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匆忙吗?”林岚有点惊讶,之前一点消息也没听说,怎么突然就要回城了。
樊笑:“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们,我也是才知道,我姑姑让人来接我去南京。”
林岚:“有书信证明吧。”
樊笑点点头。
林岚松了口气,那是好事。虽然觉得樊笑离开这里是好事,可不知道为什么林岚鼻子有点酸酸的,“恭喜你回城啊,你们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樊笑破涕为笑,“也是……就是……”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索性张开手臂抱了抱林岚,“谢谢你。”
林岚拍拍她的背,“跟大队说过了吗?”
知青来的时候粮油关系是过来的,走的时候自然也要带走。
樊笑点点头:“他们会弄好的。我想去学校跟弟弟妹妹们道个别。”
林岚:“我陪你。”
这时候迟敏和高璐两人跑过来,惊讶地看着樊笑,她们怎么也想不到樊笑居然要回城了!两人表情变幻很是复杂,后来不约而同地上前。
高璐:“樊笑,你要回城了啊。”
樊笑原本还挺伤感得直掉泪,这会儿一下子扬起脸,“是啊,再也没人碍你眼。”
高璐有些尴尬,笑道:“你说什么呢,我从来没觉得你碍眼,大家都是好姐妹。”
樊笑:“不好意思,我和你不是姐妹。”
高璐的脸一下子黑了,原本她还想怎么也要分别了,她和樊笑说几句煽情的话来和解一下,没想到樊笑这么傲,居然一点面子不给。
迟敏的脸色也不好看,冷冷地看着樊笑。原本樊笑和她一个地方下乡,她觉得还挺好,可以看樊笑的热闹,哪里知道樊笑这么快就要回城。
樊笑看向迟敏,“哦,你一直好奇那封信是不是温良写的。我告诉你吧,就是他写的,他写信跟我表白,我回信拒绝了。你不用总惦记撬我箱子偷看信,那封信我放在桌上送给你了。”
迟敏的脸顿时跟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通红又惨白。
她拉着高璐转身跑了。
樊笑笑了笑,“整天想撬我箱子,以为我不知道呢。”
林岚:“……走吧。”
这会儿还意气风发的,等见了麦穗几个,樊笑一点也不顾形象地哭起来。
分别总是伤感的,尤其麦穗和樊笑感情好,两人难免抱头哭一场。
虽然三旺之前还有点吃味儿姐姐哥哥和沈遇樊笑好,可这会儿樊笑要走了,他也很舍不得。
小旺哭得鼻子红红的,“樊姐姐,我好舍不得你啊,我给你画的画还没好呢。”
三旺擦擦眼泪,“哎呀,以后没人夸我冬泳好看了呢。”
三旺冬天照旧很浪,别人看着冷,不少人说他逞能,樊笑却夸他是个勇敢的小男子汉,还夸他身材棒,让他精益求精,保证安全的情况也要讲究一下速度,争取以后参加个游泳比赛什么的。
二旺:“你们不要哭了,樊姐姐回去有亲人照顾,比在这里更好。”
这时候霍红珍也出来道别,她虽然和樊笑关系不是很亲密,但是一起住这半年,几个女知青里反而是樊笑最好相处。虽然娇气,却从来不多事,而且不小气。
想到离开以后各奔东西可能再也不会相见,心里都会酸酸的,继而想到樊笑家境好有亲人为她打算把她接回城,而自己这种没有门路的怕是要待到不知道什么年月去。
想到这里,霍红珍的眼睛也红红的,“樊笑,祝贺你回城。”
樊笑朝着她笑了笑,“谢谢,你也会回去的。”
她又跟大旺再见。
大旺是个内敛的孩子,说不出诸如舍不得或者什么的话,他朝着樊笑伸手,像大人一样,“祝你幸福。”
樊笑和他握握手,大旺的手掌纤长温暖,握手的时候很有力道。
她转身拍拍麦穗,递给她一封信,笑道:“麦姐,多谢你的照顾。”她又抱了抱麦穗,开玩笑道:“你可以用我的脸盆洗脚了,以后那就是你专用洗脚盆,还有几本书几块布几样零碎也都留给你。”
被她这么一说,大家笑起来。
林岚:“樊笑,你不去和沈遇赵明杰他们告别啊?”男知青跟着沈遇在肥皂厂呢。肥皂厂在村西北,有半里路的距离。
樊笑搓了搓脸上的眼泪,“算啦,太冷啦。反正他也不是我男朋友什么的,道别也就是一句话。”
她朝着三旺眨眨眼,“没空吃散伙饭,太遗憾啦。有机会我请你们吃饭啦。”
她忍着眼泪,朝着众人挥手,看着走到林岚身后的韩青松,她立正敬礼,“要幸福哦!”
韩青松抬手在眉骨碰了碰,还她半礼。
樊笑转身钻进车里,眼泪便哗哗的,司机立刻启动车子离去。
林岚靠在韩青松怀里,和孩子们一起朝着樊笑挥挥手,小旺掏出自己的口琴,开始吹奏友谊地久天长。
一曲结束,吉普车已经消失在视线外。
林岚:“孩子们,该回去上课啦。”她看霍红珍站在那里眼圈红红的直发怔,过去拍拍她的肩头,轻声道:“别难过,你也会回城的。”
霍红珍擦擦眼泪,“谢谢林队长。”
如果不是林岚开导麦穗那番话让霍红珍豁然开朗,现在她相信自己不会这样平静。毕竟下乡的时候心里好像有蚂蚁在啃噬,那种滋味可不好受。第一批知青还是热血沸腾自发要下乡,过了狂热的68年以后,再也没人是自己积极主动的。
麦穗:“娘,我得去看看樊姐姐给我留啥呢。”
别让人给拿走了。
林岚就陪着麦穗去了知青点,迟敏和高璐在屋里,面色很不好看。看到她们进来,两人立刻起身,拉着脸招呼一声就往外走。
麦穗蹙眉,忍不住道:“你们和樊姐姐处不好,可我和我娘没得罪你们,何必这样难看?”
迟敏忙道:“没有,心情不好,不好意思啊。”
说着她就匆忙出去了,高璐也赶紧跟出去。
不大的屋子里,除了炕就是一个桌子一条凳子,原本地上堆着大家的箱子等行李,现在樊笑的几个大箱子已经拉走,所以空荡了很多。
麦穗拿出樊笑的信跟林岚看,“樊姐姐给我的信呢。”
她把信摊开,却发现是一份物品清单,“……娘。”出人意料,还以为是不好意思说的话,是封煽情的信呢。
林岚也笑起来,想起樊笑刚来的时候,娇气爱哭,自己还觉得有些麻烦呢,谁曾想后来反而她和孩子处得最好。
麦穗二旺小旺,跟着樊笑学了弹吉他、素描,就算三旺跟樊笑也很开得起玩笑,大旺虽然不说,但是每次麦穗邀请樊笑家去洗澡的时候,他都会主动帮忙提水。
孩子们的友谊和大人是不一样的。
麦穗:“娘,樊姐姐把吉他留给我和弟弟了。”
林岚:“原本我还想他们谁回城过年,帮你们买一把呢。”
除了吉他,樊笑把她的雪花膏、万紫千红香脂、书本、积攒的布料、暖壶等都给麦穗留下。
“茶缸和饭盒我带回去当纪念啦,暖壶和脸盆给妹妹。”
“做梦我也会想着你们家的饭菜那么香呢……”
“你们可一定要记着我啊,我是如此地爱你们。”
“娘……”麦穗扑在林岚的肩头。
林岚摸摸她的头发,“不哭,不是说过吗,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等你们去上大学就可以四处看看,如果到那时候你们的友情还在,又可以相聚啦。”
如果能敌得过岁月,那友谊就比金坚。
林岚帮麦穗收拾一下,发现樊笑留下的雪花膏和香脂没有了,另外还有几块布也没了。
麦穗:“我去问问她俩。”
麦穗也奇怪,本来大家都好好的,为什么高璐和迟敏就对她和娘阴阳怪气的,后来还越来越冷淡。
林岚也没拦着。
麦穗找到在外面嘀咕的高璐和迟敏两人,“请问你们有没有看到樊姐姐留下的雪花膏还有布。那是她留给我的。”
两人看她,想说没看到。
麦穗扬了扬手里的信:“樊姐姐留了单子的。”
两人脸色一变,高璐嘟囔,“她留单子也不一定是真的,谁知道她是不是撒谎忽悠你呢。”
迟敏用胳膊碰了碰她,道:“可能是东西太杂,她收拾的时候放混了,你在屋里找找吧。”
麦穗:“你们的东西我不好碰的,樊姐姐给我的东西都在炕上摆着,放混的你们帮我找找吧。”
迟敏和高璐只好进屋,装作找东西,高璐就从抽屉里拿出两瓶雪花膏和两盒香脂,又从地上的箱子里拿出三块布。
麦穗就放在脸盆里,顺便把暖壶也拿上。
高璐脸色一变:“暖壶我们……”她们还想用呢。
麦穗却不管,既然是樊姐姐给她的,她就要拿走。
这时候韩青松来到门外,林岚想让他把书本什么的抱回去,韩青松却不肯进屋。
林岚知道他不随便进女同志房间,就把书捧出去放在他手里,她又把脸盆和里面的东西端着。
韩青松也都接过去。
林岚:“闺女,你先上课去吧,东西我们帮你拿回去。”
麦穗应了一声,就揣着那封信回学校和二旺他们看。
回到家,林岚把东西放在一边,让麦穗自己回来收拾。
她叹了口气,有些伤感道:“虽然不是亲人,可突然这么走了,心里有点空牢牢的。”
如果提前招呼大家也有个心理准备,还能为她践行。
韩青松对樊笑没感觉,但是想想自己当初转业和战友们分别……似乎,也没什么感觉。因为他们早就有准备,战友只是部队里的朋友,时候到了他们要各自回乡守着自己的家人。
所以他并不能对林岚为樊笑走觉得伤感而感同身受,毕竟他还在她身边呢。他想说句安慰的话,又不会说什么,就把她抱在怀里,拍拍她的后背。
林岚又叹了口气,“三哥,想想以后孩子大了,也要这样各奔东西,我……”
这韩青松就更不能感受,毕竟他从小就没得到爹娘关爱,一直都忙着干活干活,大一点就去参军。
对他来说,孩子大了就结婚过他们自己的日子是天经地义的,他很年轻时候就这样认为,心理准备足足的,根本不会觉得难过。
反正她一直在他身边呢!
他觉得只要她在他身边,就足够,别人他管不来的。
他说不出安慰的话,就更用力地搂着她,最后直接把她抱起来放在炕沿上,低头瞧着她。
在光线昏暗的屋子里,他的眸子墨玉般深幽,越发黑浓深邃,仿佛要把人给吸进去。
林岚被他看得心怦怦跳,突然就不伤感了。
他高挺的鼻梁碰了碰她的脸颊,要吻上的时候突然问道:“祁凤波是哪个?”
林岚:“……”这话题为什么跳跃的那么快?
“就是嘉山大队的宣传队长,写信和我讨论过问题。”
“哦,他好像挺喜欢给你写信。”
“是吗?我没觉得啊。”她歪头瞅他,“三哥,你翻我信呢?”
“没。”
“真没?”
“真没。”
“好吧,做饭了。”林岚跳下地,谁知韩青松却不退反进,长腿一迈就将她锁住,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不让她走。
他个子高大,她却不甚高挑,这样居高临下很有压迫感地贴近,让她倍有压力。
“三哥,你……那只是工作。”
“哦。”
“你别多心。”
“我没多心。”
“那做饭吧?”
“我想……”韩青松不再说话,抬起她的下颌就亲上去,许久,她已经软得倒在炕上,他双臂撑着看她,眼里有笑意流淌,“我真没多心,就是想亲你。”
林岚的脸更红了,索性勾着他的颈将他拉低再度缠绵。
等孩子们的声音在大门外响起的时候,他松开她,顺手将她拉起来,帮她理了理头发,“例行公事,检查公社通信记录的时候,扫了一眼。”
严打期间,通过邮局的书信,公安局都会例行询问,如果有可疑的便进行检查。
……
因为樊笑离开,林岚家伤感了一下,孩子们第一次体会到离别的滋味儿。
不几天之后,小旺在半睡半醒中完成了一首远去的姑娘,用他的视角,唱出他对离别、友谊、亲情的理解。
转眼春节,他们收到樊笑来信。信中说她爸爸生病,她被允许返城。姑姑将她接到南京安排进南京军区部队,现在是一名通讯兵。她一切安好,也祝林岚一家永远幸福,希望弟弟妹妹们努力学习,以后有机会去出去走走。
麦穗给樊笑写回信,大家一人写两句,林岚代表她和韩青松写了祝福和思念的话。
二旺:“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三旺写一句:“我是三旺,我不爱写信,”剩下的口述让麦穗和二旺代笔。
小旺自己写了两句,“fan笑姐姐,我送你画和ge”。
大旺则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名字,多一个字没的。
麦穗代笔把大家的情况和趣事写一下,尤其小旺半夜爬起来弹吉他的事儿,最后大家祝福樊笑梦想成真。
过了春节,又是春忙、麦收,时间过得充实又匆匆。
转眼又是盛夏时分。
五年级的学生考完期末试以后就开始放假,等待9月升学上初中。这还是大旺读书以来第一次放暑假呢,弟弟妹妹们还在上学,他却可以放暑假。
晌午放学回家,三旺很兴奋:“大哥,你以后去公社上学可以和爹一起呢?”
大旺:“我走着去。”
他们去公社并不远,他跑着去也很轻松,并不需要坐爹的自行车。主要是,他不习惯和父亲太亲密的姿态。
林岚在家里收拾布料要给大旺做秋天上学的新衣裳,“大哥上初中就可以发大人的布票啦。”
大旺今年个子又窜一大块,才14岁呢就有175,比很多大人都高,可之前布票还发半大小子的。
现在上初中口粮也能有点补贴,当然不给粮食而是给粮票,自己花钱买。大旺现在饭量很大,林岚感觉他比韩青松吃得还多,家里都要养不起了,呜呜
14岁和之前真是一个分水岭啊,去年还没这个感觉呢。而且14岁的少年开始变声、长喉结,正式进入中二期。大旺是越发不爱说话,生怕听到自己奇怪的声音。
林岚真怕他以后比韩青松还不爱说话呢,所以在家里她时不时就要逗大旺说几句。可大旺也有办法的,能用单音节代替就用单音节,不能的就摇头。
哈,老母亲真是又要操心。
林岚:“大儿子,你现在大了以后出门别穿草鞋,家里有布鞋呢,今年多给你做一双单布鞋。”
虽然她家条件算好的,可孩子们并不浪费,夏天跑来跑去喜欢和别的孩子一样穿草鞋,并不觉得寒碜。
大旺:“哦。”
三旺一脸羡慕:“娘,那大哥是不是可以穿解放鞋啊。”
林岚:“穿什么解放鞋,解放鞋不好,捂脚。还是自己家做的布鞋好,你大娘做的布鞋最舒服了。”林岚不知道多感激秀云娘呢,所以每次有好东西都给秀云送点,感激她们帮自己家做布鞋穿。
除非以后能买好的运动鞋和皮鞋,林岚现在是手工布鞋的拥护者,坚决不穿很容易捂出汗脚的解放鞋。
没看韩青松都乐意穿布鞋不爱穿解放鞋嘛。
麦穗拿了自己绣的花给她看,“娘,你瞅瞅我这个小花,是不是比以前好看了?”
林岚感觉自己被闺女训练得也要变成手工达人了。母女俩还学上绣花了,不过她并不反对麦穗学,反正小孩子精力旺盛兴趣多学什么像什么,挺好的。
“我瞅着好多了,绣在你领口挺好看的。”
麦穗:“娘,我给你绣个钱包。我就不用了,女孩子要艰苦朴素。”
林岚就笑,摸摸她的头发,闺女大了越来越注意。
虽然这时候衣服都是灰突突的颜色,却开始绽放出美丽的色彩,女孩子里面的衣服都悄悄做点变化。
林岚就想给麦穗织个红色的毛衣。
小旺现在更加沉迷于画画和音乐,他在两者之间找到共通点,时常吹口琴呢又去拿起画笔唰唰涂抹,或者正画画呢,突然来了灵感,开始写曲子弹吉他。
甚至吃饭的时候突然拿着筷子发呆,开始有节奏地敲打碗盘子,要么就跑去写点啥。他学完五线谱的基础知识,现在会简单地做曲子,自己弹弹。
家里人也习惯在吃饭的时候小旺突然开始敲敲打打,都敛气屏息慢慢吃饭,生怕打扰他的灵感。
麦穗和二旺弹吉他是爱好,只为了弹唱,小旺却为了做曲子,要是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流,那就是一段音符或者旋律,能写出来就写,写不出来就去咚咚咚地开始弹。
甚至有时候半夜,大家正睡得香呢,就传来吉他的琴弦声,那是小旺睡梦中有了灵感。
他第一次半夜爬起来弹吉他,就是半梦半醒中弹的远去的姑娘。
去年冬天樊笑走后的某天,半夜里小旺突然坐起来。他看不清也不需要点灯,闭着眼爬到腰炕上,摸到麦穗放在那里的吉他就咚咚咚地就弹起来:
“你来时满脸泪光,你离开满身风霜,不变的是你笑的模样,远去的姑娘,友谊地久天长……我们爱你眼神明亮,我们爱你勤劳善良,怎能忘怎能忘,我们的姑娘,祝你平安吉祥……”
他这么一弹一唱,除了三旺别人都醒了。
大旺醒了先踹开扒在自己身上的三旺,然后摸索着火柴点灯。二旺也摸着手电筒朝着声音照了照,就跟聚光灯一样打在小旺的身上。
亮光里,小小的孩子穿着米白色的睡衣坐在炕桌上,翘着二郎腿,费力地抱着吉他,小手流畅地弹着。
他闭着眼仿若还在睡梦中,长长的睫毛上凝着一滴泪珠,雪白的脸蛋在昏暗中熠熠生光:
“我的远方,我的希望,我们也会向往远方我的故乡,我的希望,那里有我的爹娘”
麦穗也出来看,她和大旺、二旺都看呆了,这还是小旺吗?
怎么感觉除了稚嫩的童音,倒像个陌生的大人?这也太神奇了。
突然,三旺做梦打拳嘿嘿哈依腾得坐起来,“咦哈!”他挠挠头,看看屋里,“啊,你们……干嘛呢?”
他看到弹琴的小旺,“啊小旺哥,你、你啥时候会弹吉他了?”
他感觉都是麦姐和二哥跟着樊姐姐学,也没见小旺怎么学弹吉他啊,怎么就会了?太不可思议了!太神奇了!
三旺对吉他没多少兴趣,自然不知道小旺对乐器的学习能力有多出色,也不知道小旺私下里跟着樊笑几个弹过多少。其实在二旺还没学会的时候,小旺就已经学会了。
林岚和韩青松也披衣过来瞅瞅,小旺正好把自己的曲子弹完。他如梦初醒般放下吉他,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咦,你们干嘛呢?”
众人:“……”
林岚赶紧过去把小旺给抱回被窝,给他擦擦满脸的眼泪,“可别给我小孩儿冻坏了。”
小旺趴在她胸口,娘的胸口软软的,香香的,他抱住蹭了蹭。
林岚摸摸他的头,“这是做梦啦?”
小旺点点头,“我梦见……樊姐姐走了,大哥走了,姐姐走了……娘也走了,都走了……呜呜”
林岚笑起来,柔声道:“娘怎么会走呢,娘和爹永远都不走,永远在家守着,等着你们。”
三旺:“大哥,为什么我这个样子就得挨鞭子,小旺哥就招人疼呢?你说这是为啥?”
他约莫还记得自己光着腚下去喝酒唱戏,被记鞭子,后来一起挨揍呢。
大旺瞥了他一眼,嗤一声,惜字如金地一个字不说。
然后麦穗和二旺来了精神,他们跑上腰炕,拿起吉他来,试着边弹边唱:“你来时满脸泪光,你离开满身风霜,不变的是你笑的模样……”
三旺也蹦起来开始乱吼:“远去的姑娘,友谊地久天长,远去的姑娘,祝你平安吉祥,我爱远方,我爱姑娘”
这件事可是他们家的传奇,大家都说小旺被音乐家附体,要不怎么突然就蹦出那么多灵感来呢?
很多歌曲和当下格格不入,并不是流行的革命歌曲,反而更接近国际一些流行音乐。
林岚觉得这要归功于樊笑和霍红珍对小旺的启发,因为她们,小旺接触了更自然的音乐。她们年轻女孩子比较活泼,学得东西也杂,总会偷偷地学一些外国曲目。而这些不受限制的音乐,是最刺激小孩子灵感的。
要吃午饭了,林岚:“二哥怎么还不回来?这是在厂里吃?”
二旺和沈遇现在是肥皂厂的技术骨干,这一年时间他跟着沈遇学了很多东西。两人不但买书自学,还跟城里大厂的技术员写信咨询请教,所以都进步很大。
其实二旺现在上小学也学不到太多东西,毕竟林岚、沈遇等人教他的比学校里更多。
不过二旺和沈遇还是有区别的,二旺学技术是为了懂怎么回事,而不是想钻研开发更多东西。他反而更像一个懂技术的管理者,可以给技术员更多灵感启发,把肥皂厂打理得井井有条。
外人以为山咀村大队的肥皂厂是韩永芳和大队长管,山咀村的人都说是林岚和沈遇在管,可自己人知道,其实都是二旺负责管理。
沈遇则是真的喜欢技术,对于管理和销售经营这些没有二旺那么热衷。
两人搭配,相得益彰,而且两人脾气秉性都谦和好学,有商有量,求同存异共同研究,从不起什么冲突。
大人们看着也觉得真是了不起了。
正说着呢,沈遇骑车带着二旺过来,大队给肥皂厂配了一辆自行车。
二旺:“娘,我和沈遇哥一起来吃饭。”
林岚表示欢迎,“就等你们呢。”
摆饭的时候,林岚把那瓶插的月季花端到北窗台,麦穗就把饭摆上。
吃饭的时候,三旺拉着沈遇,“沈遇哥,你坐这里,我和大哥一起坐。”
大旺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麦穗笑道:“你咋事儿那么多呢,又有什么说道?”
三旺:“沈遇哥也喜欢坐我和小旺哥中间,魂儿掉了我能帮忙捡着。”
沈遇:“……谢谢?”
林岚笑:“快别听他瞎扯,吃饭吧。”
三旺听娘说他瞎扯,就跑过去坐在林岚旁边,“娘,我挺想的呢。”
林岚:“想谁?想樊姐姐?”要不说什么魂儿掉了的。
三旺摇头。
林岚:“想你爹啦?”
三旺摇头,“男人有什么好想的,我想你啊。”
林岚:“……谢谢啊,我就在眼前呢。”
三旺把自己光溜溜的圆脑袋靠在林岚肩上,“娘,你说你就在眼前,我还这么想你,我得多爱你啊。”
小旺:“小三哥,你别说我的话。”
这是他整天跟娘腻歪腻歪的话,“娘,你说我怎么这么爱你呢,你天天在眼前我还想你呢。”
麦穗站起来在三旺头上弹了一下,“你要酸死我们啦,我也是女的,你咋不想我呢?”
三旺瞅着她,夸张道:“麦姐,你也太贪心了,你知道多少男生想你吗?还缺我一个?咱们去公社开了一次运动会,那几个初中生还跑来村里找你呢!”
那是今年春季运动会的事儿。
麦穗脸颊一红,拿筷子敲他,“你再胡说,人家那是来给小学讲课的。”
三旺撇嘴,“讲啥课啊,以为我们不知道呢,交流交流经验,就是找借口看女孩子呗。”他又对林岚道:“娘,你说那些总来交流经验的,肯定没安好心,对吧?”
林岚:“……”我这是躺着中枪了?
去年冬天,今年春天,来找她交流经验的人也不少呢,可那都是工作呢。
就是被韩青松重点标注的祁凤波也来过,而且来的次数略多,但是她也没有每次都接待啊,让他们跟董槐花、刘春才交流也是一样的。蜀南文学
所以她怎么觉得这小子越大鬼心眼越多了呢,这是敲边鼓呢?
艾玛,自己老公还没说啥呢,儿子倒是先跳出来了。
林岚捏着他的鼻子,“你给我正经点。”
三旺一把抱住她,“娘,你不能不要我。”
戏精附体了。
林岚:“别给我演戏,让沈遇笑话。”
三旺立刻正襟危坐开始吃饭,还看了沈遇一眼,“沈遇哥不是咱们自己人?笑话什么呢?”
沈遇心里很高兴,自去岁冬天他发现林岚对他好起来,不像前面之前那么疏离。
他已经习惯三旺皮得开花,笑了笑,跟麦穗和二旺对视了一眼谁也不接话,要是接话三旺就会打蛇随棍上,特别来戏。
他不接茬,三旺也会自己加戏,“沈遇哥,我觉得你特别像我们家的大哥。要不,你干脆也跟着叫爹娘好了。”
沈遇:“……”
林岚:“!!!”你娘我有那么老吗?这么大的儿子!
大旺看三旺皮起来没边,一个眼刀杀过去,冷飕飕的。
三旺打了个哆嗦,立刻乖乖地回到大旺身边,拿起筷子,“吃饭,你们真是没正事儿。”
躺枪的众人,如果不是还要吃饭,真想一起暴打他一顿。
小旺把沈遇爱吃的蘑菇炖鸡蛋放在他跟前,“大哥,吃饭啦。”
大旺:“…………”
沈遇很高兴,“谢谢弟弟。”
林岚:“…………”我才29!没有这么大的儿子啊!
三旺:“小旺哥,你要不要作曲了?不作的话,那我就开动啦?”
小旺清了清嗓子:“有一个光头,他有一些调皮,他还有一些傻气”
三旺:“小旺哥,你不要抹黑我,吃饭啦别没正事儿,哈哈”
吃过饭,麦穗几个还得去上学,沈遇和林岚说几个问题,然后回肥皂厂。
大旺去上工锄地赚工分,和娘单独在家里呆着他有点害怕。因为娘总会偷摸瞅他,那眼神总让他有一种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毛病的感觉。
下午林岚先去宣传队安排一下工作,如今常富余和刘秀云已经是正式宣传员,林岚的工作就更轻松一些。四点左右她回家,盛夏天长,太阳还火辣辣的老高呢。
“林队长,有人找你。”大队会计在路口看见她就大喊着招手。
林岚过去:“要是来交流工作经验的,让他们去找董主任啊。”
会计道:“不是呢。”
说着话,林岚见两人朝着自己走过来,其中一个个子高大的年轻人,相貌俊朗,有点眼熟。
“哎呀,明亮啊。”林岚惊讶道:“你怎么有空过来?”
自从林岚救了薛明亮他娘,一年里他家人必来个两三趟,有时候来说说话,有时候送点东西,当个亲戚走着。去年过年薛明亮没回来,但是他爹娘来的。
林岚和他寒暄几句,问问他爹娘好。
薛明亮又给她介绍,“林队长,这是地区体育学院的褚老师。”
林岚和他握手,心下疑惑。
褚老师中等个子,皮肤黝黑身材精瘦,但是宽肩窄腰身上肌肉紧绷绷的很有美感。
他自我介绍:“林岚同志,我叫褚云峰,地区亭子人。我们学校要选拔一批体育生,明亮给我介绍你家几个小子,说有个小子游泳特别厉害,我们想来考察考察。”
林岚很意外,看看薛明亮。
薛明亮笑着点头,“是真的,现在咱们省正在组建省运动队,有田径、游泳、篮球等很多项目。三旺游泳很厉害,肯定可以选进地区体育学院,以后就可以参加省队的选拔。”
意外来得太快啊,林岚都没心理准备,她一直想大儿子应该是第一个离家读书的,可没准备开心果皮蛋离家呢。
所以第一个念头就是去了去了省里,那得多远啊。
当然,她也就懵一下便回神,这是大好事,没有爹娘怕儿子飞得高飞得远的。
“我们家去说。”林岚邀请他们回家。
褚云峰笑道:“林岚同志,能不能把三旺同学叫来?我、不怕你笑话,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
林岚:“好的,我去叫。”
林岚去了学校。
从去年秋天开始学生多起来,今年春天大队就把教室分成了三间。一二年级一间,三四年级一间,五年级自己一间。
现在五年级考完试,教室给四年级用,等秋天入学他们就是五年级生。
三旺秋天要升四年级,现在还是三年级生。
她透过窗户瞅了瞅,学校的窗户是木窗棂的,没有糊纸,很容易就看到里面。这一节课正在上语文,韩青平在上面讲课,“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
他们还在反复讲这些课,也没办法,教育部规定的。
三旺毫不客气地在打哈欠,如今没有哥哥姐姐弟弟督促他,他更不爱学习,整天就想玩。当然,考试勉强也能及格,因为不及格不等韩青松出手,大旺就会狠揍他。
林岚觉得这孩子就是不爱课堂上讲的东西,聪明还是聪明的,如果学正常的东西,未必不行。
这时候三旺张着大嘴打着哈欠,非常舒爽的模样,结果眼睛一斜就看到窗外的林岚。
他一个激灵,艾玛,娘怎么来了?这是来监视自己开小差没呢?
他立刻假装没看见,正襟危坐。
林岚:“……”你装,你再给我装!她走到前面朝着韩青平笑了笑。
韩青平看到她眼睛都亮了,赶紧跑出来,“林岚,你找我?”
林岚:“老师,叫三旺出来,有点事让他家去一趟。”
韩青平立刻招手,“韩旺民,出来。”
三旺:我滴妈呀,我娘要揍我了啊!救命啊!
他心里戏多,腿却不慢的,一溜小跑出来,笑嘻嘻的,“娘,你想我了啊?”
林岚:“是啊,可想你了呢。”抬手揪着他的耳朵,“走吧。”
她和韩青平告辞。
韩青平:“林岚,打孩子别用手啊,省得手疼!”
三旺:“……”你巴结我娘,我告诉我爹!
林岚:“你就这样上课的,啊?”林岚又犯愁这小子这么皮,要是离开家去了市里,能听话?能好好学?不听话就算了,万一太皮遭老师嫌弃,再天天挨打怎么办?自己也看不到,得多担心呢。
三旺不知道老母亲的担心,只以为林岚因为自己上课不听讲生气呢。
他求饶:“娘,整天阶级苦,血泪仇的,我腻歪死了。”
林岚:“……算了。”她揉了揉儿子的耳朵,都有点红了,不禁有些心疼,便揽着他的肩膀,“家去娘和你说个事儿。”
三旺为了避免挨打开始拉着林岚扭把,“娘,还是咱俩好,娘你放心,以后大哥二哥姐姐都走了,我也不离开你。”
林岚瞬间泪目。
作者有话要说:补上意思一样的小剧场:
多年后,记者采访韩小旺大大。
记者:请问韩老师,您的第一首作品远去的姑娘是不是写给您的初恋白月光?
韩旺家:无奈摊手那真的就是远去的姑娘,不是什么初恋白月光。那时候我才七岁?还是几岁来着?
记者:可里面说“我的姑娘”
韩旺家:哎……就知道那明明是我们的姑娘,到底是谁改的?后来是小三哥给唱歪了。
记者:请问韩老师,当初您是如何在那么小的年纪写出这样一首曲子?
韩旺家:其实,我最好的作品都是感情到了,就出来了,并非刻意为之。我会告诉你我也不知道吗?当时睡到半夜突然就涌出来,不把它唱出来就憋死了!
记者:震惊自己就出来了?
韩旺家:摊手就是那样,流水一样就出来了。刻意去想,反而没感觉呢。
记者:这就是所谓灵感吧。真是个神奇的小妖精。
小旺同学灵感来自于不断的积累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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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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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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