。我没有想过,他会在胡饼里下毒,所以就把东西,直接给了你们……”
桑延眼眶充血。
而他说得越多,韩兆的心,就沉得越厉害。
其实,不仅是桑延,便连他和萧静姝,都没想过,桑隼会在胡饼里下毒。
这“月圆香”太过邪门。以他和萧静姝的阅历,也从未听说过。这世上的毒药,一般来说,要么是砒霜之类,吃下后,立即就会死去,要么就是能损耗人身体精气的慢性毒药,如果一直不停药,吃个一年半载,就会久积成疾,耗尽生机而死。
而这两种毒药,下给萧静姝,对桑隼而言,都没有好处。
桑隼要的不是萧静姝在藏身地立刻死去,也不是慢性的,能熬死人的毒。他要的,是萧静姝活生生在几天后出现在大良大军面前,被他亲手斩杀。而萧静姝韩兆逃跑和挖洞都需要体力,在紧要关头,每一点力气,都弥足珍贵。是以,萧静姝并未怀疑,吃下了那张胡饼。
从长安离开之后。
直到如今。
韩兆面临许多生死。也面临过许多,可怖不堪的境地。
在巨浪滔天之下,他的声音,却在此时,反而冷静下来。
“要怎样才能解毒?”
他问桑延。
桑隼要用“月圆香”逼萧静姝出来,那就说明,他一定有彻底解毒的办法。
桑延张了张嘴。
半晌,他道:“……每月,都要服解药。服只有我大哥手里才有的解药。这样连续不断地服两年,等第二十四颗解药吃下后,月圆香的毒,就解了。而如果……”
“如果什么?”
“如果,哪怕已经吃了二十三颗解药,还有最后一颗没有吃,那就照旧,还是会每月毒发。直到吃下第二十四颗解药,或者又过了两年,毒控制不住,中毒人彻底身死……才会,完全结束。”
桑延的话语艰难。
空气中如有什么粘稠可怖的东西在流动。
韩兆沉默着。
二十四颗解药。
要一共吃下二十四颗解药,毒才能清。而一共毒发二十四次后,人就会死。
韩兆看了一眼窗外。
眼下正值黄昏。
他和桑延现下在书架的角落处,加上屋里没有点灯,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情形。但屋外,有西夷兵士正在举着火把巡逻,是以,韩兆能透过窗户,隐约看到外面情形。
窗外,只有六七个西夷兵士在走动着。
西夷主部,如今尽在并州。
桑隼不缺人。
而桑隼知晓萧静姝在院中。
若是寻常情况,此时屋外,至少该有二三十个西夷兵士严阵以待,唯恐萧静姝逃跑。但眼下,只有六七人,那便说明,桑隼其实已经有恃无恐。
他给萧静姝下了药,这件事,竟是真的。
因为下了药,笃定萧静姝不敢逃跑,所以才敢考虑撤掉一些人手,以免长时间调动太多人,引起军中军心浮动和猜测,也因为下了药,所以,桑隼对桑延的监视,大约都少了许多,自己才能此刻在屋内,瞒过那些耳目,和桑延说这样多。
桑隼就是要让桑延将事情说出来。
桑隼在逼着他们权衡利弊,相信他那“不会斩首,只会刺伤”的荒谬之言,从而走出藏身之所。桑隼是在告诉他们,出来,尚且有可能活,而藏着,便只有死。
黄昏已过。
黑夜沉甸甸地压下来。
韩兆听着耳边,自己和桑延的呼吸。
半晌,他缓缓出声:“二将军。”
“韩兆……”
“二将军刚刚说,桑将军手上,有两份‘月圆香’,是真的吗?”
桑延转过头来。
他眼中有泪,还有些许惶然的迷茫。
他不明白韩兆问这做什么,但却还是点了点头:“是……大哥当时跟我说,他是在王的暗格里,发现了这药,有毒药,也有解药。但这些药,大哥肯定都藏起来了,我找不到解药的……大哥说了,这种药,是以前的西夷王用来控制很重要的人的,王一直舍不得用,但现在,他要用在鸢娘身上……”
“有两副,那就好。”
韩兆慢慢出声。
他抬起头来,望着外面隐约的,晦暗如墨的浓浓夜色。
桑延动了动嘴唇,似是没有明白。
韩兆的声音很低。
他说:“二将军,鸢娘,还是要逃。劳烦你帮我准备好绳索和铁钩。现在桑将军因为药的事情,对王府内外的看管反而没有之前严密了,我已经将暗道里的洞口破开得差不多了。只要二将军肯帮忙,我们逃出去的机会,很大。”
“你疯了?!”
桑延不敢置信。
他睁大眼,低声急迫道:“逃出去了又怎么样?鸢娘会死!你以为,到了大良,鸢娘是郡主,不缺药材,就能做出解药来吗?不可能的!以前被下药的那些人,也都是很厉害的人,他们都找不到这药的解法……解药里的许多药材,现在也都没有了!更不用提没人知道药方,要是乱解解错了,就是死!……”
“我没有这样以为。”
韩兆在此时,却竟然笑了笑。
他慢慢转过身来,靠着墙壁,坐在地上。
地上冰凉一片。
他身边,还有书本的碎片。他就坐在这堆断壁颓垣,一片狼藉之中,脊背挺拔劲瘦,望着远方,大良的方向。
他低低地说:“二将军,其实,鸢娘以前,也遇到过一件,和这很像的事。”
桑延怔了怔。
韩兆道:“那时,还是在长安。我和鸢娘认识不久,有一回,她因为一个意外,受了伤。那伤要治,但她不肯被人知晓受伤的事,不肯让太医过来。”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
桑延迟疑道:“是……伤了脸吗?”
萧静姝脸侧,是有几道极浅的,几乎快要看不出来的伤痕。
那是先前萧静鸾刺杀她时留下的。但韩兆此刻,却并未反驳。
韩兆睁着眼。
今夜的风,清清冷冷,晃得窗棂都在温柔地动。
就好像当初,养心阁寝殿之中,他心生死志,要用银针自戕,那人却伸手挡在他之前,让那银针,深深刺入了那人的掌心。
那是原本要夺他性命的针啊。
却被她握在手里,让他再不能将针,挪动分毫。
银针被她用血肉之躯拦住。
而他的血肉之躯,也从此,永远在她掌心。
韩兆说:“大约,是脸吧。她不愿意去治伤,但人伤了,又怎能不治呢?我哄不好她,也劝不了她,就想了个办法。她伤在哪里,我就给自己身上那处,也做了个同样的伤痕。然后,我去治伤,太医把药给我,我再把药给她。她,于是就好了。”
他的声音又低又温柔。
他想起当初养心阁里,那个青年伸手,毫不犹豫在自己掌心,刺下一个和她一样的伤痕。
他和她的掌心贴在一起。
两张受过伤的手。
伤痕位置,也一模一样的手。
手指蜷缩,夜风缱绻。他好像许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安心和温柔。
桑延说:“是,小姑娘都爱美,爱俏,鸢娘年纪也不大,她被伤了脸,怕留疤,不肯面对,不想治伤被笑话……鸢娘,她……”
他张着嘴。
话语渐渐湮灭。
韩兆微微笑了起来。
他的声音,仿佛一声叹息。
他说:“是啊,小姑娘么,都爱俏的。”
房间内,黑黝黝一片。
桑延说完先前那话,仿佛猛然察觉到什么,不敢置信,半晌没有出声。
韩兆转过头来。
他唤他:“二将军。”
“……韩兆……”
桑延声音格外艰难。
韩兆说:“我要送鸢娘出去。”
“……韩兆……”
“鸢娘出去之后,我会回来。我有武功,能做杀将,不用练,直接便可用。桑将军现在正是缺人之时。我会全意和桑将军投诚,主动请求,让桑将军给我赐下另一幅‘月圆香’,以此,向桑将军展现,我愿意被他完全控制的诚意。我中了毒,那只要我不死,桑将军就会每月都给我一颗解药。而只要有了解药,每月设法送去大良……鸢娘的毒,过了两年,就可解了。”hτTΡδ://WωW.sndswx.com/
桑延浑身都在颤抖。
他不敢置信,望着韩兆。
韩兆说:“两年,我撑得住,不会死。我会表现得很好,让桑将军,也舍不得我死。我能活的。我学了这么多年的武,再凶残的战场……我都能活下来。而鸢娘,只要二将军帮我,不要告诉她,再想法子让她无知无觉地服下解药,那她永远,就都不会知道,原来自己在西夷,曾经中了毒。”
他转头看着桑延。
他的面色温和而平静。
桑延双眼含泪:“但你最终会死!把解药给鸢娘,每个月,你都会毒发,两年之后,就算是鹰神,也救不了你!……”
“两年……”
韩兆笑了笑。
他说:“也够了。”
房间里无人说话。
只有桑延急促的呼吸声。
夜色如晦。
地上一派残破狼藉,墨水蜿蜒着,在地上干涸成一片如夜的黑。
时间一点点过去。
桑延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那笑容苦涩而艰难。
他将头埋在胸前一阵,终于抬起来,艰涩道:“我去准备绳索和铁钩。”
韩兆应声:“多谢二将军成全。”
桑延慢慢站起身来。
他往外才走两步,又转过身来。
他望着韩兆。
夜色太浓,桑延看不清韩兆的脸,但却无端能想出,他眼下平静坦荡的神情。
“我……明白为什么,鸢娘选你了。”
桑延苦笑着说。
“当初,你那样在那么多人面前羞辱鸢娘,又说什么,不过是个女人……我以为,你瞧不起鸢娘,只想玩弄她,把她当一个漂亮的物件。我以为,只有跟了我,她才能好。我会对她好,会宠爱她。但原来……”
桑延深吸口气:“其实现在想想,我也猜到,那时候,应该是你故意装作那样。你和鸢娘,都有秘密,你早就知道她是羲和郡主……你们和大哥一样,都有很多心思,很多想法。但不管有多少想法,你对鸢娘……”
“韩兆。”
桑延低声道:“我还是喜欢鸢娘。但我知道,我真的得不到她了。有你在,我不会得到她,也不能……再想要她了。”
桑延的声音又低又沉。
他说完这些话,沉重着,转过身去。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出屋子,走进那片,充满刀光剑影,勾心斗角的权力之争中。
而韩兆,在桑延离去,关上屋门之后,也慢慢站起身来。
他拧开了书架的机关。
暗道出现。
他一步一步,走进那条黑暗通道之中。
他置身于一片漆黑浓稠的暗色。
直到往前。
看到那暗室。
看到他的圣人。那个旁人的以为的,爱俏的小姑娘,出现在他眼前。
“圣人,无事了。”
韩兆走进暗室之中。
他温声道:“方才耽误得久了些。但二将军就快备好绳索等物。今夜,我们便能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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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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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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