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檐下都挂着宫灯,回形走廊被照得透亮,玄宪看着对面屋子走出来的人,略微点头示意。
见有人远远地朝自己点头,聂恒也微笑着回礼示意,他从前也来过楚国的皇宫,这是第二次来,不过自己的弟弟倒是第一次来。
这一次,他实在没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想走出来到处看看。
远远地看着玄宪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玄宪穿着一身白衣,刚从走廊转了第一道弯便遇着个人,是若羌的使臣。
两人同时顿住脚步,若羌的使臣先开口,“咱们若羌的奇医也喜欢做大人这样的打扮。”
玄宪微微弯起嘴角,“那是巧了,在下只是喜欢穿素的。”
两人也没什么好聊的,玄宪抬脚便要走。
“这么晚了,往哪儿去?”若羌使臣问。
“在下也略懂一些医术,方才见院中有几株珍贵的草药,想去寻人讨了来。”玄宪道。
若羌使臣道:“院里黑,这位大人可要当心些,院里都是禁卫军,可别让他们认错了,误把你当成了贼人。”
“我自会当心,有劳若羌使臣关心。”玄宪说着便走了,白色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院中有许多花草,到了夜晚便都静静地散发着香气。
一盏小灯笼从草丛里跃了出来,十六岁的卷发少年从草堆里钻了出来。
他笑着拍拍身上沾的草屑,捡起地上的灯笼就要走。
“骊戎王子请留步。”玄宪朝他走了过去。
王子的楚话说得不好,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只约莫听明白了那人叫他别走。
“你……你好!”他笑着道。
玄宪也微微笑着,看起来很平易近人,他指了指少年怀中捧着的草叶,“王子摘了这些做什么?”
骊戎王子眼睛亮了一下,看着怀里的东西道:“香料!很值钱的,这里……好多!”
看得出他眼里的震惊,玄宪道:“我知道哪里还有更多,等出了楚王宫,我带王子去寻。”
骊戎王子很高兴,一个劲地朝玄宪道谢。
“我愿意出钱!”
玄宪笑笑,“有钱就能买到。”
“多谢你了。”少年又谢了一遍。
“王子的楚话说得不好,还是早些回去吧,省得被人误会。”玄宪道。
少年点点头,“这就回,多谢你了,西辽的使臣。”
玄宪笑笑,“快回吧。”
西苑大门处,禁卫军将两个要出去的人拦了下来。
“很晚了,还请使者们早些歇息。”
看着拦在眼前的刀,聂恒和马成益对视了一眼,一齐咧开嘴冲禁卫军笑。
聂恒的楚话说得好,他开口道:“这位大哥,我等想去御膳房,还请通融通融。”
“太晚了,使者还是明日再去吧,夜晚天黑,行事不便,万一生了事端,我们也难逃罪责。”禁卫军领头的道。
马成益结结巴巴地道:“我们很喜欢御膳房做的食物……想去学习……还请通融。”
聂恒也附和:“就看一眼便回,你们不放心的话可以派人送我们过去。”
两个领头的禁军犹豫了一会儿,其中一个道:“有人陪同可以去。”
他随手招了一队人来,从其中挑出两个,“陪两位使者去御膳房,速去速回。”
两个禁军点头:“是!”
聂恒喜道:“多谢,走吧马兄。”
两人一脸激动地跟着禁军往御膳房走去。
禁军道:“御膳房晚上有人值守,这会儿去也还有人在,他们还没忙完。”
“那就正好,我想去讨教讨教。”聂恒道。
马成益说:“御厨做的菜味道很特别,那道天妇罗我实在是太想知道怎么做了……那样酥脆,肉又细嫩。”
他后半句是用骊戎话说的,想必是不知道用楚话该怎样表达。
聂恒见他连母语都蹦了出来,觉得好笑,便低低笑了几声。
两人都对晚宴上吃到的东西念念不忘,到了房间都睡不着,便想着去御膳房看看,顺便讨教讨教。
生怕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没想到两人一出来就遇到了一起,索性结伴而行。
禁军领着二人进了御膳房的大门,刚巧有御厨从里面出来,见着禁军便吓了一跳,赶紧低头。
禁军道:“不必如此,我等是带使者们来逛逛,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
那御厨答应了一声是便收拾东西离开了,他到了下值的时辰,要回去休息了。
“等一等。”禁军又叫住他,“连厨和郑厨在吗?”
那御厨答:“今日事多,尚父又叫了夜宵,他们两位都还在,不过郑厨很快也要下值了。”
“知道了,你去吧。”禁军道,他领着使者继续往里走,很快便来到了后厨放处理食材的地方。
有两三个打下手的还在清洗食材,将明日要用的食材准备好,有些要提前泡的就会泡上。
禁军看着两个使者道:“小的们就不进去了,二位使者可以去里面观摩。”
“来人!”
有个闲着的厨子来了,“大人有何吩咐?”
“领两位使者进去看看。”hτTΡδ://WωW.sndswx.com/
“是。”
厨子领着聂恒和马成益往后厨的中心地带走去,往里多走了两步,食物的香味就传了出来。
“好香甜……”马成益仰着脖子嗅了嗅飘在空气中的味道,“他们在煮什么吃的?”
厨子道:“回使者,是连厨在做宵夜糖水,等会儿要送去文华殿的。”
“文华殿是谁住的?”聂恒道。
“是尚父住的。”厨子说。
连弛并没有被突然进来的几人扰乱阵脚,他将锅中的糖水盛出,装在了一只玲珑剔透的碗里。
旁边有打下手的厨子将碗小心翼翼放进了凉水中,让凉水没过碗身的三分之二。
连弛抽空朝两位使臣见了个礼,接着吩咐旁边的厨子:“明日一早从棚里摘两个熟透的番茄,早膳要给尚父送去,把豆子也泡上,明晨做豆浆。”
厨子答应着:“是。”
聂恒上前一步,对连弛客气道:“这位御厨,我有事请教,不知你何时有空?”
连弛道:“差不多忙活完了,使者现在说便是。”
聂恒赶紧道:“今日晚宴上……”
他还没说完,另一个声音就在远处响了起来,“连御厨,晚宴上那道千层饼是怎么做的,可否教教我啊!”
所有人都朝声音的方向看去,竟是乌孙使臣。
“舅舅,您也来了……”聂恒道。
连弛看向候在旁边看热闹的厨子,道:“还剩下些千层饼,拿些过来。”
很快,厨子拿着饼来了,三个饼子被装在瓷盘里,小巧可爱。
几人看着那三块饼子立马就勾起了食欲。
看着他们的样子,连弛道:“现下这饼不好吃了,已经不酥脆了,就不给诸位品尝了。”
“那……它是怎么做的?”马成益问。
连弛道:“诸位请跟我来。”
几人跟了过去,连弛带着他们走进一间烘焙屋,开始介绍里面的烘焙器具。
几人听得兴奋不已。
要论烹饪技巧,乌孙可谓是走在行业前头,但这些烹饪工具他们也是研发有限。
像这样先进的,他们从来没用过。
眼下楚国的御膳房,打开了他们新世界的大门。
郑风得了空闲,来问连弛:“那糖水可要现在送去?”
连弛道:“送,加少许冰块儿。”
“知道了。”郑风应着,亲自去给碗里加了几块冰,然后用托盘装好,并且亲自送去文华殿。
文华殿外还灯火通明,郑风捧着呈盘走上阶梯,看见他的公公立马进去禀报。
钟佺很快迎了出来,“郑厨请进。”
郑风端着呈盘走了进去,进入大殿站定后,钟佺便接过了他手中的盘子,取了上面的碗放在尚父桌前。
郑风低着头回:“禀尚父,乌孙的两位使臣和骊戎的马成益均在御膳房。”
录昭冶拿起勺子搅拌着碗里的糖水,淡淡道:“知道了,辛苦你了,回去早些歇着。”
郑风在地板上磕了个头,接着道:“小的有事问尚父,冒犯了,还请尚父恕罪。”
“你问便是。”录昭冶道。
郑风又磕了个头才问:“陈夫人已离开京都数月,不知何时归来,我和连弛深受其恩,每每研发了新的菜品都要去探望一二,好让师父品评。”
录昭冶半晌没有出声,握在手里的勺子只默默地搅拌碗里的东西。
郑风低着头,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回答,不禁有些害怕。
钟佺见他额头都冒出了细汗,怕他惶恐,便道:“郑厨不必忧心,陈夫人虽然远离京都,但一应都好,再过几个月就回来了。”
“是。”郑风赶紧磕了个头。
他和连弛确实担心师父,从前陈鹭之还在京都时,他们二人每隔一段时间要去拜会,提着自己新做的菜品去请师父点评。
陈鹭之也都会一一告诉他们,哪里做得好,哪里又欠缺点火候。
眼下楚国虽然表面上安定,但背地里暗潮汹涌,陈鹭之随墨家人出去,实在有些令人不放心。
但当着尚父的面问她的事多少有些僭越了,可他又实在想问,连弛也是,索性硬着头皮问了。
听见钟佺说话,录昭冶终于回过神来,看着郑风战战兢兢的模样便道:“起身。”
郑风依言起身,但仍旧低着头。
录昭冶道:“洒家也想见她,洒家算着,约莫还有两个月她便回来了,届时你和连弛自去陈府看她便是。”
见尚父并没有责怪他多问,郑风赶紧道:“谢尚父告知,小的告退。”
“嗯。”录昭冶道,“今夜,若连弛忙不过来,你便帮把手,好好教教他们。”
“小的知道。”郑风出了文华殿后快步往回走。
他要听尚父的,赶着回去给连弛搭把手,好好教教那几个使者。
西苑寝宫
有个禁军翻过了那一墙之隔到了平乐苑。
他并不属于从东大营抽调的那一批人,他是原本就归属在宫里的禁卫军。
冯石单膝跪在董雪儿面前,低着头道:“属下有事禀报。”
董雪儿先是愣了片刻,原本被他身上的服饰吓了一跳,但当听到他禀明来意后,她便笑了。
“冯大人,你怎么这么大胆子?”
冯石跪着没起,只道:“属下知道段家。”
董雪儿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先前还有理由怀疑冯石的目的,但当从他嘴里说出段家时,董雪儿便知道,冯石反水了。
这天下能知道段家的,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就都是录昭冶的人。
而这个冯石,竟成了漏网之鱼。
“冯大人,起来说话。”董雪儿道。
冯石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了董雪儿,当他准备说出这一切的时候,他也没打算多活一天。
几年前的海津镇。
西北军重编,那时军中的管理还不够有序,冯石利用偷梁换柱之法一直留在海津镇。
自录昭冶亲自来了一趟西北之后,一切都井然有序起来,冯石的名字被录入名册,一同听调令转移驻地。
临走前,他冲进段连英屋里,一路跑得气喘吁吁。
段连英吓了一跳,看着他那狼狈的样子忽地笑了,“冯石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冯石不好意思靠近她,只站在门边道:“连英……我,我要调走了。”
段连英收起笑容,问道:“调去哪里?”
“北边,不知道要多久。”冯石顿了顿,“我会想办法回来看你。”
段连英笑了笑,“你去就是,男子汉大丈夫,目光要放长远些,窝在这小镇上一辈子都不会有作为。”
“我宁愿没有作为。”冯石道,“我只想看着妹子好好长大,好好嫁人。”
段连英噗嗤笑了,“冯石哥胡说什么,你快去吧,别耽搁了时辰。”
冯石不情愿地嗯了一声,但脚步不动,他还是舍不得走。
在海津镇待了这么久,人是会生出感情的。
段连英忽然道:“冯石哥,我不知道我为何一直被困在这里,有机会我也想出去看看。”
冯石看着她的眼睛,真诚地告诉她,“我会带你出去的,去看看外面,去看繁华的京都。”
段连英笑了,“小时候,祖母曾带我去过那位贵人家,祖母忙着干活,我在院里玩耍时迷了路。”
冯石耐着性子听着她说。
“有间屋子很漂亮,我就多看了几眼,我从来没见过那样漂亮的装饰,心里想着,是不是皇宫就是那个样子的,我趴在窗户上看了许久。”
她顿了顿,眉头皱起来,“不知为何,祖母就突然捂了我的口鼻,把我按到了墙角,屋子里的人很快跑了出来,把我和祖母抓了进去。”
“祖母的眼睛红了……”段连英说着,到现在都疑惑不解。
冯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沉着声问:“你趴在窗户上看见了什么?”
段连英摇摇头,“什么都没看见,但是进去后我看见了。”
“是什么?”冯石也跟着紧张起来。
“也没什么。”段连英道,“就是火盆里烧了团黄布,不知祖母为何那样害怕,祖母是有过大见识的人,曾经有幸照料过太后,却也如此战战兢兢。”
黄布……
冯石沉思起来,他立刻追问:“你可有听见什么?”
段连英道:“趴在窗外时听了些话,并无特别,不过就是那位贵人说‘什么死人言,不足为惧’。”
死人言……
冯石细想了片刻,当下脸色就白了几分。
段连英祖孙去那位府上时,正值先帝殡天。
那位死人,除了先帝还有谁?
还有谁的话可以让人生惧……
段连英说完后笑了笑,“我倒是羡慕冯石哥,可以四处走走,原本我以为是贵人家照拂我无亲无故才处处看顾,过了这么些时日我也明白了,我像是被关起来了。”
“倒不像是照拂……”她兀自苦笑了一下。
“我也不认识那位贵人,也不知是何缘由,冯石哥便代我看看外面广阔的天地好了,不必留恋这个小镇,穷镇子有什么好的,我一点都不喜欢。”
冯石点了点头:“嗯,我走了。”
与段连英告了别,冯石随军去了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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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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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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