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祥熙亦是刚下飞机。十月份,上海仍是秋老虎的暑夜,因此也不去书房,他在楼下的花园里会客。大喷泉边设一个洋铁的白茶桌,随意的几个硕大果盘并香槟和冰桶,为防蚊虫、也不开照灯,微微的几个地灯幽明,倒他妈的是像开party。
孔部长肥胖怯热,自拿一个玉骨竹的大折扇,辛苦扇风。盼得求岳下车,连忙地起身相迎:“辛苦辛苦,恐怕你不认路,原本打算叫车去接你,只是一来一回弄得更晚,先喝点东西。”看他只身前来,笑问:“白老板没有陪着你?”
“天蟾舞台玩去了,今晚不是白牡丹的戏么。”
白牡丹即是名旦荀慧生,露生因不放心,一路地陪同前来,又怕自己一个闲人在侧妨碍了大人们谈话,这个点头去梅兰芳家就不大合适看天蟾舞台仍是灯火通明,不觉笑道:“倒忘了这里,上海是比别处不同,总是通宵达旦地唱歌跳舞。”再一看白牡丹挂着牌子,更觉合意,因此先行下车,顺便去去打点晚上的旅店,一面给求岳抚正领带,口中嘱咐:“宋夫人是出了名的倨傲,你去她家里,可别太张狂。”
“可见孔祥熙不如我。”求岳笑道:“老婆没我家的温柔。”
露生不睬他这话,把他轻轻一推,转头往戏园去了。
求岳在后面叫保镖:“戏园人乱,去跟着你们少奶奶。”
露生脸更红了。
孔祥熙听说,心中亦满意白露生伶俐,嘴上却道:“真遗憾这次没能见面,南茜很喜欢艺术,可惜不能尽地主之谊啦。”
“……”你在说什么屁话,宋霭龄明明傲得连楼都不下,而且从来没听说过她喜欢艺术!金总真是烦死了他们这种瞎几把热乎的开场白,麻木地松开领带:“杜月笙不老实开他的大烟馆,瞎闹什么呢?”
孔部长郁卒地往香槟里加冰:“他点名要见你,因此我无可奈何,连忙从伦敦赶回来。”
要说杜月笙的大名,金总在新世纪已经是如雷贯耳毕竟被影视剧嫖了太多次。但又有王亚樵鄙夷在前,因此杜老板在金总心中的形象十分模糊不定,一会儿是“民国爽文龙霸天”,一会儿是“王大佬的洗脚婢”。问孔祥熙:“他现在就是黑道头目?叫巡捕房抓一下不就行了吗?”
“原来你不知道,去年委座就聘他做了军事参议。”孔祥熙摇着扇子:“但这种参议跟你的参议不一样,你这等才能做参议都算是白龙鱼服他是硬混罢了,领个闲职而已。”
所谓“混事”,用在杜月笙头上是再合适不过了。即便是黑道也分三六九等,如王亚樵一流是读过书且科过举、身有功名,宋江一般的金龙上梁山,当然众人尊敬。杜月笙却是大字不识一个,瘪三出身,在上海滩混迹多年,先拜陈世昌、又巴结黄金荣,癞皮狗一样地腆着脸做上来,奸赌烟嫖无所不沾,昧心的黑钱来者不拒王亚樵对他的评价倒是没有错,既非行侠仗义者,在黑道上纵然一时势大,也只是卑鄙下流之属,钻营苟且的末流而已。
杜老板也很有自知之明,不过人贵在上进,他虽然自知是真实丝,却有登附青云的志向这点倒是符合龙霸天的人设,丝也要做主角自一二八抗战以来,杜老板疾忙地给自己树立侠义形象,又是给十九路军捐款、又是维持上海治安,反正谁也没有他忙。
因此蒋光头觉得这家伙虽然癞头巴脑的是个土鳖,但舔狗舔到最后不能让人家一无所有,大笔一挥,赏了他一个“参议”,其实没有什么真正的工作,平时也根本见不到委座尊容。
杜老板自己倒是很开心,在上海美滋滋了好一段时间,自觉比王亚樵识时务且像俊杰,高兴得又娶了一房姨太太。
金总:“……这个心态不错。”王大佬就是太愤世嫉俗了,看看人家老杜多么乐天积极划掉。
“你当他真的不在意这些?”孔祥熙苦笑:“他们这种人,对功名利禄是点滴都要计较,不然怎有今天这场乱子!”
杜月笙在上海越混越美,渐渐地跟大哥黄金荣有点平起平坐的意思了这一点上杜老板思路非常鸡贼,他知道黄金荣目光短浅,只懂得在黑道上争意气、吃头道,杜月笙自己却明白黑道只是一时,要真正地长享富贵,就要抓紧时间黑洗白。两三年间,混成了上海五大华董之一、又在上海成立“恒社”,各种民间荣誉挂了漫头满脚,一面在金融界试探性地伸出狗爪,开了个什么“中汇银行”。
金总:“……还有这银行?”
孔祥熙憋不住笑了:“利润少得可怜,听说一年才挣十几万。”
金总:“幼儿园储蓄所吗?”十几万估计还是小弟们抢来骗来给大哥挽尊的,看不出杜老板居然还有搞笑天分。
所以得罪杜月笙的并不是金求岳,而是杜老板眼中以金总为代表的江浙名流。无论是南京政府的官员、还是上海金融界的银行家,哪个屑于跟下三滥的瘪三真正交心?就是王亚樵他们也未必真放在眼里不过是用得着的时候吹捧两句、用不着了自然敬而远之。更不要提陈光甫冯耿光这些豪门名流,虽然杜老板非常殷勤地想要钻进金融界,银行家们大多爱答不理,心说你一个字都不识的傻逼开什么银行?会算数吗?送你个大花篮大匾额,假笑给你捧捧场想参与金融高层?
不好意思,该干嘛干嘛去!
金求岳深感意外,按理说这些官商场上行走的人,应该明白交结黑道的重要性,只是仔细想想倒也合理,此时青帮说话算数的仍是陈世昌和黄金荣,杜月笙又不是从娘胎出来就是大佬,没有几次过招,这些自命清高的达官贵人也不知道他真是一条翻江恶龙。
目睹一个大佬的崛起,倒也有趣。
孔祥熙拿果叉戳剥好的蜜柑:“其实这事原本不怪你,我听幼伟说了,你是先从硬的骨头啃,把上海放在最后盘点,但杜月笙就不是这样想了。”
金求岳奉命为中央银行筹募储备金,全国金融名流,谁不参与?银行家们都是躲、唯有杜老板认为这是个天大的机会,若能进入央行,那就是真正的和金融巨子们平起平坐真瘪三的思维,没才能、靠捆绑上位他自觉多年来黑白两道兼行,在黑道上已是望风披靡,白道上却是摇尾乞怜,蒋宋孔陈一流对他不过是施恩、并非真心器重,心中不免有忿忿不平之意。
金总心道一个民间贱婢想什么呢?你他妈夏雨荷还想当皇后啊!
所以这次孔祥熙主持法币改制,叫了个名不见经传的金求岳负责筹款,杜月笙更觉机会难得,在上海摆好了姿势,预备让这些狗逼金融家开开眼界。岂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一个月过去了,报纸上的表扬书从华北转到广东、从广东转到西南,他妈的就是不见上海有动静!
杜大佬:“此人不来上海?”
小弟们报告:“来的,常往静安寺去。”金总是去静安见冯耿光。
小弟们报告:“还去马思南路。”金总是去马思南路见陈光甫,顺便拜会梅兰芳。
这他妈就算解释了杜月笙也不会信,越想越恨、越恨越气,心说这些狗娘养的,用得着我便送花篮、给匾额,叫我杀这个又打那个,真有大事商量就把老子晾房顶?
我杜某人是吃花篮过日子吗?!
他也不动怒、他也不主动接触,黑道朋友标准的黑道思维,杜月笙先叫小弟们打听这个金求岳是何许人也,到底什么来历?这一打听可热闹了!
小弟们:“听说他是王亚樵的干儿子,就您以前赔给王亚樵的江安轮”
杜大佬:“……嗯?”
小弟:“送给!送姓王的江安轮,船上的棉花,就都给了这个姓金的。”
杜大佬露出龙霸天的冷笑。
孔部长这里好奇:“你真是王亚樵的义子?”
金总心说这他妈都是什么仇恨转移?若放在平时,自己从来没给王叔叔磕过头,义子不过是说笑而已,就是真要认王爸爸也还未必稀罕。只是此时王亚樵失势,若说实话,反而显得自己落井下石、似乎趋炎附势,义气感发,并不否认,点点头,“嗯”了一声。
孔祥熙大惊:“……你这义父一向胆大妄为,你可劝劝他,早日回头是岸。”连忙地又说:“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让中正知道。”
求岳还在想自己跟王亚樵来往并不多,但真要说行迹,麒麟童也目睹过他给露生镇场,自己当时也大张旗鼓地给他送过金线毛巾上海滩人多口杂,以讹传讹的倒把自己的心声传成真的了。无语了半天,向孔祥熙道:“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都多久没见过他了,劝鬼啊?”
“这就好,王氏行事反乱,你以后不要再跟他接触。”孔部长松了一口气,又叉一块蜜柑,递与求岳:“所以通商银行的事情,就是为了这个缘故。他不正面跟你发难,只在银行里捣乱生事。”
事情发生的时候,孔祥熙还在伦敦会见英国财长。这件事其实孔部长也有锅,为了先缓和民间银根紧缺的困境,他先令三大行放出两千万工商贷款,温和救市,随后令上海数家存款较丰的商业银行一并跟进这样就形成了一个良心循环,存银藏银的大商人们将白银流向中央银行,央行之外的三大行则将存款吐给贫血的小工商界,无形中削弱了三大行的力量、加强了央行的财力。
银行家们也都明白,不过这种时候也没必要计较,把小工商救起来,一样可以反哺银行,因此谁也没有异议。
这个锅不算黑锅,是个很无辜的白锅。
杜月笙虽然不曾读书,兵法上倒有天分,他不正面攻击金求岳、也不正面撩拨三大行,而是兵出奇道,对柔软肥胖的通商银行下手这是和胡雪岩齐名的清朝富商盛宣怀所创设的银行,也是中国第一家自主筹办的商业银行。扰乱它、有足够的社会影响力,但不至于触怒蒋校长,被扣一个“胆大妄为”的罪名。
他采用的方法也很鸡贼,先叫马仔们向银行存入数百万元,待打听到通商放出贷款之后,立刻散布消息,说通商银行存银甚丰、库内白银已被孔祥熙征缴,卖往美国,现在董事们正在挖肉补疮。
这个谣言传得很妙,因为早前孔部长卖破烂的事情已经广为流传,连张嘉璈都信了此时得到贷款的业主们决不会站出来说话,唯盼着银行倒闭,自己可以免于债务,孔祥熙更是莫名其妙又无法辩解,不然跟蒋光头也无法交代。
马仔们摆起长龙阵,在银行门前叫嚣要求提款,一传十、十传百,人心惶恐,果然酿成挤兑风潮,两三天内已经把通商银行提得精尽人亡,中山路上一时哭骂震天。
求岳嚼着橘子,心说你到底是什么无能废物,央行现在肥的流油还不能解决这事儿?
孔祥熙叹气道:“这件事央行不能出手,因为众目睽睽,都知道各地银流汇聚央行,一旦出手挽救,那么其他的股东心中会生出疑惑,疑惑我们拆东墙、补西墙。”
金总:“……这倒也是。”
现在理想的办法是能在上海找一个有钱的大老板,豪气冲天往通商银行存他个几百万,保证分分钟平息鸡飞狗跳但谁肯在这时候冒头?商人们心中门儿清,这是杜月笙在叫板,出来岂不是平白地见罪于人?更何况还是这种心黑手辣的小人!
因此众人安静如鸡,谁也不肯出来说话。可怜通商银行被日了几天几夜,在孔部长面前几乎哭晕。
求岳甚觉恶心,心想这就是的最大表现,黑道乱市、居然上下束手无策,换2012年你看政府不把你狗脑壳打飞?对付良民的时候办法倒是一套一套的,我可去你妈的吧。
孔祥熙见他面色阴沉,胖脸微微红了:“我打电话给杜月笙,不料他平时低声下气,这一次却跟我摆起架子。”
嘻嘻,这是什么时候呀?这是杜大佬的主场!杜老板骚起来了,矫情得要上天,一面表同情还装无辜“这事与我杜某人毫无关联”,另一面婊里婊气“孔部长太辛苦了还要为这些不成器的银行费事操心。”啊呀真是骂得爽哉爽哉。
求岳听得想笑。
“问到最后,他点名要见你。”孔祥熙擦擦头上的汗:“这一去太危险了,他和你义父素有恩怨,行事又毒辣,但你不去不行,所以我已经叫警察局派数十名警察保护你。”
“不用了。”求岳坐起来,冷笑一声,“在他面前怂,就是我们都怂了,上海滩的真龙真虎我也见识过,明天就去杜公馆会会他,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他人虽高大、一向的行迹懒散,此时骤然直坐,虎目凛然生威。
孔祥熙不觉暗暗放心,心说他倒真是王亚樵义子,这股匪气当真如出一辙。想起王亚樵刺杀诡秘,不知这金公子暗地里受他多少照料,又觉心中悚然,面上温和道:“你要千万小心,我和巡捕房送你到门口,如果有事,我们第一时间冲进去。”
这话说了跟不说一样,真要有事你他妈是进来收尸?求岳也懒得多说,其实别的事情都是小事,要平伏杜月笙,叫荣德生他们想想办法也就是了,不过杜月笙既然敢踩王亚樵的脸,你金大爷就不能跟你服软!
真他妈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等王大佬回来不给你头壳按碎。
一时回了华懋饭店,露生已洗漱罢了,叫服务生拿了纸笔进来,在屋里写笔记。见了求岳笑道:“我今天在后台又见着周先生,他听说宋夫人会来听我的戏,还问我要不要找他扮演伍子胥谈了一会儿,开心得不得了。”见求岳神色不虞:“孔部长找你什么事?”
求岳也不瞒他上次瞒就哭了,这次不如先说明白,不然黛玉兽又要生气。果然露生听完,倒不害怕、也不忧愁,放下笔道:“我陪你去。”
金总:“……”操了,还不如不说。
“你这样的身份,孤身前往反而失礼,我又不是打手保镖,一个唱戏的伺候你,谅杜老板也不会说什么。”露生和静道:“咱们受恩于王帮主,不能看着别人践踏他威名,更何况我受他恩义较你还多些,就是你不去,我也要去。”
“……”
说得好,金总就是喜欢黛玉兽这一点,爱哭归爱哭、矫情归矫情,内心硬核爷们!
两人一时全然无惧,又想起那时随王亚樵夜闯江湾的意气风发,相顾一笑,求岳道:“睡觉!明天干他娘的!”
次日傍晚,孔祥熙终于接洽完毕,五六台警车簇拥着求岳二人送到华格臬路,便见一座灰色石楼魏然而立。其时青帮上下也是严整以待,情形隆重得真他妈好像港片开场。孔祥熙殷殷道:“千万小心,你拿着枪会不会用枪?”
求岳推了他的枪:“一把枪也打不过这么多人,你没看他们个个手里有刀?”看孔部长油汗淋淋的又萌又可怜,不觉笑了:“放心吧,他真要杀我,委座会搞他的。”
孔部长慌道:“委座不搞……”
“处理。”
“对,是处理。”
求岳带了露生,小头目引着,两人进了杜公馆,这些人倒也见过世面,不问金代表身边是何人,反正到时候见了大哥不该存在的就不会存在。
露生侧目杜公馆装饰,中西富丽兼蓄、陈设辉煌,倒比王帮主的品味略许好些。黛玉兽心中却是冷笑,心说此等名利俗人,一心地要标榜自己名流地位,却不知世上最清高就是“侠义”二字!哪怕酒肉之徒,若能心怀侠义,他自便就高雅;行此卑劣取巧之事,纵然金屋玉殿,却也没有什么可羡之处。
唯是厅堂中累累守卫着青帮帮众,皆持刀静立,这是摆了“刀山阵”的下马威,楼上楼下,兵气森然,却是连咳嗽也不闻一声。露生于此倒是暗暗赞许这个杜老板能混出头来,果然自有他一套治人的本领。
头目将他二人引导二楼一间大屋门前,在门上轻叩三下,推开房门,竟是锦绣灿烂的一间烟室,其珠罗宝列、金碧辉煌之形象、不可尽述,唯顶上一根芳香四溢的楠木大梁,藻设万字不到头花样,列悬水晶照灯,露生不觉暗嗤举目见一干瘦华服之人,横倨烟榻锦绣丛中,两旁静静地跪着两个美貌丫鬟,这人将烟枪丢在盘里,转过头来露生不觉微微一怔。
杜月笙不紧不慢地说:“金公子,有失远迎,说是孤身前来,怎么又带了人?”并不等求岳应答,他缓缓移目于露生脸上,扯动嘴角:“白老板,咱们见过了。”
露生嫣然微笑,行一个女子的万福礼:“原来昨天在后台的是杜先生,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昨天露生在后台和周信芳说话,一时周信芳上台去了,有人旋入后台,冷冷地看了一圈,露生只当是谁的朋友,自在镜台前玩弄胭脂,也没搭理真没想到杜月笙爪牙如此无孔不入,是早已知道自己和求岳人在哪里、住在何处!
青帮确实名不虚传。
这是强送了一个人情给自己和求岳,心中平白添了两份佩服,不似先前那等轻看。求岳虽然不知底里,也怕杜月笙为难露生,平和道:“杜先生不会跟一个小戏子计较吧。”
“金公子想带谁来,我杜某人都无所谓。”杜月笙笑了笑,指指烟榻前的软座,看他二人不卑不亢地坐了,仍问露生:“我也听戏,不知白老板擅长哪个戏?”
“人兽关。”
“人兽关……这是昆曲?我听评剧京剧较多,昆曲不时兴啦。”
露生微微一笑,所以对牛弹琴,骂牛牛也不知道。人兽关也是李玉“一人永占”的名作,要说内容嘛
杜月笙突然戾目相视:“你当我不懂戏,用人兽关骂我?”
露生心中一惊,人兽关讲的是忘恩负义之徒,受人恩惠却以德报怨,因此被罚来生变狗,因此叫做“人兽关”。杜月笙受黄金荣恩德,如今却把黄金荣威风压倒,自己正是以此暗讽他生来有些傲性,少年在风月场里,一向以这等文雅话骂人,却不料一个市井无赖竟然有闻弦歌而知雅意的高明。忽然想起杜月笙在北平暗恋孟小冬,可见倒是真有痴情,于戏曲一道很下了点功夫。
心知说话唐突,却也不局促,温柔笑道:“这只是我擅长的,若为杜老板献艺,那么自然是唱紫钗记。”
杜月笙不慌不忙地含了烟枪:“黄衫客,行侠仗义,这倒配得上我。”含笑睨向露生:“那么你是要做霍小玉,求我帮忙咯?”
紫钗记是汤显祖所作的“临川四梦”之一,讲黄衫客路见不平,助情侣李益与霍小玉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比方打得既含蓄、又精妙,暗暗地还显露出“我杜某人对你两人了如指掌”的意思。
露生和求岳都未想他文雅如此,倒仿佛一个读书人,一时都有些另眼相看,露生抱拳再行一礼,这次却是男礼了:“杜先生谈吐珠玑,还望别跟我们小人见怪。”
杜月笙放声大笑,按着丫鬟的头站起来:“我杜某人在上海什么身份,何用得着与你计较?”他指着头顶的金丝楠木房梁道:“你进门见我这根房梁,以为我是那等俗赖蠢货,是不是?”望着房梁道:“我还能不知道这是一根寿材?这是黄金荣当年送给我的,他送我这间公馆,又在我房里安寿材房梁他敢送、我杜某人就敢住,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生计,顶着棺材木头又怎样?”望求岳冷笑道:“你义父可有我这样胆量?”
求岳忽然觉得这老杜还他妈挺会说人话,跟自己是一路人。来时那一股锐气都收拢起来,向杜月笙笑道:“你们俩很像,不过他不听戏。”
“所以说不登山门、不知菩萨金身。”杜月笙自得,“非是我杜某人教训你,金参议若是早些来会我,便知道我一片诚心,是一个本分的商人,救国救市,我都不在人后,为什么学那些无聊政客,眼高于顶、跟我们划分界限呢?”
“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求岳诚恳道:“孔部长也跟你解释了,是计划的先走华北和东南,因为这两个地方有口岸。”一个香港、一个塘沽,“如果不抓紧时间,别说救市、光是白银外流就吃不消。所以我其实算是去堵截白银的。”很真诚地,他实话实说:“我没有拜访上海的任何人,杜先生真的多心了。”
“笑话,那荣德生和穆藕初为什么先行参与?”
“他们很早就跟我一起,我们都是纺织行会的同仁。”
“冯耿光呢?”
“他也是帮我计划账目。”
“笑话!这个也能帮忙、那个也先认识,你们个个都会关门说话难道我是上赶着给你们送钱?我是愤怒于一片爱国之心被你们辜负!”
“……”金总是真的觉得杜老板有搞笑天分了,开幼儿园银行,还他妈很会胡搅蛮缠,一面挤破头地想进央行一面还口是心非地给自己脸上贴金,就为这点不平之气、闹得通商银行几乎扑街,性转一下真尼玛傲娇小姐祸害多。
孔二小姐什么时候能认识一下杜老板,你两人必有共同语言。
越想越笑,还得忍着:“那我再怎么解释,杜先生你都不信,那怎么办?要么今天就算我给你赔罪,我专程邀请你,来参与法币筹备,你觉得怎么样?”
杜月笙似信非信地看他一眼,冷笑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也太不把我杜某人看在眼里了!”
“绝对没有。”求岳不卑不亢:“但我能决定的只有筹款的事情,其他事情,您又不愿意跟孔部长谈。”
“我就是要跟你谈。”杜月笙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他:“金参议,你还记不记得王亚樵曾经给你的江安轮?”
“……”好嘛,瘪三就是瘪三,旧账又要转移仇恨了,求岳亦举目回看他:“江安轮没有给我,我只是拿了船上的棉花,没记错的话,大概一万一千件。”
“我要你把这些棉花赔给我。”
金总有些意外:“这没问题。”
“笑话,当初是当初,当初你拿这些棉花的时候,穷成什么样?”杜月笙恶笑道:“你金家是靠着一万件棉花起家的,这个,我总没有说错吧?”
求岳心中不觉悚然,果然杜老板活该被影视剧嫖秃,这个心黑手辣的名声不是白来的,此时早已知他用意:“杜先生不是邀我把靡百客赔给你吧?”
“那倒是我欺负你了。”杜月笙将手向后一伸,丫鬟行云流水地递上烟枪,徐徐地吃了两口:“不知我是否谬听人言我听说金公子你命数奇绝,在赌博上邪运逆天?”
金总:“……”卧槽!
真他妈农村地更滑人心更复杂,万万没想到当初忽悠记者!今天把自己忽悠到坑里了!
更可怜金总这段时间忙于生意,早他妈不玩骰子了,听骰神功估计早废了,这会儿就是慌也来不及了,也不能说我是吹牛逼啊?看一眼露生,强行沉着道:“杜老板要是想赌,我今天陪你玩就是了。”
孰料露生不慌不忙,极柔和地,他向求岳笑了笑。
金总心中生出勇气,心跳也平静下来:“但我只会玩骰子。”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如果只是比骰子,他还是有把握的,虽然许久不练,但十个里挺准五个,这在赌场上已经是大作弊了。
“一言为定,若我输了,我白送你三百万现银,不必央行给我理事职位但若你不能赢我,请你明日就交割靡百客的全股给我!”杜月笙心中得意已极,几乎胜券在握,他今天不仅要给孔祥熙下马威,还要把靡百客攫入囊中,一拍双手:“叫叶汉来!”
金总:“……”我草他妈啊!
他回头看看露生,黛玉兽一脸开了金手指的表情,美美的还在卖萌,金总心中哀鸣道今天死了死了,你知道叶汉是谁?叶汉他妈的就是听骰的祖宗啊?听骰就是他发明的好吗?金总跟谁学的听骰?就是后来看的地摊叶汉传啊!
这真是班门弄斧要被鲁班大斧屠杀了,悔也来不及了。
只是他生来逆境性格,越是危急时刻反能冷静求岳心说今天要退,就是连国民政府和王亚樵的脸面一并辱没,赔掉个靡百客又怎样?并不是把技术赔给他!
钱是赚来的,只要技术在、人才在,青山不怕无柴烧!
狡猾还是我狡猾!
反正白手起家的日子又不是没干过,当年还没有冯耿光荣德生他们帮忙开局呢,如此一想,心中反而镇定,以赌定乾坤,隐隐地心中又有些豪迈。
杜月笙见他丝毫不见慌张,镇定宛如死狗,不觉也有些欣赏。一时丫鬟仆役,撤去沙发软座,搬来黑木的一张大赌案,求岳心中更喜,这种硬木桌面,骰子转在上面、声音无比清晰,看来叶汉也是打算拿这手来跟自己过招。
便从门外进来一个高鼻深目的男人,典型的南方人样貌。进来也不说话,只向杜月笙微微一礼。
求岳心说,这就是我的祖师爷,叶祖师。只是想来你这神功也还没练到大成,不然你早在澳门赌场称王称霸,哪用得着跟杜月笙混?
今天徒孙请了!
叶汉沉默无言,将手向黑木桌上一撒,两个晶莹生光的东西“嗒嗒”两声,旋落桌面竟是两个白玉骰子,上面骰目俱是红玛瑙镶嵌,巧夺天工,艳丽之至。看来是杜月笙送给叶汉的宝物了。
杜月笙道:“我已经戒赌多年,就让我手下的叶师傅和你们玩玩,很巧,他也只会玩骰子。”
你放屁,我叶祖师什么不会?求岳溜眼一望,玛瑙红点向外凸出,显然,叶汉是会听骰的,这骰子点数先触桌面,就是为听骰作弊专门雕琢出来的,只是两个骰子数目不一,说明叶汉还没学会后来神乎其技的“全骰”大满点,那可是他妈的想投几点投几点,管理员等级的外挂了。
还好还好。
叶汉终于开口,声音异常沙哑:“赌大小,还是赌单双?”他是很浓重的南方口音。
单双,如果听错一个就满盘皆错,听大小的话,三听成四也不打紧。
“赌大小。”
叶汉微一点头,“你先请。”将骰盅向白玉骰子上面一扣,只用两指微微一旋,黑瓷盅上竟然随力旋转,只见他拇指微托,抬起也不见怎样用力,骰子居然飞转如轮,随着骰盅在空中疾转,牛顿的棺材板都要按不住了!
但听玉石脆响,瓷玉相扣、清音玉振,悦耳之极。
求岳和露生从未见此炫目技巧,当真大开眼界,叶汉倏然扣落骰盅,喀啦啦、喀啦啦,求岳屏住呼吸,叶汉也是凝神静气,听见骰子旋落的声音很明亮地,两声。
停了。
求岳道:“赌小。”
叶汉平平道:“那我就是大。”揭开骰盅,十一点,“我赢了。”
求岳心中并不意外,因为听骰最起码要先熟悉骰子的声音,这个白玉骰子闻所未闻,虽然声音清亮易听,但总要有个熟悉的过程。淡定脸看杜月笙:“杜先生开过赌场的,不会一把定输赢吧?”
叶汉仍是平平道:“开局十二轮。”
杜大佬心里就快得意到爆炸,心说就是看你垂死挣扎最有趣,十二轮怕什么?一百轮也是我赢!托着烟枪,很宽容地微笑道:“当然是按赌场的规矩来,十二轮或许金参议运气好,可以打平呢。”
求岳心中已是全然冷静,以他对听骰的习惯,只要五轮,就足够能判出大小高低。明摆着杜月笙和叶汉自以为绝技无人能敌,因此大意轻敌,心中更有信心,掏出烟来含上,向叶汉抬抬下巴:“叶先生,继续。”
露生很娇媚地给他点上火。
妈的,还有点享受!
一轮又一轮、一转又一转,两人轮流摇盅,轮番猜先金求岳先是输,不过也可能爽文男主是真有点狗运,五把里还赢了一把。下半场可就大翻盘,只要金总先猜,必定全对,甚至连点子也一并猜对!
但叶祖师也是真祖师,金总想多了,你叶祖师只是龙游浅滩,神功早已成就,刚开始还让求岳两分,及待发现他居然正点,一直垂着的眼睛终于抬起来了。
十二轮,他们各胜六轮。
杜月笙面不改色。
“平手。”求岳心中如释重负:“杜先生,还要跟我赌吗?”
“金公子果然邪运,你要拱手送我靡百客,我当然无异议。”杜月笙喷了一口烟:“咱们刚才说好的,若是你不能赢我,就要赔给我公司。”他眼中有些狞笑,“打平,不是打赢。”
金总并不生气,这就是黑道本色,打不过就占嘴上便宜,如王亚樵那等说一不二才是罕见。他自知今天若不能赢过叶汉,恐无法全身而退。
只是自己和叶汉都能听准骰点,谁猜先就是谁赢,如何取胜?如何取胜?
露生忽然娇柔道:“困死了,你平时都跟人玩三个骰子,这两骰赌个什么劲儿?”
金总:“……”妈的黛玉兽别害我啊!
可是心中一想,旋即明了对啊!三个骰子,那就是多一个随机数,自己和叶汉谁也不占便宜,大家听天由命,要是真的输了,也只能怪运气不好,反正早就豁出去了!他侧目看看露生,见他娴雅端坐,似乎心中早有主意,不觉又暗暗生疑。
……操了,黛玉兽不会把这个学会了吧?!
叶汉一时也有些吃惊,沉默片刻,望向杜月笙,杜月笙哪肯示弱?微微点头。
叶汉道:“白玉骰子我只有一双,那就只能拿其他的来凑了。”
金总赶紧给自己上保险:“普通骰子就行。”普通骰子听得准啊!
一时女佣又送上一个骰子来,这是普通的骨骰了。室内四人皆有凝重之感,叶汉心中也是惊疑不定,四人都一言不发,但见叶汉扣下骰盅,轻轻地,骰子旋转起来喀啦啦、喀啦啦,仿佛转了天长地久之时,一声闷响。
所有人都静听骰子的声音,而赌桌两边的人,其实谁也没胜算!
“金参议,你先请,还是我先?”
求岳知道,叶汉拿不定了,其实他自己也拿不定三个骰子,11点往上是大,10点往下是小,那两个白玉骰的声音清脆响亮,明显是4点、4点、一双4点,唯独是骨骰声音暗沉,被玉骰所掩盖,模模糊糊听见仿佛是2、又仿佛是3。
最难听清楚的就是2和3,因为差距很小,骰面又稀疏。
这等于是一线之差,如果听错了这个数,大小就押错了。
方要开口猜大,露生按住他的手:“我要10。”
金总:“……”别啊宝贝儿,我听着是3啊!44311啊!侧目偷看叶汉,叶汉脸上尽是松弛之意!
可是与露生两眼相望,模模糊糊地,似乎明白他心意,露生娇声又道:“不就是一个公司,我要10嘛。”
求岳把心一横:“好吧,杜先生,叶师傅,你们知道我家这个臭宝贝我不能得罪,今天我听的其实是11,但他要10,就算我把公司送给你们了。”
杜月笙脸上露出笑容:“岂敢岂敢!”
“但要是不幸我邪运翻盘”求岳凝视骰盅:“杜先生,请你也说话算数,三百万请你别忘了。”
杜月笙悠然道:“这个自然。”
叶汉:“……”
求岳果断道:“是个英雄好汉,10点,我压小!”
骰盅揭开了。
四点,四点,两点。
10点,小。
房间里陷入极度安静,掉根针也听见的寂静。良久,叶汉拿起骰子:“认赌服输。”
求岳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不是赌赢的激动,是一种温柔想从眼里涌出来,你知道一个人爱你,但不知道他爱你会爱到摸索你所有喜欢的事情。
是见过他玩骰子,但不知道他精熟到了这个程度黛玉兽是仙女吗学什么都会?!
露生抿嘴儿一笑,低下头去。
求岳看向杜月笙:“不知道杜老板是给我现银,还是给票据?”
杜月笙表情有些复杂,沉默片刻,微微一笑:“现银需从我银行取来,明日必定奉上。”向丫鬟道:“取我印章,叫师爷。”一面向求岳道:“不仅会将这三百万如数给你,通商银行,我也会加意安抚。只是希望金参议记住,我也有一份爱国之心。”
求岳这次是真的另眼相看了,他起身向杜月笙伸出手:“谢谢你,杜先生。”
一时师爷赶来,将文书写毕,露生见大事已定,微微把求岳的袖子一碰杜月笙和王亚樵不是一种人,此时青目、转眼可能就翻脸,但江湖中人看重脸面,言出必行,有他这句话就够了。求岳亦知此处久留无益,拿了契书,向杜月笙重重地抱拳一礼,带了露生,掉头下楼。
两人转至楼下,楼梯两旁仍是手持明刃的帮徒,如来时一样,只是眼中都添钦敬之意,将出大门,忽然听身后脚步声急来,有沙哑声音唤道:“金参议,留步。”
回眸一看,居然是叶汉。
叶汉急匆匆追下楼来,手里不知攥着何物,沉默片刻,将手向前伸开,原来是那对白玉骰子:“叶某人说过这句话,谁能赢我,这对白玉骰子就是谁的。方才一见神技,令我目眩神迷,几乎把这件事忘记了。”
二人听得他言外之意,都驻足回身,果然叶汉道:“杜先生有句话让我问你,我自己也想问,白老板,你会听骰,是吗?”
一瞬间,两行帮众目光都如锐箭射来。
求岳和露生心中都是一紧,不觉挽起手来,此人面无表情,也看不出喜怒究竟露生妙目凝视于他,不惊不惧地清声相答:“叶兄弟既然知道了,何必再问?彼此彼此而已。”
“我只会听单骰。”
露生嫣然一笑:“叶兄弟不差灵性,假以时日,三骰四骰也非难事,盗赌亦有道,所贵者非此小巧,小赌赌运气,大赌赌心境。”
叶汉沉肃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波澜。
杀气淡下去了。
“实不相瞒,我钻研这门赌术三年,自认为天下无敌,不料一山还有一山高,今天不服气也要服气。”他伸手推开大门:““能否冒昧问一句,白老板何处学来这个本事?”
求岳在一旁笑了:“我说是我教的,你信吗?”
“你比他差远了,你连单骰也听不准。”
“青出于蓝胜于蓝,我是随便玩玩,不像他玩得仔细。”求岳笑笑,心中陡然生出豪气露生敞亮相答,他自然明白露生的心意,今天若是在这里露怯,以后也降不住杜月笙!当着一干青帮帮众的面,不慌不忙向叶汉道:“叶兄弟,没猜错的话,你是广东人吧?”
叶汉一口南腔,给人猜中并不意外:“我是广东新会人。”
“上海虽然是好地方,赌场却没什么真本事,出千扮鬼下流把戏。你要是真想在这条路上留个姓名,不妨回家去。”
“……回家?”
“回澳门去,会有高人跟你切磋。”求岳笑着衔上烟斗,“要是我没记错,这个人姓何,叫何鸿燊。”
他们在楼下说,楼上早有人报知杜月笙,又问:“当着咱们的面挖墙脚,不给他个脸色看?”
杜月笙“嗤”了一声:“脸色?他连蒋介石都敢给脸色,给我一个脸色又算什么?”
头目心中敬畏,擎着两眼伺候。
“此人非池中之物,眼前就是腾云驾雾的时候。”杜月笙托了烟枪,叫头目点着了,含了一口,半天才道:“他敢让蒋}介}石停征军费,我们要拦能拦得住?还不如结交了这个朋友。”向短榻上歪倒,横看烟枪,如横看剑锋:“此一时彼一时,总是刀口上舔血,教人小看我杜某人。岂能如王亚樵那等匹夫、只有蛮勇?今日教孔祥熙也派人求我,痛快得很!”侧目看手下:“叶汉动心了?”
那头目一笑,也不回答。
杜月笙也笑了:“操他妈的,鬼话迷心。”玉石烟枪向榻上一磕,金声玉振之响:“拿一万给姓叶的,叫他自去澳门,格老子倒是不信,我上海滩盘不下的金龙,穷乡渔村,倒能养出赌王?”
那头星月交辉,叶汉见金公子二人远去,只是怅然伫立。
求岳回首看看他,摸着脖子叹道:“可惜今天没戴白围巾。”
露生:“……这有讲究?”
求岳奸笑:“以后你就懂了。”步出杜公馆,才发现自己仍拉着露生的手,露生也是紧紧地攥着他,不由得低声笑道:“我觉得今天好爽。”
露生笑道:“我也是。”
两人豪气之余、心中有趣至极,远远见孔祥熙带着一干警察在路口等候,都觉意气风发。
导演!给个赌神bgm!
作者有话要说:叶汉,广东新会人,人称“鬼王”,澳门博彩史上的传奇人物,他身怀“听骰”绝技,据说随心应手能掷出“全骰”即全点大满贯,纵横港澳赌场,几乎战无不胜,与澳门赌王何鸿燊并肩,他被后世称为“赌圣”。
杜老板就不介绍了吧,影视剧最爱的白嫖人物之一2333
本来说好昨天更的,因为已经写了4000多字,没想到需要完整情节写了一万多。
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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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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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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