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南文学>其它小说>玲珑月>第 34 章 家训
  钟小四在墙头静静地趴着,他有些忐忑,不敢去敲门,但他想看一眼救命恩人。

  其实到底是谁救的他,他自己当时也没看清,只是朦胧看见一张非常美丽的脸,像男人,也像女人。他记得他的眼睛,像一汪秋水,仿佛含着泪,也含着笑,黑滢滢的像两颗水葡萄,这眼睛是有点女气的,清澈里带一点天真的媚气,很像月历牌上的“金陵淑媛”、“沪上名媛”。他也记得他的眉和鼻,以及他乌润的鬓角,有男人清雅的俊逸,比那些来监工的少爷们光辉多了,一轮银色的风毛围着他白净秀气的脸,又潇洒又贵气,好看得不得了。他觉得话本上那些下凡的仙童、玉面郎君,就应该是那个人的样子。只是这些五官的轮廓全是惊鸿一瞥,要他再具体地组合起来,他又组不出了。

  所以就更想见了。

  工友们跟小四说:“救你的是白总管,他以前是唱戏的。”有人说:“这个出身可不好,是吸附在资本家身上的腐朽蛀虫。”另一人说:“他也是咱们穷苦的无产阶级,你看他对我们,有一份发自内心的阶级感情,这样的同志,我们是应当争取,至少应当团结的。”

  钟小四听得半懂不懂的,他身体虽然单薄,但到底年轻,在工棚里躺了两天,已经缓过来了。什么资产阶级、无产阶级,他分不出来,杜大哥教了半天,他也搞不拎清,最后还是杜大哥叹了口气,说:“这个人到底是反动还是革命,咱们要慢慢观察。也不能因为一次意外、一点好感,就失去对革命的警惕性。”

  钟小四更糊涂了,他只是很单纯地想谢谢白总管。但中午就这么一个钟的吃饭时间,他实在是不敢进去,因为自己脏得很,又来不及洗,换也没得换,怕人家要把自己打出来。

  他抱紧了手里的东西。

  露生正在院子里和佣人们说话,前两天老宅里留下来的仆人都放进来做事了,两个园丁、两个厨娘、四个丫头并四个嫁过人的帮佣娘子,三个平时管守夜洒扫的男仆,再加上带来的翠儿和珊瑚,还有干杂活的小贵,黑压压也站了一院子的人。带来的打手不和他们站在一起,规规矩矩,都站在露生背后。

  翠儿给露生搬了椅子来,露生也不坐,收起腼腆性子,把戏台子上的稳重架势拿出来,向众人落落大方地笑了笑:“今天请大家吃了通席,咱们也是一个桌上吃过饭的了。刚酒也吃了,肉也吃了,恐怕不消化,就叫大家院子里散散,咱们说说话。”

  众人都知他是要有教训,都安静肃立。

  其实刚来那天白小爷什么威风,大家伸头伸脑,都看见了,虽然听说他过去是唱戏的,但既然做了总管,就是管着自己的,只看他脸是软是硬。若是硬些,大家老实做事,若是软些,不妨还听三老太爷的话。

  这个计较,他们不说,露生也料到了,头天晚上先跟求岳说了一遍,金总笑道:“宅斗文套路,从他妈红楼梦开始的,奶奶!夫人!上任先拍一场威风凛凛的戏,再加一群傻逼衬托你。”

  露生听得云里雾里,只听他“奶奶夫人”四个字,红着脸打他:“说的什么鬼话?没有夫人。”好奇又问:“宅斗文是什么?”

  求岳笑了一会儿:“我们那时候的流行,一堆娘们屁事没有在家里你斗我我斗你。”

  他那时候是搞影视公司,12年,ip潮刚抬头,宅斗文还盛行,金总偶然亲力亲为一次,结果被按着头看了一堆ip大纲,看得要吐了,只说“别挑了,谁红买谁,谁贵买谁,这玩意儿有个鸟区别?总结一下就是奶奶撕逼、夫人撕逼、嫡女撕逼和庶女撕逼,换个背景皇后和贵妃撕逼。总而言之都是撕逼。”鱼龙混杂地,他还很危险地看了一些处朋友ip,刚开始看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后来发现,卧槽,这是男人和男人在撕逼,真尼玛绝了。

  金总回想悲惨的往事,觉得自己深柜可能就是那时候开始的。

  他看看露生,越看越想笑,怎么看白小爷都像被撕倒的那一个。虽然说黛玉兽也能变形钉宫理惠,他只是不愿意露生一天到晚纠结在宅斗里,揉揉露生的脑袋:“带你来,不是叫你做保姆的,家政班子差不多就行了,保卫工作抓紧点,食品卫生抓紧点,其他的都随意吧。”

  露生奇道:“不做保姆,难道我能做别的?”

  他是个脚踏实地的人,做事好比做戏,唱不上去就不要挣那个场子,虽说做管家不风光,可若是连管家都做不好,又何谈自立?

  他见求岳不说话,只是闷声吃东西,吃了两口抬头呆问:“这谁做的?”

  柳婶不在,金家经济建设团的饮食水平完全没下降啊!糖芋苗做得又甜又软,稳得一批。

  露生含糊道:“翠儿弄的。”

  求岳偷瞄他一眼,严肃地摇头:“那这个不太好。”

  芋苗自然是露生做的,听说不好吃,心里有些难受,不过也不沮丧:“哪里不好,你说。”

  求岳笑道:“我感觉这糖芋苗充满爱的味道,翠儿暗恋我?”

  露生:“……”

  “你得跟她说啊,老子名花有主了。这种芋苗下次不能乱做,少爷我吃完了会想跟厨师亲亲。”

  露生接不上这骚话,把脸红透了,低头半天说:“这几天我看家里还是有些不细致的地方,先跟你说一声,不免要有教训罚人,昨天我看太爷屋里的东西也不全,是被人动过了。别的事都算了,家里藏贼是不行的。”

  金总见他害羞,心里偷笑,也不逗他了,叼着勺子点点头:“也对,只要你不怕累,就走你想走的路。”

  其实他觉得露生还能做更多事,能管理家政,同理也可以管理企业。只是忽然想起别的事情。

  他小时候想学举重,金海龙不同意,后来对马术有兴趣,王静琳又说不安全,到最后一事无成,学了自己并不喜欢的金融管理。他的前半生被父母安排,后来又被学姐安排,被安排人生的滋味他已经受够了,将心比心,为什么还去安排露生呢?

  尊重是从尊重对方每一个选择开始。

  露生未解他的意思,只是腼腆笑道:“瞧着吧,好歹我是不比周叔差的。”

  此时白小爷站在一众佣人面前,举止温柔,但话语清明:“这两天大家埋头做事,我先前不说,是要看看大家擅长什么,果然老宅留下的,都是太爷调教出来的,做事有分寸,这是不必我多说的了。”他看一看几个男仆:“只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往北去的那扇小门,夜里为什么不关?”

  那几人对看一眼:“那是留给家里人走路的。”

  露生瞅着他们:“丫头们睡的院子,门是通里不通外的,守夜的男人,前边小院,门也只通里头,上夜的丫头在耳房里睡,管家娘子,晚上不在这里睡这扇门留的是哪位家里人?”

  众人心里都跳一跳。

  这白小爷是仔细人,这几天不见他言语,也不见他到处走动,倒把大事小事都记住了。

  露生见他们不说话,也不想戳破事情,这扇门他惦记几天了。

  老宅离码头的路近,离镇子远,有时金政远从外面跑货喝酒回来,偷偷就从这个门溜进来,在这里吃住。这小门跟后院还隔一个矮墙围的小楼,他自己以为没人知道,就是知道也不在意,夜里在小楼上聚赌,有时把姘头也带到这里。

  露生虽然没拿住这些事,却知道隔墙开门、必有奸盗,现在求岳在这里,金政远当然不敢来,怕的是这门开久了,那小楼渐渐就不属于本宅了,老三家要是脸皮厚一点,今天借宿、明天借宿,这又怎么算?总是遗患无穷。因此温柔道:“今日下午就叫锁匠来,家里所有门锁,全部换了,翠儿盯着,钥匙总了来交给我。以后少爷不回来,留大门等着,他回来了,一扇门不许留。”

  这就叫家政班子有点不爽了,因为大门侧门,后门小门,平时谁晚上没有出去的时候?大家都要偷偷干点自己的事情。当然这种事情不能公开说,但你一口气把锁都换了,是不是有点太了?

  不仅几个男仆脸黑了,那几个本宅的厨娘丫头也嘀咕了:“老太爷来的时候也没说换锁。”

  露生柔和道:“你有话,大声说。”

  厨娘道:“老太爷留的锁,没有换过!”

  露生微微一笑:“太爷是太爷,现在这里的是少爷。”

  厨娘真不高兴了:“齐管家也没有这么干过啊?”齐管家平时管发钱的。

  露生稀奇地看住她,一字一句轻声道:“齐管家是齐管家,我是我。”

  大家集体闭嘴了。

  什么意思还不明白吗?少爷不吃族里那一套!未想白小爷还有话说:“你们几个上夜的,以后不用在这里了,祠堂缺人,今日就派你们过去。”

  能跟金孝麟祖孙串通一气,吃里扒外,用金求岳的话说就是留着干屁?这种人守夜比不守还担心。

  那几个人既惶恐,又不悦:“祠堂是三老太爷他们看管的。”

  “我在南京的时候,没有听说祠堂要分家来打理。”露生笑了:“即便打理,我看三太爷也是力不从心。家里人手不够,连厂子里的工人都借来了。既然如此,我们这里人手富余,你们几个平日做事很稳重,就去祠堂听吩咐吧。”

  金孝麟幸好不在场,在场可能又要被憋死一次。祠堂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好的地方,只是那里不能赌钱了,也不能吃酒了。几个仆人当然不愿意:“一向都是三太爷说祠堂的事情”

  “三太爷愿意不愿意,叫三太爷自己来说。”露生回过头来,笑容也敛了:“你们愿意不愿意,跟丁老大说。”

  他背后的打手头子,东北大汉,姓丁,也不吭气,沉默地展示了一下胸肌。

  大家又闭嘴了。

  露生心里替他们没意思,心想这些人,跟班子里争戏一样,没有本事,还要开腔。缓和了神色:“交待的事情就这么多,剩下的做事规矩,刚吃饭的时候我也说过了。再有什么不懂的,问翠儿。从少爷来开始,工钱不必从齐管家那里等,从我手里过。做得好,工钱有的涨,做得不好”他俏皮地一笑:“想来应该没有做不好的事情。”

  做不好请问我背后丁老大的胸肌。

  一群男男女女你看我,我看你,觉得今天是没什么便宜可占了,老实的觉得就这样吧,唯独刚吵起来的厨娘,女儿是给金政远家里人做老婆的,心里不服气,皮笑肉不笑地又说一句:“别的事都听小爷的,只是我们乡下人,不跟两位城里来的姑娘住一起。”

  露生看住她。

  胖厨娘歪着脸道:“我们乡下人本分,别管嫁人没嫁人,好歹是干净的。”

  翠儿的脸白了。

  这是含沙射影说她和珊瑚以前是妓女,嫌弃她们不干净!

  露生原本不在意她们说什么,此时心中也不免生气,难怪求岳说金孝麟蠢得很,跟他沆瀣一气的人也这样又蠢又坏这种捞不着好处的贱话说出来什么意思?实在可气又可笑。说自己没什么,翠儿是比自己勤苦十倍的人,要是真的自甘堕落,凭她的模样,用得着为两个工钱做丫鬟?

  人要从良真是难,难不在自己的一份心,难在天下人毁谤刀口!有这张嘴说贱话,为什么当初不救这些姑娘出去?难道沦落风尘,个个都是自己愿意!

  他原本不打算计较,现在为翠儿就要计较,看一看两个厨娘,旁边站着的衣服也不好,脸色也黄,显然常受欺负,说话的那个肥肉把缎袄都撑满了。冷笑一声,仍是温柔:“大姐说得对,你姓什么?”

  胖厨娘心想你这套路我可不上当:“我知道自己姓黄。”

  “名字。”

  “黄秀芬!”

  露生点点头:“你的名字我知道了,只是黄大姐想多了,翠儿是领事的大丫头,也不知你挣几年,才有本事住她的屋子。”他也不等黄厨娘说话:“你是干净人,我有干净事情吩咐你做,以后院子里不用你伺候,你和刚才这几个人一起,都去祠堂。”

  黄厨娘有点愣了:“那谁做饭吃?”

  露生懒得理她:“缺了黄大姐一个,这院子里饿不死。你去祠堂不是管他们三个人的饭,是管祖宗的祭祀,一日三餐,自然只能是素的。我要你顿顿神案上不能重样,别管什么花色,孝敬就孝敬到家。我日日会叫人去看。”他盯着黄厨娘:“祠堂里做错事情什么下场,三老太爷那天在门口都告诉你们了。”

  吊着打咯。

  既然那么喜欢干净,你boss又那么热爱祠堂,都滚去祠堂爱岗敬业吧!

  一群人看看他背后一色黑褂的大汉们,部分敢怒不敢言,部分心里狂喜乱舞,心想这些跟三太爷的人,仗势欺人,今天总算出了一口气。大家神情复杂了一会儿,听白小爷说一句“散了”,还敢再说什么?各自拿脚走开。

  翠儿红着眼睛,向露生拜一拜。露生按住她:“有什么可拜?你又没有做错事。问心无愧,何必在乎蠢人说嘴?”

  露生心里也是有些怅然,想自己往日在班子里,从来不用为这些闲事操心,就是在榕庄街也是只管吩咐,不管打理。他倒不是觉得委屈,是觉得自己过去真是闲才闲出来的矫情。

  人就是这样,多干实事就少生气。

  这里回过头又向丁老大道:“丁大哥下午跟翠儿一起,大门钥匙和后门钥匙,多给你一份。”

  丁老大沉默得很,点点头,又看看翠儿。

  露生犹豫一下,还是说出来:“刚才当着大家的面,我不好说,少爷是简朴的人,今天我看他就带了你们一个人去厂里,以后他再这样,不能听他的,你们要跟着他。”

  丁老大认真道:“不是我们随意,是少爷说您教训下人,要有什么给力打靠,叫我带兄弟留家里,有人犯贱,就给他一顿。”

  金总深知宅斗这种屁事,裹脚布的剧情都从男主不给力上头来,什么女主委屈了!女主被排挤了!大家给女主穿小鞋了!都他妈是男主不知道在外面搞什么飞机。他人不能天天留在家里陪同宅斗,不过撑腰这种事情,专业的事交给专业同志嘛!

  老公不在,同志们代为照顾一下老婆叭。

  露生不料是这样,脸微微涨红,怕丁老大看笑话,低头笑道:“我知道了。”

  丁老大钢铁直男,看不懂白小爷这是脸红个毛线,很严肃地拱一拱手:“没有什么别的事,我就带翠儿姑娘去镇上请锁匠了。”

  “去吧。”

  丁老大带人正要走,忽然眼神一紧,大声喝道:“墙上什么人?!”

  一群打手训练有素,登时顺着他眼光疾奔墙根,丁老大暴喝道:“抓他下来!”

  钟小四正看玉面郎君看得出神,觉得他温温柔柔的,说话也讲道理,刚才那些人好像在欺负女孩子,他也没看明白,但直觉玉面郎君帮女孩子出气了。正看得津津有味,想着上工的钟要到了,想把东西从墙上扔下去,不料被丁老大一眼看见!

  他也来不及扔东西了,跳下墙就溜跑得掉吗?打手同志们直接翻墙,抓兔子一样抓回来了。

  露生和翠儿都吃惊,不知是出了什么事,等到钟小四被押到面前,他端详又端详,不由得微微一笑:“是你?”

  钟小四满脸通红,不敢说话,被反扭着一只手,又疼,咬着牙挣扎。

  露生向丁老大摆摆手:“松开吧,这是那天少爷救的小工人。多半是来谢谢的。”又看钟小四手里抱个东西,破麻布盖着,有点好笑:“你伤好了?”

  钟小四还是不敢说话。他手被松开,慌张地看看众人,把东西往露生怀里一塞,没命地跑了。

  露生也愣了,揭开那块破麻布一看大家全笑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丁老大:东北汉子的懵逼.jpg

  家事非小事,既然有两只猪,就一人打一只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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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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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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