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吃到一半就下起了雨,越下越大,到叶锋走的时候也没停的意思。家里统共两把伞,一把给了方穆扬,另一把给了叶锋。费霓送叶锋出门,下楼梯的时候主动提起了自己插队当知青的哥哥。
“我哥回了城,要是街道办不能给他解决工作,我就把自己的工作让给他。”
“是你家人让你这么做的?”
“不是,我的主意。”
小时候,她身体不好,爸妈从牙缝里挤出一笔钱给她订牛奶,哥哥姐姐不但没有份儿,还得每天给她热牛奶。牛奶热了,倒进碗里,她的大哥用筷子挑起表面奶皮送到二姐嘴里,说这是牛奶的精华,必须给我们老二吃,接着又监督费霓把碗里的牛奶喝完,务必一滴不剩,而他自己,拿暖壶的水浇在没洗的奶锅里,仰头品尝这残留的奶味。
费霓本来应该和她的哥哥姐姐上一所小学,但那所小学冬天没暖气,只有煤炉子,一到下课,全班的同学就把炉子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挤不到前头烤火的也凑在人群里,靠着彼此的体温取暖。费霓从小身体弱,爸妈为了小女儿冬天能暖暖和和的,费了好大力把她弄到了一个有暖气的小学。在那个小学,费霓这种普通工人家庭的孩子反而是少数。蜀南文学
兄妹三个,家里最好的东西永远都是她的。费霓不是占便宜没够的人,况且她不喜欢制帽厂的工作,真到了那时候,倒不如让给真正需要的人。
“那你怎么办?”
“我会做衣服,也可以挣钱。”钱能换粮票布票,她照样能养活自己。不过像她这样想的人,终究是少数。这年头,全民所有制企业的看不起集体企业的,集体企业的看不起没正式工作的。费霓知道,这么多人愿意跟她交往,不仅是因为她年轻长得不错,还因为她有一份正式工作。迟到的告知有时和欺骗无异,倒不如提前说清楚,要是叶锋能接受,他们就继续交往;不能接受就到此为止。
叶锋沉默。
费霓对这沉默早有预料,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她站在楼栋里和叶锋说再见,让他路上注意安全。雨点顺着叶锋手里的伞落在地面,费霓看着落下的雨滴,心想这雨也不知何时会停。方穆扬大概早回了医院,也不知道他赶没赶上食堂的饭点,忘了跟他说伞不用还了,真怕他再过来还伞……
费霓上了楼,水房的门开着,她一眼就看见二姐在水房里洗碗。
费霓关了二姐面前的水龙头,把她面前的盆拉到自己这边,“你去歇着吧,我来洗。”
二姐取笑她:“怎么送了这么久,有什么悄悄话刚才不能在饭桌上说。”
费霓没说话,二姐以为她是不好意思。
“我们厂处理有问题的布料,我给你带回来了一块,够你做两件衬衫的了,这两年你一件新衣服都没做吧。”
“我上个月还做了条裙子呢。”
“都多少年前的土布了,你那裙子妈都嫌花色老,不过穿你身上怪好看的。叶锋这人我看挺不错的,吃相也好,一看就是没挨过饿的人,不像你姐夫,就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一看小时候就经常饿着。”
费霓硬是从这嘲笑里听出了心疼。
“我也觉得他不错,但他不一定满意我。”
二姐笑着说:“你是没看见他看你那眼神,他对你可是满意极了。”
费霓不说话,此一时彼一时。
送走老二两口子,老费拿出方穆扬带来的包,跟费霓说:“这是小方给你的。”
费霓打开包,就看到了麦乳精美国奶粉巧克力还有五个苹果。
“爸,你干嘛收他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连个工作都没有,就靠补贴过日子。”
“我也不知道他这么大方啊。要不,你告诉我他住哪儿,我给他送回去。这孩子也是,怎么送这么些东西。”
“别了,还不够乱的。您自己留着吃吧。”
老费今天高兴,决定使用自己许久不用的手摇式留声机。这台留声机还是他为了听周璇的歌声买的,现在周璇不允许听了,他从橱柜里翻出一张《社员都是向阳花》。
屋里洋溢着奋发向上的希望之气。
一摞唱片里夹杂着一张外国货,用六十年代的报纸包着,唱片上面的外国字母分开来,老费还认识几个,合一块老费心想这是什么玩意儿。
老费问女儿:“这张哪来的?”
费霓接过唱片正反面各看了一眼,又用报纸重新包上,拿着进了里间,从角落里翻出上了锁的箱子。
这个箱子和里面的东西是她从方穆扬那儿骗来的,上次开锁还是去年。
锁好箱子,费霓端盆走向水房,此时水房门紧闭着,大概是男人在里面冲凉。楼里没洗澡间,要洗澡还得到大众浴室,要不就在工厂的澡堂。门开了,三个男的从浴室里出来,其中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儿光着膀子,费霓偏过脸当没看见。她拧开水龙头,狠狠搓了一把脸,挤牙膏的时候挤了半天,明天得买新牙膏了。
水房里有只苍蝇,在那儿讨人烦地惹人烦。
费霓一度讨厌苍蝇,理由并不同于大多数人。小学时代,费霓功课每门都是满分,但也有不如意的地方。学校里号召除四害,当学生的每天要上交死苍蝇。上下学的路上,费霓背着花书包拿着玻璃瓶和苍蝇拍寻找苍蝇,可她一只都没打死过,每次除四害光荣榜,她都是班里倒数第一。
她和方穆扬的那点儿交集也是因苍蝇而起。她们学校的学生,中午饭在学校吃,农村粮食歉收影响到了学校伙食,蔬菜粥里米粒能数得清,一般孩子都会从家里带点儿花卷或者其他吃的,没带吃的孩子,会拿家里给的钱和粮票自己买。
费霓吃完中午饭就拿着苍蝇拍在校园里寻觅苍蝇,苍蝇没拍到,不小心拍了一个高年级男同学肉滚滚的胳膊,还没来得及说对不起,那男生就踩了费霓两脚,让她长点儿眼睛。男生的体型在当时并不多见,一看家里就不缺油水和细粮,那样滚圆的胳膊单靠蔬菜粥和窝窝头是绝对养不出来的。费霓说你怎么踩人,那男生说小丫头踩你怎么了,你要再不长眼睛,我还踢你呢。方穆扬碰巧看见了后半部分,他认出梳两个辫子穿着白衬衫花裙子拿着苍蝇拍的女同学是他们班的费霓,没等费霓求救,就冲上去踹了那男生几脚,边踹边宣称,下次再看见他欺负自己班女同学,指定打得他把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出来。
那男生认出了方穆扬,威胁要告方穆扬的家长,方穆扬一脸满不在乎,让他赶快去告。
费霓背过拿着苍蝇拍和玻璃瓶的手,向方穆扬说谢谢,方穆扬很豪爽地表示同学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我有了困难你肯定也会帮助我的,他反问费霓是不是这样。费霓当然不能说不。方穆扬说他现在很饿,想吃一个螺丝转儿烧饼,费霓能不能借他五分钱和一两粮票。费霓说她身上没钱,方穆扬看上去很失望。费霓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刚得了方穆扬的帮助,她把苍蝇拍给方穆扬,手里拿着空无一物的玻璃瓶去翻书包,翻出一个蜡纸裹着的维生素面包,这是她攒了一个多星期才买的,明天就是哥哥生日,她准备当哥哥的生日礼物。
在将面包交给方穆扬之前,费霓紧紧握着那层蜡纸包着的面包,把面包都捏小了,她说如果你明天能把买面包的钱给我,我就可以先给你吃。
方穆扬答应得很爽快。
第二天方穆扬并没还钱,而是拿来了一个“madeinEngland”的铅笔盒给费霓,他告诉费霓,这个铅笔盒完全可以抵得上十只面包的价钱,现在,他愿意拿铅笔盒来为面包买单。
费霓说她有铅笔盒,她只想要钱和粮票,方穆扬只要把钱和粮票还给她就可以了。
方穆扬还是没有还钱的意思,他告诉费霓他现在没有钱,如果费霓想要钱和粮票,他得过段时间才能还,他可以先把这铅笔盒当抵押物,到时有了钱他再换回来。
“你答应今天还我钱的。”她知道他有钱,以前午餐的时候他经常吃外国肉罐头。他的姥姥坐着德国车来看他,还给学校捐了一架钢琴。
方穆扬冲她笑,露出一排白牙齿,很无赖地说:“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信托商店不收我的铅笔盒,我也没办法。你不是说同学间要互相帮助的吗?”
费霓被他的无赖气哭了,方穆扬哄她:“别哭了,过几天我还你双倍的粮票和钱。”
“真的?”
“真的,不骗你。我姥姥去印尼了,等她回来我就有钱了。”
“你爸妈不给你钱吗?”费霓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方穆扬父母的工资要比她爸妈多不少,她爸妈都能每天给她几分的零花,方穆扬何至于一分钱都没有。
方穆扬用沉默代替了回答。他被父母送来住校,一天三顿吃在学校,连回家吃顿好点儿的都不能,更别说零花钱了。
费霓没办法,只好让方穆扬写了欠条,拿那个“madeinEngland”的铅笔盒给哥哥当生日礼物,好在哥哥收了铅笔盒也很高兴。
第二天早晨,费霓找到方穆扬,问他:“你还借钱吗?要是能还双倍,我还借给你。”
“没问题,你借我多少我都还你双倍。”他问费霓,“你能借我多少?”
费霓从裙子兜里掏出一枚两分钱的硬币。
方穆扬虽然没钱,但并不妨碍他对两分钱不屑,“这点儿我还不够买一个螺丝转儿的。”
“你真还我双倍?”
“真的,快把钱拿出来吧。你要不信,我把我的小提琴抵押给你怎么样?”
“我不会拉琴,给我也没用。”
“我真的会还你的。”
费霓信了,犹疑着拿出五分硬币和一张粮票。
方穆扬抢过去,“你还有多少钱,都给我吧,等我姥姥回来我请你吃巧克力和奶油蛋糕好不好?”
“你还钱就行,不用请我吃东西。”
费霓也想多借给方穆扬点儿钱,毕竟他能还双倍,但她之前攒的钱都买了面包,面包又让方穆扬给吃了。她只能从爸妈那里想办法,她说中午饭不够吃,爸妈信了,每天给她五分钱和一两粮票,她把钱和粮票转送给方穆扬,收获一张欠条。
欠条越来越多,费霓心里越来越没底,她问方穆扬何时能还钱。
每次方穆扬都说:“快了,别着急。”
费霓担心方穆扬没还钱就饿死了,家里买了饼干,她不吃,偷偷用纸包了,吃午饭的时候递给方穆扬,方穆扬差点儿就着饼干和纸一块吃了。花卷吃一半,剩下的一半也给他带来。
一天,费霓给了方穆扬一毛钱,方穆扬问今天钱怎么多了。
费霓说有五分是她的电影票钱。
方穆扬说:“你真够意思。花钱看电影干什么,我带你们到我们院儿礼堂看免费电影。外面看不着的,你要想看我也能带你看。”
“什么时候能看呢?”
“下个礼拜天吧,我去你家找你。你家在哪儿?”
费霓说了一个地址。
到了约定那天,费霓特地换上了白衬衫蓝裙子,两根辫子用蓝底白点的蝴蝶结扎着,花书包里有妈妈给她买的话梅,她预备着看电影的时候和方穆扬一起分享。她决定不再要他双倍还钱了,借多少还多少就行。可她等到天黑,也没等到他。第二天才知道方穆扬把之前的承诺豪爽地忘记了。费霓发誓不管方穆扬如何请求她,她都不再借钱和粮票给方穆扬,让他买螺丝转烧饼。可方穆扬并没给费霓这个机会,他的画获了奖,他又和父母恢复了友好关系,不用住校,可以天天回家吃饭;最重要的是他的姥姥回来了,他又可以吃到面包房里法国师傅做的糕点,哪里稀罕她的螺丝转儿烧饼。
他不仅双倍还了费霓的钱,还给了她满满一个牛皮纸袋子,里面装的都是巧克力和糖果。
费霓没要他的巧克力和糖果,虽然她也很想让自己家人尝尝。
费霓看着到手的钱和粮票,对着方穆扬挤出一个笑容:“下次,你要借钱,还可以找我。还我两倍钱,其他的我都不要。”
费霓拿着钱和粮票进到副食店买了五只维生素面包,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还有她,一人一个,付账的时候费霓很是豪气。
五只面包把费霓的花书包都要撑破了,到了家,她把面包从书包里翻出来,放在餐桌上。为防家人给她留着以后吃,她把包面包的蜡纸都撕了,将面包放在碟子里。
费霓并没说自己放贷的事,她只说钱是自己攒的。
她的家人听了都很心疼,能攒这么多钱意味着费霓一分零花钱都没花过,这么热的天连小豆冰棍都没吃过一根。但费霓把包装都撕了,他们也只能享受费霓买的面包。
费霓看着家人吃自己赚来的面包,很是满足。
方穆扬之后还请费霓去自己姥姥家吃水果奶油蛋糕,费霓拒绝了。她心里还有点儿失落,这人估计是不会再跟自己借钱买螺丝转儿烧饼了,她去哪儿赚两倍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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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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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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