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魏仲暗道,总有一日,这笔账要全部还回来。
不管内心有多么不甘,他都只能笑着道:“这自不必担心,魏某自然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如今太子殿下还是将重心放在攻城这边才是。”
端木离仍然犹豫。“若是父皇知晓此事该如何是好?到时候本殿下恐怕会被废了?”
魏仲不愧是老狐狸,目光悄悄盯着帐外看了一眼,确认无人才上前两步,刻意压低了声音道:“此事也并非没有办法,穆将军才是主帅,而殿下的命令他也不得不从,殿下大可不必将你父皇的意思告诉他,若是战败,殿下大可将责任推在他头上,若是赢了,功劳也跑不掉。”
端木离一边听一边点头:“国舅爷果然名不虚传,难怪那君默然容不下你。”此言一语双关,嘲讽意味十足,魏仲只能讪笑,然后转移了话题。
“如今情形我们必须尽快交战,拖的时间太长,恐怕对我们没有好处,殿下要记得,当初与魏某的承诺。”
端木离冷笑一声,道:“国舅爷心未免太急。”
“这个自然,君默然如今绝不会轻易罢手,若是不打,太子殿下往后也别想有这个机会。”他话锋一转,果然戳中他的死穴,端木离野心过重,凭着小小的越国就想要打大燕的主意,这也是为什么让魏仲有机可乘的原因。
帐外夜风如嘶,尘土飞荡,仿佛不甘的灵魂咆哮怒吼,挣扎于这纷乱红尘间,在愤恨痛苦煎熬,始终不肯归去。
收拢心神,苏漫看着君默然,轻声道:“明天一早我便启程回去。”
他沉默转过头来,凝视她片刻:“不成!”
苏漫摇头,一字一顿:“皇上既不希望我继续在此,为何不允许?”
君默然却道:“朕不是这个意思,待这里战事毕,与朕一同凯旋。”
苏漫想了想,伫立原地,凝目许久,而后上前几步,与他对视,深沉的眼底看不到往日的尖锐,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
“皇上当真这样想么?”
君默然笑了笑,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虽然那毒不算霸道,可吐出的血毕竟不假,以苏漫的身体,重创之下已经不复从前,她如今刚清醒便急着离开,让他接下来的计划怎么进行。
“阿漫。”他走过去将苏漫揽入怀中,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
“朕不放心你此时回去,母后已经知道了朕出宫的消息,你若回去,必定会成为把柄,若是落到母后手中,你让朕如何是好?”
苏漫凝立不动,道:“既然如此,留下便是。”其实她根本不相信,他有的是手段让她不落入太后的手中,只是他不愿意放自己自由,是这样的吧。
“你放心,这些事情朕会处理,而你不必担心朕会反悔捉拿他,凭着是你唯一的亲人,所以朕,放过他。”
她抬起头,忽然很想揉揉他漆黑的发,手才动,便又紧紧合拢,不由微笑。
看啊,当年那个总是躲在角落里受人欺负的少年,如今已是大鹏展翅,翱翔九霄。
而她这段人生,又值得什么?
必须走到最后才能分出胜负,才能明白活着的意义么?
这么漫长的时光都过去了,那些曾碾碎骨血的情感仿佛已然稀薄,有如长夜尽头默然殆尽的火。
有时她想,人生的河流或许就是在不断的告别中渐渐远逝,洗刷那些比血更浓稠的回忆,掰开牢牢攥紧的双手,毅然离去,绝不回头。
国仇家恨,她是亡国公主,还有比这更令人厌弃的生命么?
她低头看着那双手,纤细修长,白皙光滑,只是一早染上了鲜血,扼杀了生命,纹理清晰,看不出痕迹,并非她已赎罪,而渗入血肉,渗透灵魂,这就是她短暂的六年。
“皇上,属下求见。”
两人回神,是流风的声音。
流风跪地行礼,喘息依旧带着几分急促:“回禀皇上,越国大军连夜攻城,是否要迎战?”
“什么?”
苏漫与君默然对视一眼,分明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诧。
“何时开始?”君默然率先反映过来,问道。
“半个时辰之前,十万大军兵临城下。”
“嘭。”桌子被狠狠的粉碎,他眼中迸发出冰冷的杀气。
“景王呢?”
“回皇上,景王已经前往前线,点兵抗敌。”
“混帐。”明明一切都已经安排好,端木离是不是疯了,竟然在这个时候攻城,怒气渐渐平复,他冷峻的脸庞上勾起一抹狠辣的笑。
苏漫心头滑过一阵颤粟,这种眼神太陌生,甚至能够遇见将来那悲惨的一幕。
“传令下去,死守城门,让景王不可贸然迎战。”
“属下遵旨。”
苏漫心跳在逐渐平复,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人有点难以消化,端木重怎么可能会允许实力悬殊的情况之下开战,当真将将士们当做棋盘上的棋子么?
端木离啊端木离,究竟还是有一点青涩与执拗的痕迹,全不似昔日太子殿下的豪气天纵。只是,那份骄傲和无惧如出一辙。
茫然间掠过的念头忽而令她我微微失神。
“不必彻查,朕的舅舅在此战中必定出谋划策,朕倒是要看看,最后究竟谁胜谁负,到那时,三族算什么,朕要灭其九族!”他的声音冷如冰锥,将苏漫自迷惑中刺醒。
果然是铁血的手腕,她再不敢接口,依旧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只感无尽寒冷自手足端处袭来。
“阿漫,你觉得呢?”
他始终不曾回头,淡淡的问,口吻已归于平静。
那是一种终于熄灭的死寂。
“一切听凭皇上发落。”
“你这两日好好呆在这里,不要随意出去,朕担心这里也会不安全。”
苏漫说不出话,只能点头答应。
十万大军交战,她脑中回想起城墙上的那一幕,触目所见,鲜血飞溅,血肉模糊,这便是战争,她看着苍白的双手,扶着椅子浑身都开始颤抖,她知道这一切远远没有结束,或许一切才刚刚开始。
整整一日,苏漫见不到君默然的身影,她反复的翻着地图,重点的在上面都做了标记,此时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显然君默然并不打算真正交战,否则依照眼下情形,要取胜是必然,但同时也会折损不少将士,不否认,他至少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尽管残忍,冷血,却也只是针对某些心怀不轨之人,她合上羊皮卷,疲惫闭上眼眸,一整日,除却送饭的士兵,她没见到任何人的身影。
也大概明白了他的意图,死守陵城根本不是最终目的,他在等待合适的时机,然后将敌人一网打尽。
“主人,属下求见。”
“进来吧。”
星魂手中端着饭菜,苏漫抬头时眼中闪过惊讶之色。
“顺路碰到就带过来了,主人尚未用膳吧?”
苏漫点点头搁下手里的笔,走到桌子旁边坐了下来,三菜一汤,并不十分丰富,但很精致,她也明白此刻恶劣的条件要弄到这样精致的饭菜十分不容易。
“坐下一起吃吧。”
“主人,这恐怕不妥。”
“这里并无外人,不碍事。”
星魂这才僵硬的坐下,端起碗也只顾得上埋头吃饭,显然十分不习惯,苏漫也不为难,想起心中的疑虑,道:“星魂可知道今日战况如何?”
星魂放下筷子,一五一十道来。
果然根本就没有正面的迎战,只是吩咐弓箭手在城墙下对抗,还搬来了石头,陵城城墙坚固,地势易守难攻,穆秋涵再怎么聪明,也有君默希平飞秋色,各自都讨不到好处,但毕竟燕军占尽天时地利,自然不会轻易给越国机会。
纠缠一整日下来,并无多大进展。
苏漫脸色有些严肃,并不为这个消息感到轻松,内心总觉得无法安宁,似乎总有些不好预感。
“主人还在担心么?其实皇上跟王爷在此,还有十万大军足以对抗敌人,大人实在不必担心。”
苏漫摇摇头:“不,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从开始回想的点滴,直到现在,她觉得君默然根本就没必要出现在这里,甚至大费周章的安排了那么多事情,而且对于那副将的死,他根本就毫不在意,不仅如此,星魂如今在她身边的行动没有受到丝毫限制,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心魂见她神色肃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收拾着碗筷。
“星魂,你让星月想办法查探一下最近宫中的情况,记住不要让博阳侯发觉。”
“主人放心,属下定不负所托。”
苏漫盯着桌上卷起的羊皮卷看了一会儿,似乎累极,罢了罢手:“行了,你先退下,这两日不要靠近皇上,更不要接近王爷。”
星魂虽然不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但转念一想,苏漫这样谨慎必定有她自己的理由,也不多追问,谨遵本分便可。
到了夜深就寝时分,她悄悄吹灭了烛火批了件披风在身上,避过巡逻的守卫,独自朝前走去。
寒风凛冽,月明星疏。
枯草的野草踩着脚下,松松软软说不出来的舒服。
漫无目的的朝前走去,苏漫毫无防备,前方营帐渐渐稀疏,寒意越甚,她转过身看去,有些士兵七七八八的围坐在一起,显然没有任何大战在即的紧张氛围,虽然觉得奇怪,但苏漫更明白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君默然既然打定主意隐瞒下来,必定不会那么容易让她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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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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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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