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石块刺进他的手心，强迫着他冷静。
楚兴言的声音与现世中大鸟出现之时,在他脑中响起来的那个不苍老但很厚重的声音一模一样,明明是那样骄傲又自豪的语气,却总让他格外的不舒服。
方才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间，他耳边响起了很多声音。
好像有人在哭、有人在求他、又有人像是仰望神明一样仰望着他,而他只能攥紧了手中长剑，进退两难。
严烬衡握住他的那一瞬，他才从万鬼同哭一样的喃喃之音中挣扎出来，紧接着对上的就是楚兴言略显探究的眼神。
楚兴言有问题。
否则怎么会牵连他那已经支离破碎的记忆，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难过,还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逃避。
“怎么说？”
严烬衡一直握着他的手腕,感受到他的脉搏一点一点变得平稳。
楚溯寒往景观石上一靠：“我说不好,只是我看见他，就好像记忆里有个很重要的地方被撬动了，即使记忆为零,却仍旧能感受到，当年的经历必定不愉快。”
他听常懿说当年他劈天机星盘的事情都没这么大的反应。
“在溯回结界里,这代表什么？”
楚溯寒对溯回结界的了解不多，之所以之前能确定这里是溯回结界，还多亏了常懿那个话多的,之前从燕雪的结界里出来之后就跟他叨叨了半天相关的事情,替他把那些被遗忘的结界类型都复习了一遍。
严烬衡想了想：“……这个结界能确定的是与你的仙剑有关,而仙剑与主人又可以看做一体,如果你的心神受到了很大的干扰，那就相当于你的仙剑受到了同样的干扰，反推回去——”
“就有可能是结界的主人。”楚溯寒斩钉截铁，“或者是影响结界主人也很深的人。”
“还有一件事是——溯回结界只能是已死之人所造。”
严烬衡默默地看着他。
能看出来楚溯寒应该很想露出个笑容来，毕竟在这个幻境里能够掌握的东西太少了，终于有一个突破口能供他们试着突破，这是件好事。
可他失败了。
平心而论，现世里，楚兴言已经过世，楚泱因疯癫而被关入了隐秘山林，如今偌大的千机阁里只剩下了楚江一人，如今，能够有机会再次见到父亲与妹妹，无论是谁都希望能再享天伦之乐。
可惜，他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传闻中那个自小与他极其亲厚的妹妹，见到父亲的第一眼，却满满的都是颤抖和失神。
严烬衡就这么攥着他的手腕没有松开，对于楚溯寒而言，这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太难过了。
“……等到出去，回到千机阁去好好祭拜一下。”严烬衡手指轻轻动了下，摩擦过他手腕内的皮肤，“等魂魄补齐，什么都想起来了，就好了。”
楚溯寒眨眨眼：“……好。”
*
楚兴言的生日宴在三天后举行。
楚溯寒送严烬衡回房间的时候还可以留心了一下，果然，还是熟悉的房间——和之前楚江安排的一模一样。
“看来这次出去可以跟楚掌门说，‘楚掌门记性不错’。”
楚溯寒想了下楚江会有的表情：“那以后估计千机阁门口会贴告示——引渡门碧华仙君严烬衡、绛云仙君常懿，免进。”
两个人笑起来。
其实严烬衡笑比不笑更好看，只是平日里高冷惯了，看谁都是那样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表情，弄得大家不自觉都躲他稍微远了一点点。
楚溯寒靠在门口，鬼使神差道：“你今天可累着了？”
“累？为什么？御剑的又不是我。”严烬衡的笑容还没收回去，像是有魔力似的，蛊惑着楚溯寒趁热打铁。
“我这不是怕你现在没灵力，舟车劳顿辛苦么。”他转头瞧瞧，已到了酉时三刻，“方才听千机阁里的小弟子说，这几日外面有夜市，你若是不累，下去转转如何？”
很久以后常懿问起来，他们在溯回结界里居然还有心情逛夜市，楚溯寒也只能摸摸鼻子，心道这不是他的问题，主要是那天时机太妙，天上的晚霞、门前的灯火都怂恿他邀严烬衡一道同游。
而严烬衡答应也格外爽快。
走在大街上，灯火如昼，小贩将小摊摆了长长的两道街，念着天气转暖，很多人吃完晚饭后都出来散步，更添了好几份热闹。
楚溯寒第一次见到这场面，显然比严烬衡有兴趣得多。
他带着身后那人来到汤包铺前，目光灼灼道：“你饿不饿？”
严烬衡挑了挑眉。
他如今没有灵核、没有修为，自然也没辟谷，但是千机阁的晚饭已经很丰盛，说实话，他并不饿。
但他觉得对方想听到的一定不是这个答案。
“……有点儿。”
“来一笼！”
果然，楚溯寒兴冲冲解开灵囊，出手便是一锭银子，弄得小贩受宠若惊，急急忙忙给他端包子。
严烬衡无奈：“……用不了那么多。”
“溯回结界而已，现在不用什么时候用，也攒不下来。”楚溯寒将小巧的灵囊在他眼前晃了晃，“听听，听到这是什么声音了吗？”
“……没声音。”
“什么啊？这是金钱的声音。当当儿的，多好听。”
作为一个现世里一穷二白的残魂，楚溯寒在这里彻底发扬光大了他的花钱欲，吃完斥巨资买的包子后，又带着严烬衡奔赴下一个地点。
“你想吃糖画么？”
“……想。”
“你想喝酒么？”
“……想。”
“你想吃青梅么？”
“……想。”
严烬衡终于在楚溯寒买完一兜梅子后微微皱起了眉头。
楚溯寒偏偏头：“怎么了？”
实话说，对于吃食，他一向都是无所谓，吃什么都行，没什么偏爱的，也没什么不爱的，但唯独这个有点酸的小果子……碧华仙君眼观鼻鼻观心，觉得自己有点儿咽不下去。
楚溯寒自己拎了一枚咬了一口，看见严烬衡眉头都要皱到一块儿去了，“噗嗤”一声笑出来：“哈哈哈哈，严烬衡，你也有今天啊。”
严烬衡：“……”
他犹犹豫豫地想往嘴里塞一口，结果在进嘴之前被楚溯寒抢了过来，那人一面吃得津津有味，一面笑道：“行啦行啦，不想吃就别强求，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么，不过我这次知道了——碧华仙君不爱吃酸。”
严烬衡挑挑眉：“你说了，每个人爱好不同。”
“我就是感慨一下。”楚溯寒宝贝似的抱着那一兜子青梅，忽然眼前一亮，伸手抓住严烬衡的袖子，“走！”
严烬衡：“？？？”
这次楚溯寒的目光终于没落到什么吃的上，而是一家饰品店，放眼望去，玉坠、玉佩、宝石，琳琅满目，整个店面虽然不大，却件件都是珍品。
老板热情地迎过来：“两位公子，可需要小的介绍一下？”
严烬衡刚想开口说不必，只听楚溯寒朗声道：“老板！要那个！！！”
严烬衡：“……”
他今晚是买开心了吗？
顺着楚溯寒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最高处摆放的，是一枚打着青蓝色流苏的玉坠，晶莹剔透，一看便知是上佳之品。
严烬衡的目光却不自觉地顿住了。
一面楚溯寒和老板交谈的声音仿佛都有些模糊，不知站了多久，只见楚溯寒抱着那精巧的盒子转到了他面前，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想什么呢？走吧。”
严烬衡：“……溯回结界而已，你买这些东西带不回现世的。”
楚溯寒看了看那盒子，自顾自道：“也是奇怪，我第一眼看见就觉得有眼缘，这种事情么，可遇不可求，难得遇到，还是买了比较舒心。”
下一刻，他就把盒子往他怀里一推：“送你了。”
意外的是严烬衡没有惊诧也没有推拒，手指微凉，轻轻抱紧了盒子，微微垂了眼睛看他。
“送我的？”
“是啊，怎么耳朵还不好用了？”楚溯寒向外走去，“之前在现世里多多少少给你添了好多麻烦，算是赔礼了，拿着吧碧华仙君，就算带不回去，在结界里过过瘾也好啊。”
他又从那宝贝似的兜子里拎出果子吃，一面欲盖弥彰地跟严烬衡讲话：“这果子……还好吧，没那么酸，哈哈，哈哈哈哈。”
楚溯寒没说的是，他第一眼看见那玉坠，就觉得和严烬衡合衬极了，是以那么冲动地进去，拍板买下，丝毫犹豫都没有，仿佛停一停就会从眼前溜走了一样。
但他总该找个像摸像样的借口。
而他不知道的是，严烬衡有一枚一模一样的玉坠。
那是十年前，严烬衡从那破坏了他记忆的昏睡中醒来，天地都是模糊的，只有寥寥几人陪着他。
那个时候，属最好脾气的舒念秋陪他最久。
有一天，他精神刚恢复了些，舒念秋就端着东西走了进来，他似乎很踌躇地想跟他说些什么，却又没准备好，所以看见他醒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
他对上他的目光，还是叹了口气：“烬衡，你的剑……断掉了。”
那时候他还没有灵核，是最最普通的铁剑，寸寸断裂，直到剑柄。
而他的目光只落在剑柄处挂着的玉坠上，那玉坠下有青蓝色的流苏。
舒念秋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还好，这个还没有碎。”
他将它托于掌心，看了很久，“嗯”了一声道：“还好。”
却不知道这个还好来自于何处。
后来，彻底痊愈之后，他便将这枚玉坠收了起来，就挂在他的床头，即使未来成为碧华仙君，受到了很多奇珍异石，那枚玉坠一直放在他卧房中，从未动过地方。
严烬衡握了握手中的小盒子。
他从来不知道那枚玉坠来自何处。
但现在，他好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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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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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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