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是看不分明,而是将建平中的暗流看得明明白白,也不是没有制约臣下的手段,而是将局势全然掌控在自己手中后,还愿意放人一马。
袁言时点头,叹息:“这便是厚德载物了。”
他以前曾经担忧过皇帝威而少德,如今才发觉不过是自己多虑——像当今天子这样才能与器量两全之人,不管放在什么时候,都绝对会成为一代英主!
*
此时此刻,没有近距离观看傩舞的温晏然其实离篝火并不远。
她正坐在一处平常被闲置的殿宇内,临窗远望,身边是保护皇帝安全的内卫禁军。
那姓章的校尉被提来此地,如今就跪在一旁。
这个校尉名字叫做章量,斜狱那边细细审查,发觉这居然就是此人的真名,他之所以此前没被发现有什么不对,其实就是因为所用身份真实无误。
章量本人乃是中原出身的良家子,少年时因为缺乏出仕的机会,干脆做了游侠,结果有一回遇见了盗匪,因为临危不惧,将贼人击退,于是得到了一定的声望,当地官吏想要举荐章量到中营这边,却恰逢章量家中长辈去世,他因为守孝的缘故,没能立刻进入禁军,然后一等就等到了长兴末年,天下板荡,章量剩余亲人纷纷因为饥馁而死,唯有他一人因为路过的玄阳子而活了下来,章量受人恩惠,自此开始为玄阳子奔走。
正因为章量除了报恩外别无所求,所以平时反而表现得任劳任怨,在经历了禁军叛乱跟北苑之事后,禁军三卫接连筛了好几批人下去,作为上官的燕小楼越是唯才是举,他反而越是容易出头。
温晏然凝望着那些信件被燃烧后冒出的烟,远处的火光在她黑色的眼睛里跳跃,因为只是暂待片刻的缘故,殿内灯烛并未点上太多,就算是身边之人,也难看清天子的神色,只觉对方面上没有明显的喜怒之意。
章量哑着嗓子道:“雕虫小技,果然瞒不过陛下。”
他既然准备好了要行刺,那不管是失败还是成功,玄阳子下属的身份都难以遮掩,所以留在家中的那些往来书信,虽然大部分都是真的,但也有不少鱼目混珠之物,重点是虚虚实实,用各种信息迷惑朝廷的判断,把水搅和得更浑一些,要是皇帝相信信中的内容,自断臂膀,当然更好,否则哪怕只是在人心中留下跟刺,让大周君臣不能和睦相处,也不算坏事。
不过皇帝此人能从劫粮一事中推测到现在的情况,那些计策,自然也迷惑不了对方的判断。
章量忍不住道:“那些写信之人里,也有真正心怀二意,与我等私下往来之辈,陛下就当真不想知道是谁?”
人很难抗拒自己的天性,有些人哪怕明知信件里藏了敌人的坏心,也会忍不住打开看看,而一旦打开,君主心中自然难免有些芥蒂,大臣也会因此战战兢兢,心生疑虑。
然而那些所有的攻心之策,如今都随着火焰,被焚烧成灰。
温晏然笑:“当真不想知道。”
就算那些人当真心怀二意,从长远的角度看,于她也没有什么妨碍。
温晏然扫了眼地上的叛贼,嘱咐左右:“将此人罚为官隶,明日便送到流波渠那边,挖五年河沟。”
章量沉默片刻,道:“陛下还是杀了我罢。”昂起头,“如果陛下放虎归山,那猛虎终归会去而复返。”
作为一名游侠,他既然活着,便不能放弃为玄阳子复仇之事,却也感念燕小楼的提拔之情,不想继续连累对方。
温晏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朕便拭目以待。”
——只要不是立刻就能要她命的叛贼,温晏然都愿意表现得宽和一点,先把对方的小命留下,为自己日后的昏君道路添砖加瓦。章量猛地抬头,看了皇帝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沉默下来,毫无反抗之意地被禁军带走。
天色已晚,温晏然嘱咐内官把进宫看傩舞的大臣好生送回府邸,自己则乘上车辇,返回西雍宫,然而就在此时,系统面板再度开始了不正常的闪烁。
刚穿越那会,系统曾经刷出过一些类似于当前目标的提示,比如“登基为帝”跟“建平内乱”,不过在此之后,却迟迟没有给出新的主线任务。
——温晏然没了解过《昏君攻略》的运行机制,不知道后者在她赶在“建平内乱”正式开始前一波极限操作将之彻底解决后,便启动了紧急机制,暂时下线了当前主线的显示功能,避免给玩家起到提示效果,其他类似到的信息也是能屏蔽多少就屏蔽多少,省得当事人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偏。
然而系统并不清楚,玩家究竟能走出什么样的路线,不止跟系统提示有关,也跟个人操作有关。
温晏然看着面板上忽然出现的“地方叛乱(一)”、“地方叛乱(二)”以及“祸起萧墙”,目光微凝——地方之乱(一)跟地方之乱(二)显然指的是西夷之乱跟东地叛乱,这两条任务早在她出发去上兴关之前就该出现,结果一直到现在才刷出,显然已经不能用信息延迟来解释。
——面板提示老不好,多半是废了。
温晏然穿越前运气就不怎么样,玩游戏时经常遇见bug,穿越后似乎也没什么改善,当然考虑到世界意志力量不足,这可能不完全是她运气的原因。
在心里吐槽了系统几句后,慢慢习惯了外挂废物程度的温晏然甚至能苦中作乐地想,自己跟《昏君攻略》的适配性说不定还挺高——在金手指能力有限而且经常出现bug的情况下,果然还是得让她这种不怎么按照游戏提示行事的玩家上场carry。
*
京中不少大臣都感受到,当今皇帝对工作的热情远高于参加宴会,哪怕是过年期间也一直跟东地有信件往来,因为东地战事还处于关键的收尾阶段的缘故,兵部跟户部都不能像其他部门那样放假,不过为了大臣的人情往来不受影响,温晏然安排那些部台的官吏们轮流上班,基本可以做到做一休一。んτΤΡS://Www.sndswx.com/
她今天召了太学祭酒跟卢沅光过来,准备问一问地方官学的建设情况。
在这个年代,一个成丁每天的口粮消耗在六升左右,小儿减半,而一个乡的人口在万户上下,每户越有四到十人,平均六人左右,那么仅仅一乡的孩童,就超过万人,哪怕只考虑饮食,一年也至少需要二十万到四十万石粮食。
幸亏官学跟乡学都是朝廷设立,所行的又是读书教化这类有德之事,乡中豪族哪怕是为了自家声誉,也会愿意进行资助。
温晏然将官学乡学跟官屯绑在了一起,每个地方的官屯中都会划出一部分田地来,其产出专供学校使用。
“目前情况尚好,今年可以在丹州跟台州也试一试。”
温晏然:“有劳祭酒,去整理一下可以在官学中用来教授学生的书籍。”
当今的太学祭酒乃是温氏宗室出身,太学慢慢边缘化,没有以前的地位,也是摸鱼为主,万万不曾料到,居然能遇见如此有干劲的新皇帝……
毕竟是过年期间,温晏然也不把臣子在宫中留得太久,只过了一个时辰便让两人退下,离开的时候,卢沅光精神奕奕,一副还能继续加班的模样,至于太学祭酒,则用肢体动作诠释了什么叫做神思不属,脚步发飘。
西雍宫中,池仪手中托着装有东地来信的木盘——陶驾虽然有假节之权,平时也不曾忘记跟建平沟通前方的情况,他性格老成,叛乱收尾工作执行得没有半点急躁之处,宁愿慢一些,也绝不冒进,不给敌人留下任何趁机作乱的机会,此外褚馥也写了信过来,开头就是告罪,表示恐怕不能替天子教导两位殿下书法,失约之处,还请皇帝赎罪。
当日为了逼走孙无极,褚馥直接将右营付之一炬,此地乃是东部关卡要害,想要重建,还不知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他虽然不觉得后悔,但心中仍有不安,便想留在东地参与建设,又把侄女褚岁推荐给了皇帝。
本来想要归隐的褚岁:“……”
她怀疑自己从叛贼手中逃得一命这件事已经提前透支了下半辈子的所有运气,所以连年都来不及过,直接在叔父的安排下,背上包袱跟着送信的车队一块来了建平,目前暂时被安置在褚氏的宅邸当中。
温晏然看完褚馥的信,向池仪道:“既然褚卿家中多了人口,就再补一份节礼送去。”又笑道,“小褚卿在东地乃是堂堂的军师将军,但到了朕这边,恐怕就得委屈她先从小官做起了。过年后,便让小褚卿去太学中待两日,她才学出色,想来可以为人师长。”
池仪忍不住笑了一下,褚岁本人的才学的确出色,而且平时积累了不少文章,所以典无恶等人才能从她的作品中东拼西凑出一篇完整的檄文来,虽然此事目前已经得到朝廷的澄清,但这个年代,信息传播速度本来就不快,更正类的消息更是传播得尤其慢,想来在很多年之内,那篇檄文都会冠以褚岁本人的名字,继续流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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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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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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