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月明星稀。
令人胆寒的剑气如同深海中翻涌的巨鲸,沉沉横亘在凉水一样的夜色天穹上,如同蛰伏着亮出利爪的洪荒蛮兽,不经意的呼吸间,都隐匿着令人难以想象的破坏力。
闹出这样大的阵仗,不过须臾,小半个主城府都亮起了灯。
夜幕被凝成实质的剑意一分而二斩下,霜雪一样的颜色从瞳孔中划过,蓦的落在东蘅院的院门旁,被剑气划过的地面顿时露出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缝,泥屑四溅,声如炸雷。
宋昀诃到得比湫十早。他作为琴海主城的少君,遇到这样的事,哪怕对面站着的是身份相当,自幼相识的秦冬霖,也不可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
秦冬霖立于半空,眉骨拧如弯刀,黑沉沉的瞳孔落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压力便如山倾海啸般席卷而至。
负责看守东蘅院的陆珏捂着胸口站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喉咙里哽着的腥甜囫囵咽回了肚里。
宋昀诃朝前一步,“冬霖。”他音色清润,同时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他出剑的位置,“怎么这么晚过来,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秦冬霖终于正眼看人,他垂眸,声线沉着,冷凝的躁意无所遮掩:“你想阻我?”
像是感应到他的不耐烦,他手中的剑身嗡鸣着颤动,剑意蓬发,锐意无匹。
宋昀诃看见秦冬霖头疼的原因就在于这一点,他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今日这样的情况若是发生在他身上,他势必会因为两家的关系,因为一些别的考量而忍下来,理智冷静解决问题,但秦冬霖不会。他像是一阵不受束缚的飓风,有些事,想做便做了,没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
比如今夜,比如此时此刻。
但凡秦冬霖压着性子问一声,要个解释都还好说,可他这样的姿态,等于摆明了告诉他们:他不管中间有什么隐情,也不想听什么解释,这条黑龙,必定要死在他的剑下。
宋昀诃凝眉,与他相对而立:“这件事,我让湫十跟你解释清楚。”
“我要她的解释做什么。”秦冬霖眼皮朝上掀了掀,黑色的袖袍被风吹得鼓动,露出他像是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手背,他嗤的笑了一下,侬丽的面貌化而为刀,带着不容忽视的攻击性和侵占性,“我只是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ΗtτPS://Www.sndswx.com/
“至少秦冬霖和宋湫十名字还绑在一起的时候,不能碰。”
这也是他的一惯态度。
宋湫十事多,烦人,矫情又娇气,还经常惹祸要收拾烂摊子,看不惯她的人很看不惯她,但没人敢欺负她。
不是因为她的哥哥叫宋昀诃,而是因为她的未婚夫叫秦冬霖。
“宋昀诃。”秦冬霖没了耐心,他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眉骨微提,语调冷然:“让开。”
话音落下,宋昀诃脚步未动,但秦冬霖显然没了等待和对峙的心思。他手腕转动,两道剑光如同游龙般接连斩出,角度的掌控妙到毫巅之间,一道擦着宋昀诃的腰侧闪过,一道径直刮过了他的左边脸颊。
第一剑破了东蘅院外设置的结界,并将里面的所有房屋亭台都夷为平地。
第二剑直接锁定了程翌的气息,绞杀而至。
宋昀诃目光一凝,想飞身去接,但旋即身体一僵。后面推出去的那一剑,力道,时间,包括上面蕴含的剑意,都让他无从接起。
这一剑,不能躲,只能硬抗。
程翌受了那样重的伤,若这一剑落下,他会瞬间成为剑下亡灵。
但宋昀诃知道,他身上有湫十给的灵镯,这一击并不会让他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这个时候,宋昀诃又不由得想起早前湫十说的那些话,对照现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场景,竟是一样不差,全部重合。
真令人难以置信,秦冬霖这样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脾气,还有被人猜透的一天。
破碎四裂的屋子里,断壁残垣间,一条巨大的黑龙现出原形,盘踞在半空中,白首白尾,在夜色中无比耀眼,像冬日里的一抹初雪,刺得人眼睛发疼。
那道追击而至的剑光被一圈淡金色的光圈阻挡在外,难行半步,最后化作一道流光,消弥在半空中。
所有人都被这样的变故惊得微愣。
秦冬霖乌黑的眼瞳动了下,他感受着光晕上熟悉的气息,半晌,侧首,一字一顿:“流星镯。”
阮芫亲自炼制、送出去的东西,他作为儿子,自然能够分辨出。
宋湫十,为了保护这条黑龙,倒是显现出了不比寻常的大方和聪明。
流星镯这种一次消耗的保命灵物都舍得给出去,还能将时间算准在他来之前。
十分有长进。
秦冬霖眼底的情绪第一次彻彻底底凉下来,他垂眸,看着自己苍白瘦削的指骨,意念一动,手中的长剑便隐去了踪迹。
宋昀诃以为这就是湫十口中他消气了的体现,肩骨缓缓地松了一瞬,然他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在下一刻突然变了脸色。
天穹与地面变了颜色,像一口巨大的锅,里面原本盛着不温不火的汤,而现在,有人在锅底放了一把火,整锅汤都沸腾了起来!
感知到危险,巨大的黑龙竖起金黄的瞳仁,庞大的身躯有些不安地动了动。
陆珏站在东蘅院院门不远处,看着眼前狂沙走石,风云变幻的异象,目光死死凝在了秦冬霖的胸膛处。
三寸长的古剑剑身流动着水银一样的光泽,每一处纹理浑然天成,带着从远古鸿蒙而至的厚重威压,将直视之人的脊梁都要逼迫得弯下去。
秦冬霖伸出手掌,长眉如刀,与生俱来的懒散冷淡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他立于磅礴剑气之前,站在明与暗的交界之处,危险得令人胆战心惊。
“婆、娑、剑。”宋昀诃脸上最后一丝笑意消散,一字一顿,像是要将心中某种颤动的情绪由此抒发出来。
秦冬霖眉骨微提,手掌才握住剑柄,手背就搭上了一只手掌,带着阻止的力道,宋昀诃声色凝重:“秦冬霖,婆娑剑不该用在这种地方。”
婆娑剑身为六界七大圣物之一,由鸿蒙时传下来,千百世过去,也才择三主,每一位都在六界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现任天族天帝,在年少时就曾试着降服此剑,但也铩羽而归。
这是跟妖月琴并列,甚至排名更上一筹的圣物。
今日,在这样的场合,重现天日!
东蘅院方圆数十里都被笼罩在月一样纵横交错的剑气中,所有人的动作和话语都迟钝了下来。秦冬霖没有拂开宋昀诃的手掌,但后者去明显感觉到有山一样的重量压在了他的肩骨上。
一而再,再而三,饶是在理亏的情况下,一向好脾气的宋昀诃也生出了一股火气。
“秦冬霖。”他手掌微握,雪色长戟横空,“这里是琴海主城。”
宋呈殊和唐筎到现在都只是光望着不现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一是给流岐山一个面子,二是小辈的事,他们不好插手。
秦冬霖根本不管这些,他脾气臭得远近闻名,无人不知,宋昀诃曾有耳闻,直到今日,才算真正见识到。
湫十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争锋相对,刀戟相向的画面。
她飞身掠至半空,摁下了宋昀诃握着长戟的手,“婆娑剑威力太大了,你们两若打起来,整座主城都得被夷为平地。”
宋昀诃也知道自己冲动了,他抬眸扫了眼身后的狼藉,敛眉道:“我的话,他听不进去,你来说。”
湫十的目光先是落在秦冬霖那张黑得不行的脸上,像是在斟酌话语一样,半晌,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把婆娑剑带过来了?”
宋昀诃微楞,没想到会是这样明显没话找话的开场。
秦冬霖瘦削的手指骨节缓缓一紧,婆娑剑灵光陡盛,他神情不耐至极,眼神甚至都没在湫十身上停留几下,转而就要斩向那条无处藏匿的黑龙。
湫十做出了一个跟宋昀诃一样的举动。
她将手腕轻搭在了秦冬霖的手背上。
她才从密室出来,白衣黑发,唇色极淡,风一吹就要被刮倒似的,弱不禁风。
秦冬霖看着今日第二次被摁下的手背,隐忍地皱眉,声线沉冷。
“宋湫十。”他道:“松开。”
“不松。”湫十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你先别这么大火气。”
秦冬霖懒得跟她斗嘴,才要甩开那只手,就见她手指一根根缩紧,缠在他的腕骨上,力道不重,菟丝花一样。
他手才动一下,湫十就很低地咳了一声。
她的脸很小,巴掌大,肤色雪白,像是久未见天光的病人,眉一蹙,眼一垂,便是泪盈于睫的样子。
从小到大,这副样子,秦冬霖不知道看过多少回。
每一次,不是在做完错事之后胡搅蛮缠搪塞了事,就是磨着他去收拾烂摊子撑腰。
她最喜欢顶着这副三步一喘,五步掉一滴眼泪的模样,干些上天下海,鸡飞狗跳的事,并且乐此不疲,屡试不爽。
“我才从密室出来。”湫十的声音有些低:“乐谱没参透,头疼。”
她修习的妖月琴谱跟别的秘术不一样,遭到反噬是在识海之内,头疼是家常便饭的事。
反正一做错事就疼,而且演技逼真,秦冬霖也不知道是真疼还是假疼。
秦冬霖手腕稍动一下,她便咳一声,并且丝毫不心虚。
他的动作一僵,一顿,如此几次之后,他的眼皮抑制不住的,隐忍地跳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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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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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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