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碧达穿着初夏的蓝布裙,提着木桶,在溪水边洗衣裳。
自从当年西征一战后,她的父亲突利曼便没了消息,也许已经死在了月神庙的火光里和乱军中,但阿碧达更愿意相信他远走他乡经商生存着。
生活自从来到漠北后安定了下来,能安定多久她不清楚,男人们热衷于讨论战争和劫掠。开春以后,她就经常能看到男人们归来时马背上挂着一窜窜滴血的人头,他们用马鞭驱赶着掳掠来的女子和儿童,嚎哭声震天。
北小王栾琪是个能人,在短短半年时间里,他已经助大单于金皋吞并了三个部落。他们的部族也有了数千奴隶,从最初的两千人,发展成了有一万多人的部落。
当然阿碧达知道,每一次出征身先士卒带领族人们冲锋陷阵的人是谁。阿迦罗谋划了每一次战役,却把功劳全部归于栾琪,他不想让别人注意他,他只是一个养马的。
朝戈试探他很多次,都是无果,他把她的骕骝养得膘肥体壮,却推辞了她送的美酒,也拒绝了陪她打猎。
他不喜欢她,他还没有忘记他的妻子……阿碧达在心中悄悄地想。
就在这时,嗖地一声,一块碎石坠入溪水中,溅了她一脸的水。
她狼狈地赶忙用袖子擦拭,身后却传来一阵放肆的哈哈大笑声。
她转头就见一个体格粗壮、浓眉卷发的男人大步向她走来。
阿碧达认识这个人,此人是敖登王子手下的鹰卫马格,今天听说敖登又劫掠了一个部落,抢得人口牛羊马匹上千,马格明显从庆功宴上出来,醉醺醺地向她走来,一边伸出手,“我给你擦擦。”
“走开!”阿碧达想打开他的手。却被他一把抓住手顺势压下,浓郁的酒气弥漫上来,他像一只发狂的野兽在她脸颊上乱嗅,另一只手就去扯她的裙裾,“你一个下贱的女奴也敢打我!”
他话音未落,头发被人猛地揪了起来,紧接着脑袋就被按在清凉的溪水里,他拼命地挣扎嚎叫,但按住他头颈的大手如同铁钳一般,就在他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他被一把拎起来,摔在地上。
他哇地吐出一滩水,挣扎着站起来,噌地拔出了弯刀。二话不说就向阿迦罗猛劈过来。
阿迦罗就势一把擒住他握刀的手,轻松一个反折,只听咔地一声,马格的额头顿时沁出汗珠来,龇牙咧嘴地惨叫道,“你这是在侵犯一个勇士的权力!我会告诉王子!”
话音未落,被阿迦罗一脚踹翻在地,屁滚尿流地跑了。
“他是敖登的人,你有大麻烦了。”一道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阿迦罗回过头,就见朝戈悠闲地把玩着手中的马鞭向他走来。
敖登是金皋单于的儿子,朝戈同父异母的兄长。
她看到衣衫不整的阿碧达,蹲下身把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肩上,对阿迦罗道,“她在洗衣服,马格以为她是奴隶。”
在草原上,任何一个士兵都能随意处置他们俘虏的奴隶。
“这种事在草原上很常见,你管不过来的。难道你们漠南王庭不是这样吗?”
阿迦罗皱眉。这是草原上的风俗,没有人可以拒绝刚刚得胜回来的勇士,任何人都不可以挫一个勇士的锐气。这种强.制到处可见。阿迦罗以前也司空见惯了。
可是如今他却见不得这种野蛮的强.制,因为他知道有些人是不会屈服的,就像那只狐狸,越是想压制他,他就越凶,露出尖锐的犬齿和锋利的爪子。
阿迦罗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颊上的疤痕。
“你是个有故事的人。”朝戈道,“我的骕骝呢?”
阿迦罗将两指抵着嘴唇一声长哨,阳光下一匹膘肥体壮的骏马就从远处碧绿的草场上风驰电掣般飞奔而来。
朝戈喜爱地摸了摸那皮毛光泽的马背,“你很善于养马,骕骝除了我,还不从不听别人的招呼。”
她翻身上马:“敖登的事我替你摆平。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她一扬马鞭,骏马撒开四蹄:“告诉我你的故事!”
***
穹帐里,敖登一脚将马格踹倒在地,“连个养马的都打不过,你是蠢猪吗?!”
马格满面尘土,挣扎着爬起来,单膝跪地,“王子,他哪里是一个养马的,他的体格像山一样魁梧,力气大得如牦牛。”
“不要把自己的无能归结于对手的强大,你当我不知道吗?漠南来的都是一群败兵,”敖登轻蔑道,他本来就对漠南王庭前来投奔的残部有一种天然的敌视和不屑——那是一群竟然能被中原的绵羊打败,走投无路饥肠辘辘的饿狼。
但现在一头孤狼竟咬了他的鹰卫。这就像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
他噌地把刀插.入刀鞘,在五六名鹰卫簇拥下大步走出大帐,“走,随我去看看能把马格打得满地打滚的是个什么家伙!”
就在这时,远处一骑飞奔而来。
朝戈策马驰近,一勒缰绳,“哥哥,你去哪里?”
敖登道:“去教训一个不守规矩的家伙。”
“你何必要和一个养马的一般见识。”
“哦?你见过他了?”
“我的骕骝就是他养的。”
敖登看了看那膘肥体壮的骏马,道:“马养的不错,但他挑战了一个勇士的权力。破坏了草原上千百年的规矩,我要教训教训他。”
“你就带这一群人去教训他?”朝戈挑眉道。
敖登轻蔑道:“怎么?难道我还要亲手收拾一个养马的?”
朝戈笑了,“哥哥,你手下的鹰卫全上了,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
敖登闻言有些窝火,他皱起眉头:“我的妹妹,你为什么这么帮一个外人说话,难道你喜欢他?”
朝戈坦然道:“他是个英雄。”
“养马的英雄?哈哈哈哈哈,”敖登大笑,“我的妹妹,你清醒些吧,你是要嫁给草原上的雄鹰的。阿达最近正在跟贺莱部的首领谈起你的婚事,他有个儿子是个勇士。”
“我不嫁,阿达说过,我的婚事让我自己做主。”
“你就是被阿达惯坏了,”敖登不以为然道,他正要好好劝导一下自己的妹妹,这时一名王庭鹰卫前来报道,“大单于请王子去金帐议事。”
敖登得意地笑了,“哦?说不定就是讨论你的婚事,一起去吧妹妹?”
朝戈冷眉峻目地横了他一眼,扬鞭就策马而去。
敖登无奈地对周围的鹰卫道:“你们看她这脾气,若是个男人,那还了得?”
***
从江州往西,渡江后,绕道漠南王庭,再翻越戈壁,抵达漠北,从暮春到初夏,曹满一共走了两个月。
他皮肤黝黑,头发花白,满面沧桑,精神却依旧健硕,大口吃完烤羊腿,抹了把嘴角的肥油,一双三角眼目光熠熠:“我此来是有一笔上好的交易,不知道大单于感兴趣否?”
金皋客气道:“曹将军请讲。”
曹满道:“据我所知,萧暥在凉州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和财货。我对凉州的情况了如指掌,而且凉州军多是我的旧部,归降萧暥乃是被逼无奈,如果大单于给我一支军队,我必能策动凉州军反了萧暥,夺回凉州。事成之后,凉州的粮草财货人口任大单于取用。”
一听到粮草财货任取,金皋眼睛眯起,道:“不知将军拿下凉州需要多少人?”
曹满道:“精兵五千足矣!”
金皋眼皮跳了跳,道:“出兵之事,事关重大,曹将军且在这里小住几日,容我商议后再给你答复。”
曹满站起身道:“好,那我就等大单于的好消息了!”
曹满出帐后,金皋便问:“敖登啊,你觉得这笔买卖我们是做,还是不做?”
敖登道:“听说曹满此人有凉州狼的称号,在凉州一带积威甚广,此去很有可能得手。”
“但他要五千精锐的士兵。”金皋犹豫道。
敖登听出来了,父王是舍不得出军队,但又想要凉州的财货人口。
他道:“父王,北小王栾琪投奔我们半年来,屡有战功,如今手下也有不少勇士,何不让他去?”
金皋眼皮一掀,这倒是个好主意。
栾琪自从率两千残部投奔他们以来,发展极快,经过这半年已经有了一万部众,再任他发展下去,就有尾大不掉之患。让他出兵去相助曹满夺取凉州。胜,金皋可得凉州的财货人口,败,正好借萧暥之手,削弱栾琪的兵力。左右他都是稳赢。
金皋大喜:“好,有请北小王前来议事!”
***
大帐里气氛凝重。
栾琪知道,这次金皋下的是铁命令,是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也得去。
他们半年来好不容易发展到一万部众,其中还包括了老弱妇孺,可战兵力尚不到四千,哪来的五千精锐,金皋显然是想削弱他们。
“我去罢,”阿迦罗站起身道,“只要八百人足够了。”
“不可,大单于岂能亲自冒险?”栾琪急道。
“栾琪,不要再叫我大单于了,我只是一个养马的。”
栾琪知道自己失言,求助般看向余先生。
余先生却缓缓道:“此次前往凉州是金皋想要削弱我部,但我部若不去,从此便无法在漠北立足,所以只有主公亲自去,”
他一双深陷的眼中精光熠熠,“主公是天命的勇士,会得驰狼神的保佑,金皋等小人是害不了主公。”
他说着恭谨地弯下腰,“请允许我随主公同去。”
阿迦罗点了下头,就这样决定了。
他已经大半年没有那人的消息了。他觉得这大半年来连血液都是冷的。只有想到萧暥,复仇的欲.火才能温暖他的心。
去中原即便遇不到他,至少也会有一些他的消息。
即使不能和他交手,也要击败他的下属。
一想到这个,阿迦罗浑身的血液似乎又沸腾了起来,他甚至很想知道萧暥会派什么样的人驻守凉州。
***
“这是个圈套,你不能去。”朝戈跳下马,几步赶上阿迦罗,“是敖登在阿达面前建议派你们去的,他没安好心!”
“但是我想去,”阿迦罗淡淡道,他找了一处横卧的树干坐下,眯起眼睛看向茫茫无际的草场,“我有很久都没有听到中原边塞的羌笛声了。”
“为了听羌笛,你就带八百人去送死吗?”朝戈愕然道。
阿迦罗突然抬起头,“你不是想听我的故事吗?”
他拍了拍旁边的树干。
朝戈一愣,遂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
太阳西斜,草原上墨蓝的天空中缀满了星子。
阿迦罗点起了篝火,火光在他脸上跃动,“他是我的星辰和月亮”。
朝戈颇为动容道:“中原人掳走了你的妻子,你想把她夺回来?”
“魏西陵,”阿迦罗一字一顿道,
朝戈:“我好像听过他的名字,他是谁?”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中原人的战神。”阿迦罗凝视着篝火,火光将他的眼眸映成野兽般的金色,“他夺走了我的妻子,我会跟他决一死战!”
***
六月,通过廉价购买幽燕的棉花,十万套棉服顺利完成。
同时,都阙关建成,萧暥派遣卫骏率领七千锐士驻守。从此大梁西北门户固若金汤,萧暥便可以调遣更多的士兵加入屯田。等到今年秋收过后,仓库存粮丰足,就可以发动北伐了。
而就在这几个月里,幽燕两州经过改粮产为香料,粮食产量大大下滑;又经过限田令,使得幽燕境内世族离心;之后北宫达推行的大燕百铢,又使得幽燕境内经济混乱,物价飞涨,百姓怨声载道。北宫达实力大减。
此消彼长之下,谢映之所谋之‘势’初见成效。
将军府
夏日的阳光透过漏窗照进凉榻上。
纱布拆下,露出狰狞的伤口,萧暥小心翼翼地在伤口上抹上药油,以免和纱布黏连。
魏瑄趴在榻上,漂亮的蝴蝶骨微微突起,后背的肌肉流畅紧实,肌肤在夏日的阳光下泛起淡淡的蜜色。骨肉初成的身躯柔韧又青涩,显得那纵横交错的伤痕更为狰狞。
药油刺得伤口火辣辣地疼。魏瑄屏息一声不吭,额角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疼吗?我轻点,”萧暥关切道。
“彦昭,你说说话,听到你的声音就不疼了。”
萧暥平时话是挺多的,但真让他没话找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魏瑄浓密的睫毛轻轻一闪,“跟我说说,你以前和皇叔的事罢?”
可萧暥不是原主啊,少年时代和魏西陵在一起的事,记得比较清晰的只有当年秋狩猎场上喝多了的那一回,他梦到了上元节,他带魏西陵去逛桃花渡。
虽然说原主的形象不是很光彩……
“皇叔还穿过襦裙?”魏瑄震惊道。
萧暥摆着大尾巴,“嗯,身段还挺好。”
魏瑄情不自禁地悄悄打量了一下他的身段,微红着脸道:“皇叔的身段穿女裙是不是高了点?”
萧暥满口跑马车,“他个子长得晚,十几岁时还没我高。”
然后他绘声绘色地说起魏西陵为了清邈姑娘,穿女装为那位京城来的大人物弹琴一曲,之后还被大人物邀请画舫夜游。
“夜游?”魏瑄的神情变幻莫测,紧张道:“最后皇叔去了吗?”
萧暥大言不惭:“我英雄救美。”
魏瑄暗松了口气,他在江湖上混过,知道这种画舫夜游其实就是夜渡。
“那此后,那个大人物岂不是一直以为你、额……皇叔是清邈姑娘?”
“这事之后西陵就回军营了,清邈姐也离开了桃花渡。”萧暥道,说到这里他颇有些感慨,之后没几年就是乱世了啊,也不知道伊清邈一个弱女子飘零何方。
“我真羡慕皇叔。”魏瑄低声咕哝道。
“嗯?”
“我若早生几年,就能从小认识你陪伴你,和你一起经历乱世风雨。”
萧暥一愣,心里暗搓搓道:你若早生几年,遇到的就不是我了,而是那个历史上杀伐狠辣的原主。很凶残的好不好?
可转念想来,即使原主是这样一个人,魏西陵依旧知他信他。
少年时认识的人,如星河沧海,是一生无法磨灭的痕迹。
想到这里,他也不禁羡慕起原主来,他和魏西陵一起长大,幼年相逢,少年相伴,青年相知,并肩走过年少时光,一起经历乱世风雨捶历,直至如今,他依旧拥有魏西陵所有的信任和关切。
那么,他萧宇又是谁?一缕穿越千年时光的游魂?
就在他一恍神之时,云越快步进来,“主公,君侯来探望殿下了。”
卧槽,萧暥一惊,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
关键是,魏西陵这是第一次来他家罢?他没准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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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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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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