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岚看着都冷,心疼得不不行,“儿子赶紧把衣服穿上,天冷别感冒。”炕上还躺着俩呢,她可不想大旺也感冒。这清明过的,大冷天的她三个儿子都下了水。
大旺:“没事。”
身上湿着,他不想弄湿衣服。
林岚也不管后面那俩妇女哭号什么,反正想告状就去找支书和大队长,他们也不敢来家里闹事,她就追着大旺家去。
到了家,大旺先把裤头换了干净的,又擦擦身上和头发,然后才把衣服穿上。
等他出来,林岚赶紧递给他一碗姜汤鸡蛋水,“大旺啊,以后别这么冲动啊,你踹他们就踹他们,你自己下去干嘛?”
大旺一口气喝完,鼻尖都冒出晶莹的汗珠,“我下去,他们就不敢来哔哔。”
林岚:“……”
她想起来,忙追问:“到底咋回事?”这事儿肯定没那么简单。
大旺:“你不生气。”不生气就说,这个意思。
林岚:“……我不、生气。”听完之前我不生气,听完之后看情况。
大旺就把自己审问来的消息简明扼要地说两句,他和韩青松一个路数,能俩字说完不会说三个字,用最简练干巴的语言把意思表达清楚就好。
总结起来就是,一群孩子玩耍激将起来,打赌下去游一圈,结果三旺个傻子被人忽悠,最后腿抽筋,人家都就跑了。
至于小旺,肯定是救三哥掉下去的。
林岚一听,顿时手脚冰凉,这个三旺!!!就那么沉不住气!自己大冷天下河不说还把小旺也连累掉河里。
她气不打一处来,抄起笤帚就进屋要揍一顿。
可这会儿三旺好不容易才睡着,小脸皱巴着、身体缩成一团,在被窝里无意识地打着哆嗦。他脑门的疤痕虽然淡一些,却还是一个明显的月牙,她的心一下子又软了。
要是他理直气壮地顶嘴、逃避、推卸责任,那她肯定狠狠揍一顿,现在他睡得可怜兮兮的,她又下不去手。
等他睡醒再好好教训!
她这样想着,心却又慌又怕,虚得好似被人丢下无底深渊,一个劲地往下沉,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沉到底。她最怕三旺受不了激将,容不得别人刺激否定,人家一挑衅他就炸毛。
他炸毛和大旺还不同,大旺是面对面干,拳拳到肉,打到对方心服口服。他却是通过什么事儿来证明自己,然后让人惊愕服气,这种吃亏的多半是自己。
现在屁大的孩子就不能忍,那么逞能要强受不得人家否定挑衅,必须要挣个胜负出来。
前世就因为逞能不服输,暴雨天他去水库游泳被雷击死的。
她本以为自己很有把握改变孩子们前世凄惨的命运,这一刻她突然没了把握,心慌心虚得要命。
万一、万一……他还是重蹈覆辙,林岚觉得自己宁愿从没穿越来,从未付出感情,也就不会伤心得无法面对惨淡的悲剧。
她真的好怕。
她是个乐观坚强的人,从来没有怕过什么,哪怕刚穿来守着一堆熊孩子,一个不知道深浅的男人,一家子的极品,她都没有怕过。
这一刻,她是真怕,自己并没有改变他们的结局,最后这一家子还是支离破碎。
要是孩子们出事,哪怕一个孩子出事,她觉得天就塌了。
大旺看林岚站在那里,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眼神空洞眼眶通红,脸色越来越白,两只手紧紧地攒着笤帚,青筋都爆起来,到最后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哆嗦。
他一把握住林岚的手,把她手里的笤帚夺出去,扶着她上炕坐下。
“没事的。”他难得放柔软了声音。
听见他的声音,林岚的眼睛才转了转,看着他。
大旺知道她被三旺的举动吓坏了,拍拍她的肩膀,“没事的。”
他看看外面,麦穗站在那里哭得眼睛肿成桃子。
大旺:“你守着娘,我去看看爹和二旺。”
麦穗点点头,拿了梳子给林岚梳梳头发,每次她难受的时候,林岚就给她梳头发,唱唱歌。蜀南文学
大旺出村不一会儿,就碰到匆忙往回赶的韩青松和二旺。
他保持和韩青松一样的速度跟上,把事件简明扼要汇报一遍。
韩青松听了没说什么,只飞快地往家走,一进家门他就开始解扣子,到了炕前正好把沾了泥土的外衣脱掉。
麦穗看他回来,赶紧让开位置。
韩青松伸手把正发抖的林岚揽进怀里,抚摸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没事的。”
“三哥……”林岚趴在他怀里,一直坠落的心一下子被人捧回来妥帖收好,她终于哭出声。
面对她哭泣的脸,韩青松的心就跟被插了一刀似的生疼,他摸着她的头发,亲亲她的发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软,“不怕,有我呢。”
……
大旺给麦穗和二旺使了个眼色,三人就悄悄离去,把空间留给爹娘。
林岚很快就镇定下来。
她只是被自己胡思乱想吓到负面情绪爆发,看见韩青松的时候心就定了。她要做一个坚强的妈妈,自然不能那么脆弱,她相信孩子会平安长大,而且也相信一定能把三旺掰过来。
她怕孩子们笑话忙擦擦眼泪,却见屋里只有她和韩青松,三旺和小旺在炕上睡着,另外三个孩子已经不见,想必是躲出去。
她心里又很欣慰,她的孩子都是懂事的,三旺也是好孩子,吃一堑长一智,他也一定会知错就改的。
韩青松大手在她后背上顺了顺,又拿手巾给她擦眼泪。
这时候外面响起董槐花等人的声音,林岚忙下地和韩青松迎出去,就见董槐花、秀云、韩大嫂等人一起过来。
他们是来探望孩子的,本家的、关系好的,一共来了不少人。
秀云给缝了两个红口袋,里面装上大公鸡的鸡锁骨、蟠桃核、小米拌香灰,给俩孩子戴上收魂收惊的。韩永芳打发青云送来一串五帝钱来,据说可以辟邪给孩子们镇镇。也有村里一直神叨叨的老太太主动上门,要给小孩子摸摸头、收收惊之类的。
现在破封建迷信,不让乱搞,所以什么犯太岁、冲了什么东西这种说法都不让明着说,但是社员们老一辈子留下来的习惯一时间改不了,遇到事情还是这么弄弄。
大家的好意林岚都收着,只要无害管他科学迷信的,能起点心理安慰也好的。
她一一跟人道谢,心里还奇怪赵桂莲她们居然没来闹事。
董槐花看来的人太多就赶紧拦着,“行啦,没事的,大家都家去做饭吧,孩子也得休息了。”她怕那么多社员都碍着情面会源源不断地过来探视,打扰林岚家休息,就赶紧出面制止,“心到了就行啊,韩局长和林岚都记着大家的好呢。”
其他人一听,也就不再来打扰,各自家去做晚饭。
二旺和麦穗熬一锅小米粥,热着擀好的饼,方便营养。
林岚一直瞅着俩孩子,怕他们着凉感冒发烧,三旺身体还好点,小旺毕竟小,抵抗力要差得多。
韩青松让她别担心。
看他那样挺拔镇定的样子,林岚心也安定下来,想起那些老人说韩青松是军人,一身正气诸邪不侵,也能镇宅保孩子平安的。
她学了二十多年的毛概邓论唯物主义,抵不过对孩子的一片拳拳之心,鬼使神差地她对着韩青松拜了拜。
韩青松:“……你干什么?”
林岚咳嗽了一声,“我拜拜土地爷爷、灶王爷、炕奶奶,保佑我孩孩儿健健康康。”
韩青松:“……”灶王爷在灶膛,土地爷爷在地上,炕奶奶在炕上,你朝着我晃晃?
他伸手在她头发上揉了两把,不等林岚抗议又转身去摸摸俩孩子,三旺没问题,但是小旺有点发热。
他把小旺抱起来往西间去。
林岚:“发烧了吗?”
韩青松:“没。”
林岚就知道是有点发烧了,便着急起来。
韩青松:“没事。”
二旺和麦穗也拿着林岚那本赤脚大夫手册翻,看看有什么退烧妙招,上面说除了吃药可以物理降温,用温水擦身体等等。
等饭做好了,大旺把三旺叫起来吃饭。
三旺睁开眼,表情有些恍惚,看到大旺的时候神情非常高兴,刚要开口又想起之前的事儿,睡了一觉并没有什么都忘记,他的小脸又垮下来,几乎不敢看大旺。
大旺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吃饭。”
三旺就乖乖爬起来穿衣服,下地穿鞋,然后规规矩矩站在桌前,低着头等着挨训。
可是谁也没来责问他,麦穗还把他勇救弟弟的事迹讲给二旺和爹听,夸三旺懂事有哥哥的样子。
韩青松和二旺也没有戳穿他,都没说什么。
三旺的头低得更厉害,原本想跟娘说清楚,当时害怕没好意思开口,结果现在家里人都这样认为,他更加羞愧。
小旺也被林岚叫醒起来吃晚饭,他下来看到三旺站那里,立刻跑过来牵着他的手,欢喜道:“小三哥,你不害怕了吧。”
三旺瞥了他一眼,鼻子一酸,更加内疚。
小旺对林岚道:“娘,小三哥救我的,不挨打。”
林岚看了他一眼,摸摸他的头,没说话。
这是还没得上功夫教训呢,打是肯定要挨的,犯大错就挨打,这是韩青松的规矩,她自然不质疑他作为父亲的权威。
小旺有点忐忑,自己没出卖小三哥,爹娘应该不知道呢。
他又对韩青松道:“爹,不打。”
韩青松让他坐下吃饭,吃完饭再喝姜汤。
小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点担心,拉着三旺的手去吃饭。
三旺不敢动。
林岚看向韩青松,韩青松道:“吃饭吧。”
三旺这才蹭到自己位子上坐下,吃饭的时候只吃自己的粥,也不吃别的,动作缓慢机械。
林岚看他这样,又忍不住心疼他,递给他一截饼卷鸡蛋,又让他夹菜吃。
三旺低着头,默默地吃饭,吃什么都没滋味。他想坦诚错误,但是大家都吃饭,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等吃完饭再说。
这下子曾经在大旺心里揣着的那几头小鹿都进到他肚子里,七上八下地折腾,让他坐立难安、食之无味,吃了半碗粥就吃不下去。
小旺因为有点发烧,自己又不懂,吃饭的时候就纳闷道:“娘,我为什么又冷又热啊。”
他把两只小手举起来,“这边冷,这边热。”
林岚试了试他的脑门,温度倒是还好,就让他喝了粥赶紧上炕上躺着。
小旺看看三旺,又惦记小三哥会不会挨打。
林岚叹了口气,把他给抱到西间炕上,她给小旺盖上被子,自己搂着他讲故事,让他先别睡,消化消化再说。
小旺这样,韩青松也没心思教训三旺,吃过饭他去找了煤炭来,放在灶坑里烧红然后放在瓦盆里,端到西间门口,让屋里温度高一些。
大旺本来就不爱说话,现在自然更沉默。
二旺和麦穗商量了一下,“咱们烧锅姜汤再烧锅热水,给小旺泡个温水澡驱驱寒、降降温。”先熬一小盆浓浓的姜汤备着,隔断时间加点红糖给三旺小旺喝。
林岚试试觉得小旺有点发热,韩青松体温高,试试觉得还行。
大旺去找赤脚大夫要了体温计来,给小旺量一下,38°5,果然开始发烧。他毕竟年纪小身体弱一些,着凉很容易发烧,而且小孩子一烧就容易高烧,不能掉以轻心。
二旺和麦穗做的准备都派上用场,给小旺泡温水澡喝姜汤,温度看着开始退下来,可半夜又烧起来。林岚就给他吃了赤脚大夫开的安乃近,三分之一片,半个小时开始退烧,一小时后又烧起来。
小旺浑身滚烫,烧得难受,皱着小脸,无意识地发出呻yin。
林岚就把他抱在怀里,希望用自己的体温给他降温,看着孩子那么难受,她恨不得自己替他生病。
孩子们也都没睡,全都陪在旁边随时听吩咐。
这会儿,三旺更没机会开口承认错误,他看着小旺烧得迷糊,吧嗒吧嗒流眼泪恨不得自己替小旺发烧,大家都忙着也没人跟他说话,他把自己缩成一团恨不得隐到墙缝里去。
林岚急得不得了,想让韩青松带着她和孩子连夜去县里。
韩青松镇定得多,“到县里也天亮,路上烧起来更没办法,还是等天亮再看。”
林岚心里一着急,脱口道:“你说你这个当爹的,你咋不着急呢。”
韩青松一怔。
林岚说完就后悔了,赶紧握着韩青松的手,哽道:“三哥,对不起,我不该发脾气。”
韩青松拍拍她,“没事的。”他怎么会生气呢,他永远都不会生她的气。
二旺和麦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娘从来不随便发脾气,对家里人好得很,可为了小旺居然凶爹。所以小旺真的不能有事,否则的话,估计爹娘的感情就要有问题,他们这个家也要有问题的。
这会儿二旺想起来,“娘,秀云姐家大娘,她会拔罐刮痧,还会拍酒放血来着,要不要让她给小旺试试?”
林岚忙道:“我去请她。”
大旺先出去了,很快他就把秀云娘请过来。
她也没睡实诚,一听人叫门立刻就醒了,立刻穿衣服跟着大旺过来。都是熟人也不用寒暄,她让赶紧拿烧酒,倒在个碗里点上火,立刻就腾起幽蓝的火苗。
屋里热乎乎的,她就让给小旺脱光了,盖上布单子。然后她用手沾了燃着火苗的烧酒,飞快地在孩子身上搓,先搓手心脚心腋窝大腿根,再搓后背腹部,最后搓胸口。
一直搓了小半碗酒,温度稳住没再烧上去,又观察个把小时,小旺出了一身汗温度开始降下来,下半夜没有再反复。
秀云娘还嘱咐,“孩子发烧骨头疼呢虚得很。让他好好休息,喝点小米粥、烂面汤啥的。”
林岚跟她道谢,送她出去的时候道:“嫂子,我瞧着你当赤脚大夫更合适呢。”
秀云娘:“快别笑话我,我一个文盲能干啥啊。当初也让我去培训的,不过不中的,不识字学不会。也就给人家拔火罐、刮刮痧、推拿什么的。扎针配药,看不懂的。”她让林岚别担心,孩子是有福气的,退烧就好了。
林岚又寻思自己得空也得学学,没有特效药的时候,土办法傍身也不慌的。
目送她离开,林岚才关门回家。
这时候小旺已经退了烧,睡得香喷喷的。
林岚的心彻底松快了,这才顾得上看几个孩子,这么忙活一晚上,他们都累得不行。她赶紧道:“都快睡觉去,守这里干嘛呢,你们着急也没用。”
二旺和麦穗看看小旺真的退烧了,也都非常高兴,不耽误爹娘休息,就回东间去。
大旺也拎着三旺回去,三旺扒在门框上不肯走,拿眼一个劲地瞅着炕上的小旺。
林岚看三旺这一晚上一句话都没说,情绪低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她之前一直忙活小旺没顾上他。这会儿看他,就想安慰安慰他,他毕竟也只是个8岁的孩子,一不小心留下阴影,也不好。
她走过去,拉着三旺的手在堂屋坐下,揉揉他的头,“行啦,小旺没事的,不要害怕啦。”她看三旺的样子应该是内疚自责,就让他别害怕,好好睡觉。
三旺微微低着头,不敢看她,也不想走。
林岚寻思他可能担心小旺又害怕挨打,笑了笑,“快睡觉去吧,弟弟已经没事了,但是犯错是一定要受罚的,你也不用想逃避。”
他还叮嘱大旺,三旺要是做恶梦什么的就拍拍他。
大旺点点头,把三旺拎走了。
等孩子们都走了林岚才发现自己浑身没力气,真好靠在门框上休息一下。她知道自己这是胡思乱想脑补过度给自己吓得不轻,间接让孩子们跟着紧张,这就跟有病百度一样,一查就是绝症,能吓死人。
韩青松看她一眼,下地把她抱上炕,林岚靠在他怀里,“这一天天的,给我吓死了。”从三旺小旺落水,到大旺去算账,再小旺发烧,她感觉应接不暇的。她深吸一口气,拍拍韩青松的胸口,“咱们也睡会吧,太累了。”
韩青松没动,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林岚这才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对上他的眼神,居然看出点委屈的味道来。
他这是用眼神谴责她吗?
林岚抿了抿唇,勾着他的颈献上一个吻,柔声道:“三哥,对不起,以后不会的。”小旺没事她一身轻松,身上的阴影和枷锁一下子就卸掉,也有心情逗他。
韩青松扣着她加深了这个吻,过了一会儿才放下她,又去摸了摸孩子已经安然无恙,他才回身搂着她睡觉。
……
春忙不等人,正是需要劳力的时候,第二天早上六点吃饭,六点半吹哨子上工。韩青松依然带着二旺去远处的东南坡,大旺则跟着其他社员在村附近上工,麦穗在家帮林岚照顾弟弟们。
至于三旺,让他反省一天,晚上教育。
小旺起来以后精神抖擞,一点事儿也没有,一口气吃了一大碗小米粥泡饼。
麦穗摸摸他的肚子,笑道:“终于好了,可把我们吓坏了。”
小旺瞅了三旺一眼,朝着娘和姐姐笑笑,“娘,我错了,以后都不去河边。”
林岚高兴道:“小旺真乖。”
她看了三旺一眼,“弟弟已经好了,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三旺闷闷地嗯了一声,这才觉得饭菜有点滋味。
小旺拉着他的手,“小三哥,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三旺看他一眼,眼睛又红了,弟弟是不用被送走的,挺好。
小旺就赶紧给他擦眼泪,还朝着他眨眨眼,表示咱们的秘密不告诉她们。
三旺忙低下头,眼泪滴在碗里。
林岚想和他谈谈这个问题,看看他一晚上反省的成果,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毕竟他还小,有些问题需要引导才能意识到。
结果她刚开了个头,还没介入正题,董槐花来找她。县里宣传科下来人,要来视察、开会,把林岚叫去开个会。
林岚就叮嘱一下麦穗和俩孩子,让他们在家里别出门。
麦穗领着俩弟弟,给他们念书、画画,林岚宣传带回来一些劣质的水粉颜料,还有一些纸,可以用来画画。
小旺拉着三旺玩得很开心。
正玩着高粱、燕燕、菜花三个人过来。
麦穗招待她们,“你们怎么没去上工。”
“我们去割草交工分呢,想来叫你一起。”高粱说。
麦穗摇头:“我不去了,我得看着他俩。”
燕燕不好意思道:“麦穗,真对不起。”大伟是她家的叔伯哥哥,欺负了三旺,她觉得很抱歉,就想过来说一声。
麦穗倒是不迁怒,分得清,“你又不是他,他犯错不用你说对不起。”不说是叔伯兄弟,就算是亲兄弟犯了错,姐妹也没有义务顶罪。
燕燕见麦穗这样大度,开心道:“多谢你不生气,以后还能一起玩吧。”
麦穗笑道:“当然能。”
菜花看三旺和小旺画画,小旺一旦做什么入迷,是不理人的,她打招呼他也没听见。她又看三旺不像以前那么调皮爱笑,原本整天闹腾的一个孩子,这会儿一言不发地坐着,让人很不适应,觉得换了个人似的。
她问道:“三旺,小旺没事,你怎么反而不开心?”
三旺没吭声。
燕燕道:“他这是吓着了吧,我二舅家弟弟掉大井里差点淹死,回来半年还天天做噩梦呢。”
高粱用自以为三旺听不见的声音对女孩子道:“犯这么大的错误,别说捡来的,亲生的都得赶出去。三旺是捡来的,俺三娘娘肯定得把他送回去。”
麦穗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高粱一副你懂的表情。
菜花看着麦穗,笑道:“我弟弟也是大饼子换来的呢,他要是不听话,我爹娘就给他赶出去像首都儿那样要饭。”
燕燕不忍心,“别说了,林老师不会的。”
麦穗明白过来顿时气得脸色一变,她推了高粱一把,“你胡说什么呢?你是不是找打?”她和高粱一般大,但是她被林岚养的好,营养够个子就比高粱高一块,这么一推就把高粱推一个踉跄。
高粱气道:“你干嘛说翻脸就翻脸?我也没说错啊,他本来就是捡来的!大家都这么说,嫲嫲也这么说!”
麦穗伸手就去拧她的嘴,“你是不是嘴贱,怎么这么贱,你给我滚,以后不许到我家来!看你一次挠你一次!”
高粱被她打了几下,吓得赶紧躲。
菜花见麦穗生气,忙说了一声,拉着燕燕赶紧走了。
高粱也赶紧跑,到门口还喊一句:“本来我也没说错,后头首都儿不就送回去了?”她怕麦穗追打她,赶紧跑了。
后头有个叫首都儿的孩子,本身就是亲戚家抱养来的,因为这边生了自己的儿子,就把养到五六岁的首都儿送回去。结果那孩子回去以后,爹娘不亲,兄弟姊妹觉得他是多余的,过得很是凄惨。
山咀村很多大人就拿他当例子,说他是捡来的,不听话就被送回去,以此吓唬自己家的孩子们。孩子们听多了也当真的,就用来当例子吓唬别的孩子。
把她们赶跑了,麦穗还有些不解气,“真是欠揍!三旺你可别听她们胡说啊,嘴贱的很,等娘回来去找二大娘,狠揍她一顿!”
三旺听了她的话更沉默,总觉得姐姐是骗自己的。
麦穗把她们赶走,就陪着小旺在饭桌上画画。
三旺回到东间,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收拾,一个哨子小青蛙和坏掉的小汽车留给小旺,一本连环画小人书野火春风斗古城留给二旺,他偷藏的麦穗的毽子放在她的炕柜上,又把娘给他们一人一条的手帕,他一直不舍得用留给大哥。
他也没有什么东西能留给爹娘,就写了几个字。
他站在东间看了一圈自己生活的屋子,又去西间转转看看爹娘的衣服、被褥,摸摸亲亲,然后擦擦眼泪,趁着麦穗去茅厕他就走出去。
走到大门口,他回头深深地忘了一眼这个家,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
麦穗回来没看到三旺,就问小旺。
小旺一直在画画,画的是他们一家七口,画上三旺正咧着大嘴笑,她连那三个女孩子来过都没注意呢。
麦穗去外头看看,打秋千的地方也没有,里里外外都没找到。
她急了,就去大队喊林岚。
林岚正开会呢,听说三旺不见了,赶紧让董槐花等人帮忙找找,问问村里谁看到三旺去哪里了。
找了一圈没找到,这时候村里大人都去上工,几乎没什么闲人,有几个小孩子,也都没见着。
林岚急得不行,这时候小旺举着一张纸跑出来,“小三哥的信!”
林岚赶紧接过来,见上面连字带拼音错了好几个:娘,我爱你,三旺走了,再也不给你们惹祸。
林岚的心一下子就疼了,被什么揪着一样。
董槐花也顾不得干别的,就发动村里的人都去找三旺。
小旺听见三哥不见了,伤心地哭起来,“娘、娘,小三哥,去找……找他亲娘了。”
林岚愣了,“什么亲娘?我不是他娘吗?他哪里还有亲娘?”
这个孩子,一天天的,整天想什么?真想掰开他脑袋瞅瞅。
董槐花等人听了,都哭笑不得,“
大人都这么哄孩子,也没见谁就那么当真的,快去找找,一个小孩子他走不远。”
林岚让麦穗看着小旺,她去找大旺,他上工的地方离村比较近。
听她说三旺不见了,大旺蹙眉,“别急,我去找。”
……
此时的三旺正走在通往林家屯的路上。
他本来就又怕又慌,还内疚自责,觉得自己差点淹死小旺,爹娘肯定讨厌自己,又听高粱那些人说的话,就越发笃定爹娘会把自己送走。与其让爹娘讨厌,不如……自己走吧。
可是去哪里呢?自己也不知道亲爹娘什么样。
柱子说他是河里捞上来的,他亲爹娘不要他了就丢河里,首都是不听话又被赶回去的,还有……他们都说要是被送回去就和首都一样,就完蛋了。
那他去哪里?回去亲娘家,肯定会和首都一样惨。
去姥娘家?三姨总是说稀罕他和小旺,要不就去三姨家?自己能割草挣工分,三姨会不会嫌弃呢?
他决定去三姨家问问。
不过他没有从这里去过三姨家,而是从姥娘村去过一次,所以得绕过去才行。
他就迈开两条腿往林家屯去,路上有人问他,这孩子要干嘛去,他也不吭声只闷头走。走啊走啊,他觉得走了很久很久,又累又饿只好坐下歇歇。坐下以后又想躺下,他就躺在路边,看看蓝天白云,天上有小鸟在飞。
他想家。
他闭上眼,突然,头顶的阳光被什么挡住了。
三旺睁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头顶的脸,“大、大哥……”
大旺看着他,说不上是怜悯还是什么,扯了扯嘴角,“走吧,家去挨揍。”
三旺乖乖地爬起来,耷拉着脑袋跟在大哥后面回家。
娘让大哥来找,是不是就不送他走了?
他以为自己走了很久,其实二里地都没有呢。
大旺把三旺拎回家的时候,林岚正拉着韩青松的手内疚自责,眼泪哗哗的,“三哥,是不是我对他不够好,孩子才走的啊。”
看着大旺把三旺拎回来,韩青松黑了脸,抽出荆条,冷冷道:“脱裤子!”
……
小旺看小三哥要挨揍,吓得赶紧抱着林岚的腿,哭道:“娘,别送走,听话,再也不下水。”
林岚心疼得很,赶紧蹲下给他擦眼泪,“傻孩子,你们是爹娘的孩子,送哪里去?”
三旺眼睛一亮,顿时跟活了一样瞅过来,林岚横了他一眼,“还不脱裤子趴好!”
不打你一顿狠的,你不记事,下水、离家出走,你长本事啊。
她之前心疼三旺在水里抽筋,心疼他因为弟弟内疚自责不爱说话不爱笑,担心他会不会留下什么阴影,比如说什么创伤后应激障碍之类的,结果还没回过神来的,他居然又离家出走!
这会儿找回来,就知道这小子是必须要打一顿的。不打一顿,他以后惯性离家出走!必须狠打,打到他再也不敢离家出走!
三旺见爹娘不给他送走,原本不会跳的心也扑通扑通跳得结实有力,不过在韩青松沉沉的眼神下,他摁住自己的心情,乖乖地脱裤子,趴在墙上。
看他居然那么乖,不耍贫嘴也不逃避,林岚又有些心软,却还是强忍着。
三旺趴在墙上,默默地等待着荆条的鞭挞,半天也没落下来。他偷眼去瞧,发现娘已经拉着爹去了屋里,估计是商量打多少下。
林岚把门一关,小声道:“你说孩子会不会……掉水里害怕,有阴影啊。”她寻思三旺因为弟弟掉水里害怕,现在离家出走,会不会是吓得。万一这么打一顿,心理阴影加重了呢?
韩青松:“阴影?”
林岚:“是不是先教育一下?”
韩青松:“犯错就要挨罚,他知道。”既然知道,那自然要先处罚再说别的。本来擅自下水这事儿就得挨揍,这会儿又离家出走,自然不能轻饶。
林岚叹了口气,捏捏他的手,寻思你好歹着留点情别太使劲,记着是亲儿子。
韩青松走出去,看着趴墙站在那里的三旺,“知错吗?”
三旺咬着嘴唇,点点头,这会儿倒不哭了。小旺已经没事,爹娘也不赶他走,挨打而已没什么好哭的!大哥挨打没哭,他也不哭!
韩青松不会讲大道理,军队里教给他的规矩就是犯错军规处置,该打该禁闭都是有章程的。犯错先处罚,之后自然有负责讲道理的辅导员来顶上。林岚就是他们家的的辅导员。
韩青松道:“不考虑后果擅自下水,十鞭。离家出走,十鞭。加上之前欠的五鞭,一共25鞭。救小弟将功补过,免十鞭。还剩15下。”
二旺麦穗小旺都排在门口瞅着,紧张得要命。
小旺开始哭,“小三哥……”
大旺:“谁犯错谁挨打。”那意思就是你犯错也要挨打,所以不要给别人求情,没用。大旺觉得打一顿还是很长记性的,他就是活例子。
韩青松捏着荆条,看了三旺一眼,虽然小也算有担当身体都不哆嗦。
二旺赶紧找个玉米芯给三旺咬着,哎,给大哥递玉米芯还没多久呢,三弟就接上了,不知道下一次谁有幸尝试这小鞭子的滋味儿。
可千万别是自己。
“啪啪啪……”荆条抽在肉上,声音清脆带响儿。
三旺一开始还想赶紧打完拉倒,结果打上才知道有多疼!!!
真的真的真的疼死了啊!
饶命啊我再也再也不敢了!
作者有话要说:庆祝作收终于4000个,好开心,撒花
这章里有一半是明早上的,怕宝宝们说又卡住着急,我就都更了我求生欲也是相当强的了。……自己都觉得自己怪体贴的,真是怪宠你们的。么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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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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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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