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天荒的,司丝在这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身上看到了局促不安,正襟危坐的模样尤其可怜。
司丝心里一哂,真是天道好轮回啊!不过这才哪到哪。
司丝面上不显情绪,收了心思,便听君屹道:“落座吧,饭菜要凉了。”
司丝点点头,如往日那般不远不近坐在君屹旁边的位子,执起筷子,就近夹起一团虾丸送入口中,并没有理会君屹。
吃完一筷子又夹一筷子,司丝吃得很是享受,时而眯眯眼、时而微笑点头,只因这一桌子饭菜都是照着她口味上的。
君屹却始终未动,他侧头看着司丝的一举一动,眼神晦涩,满是疼惜眷恋。
犹记得从前落难,她这也不舍得那也不舍得,她其实很是爱吃甜点、很爱吃荤食,可为了他,她硬生生忍着饥馋,骗他这也不爱吃、那也不爱吃,小心注意照顾他,而如今……她却再未看他一眼。
君屹心里好似压着巨石,喘不过气来,倒不说他贪恋她对他的好,只因她对他生分了,再也不会如从前那般爱他,人总是在失去之后才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可饶是如此,君屹仍旧无比满足,哪怕她不再爱他,能随时来见她,看着她穿戴着他赠她的衣饰安稳待在他身边,这也是极好的。
君屹细细打量着司丝的模样,深沉而无言,她肤色偏白,穿着一袭红裙尤其娇俏,发间点缀着金丝凤簪,璎珞轻摇,相得益彰,可仍是好似缺些什么。
因着深爱,君屹总觉得他待她不够好,哪怕他对她宠爱的程度,早已远超过去南陵历任帝王,有违祖训。
他只恨不能立刻将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搬给她。
她不爱着这些身外之物,可这却是他眼下唯一能给她的。
美食当前,司丝自是不会委屈自己的舌头,可君屹总盯着她看,这让她尤其不自在。
“咳——”
司丝突然咳了声,她本是打算以此打破平静,唤君屹回神,好说接下来的话,却不想他竟如惊弓之鸟一般反应剧烈,苍白着脸霍然起身奔到她身边,力道之大,甚至带翻了他坐的圆凳。
他蹲身在她面前,手抚着她脊背,隐约可以感受到颤抖,急忙问:“可是呛到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
情动而智损,司丝今日可算是见着活生生的例子了,这般虚假的表演竟也能骗过他。
可既然他这般爱她,为何好感度总是达不到满值?莫非他还有哪里对她不满?
司丝恨极了这般猜不透的感觉,如此便更讨厌被这罪魁祸首触碰,僵着身子侧身避了避。
“无事,被汤水呛了下……陛下迟迟不动筷子,可是觉得今日这吃食不合口味?”
君屹看出了她的抗拒排斥,心口一窒,默默收回手,却也在确定她无事后暗自松了口气,天知道方才听到她咳嗽他想到了什么。
早些日子她倒在他怀里呛咳吐血的记忆深扎在他脑海里,从前总梦不到她,如今恰恰相反,但那并非美梦,而是她死在他怀里的噩梦。
每每梦醒他总是一身冷汗,记忆太过深刻,他分不清梦境和现实,那绝望战栗的余韵吞噬了他全部的理智。
他不记得他多少次在深夜赤脚奔入她宫中,直至看到那些微光亮,感受到她的存在,才慢慢从恐惧中抽离。
从前他以为他对清漪的感情便是他爱一个人的极限——隐忍、包容、退避,如今却重塑了认知。
他小气又贪婪,自私又敏感,他做不到放手,哪怕两个人一起痛苦,就这么生熬着,互相憎恨着,他也容不得她离开。
便是死也要同她死在一处,百年之后骨头烂在一起。
可那无数个深夜,他却站在殿外从不曾进去,虽说他急迫地想同她冰释前嫌,他心里其实还是怕的,他怕与她撕破脸后她便要离开,勉强维持着假象,最起码她还能留在他身边。
如此自相矛盾。
他至今仍不敢想,如果她再一次离开他,他会怎么办、他能怎么办,这感觉远比当初他梦到清漪坠湖而亡恐怖千百倍。
司丝的询问仍在耳畔,君屹强自定了定神,柔声道:“并未觉得不合口,方才只是在想些事,坐下吧。”
说罢,回到自己位上坐下。
司丝没吭声,不一会推荐道:“今日这粉蒸酥酪很是不错。”
话落,却是一动未动。
阿碧在一旁看得着急,饶是她年岁再小,她也知道此时司丝该给君屹夹一筷子,这样有助于增进夫妻感情。
近来阿碧见多了君屹对司丝的迁就忍让,可她并未忘记之前君屹对君长霓的迷恋,她生怕司丝会因此失宠,毕竟替身什么的得到的宠爱总是不长久的。
如此这般疏漠懒惰,圣上怕是会生气吧?
却不想君屹非但没有不悦,反而像是得了恩赐指令一般,连着夹了好几块酥酪送入司丝碗里。
讨好道:“你喜欢便多吃些,往后想吃什么只管告诉我,我差人安排,咱们再也不会过那般苦日子了。”
话听到这,司丝执着银箸进食的动作一顿,而君屹也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笑意凝在了眼底。
苦日子……过苦日子的人只有她自己。
慌张悔痛在心中不断膨胀,君屹当即便想开口,可看到司丝淡漠又沉静的神情,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阿碧从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这么多复杂的情绪,愧疚心酸、怯懦不甘、辗转仓皇……几乎压弯了他的脊梁。
她不明白身为一国之君的他为何这般卑微,卑微到让她觉得可怜。
可这仅仅是当下。
多年后,斯人已逝,阿碧早已成了宫中掌权的女官,得知一切的她回想今日,只道一句——罪有应得。
两人默默进食,俱都一言不发,就这样过去了许久。
突然。
“我……”
“陛下……”
君屹和司丝几乎同时开口,稍有停顿,相同的剧情再度上演。
“你先说。”
“您先说!”
君屹难得呆怔红了脸,司丝噗嗤一笑,“不若臣妾先说吧。”
君屹贪恋她的笑颜,一瞬不瞬地看着,点头。
司丝解释道:“是这样的,臣妾日前听闻再过不久便是一年一度的春猎,车马骈阗齐往桡山,盛况空前。”
“……你想去参加。”
只这一句,君屹便知她想要什么。
司丝意外眨眨眼睛,又朝他笑了笑,咽下早前想好暗示的话,道:“春光正好,总待在院子里浪费了不是?臣妾来南陵不久,还未见识过这等盛景呢。”
君屹却是心头一刺,什么初来南陵,她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从幼童到少女,什么没见识过?
不过这春猎,从前她的身份确实无法参加,那是专属贵胄独享的乐子。
不似司丝那般不甚在意,君屹心如刀绞。
两次,她两次因着箭矢出意外,一回死,一回伤。
如今他便如同应激了一般,再看不得她与弓箭同在一处。
她不知道今年的春猎并不会如期举行,以后也不会再有。
“好。”
可他却仍答应了她,哪怕朝令夕改是君王大忌,哪怕他一颗心悬着总也不得安生。
她想要什么,他都给她,只要她能开心。
……
一场急雨过后,天气越发暖和,春日的繁花争相盛开,司丝坐在马车里,呼吸间尽是风里的花香。
鸟语啁啾,车轮滚滚,一行人向着此行春猎的目的地进发,华贵宽敞的马车里,帝王正在埋头处理奏折。
司丝斜卧在牡丹圈椅上,看着君屹时而凝神深思,时而奋笔疾书,眉头紧皱,着实费神。
世人都想坐上那万人之上的位子尝尝手握权柄的滋味,可背后付出的辛劳和寂寞却并非随便什么人都能熬得住,安邦定国从来都不是一件易事。
可这又与她有何关系?
百无聊赖,司丝撩开挂帘,朝马车外望去,却不想刚往外瞄去,就和远处伴驾而来的十一对上了眼。
因着接下来逃跑的计划,司丝很是心虚,见他策马朝自己过来,未免多生事端,她想也不想就又放下了帘子。
十一顺势将司丝这反应曲解成了恼怒,心头一颤,愧意横生,他知道她其实并不想留在南陵,是他打乱了她的计划。
从前的队友变成了如今重点保护的对象,十一心境至今仍有些微妙。
日前在承天殿,他冒死说出十九的身份,他与十六已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知而不报是为背叛,那些做下背叛之事的人无一不死状凄惨,却不想他与十六最后竟只挨了几鞭子,之后更是被调去亲身保护十九,委以重任。
回想近来发生的一切,十一又是心酸,又是欣慰。
他如何不知此前所作所为犯了自己主子的忌讳,背叛之心能生出第一回,便能生出第二回,可那人却宁愿冒着再遭背叛的风险,也要留他们在十九身边,只因他们对十九有一颗宁死也要护佑包庇的心。ΗtτPS://Www.sndswx.com/
今时今刻,大抵对那人来说,十九的的安危远比其他的更重要,甚至是他自己的命。
那人终是看清了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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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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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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