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们都没有真正去深究过,这种所谓的讨厌到底意味着什么。沈榆只知道,她的美丽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她的热情只能换回冷待,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一个任性不懂事的小公主,最可恨的是她发现自己十分在意他对自己的态度。
十分在意。
在意到她会计算某一天,他看了自己多少眼,跟自己说了多少次话,有没有生气。
而对于秦暮深来说,他向来自由,突然之间要去照顾一个女孩子,而且这个女孩子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温柔娴静,反而闹腾得很,时不时就给他惹麻烦。
他的一颗心七上八下,本该平静无澜,却总是为她掀起风波。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可又说不上这种被牵制意味着什么,只是直觉驱使自己去反抗。
而所谓的反抗也总来只是说一说而已。
否则为什么无数次想要撒手不管,可以听到她的名字,还是义无反顾地倾身上前了。
后来很久他才想明白,原来这种讨厌,是即使说着不乐意,却早已做好一生的准备了。
未来会和谁结婚?
——沈榆。
这个答案并非一朝一夕,并非一时冲动,并非有人绑架无法反抗。而是,娶沈榆吧。
他会回答,好啊。
可惜他对自己的感情明白得太晚,殊不知自己早把沈榆当做自己的人,一直照顾着保护着,理所应当,甘之如饴。
-
高中时,沈榆咬了咬牙,选了理科,为此秦暮深还很不高兴。沈榆瞧他那冰冷的脸,比他还不高兴。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去学校路上,路边的梧桐树迎着盛夏开得正旺。他的步子轻快而矫捷,漫不经心地跟在她身后。
不料前面的沈榆突然顿住脚步,不爽地回头。她气愤地咬着豆浆的管子,吸了一口,瞪他。
秦暮深抬眼。
她说:“你什么意思?我和你一个班这么委屈呀?”
“没有。”他说。
“那你这副表情?”她走到他前面,雄赳赳气昂昂地审视他。
秦暮深说:“我一直都这副表情。”
“你不就是想让我选文科吗?你骗我。”沈榆垂下眼,盯着他洁白的运动鞋看。
她文科成绩要比理科好很多,家里人也都建议她选文科。她也觉得自己该选文科,可是……
说不清道不明。
也不想说不想明。
“不明白你在想什么。”秦暮深蹙眉,“你不是最讨厌物理化学吗?还要选?”
说不生气也是假的,秦暮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心里闷闷的很不好受,就是感觉她做了错误的选择,而自己有些无能为力。
一个看到物理化学就头晕的女孩,课堂上总是三心二意,考试两科加起来都很难上一百分的女孩,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选择。
可又不是他自己,他何必操心这么多?
他也不明白自己。
“你会教我的不是吗?”沈榆扬起脸,粲然一笑。刚说完,似乎害怕他说“不”,她连忙又举起拳头威胁,“你敢不教我,我就告诉阿姨。”
“就怕教不会。”他丢下一句话又径直往前走。
切,又在拐弯抹角说她笨。
倒也是挺笨的。
明明有一帆风顺的路她不走。
明明受尽万千宠爱她却不爱。
非要死心眼的跟着他。
那一年的沈榆,知道了一件事。
那就是,她好像喜欢他。
回到新班级,大家都在教室门前看班主任已经安排好的座位表。秦暮深和沈榆一出现,围在前面的人都回过头去看他们,沈榆被人群遮住了,正想跳起来看,却被身后的秦暮深按下去了。
他的手轻轻按在她的头发上,她的身子顿时僵硬得像是一块雕塑,耳根子也呼呼地开始发热。
“你干什……”一句因心虚而气急败坏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秦暮深堵回去了。
他说:“第四排,第二桌。”
哦,人家凭借身高优势,已经看到座位图了。而她差点像个傻子一样蹦来蹦去。
秦暮深也是第四排,可惜是最后一桌。沈榆是第二桌。本来也没有什么,但是沈榆眼尖地发现坐在秦暮深旁边的居然是班长!
班长又聪明又能干还很漂亮。沈榆顿时警铃打响,越想越觉得不安全,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万一日久生情,秦暮深喜欢上他们班长了怎么办?
小气如她,根本见不得有女生接近秦暮深。
她怎么想就是怎么做的,好在那个班长不喜欢高冷款,早已对半晌的体育委员芳心暗许。,在沈榆答应帮忙追求的条件下,班长瞬间同意跟沈榆换位置。
当秦暮深看到沈榆搬着书包在他身边坐下时,他整个人也是有那么一点懵的。当然,懵的不止他一个,全班人的眼光都齐刷刷看着那边。
不是说最讨厌秦暮深吗?
怎么还往他身边坐了?
沈榆脸上热得不得了,沈榆亮了亮嗓子,故意提高音量道:“看什么看,你以为我想和你做同桌吗?是我妈要求的。”
其他人内心“哦”了一声,女生羡慕嫉妒恨,男生各种MMP。校花只能看不能近,这简直是折磨,偏偏秦暮深还不懂得怜香惜玉,叫他们看得火大。
秦暮深深以为然。
他们的父母致力于让他们待在一起,他早就看出来了。所以,对于沈榆的话,他深信不疑。
他妈和她妈,为了撮合他们两个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见怪不怪。
可是,当熟悉的少女清香攻占他的领域时,他这才有了微微的不适。她清脆的笑声如银铃一般就响在耳边,她偶尔低头去整理书包,从她那粉色的书包里拿出一本本精致的笔记本,那些笔记本她不会用来做笔记的,只会用来她无聊时东抄西抄。
不知不觉,他手里的笔慢慢的放缓了速度。他在自己眼角余光里,清清楚楚地看着她。
洁净的脸,高高的马尾,浓密的眼睫毛一颤一颤的。
她忽然回头,撞见他。
他忙垂下眼,有些慌乱地转起了笔。
“你……”
秦暮深的笔摔在了地上。刚好掉落在他椅子底下。可他没着急去捡,下意识抬起眼,却是看着她。
沈榆笑:“你转笔转得比我还差。”笑着,她便弯下腰,费劲地低头去帮他捡笔。
她的脑袋毛茸茸的,一下子就撞到了他的衣服上。他的心顿时像无人鞭策的骏马,疯狂地在飞驰。
他连忙往后一躲。
等到女孩成功把笔捡上来后,她的脸也染上了绯红。沈榆扬脸,得意地说:“我帮你捡笔,你得教我写作业。”
“哦。”他不敢看她,只低低应了声。
沈榆把笔递给他。秦暮深刚想要接过来,沈榆的手又瞬间收了回去。他不解。
沈榆哈哈大笑,她把笔放到自己的笔袋里,严严实实地拉起链条,十分流氓地说:“这支笔我捡的,以后就是我的啦。”
看着她俏皮的笑,被抢走笔还被耍的他居然没有生气,他努力压下想要上扬的唇,佯装不悦道:“沈榆公主说了算。”
“啊啊啊。秦暮深你又乱叫!”
-
吵架是常态,有时小吵小闹,有时大吵大闹,虽然也有相对和平的时候,但十分地少。
他们的邻居都习惯了那一桌的吵闹。
为了一支笔能吵,为了一个答案能吵,为了一瓶水还能吵。
比如现在战争正在爆发中。
沈榆一大早就来到了教室,现在正拧鼻涕中。而秦暮深正从教室后门里走进来,他黑着脸,看见秦暮深的同学连忙绕道走。
沈榆瞥见秦暮深,连忙把纸巾扔到垃圾桶里,然后当鸵鸟,低着头假装读书。
“沈榆。”他走到她面前,冷声喊了句。
沈榆心虚地把头埋在课本里,大声读书,就是不理会秦暮深。秦暮深把她手里的书抽走,继续道,“你昨天去哪里了?”
“去……尹露家写作业啊。”沈榆说着,连忙用纸巾捂着嘴巴,打了响亮的一个喷嚏。
第一排的尹露看见了,连忙跑下来帮忙圆谎:“是啊……秦暮深,你……别生气了嘛。”
秦暮深看了尹露一眼,那一眼让尹露不禁打了个寒战。也正是这一眼,让沈榆每日纠结于秦暮深喜不喜欢他的时候,在所有人都以为秦暮深是不喜欢沈榆的时候,她有时候会说,秦暮深也许是喜欢沈榆的呢?
不喜欢会这么紧张吗?
秦暮深伸手探了一下沈榆的额头,滚烫。沈榆连忙躲开,打开他的手,说:“你干什么呀。”
他二话不说,直接伸手把她拽起来,拉着就往教室外走。沈榆急得直跺脚,她说:“秦暮深,你想干什么啊。”
“去医院。”
“你疯啦?一会儿还有一模考。”沈榆急声道,“我没事……”
秦暮深的脚步停下来,回头,眼神凛冽,他说:“都高烧了还想着考试?”
看到秦暮深这么严肃,沈榆莫名有些委屈起来,她是不舒服,可是……她也不想缺考呀,熬一熬就过去了……
“我考完试再去吃药……”她低头,难过地绞着手。
“你昨晚去游泳了是不是?”他问。
沈榆一惊,东窗事发。她咬唇,计划这么周密,居然还是被他知道了。沈榆点头,又摇头……
“沈榆,你就不能听话一点吗?”秦暮深冷声呵斥着,“你什么时候能懂事一点?这种天气还去游泳,那种地方是能随便去的吗?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他冷笑一声,“发高烧对你来说不算事吗?”去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把他蒙在鼓里,他想一想都觉得后怕。
这种害怕是骨子里都打着寒颤的。
那一晚他翻来覆去硬是没睡好。
第二天接到沈榆妈妈的电话时,他才知道她一夜都没回家,虽然沈榆妈妈说是去尹露家睡了,还有照片为证,可她那蹩脚的谎言,他一眼就可以看穿。
沈榆从未见过秦暮深这般生气。
他从来不会对她这么生气的,她再惹麻烦,再胡闹,他也只会蹙着眉头不理她一阵子。
“你干什么这么凶嘛……我以后不去就是了。”沈榆的眼里慢慢地湿润起来,是后悔,是愧疚,也是委屈,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也知道自己实在任性,可是……
他的生气,才是让她委屈的原因。
他一定觉得自己坏极了。
秦暮深满腔的怒气,在触及她晶莹的泪珠时,突然像个破了洞的气球,一下子就空了。
他有些无措。
“你回去吧,我自己去医院。”沈榆抬手抹了抹眼泪,生怕自己又大哭起来,他说过,不要动不动就哭。
秦暮深没放手。
“我会叫阿姨来接我的。”沈榆抿唇道,“考试快开始了,你快回去呀。”
秦暮深依然没动,反而加重了力道。她一愣,抬眼看他。他的目光炙热而……温柔?
“下次还去不去?”他问。
沈榆瘪嘴:“不去。”
“下次还骗不骗我?”
“不骗了……你那么聪明,谁骗得了你嘛。”沈榆哼了声道。
“那走吧。”
“喂,你不考试啊?”
“不考。”
“可是……”
“不重要。”
-
沈榆是注定会喜欢上秦暮深的。
他从小到大就在她身边。
她亲眼看着他从一个男孩长成一个惊艳才绝的少年。
他性子很冷,从不像别的男生那般殷勤待她,更别说喜欢她了。可是,也正是这个少年,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即使,他不喜欢她的任性,不喜欢她动不动就哭,不喜欢她的娇纵。
他不喜欢她,她已经很努力不让自己不喜欢他了。
可是,她根本就骗不了自己。
当他靠近她时,难得温声讲解那一道道题目时,她的心跳得极快极快。她的脑子里乌烟瘴气一片,满心只有秦暮深秦暮深这个名字。当他抬手无意敲她的额头,说她蛮不讲理时,她竟然觉得空气里都是甜蜜。只要他跟在她身后走着,即便是在深夜十二点走在世界末日里,她想她也绝不会害怕。
根本没有第二个男人能够取代他。
就算这辈子她暗恋至死也求而不得。
可是她的喜欢注定只能是一汪平静而幽深的水潭,流向偏僻无人的山谷掷地有声,也不敢让他听见。
她不能让他知道她的喜欢。
因为他对于喜欢这两个字从来只有远离。
她一直说讨厌他。
他才会心安理得让她在身边。
压抑,隐藏。
她才能一如既往与他站在同一平等线上,势均力敌。
她才能继续骄傲地在他身边胡闹。
一旦他下了驱逐令,她就永远也抬不起头。
除非他喜欢她。
否则她的喜欢永远暗无天日。
喜欢在没有阳光的地方,依然能肆意生长。
-
但喜欢永远是有迹可循的呀。
在所有人认为他们互相讨厌的时候,也有人早就看出了端倪呀。
都说秦暮深讨厌沈榆,可是有这种讨厌吗?
那个校花在很多年后的某一天,曾举杯,醉酒,笑着说,如果我讨厌一个人,我绝对不会不厌其烦地去照顾一个人。如果我讨厌一个人,我绝对不会把她好的情绪坏的情绪全盘接受。如果我讨厌一个人,不会把那个人的事都当做自己的事,她做对了会开心,做错了会觉得也是自己错了。
秦暮深讨厌沈榆,那是最大的谎言。
那只不过是一个少年骄傲的说辞罢了。
他还看不清自己的心,他自己还把自己蒙在鼓里。
所以,沈榆哪怕百般隐瞒,也无法瞒得过尹露。尹露是最早发觉沈榆暗恋的人。
“沈榆。你不会喜欢秦暮深吧?”
“你疯啦!我会喜欢他?我喜欢那头猪我也不会喜欢他!”沈榆指着草地上大家正围着炙烤的那头野猪。
“切,你不喜欢他,那你盯着他看干什么?”
“我看他就是喜欢他了?那我看那头猪呢,你说我喜欢那头猪吗?”
尹露:“行了行了,你跟那头猪过不去了是吧!”
两人说着说着就玩闹起来,没一会儿又绕过稀疏的林子,跑到了那边去。
本来远远站在一边的秦暮深并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只似乎听到了猪这等词语。
总不能恨到说他是猪吧
但看到沈榆跑了的时候,他没有犹豫地偷偷也跟到了那边。别人倒还好,沈榆的话还是得看紧一点,指不定又出什么事儿。
这一天是毕业旅行,他们全班一起攀上了这座高山。眼见夜幕降临,大家也累了,就就地地地而坐开始野炊,晚上做游戏,明天看日出,安排得妥妥当当。
秦暮深本来是不想来的。
他觉得没什么意义。
但沈榆要去。
还要拖着他去。
沈榆和尹露一向爱玩,两人跑着跑着就跑到了偏僻的林子边上。两人玩闹之间,一个不小心沈榆挂在手里把玩的小钱包就掉了出去,挂在边上一颗林木的枝丫上。
沈榆急得都快哭了,两人费了半天力还是够不着。沈榆脚下差点一滑,随后她被拉了回来。
是秦暮深。
“危险。”他说。
“我钱包掉了。”沈榆撇嘴,她看起来十分懊悔,“我要把它捡回来。”
“里面有钱?”
“没有呀,可是……”她说着,飞快瞥了他一眼,没敢在说话。里面有一张非常珍贵的照片,她不能丢。
“那就回去。”他说着就要把沈榆往回拉。
沈榆挣脱他的手,摇头:“不行,我要捡回来。”
“沈榆!”他厉声。
“榆儿!先回去吧,掉了就掉了,你看下面那么危险,万一摔了就完了。”尹露跟着劝说道。
“哦……”
沈榆没办法,只好先妥协,便先应着跟他们回去了。当时她想的是回头自己在想办法把东西弄上来。
但没想到的是当她偷偷一个人再跑回去的时候,秦暮深已经在了。他拿了一根小树枝,正沿着陡坡的边缘去捞那个钱包。
他的身子眼看着越来越往前。
沈榆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上。
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在她心头。
她连忙跑了过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秦暮深摔下去了。在那一刻,秦暮深看见沈榆冲了过来,他那一句“回去”还没喊出来,沈榆已经是连滚带爬地抱住了秦暮深的手。
他们一起从陡坡上摔了下去。
沈榆那一瞬间已经什么也想不到了。她眼里看到的是秦暮深,心里想的是不能让他摔下去。
至于自己,她早已想不到了。
在摔下去的那瞬间,秦暮深也紧紧把她抱在了怀里。那是她们第一次拥抱,出自于本能的保护,而不是情欲。他的拥抱是这么的炙热,这么的安全,这么的让她想要流泪,她的脸被他紧紧按在怀里动弹不得。
她想保护他,最后,还是他保护她。
那个过程漫长得像是有一个世纪。
她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翻滚得无比剧烈,像是整个人都要炸开了一般,身子骨非常的痛。她虽然看不见,可她知道也能感受得到,她害怕地不停流泪,可把她抱在怀里的少年,竟一声也不吭。
他们滚到了山谷下。
幸运的是没有磕到石头。
一路都是泥土。
但即便这样,泥土的坚硬,小石子的磕碰,树枝的碰撞也让他们深受煎熬。
沈榆全身都在颤抖,她大脑眩晕了好些时候,这才颤抖着出声:“秦……秦暮深……”
她吓得哭了,眼泪疯狂地从她的脸上流淌,她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可他依然紧紧抱着她不放。
“秦暮深!你没事吧!你哪里受伤了?你不要吓我啊……”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终于,秦暮深放开了她。
她连忙挣脱他的怀抱。
等看到秦暮深时,沈榆几乎要崩溃了。他的额头划伤了,上面有着细小的血迹,脸上也有树枝的划痕,最可怕的是他身上的校服早已划破,怕是不知道身上有多少地方都磕到了碰到了。而肉眼可见的最严重的是他的脚踝几乎肿了一大圈,显然已经骨折了。
她的手轻轻地覆上他的脚,他这才闷哼了一声,然后抓住她的手。他哑声道:“别碰。”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哽咽起来,她哭着道:“你是不是猪啊……”
“都伤成这样了……”
明明可以不护着她的,明明可以不帮她捡的……
“这个时候了还骂人……”他蹙眉,然后深呼吸了一下,伸手把她的脸捧起来,无奈,“不要哭了,你越哭我越烦。”
沈榆却还是哭。
“检查一下哪里受伤了。”他说。
沈榆哪里能受什么伤呢?手脚上只有一些磕磕碰碰,其他的都没大碍。他都把她包成球了,该受的伤都在他的身上了。
“还好。”他说。
可沈榆还是哭。她努力把自己的衣服撕了一角,然后拉过他受伤的手,笨拙又焦急地包扎着。
一道鲜血流在他的手上,染到她的手上。
她从来没有那么后悔过,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那么可恶,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辆车碾过一样,全都碎了。
“对不起……秦暮深,都怪我……”
草丛有窸窸窣窣的虫鸣声,小溪流淌叮铃叮铃的,偶尔还有几声鸟叫,可秦暮深从没觉得这个世界这么安静过。
全世界只有她在哭。
他看着她瘦削的肩膀,犹豫了一下,还是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怀里的沈榆一愣,然后反手把他抱紧。
“怎么办,我好害怕……”
“你在流血,秦暮深,怎么办……”
秦暮深把她抱紧,温声安慰着:“别怕,我在。”
别怕,我在。
即便他满手都是鲜血。
也还在一遍一遍地说着,别怕,我在。
-
暗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能暗恋一个人长达十几年,一定有她的信念。
那个夜晚总是徘徊在沈榆的梦里。
她无法忘记,那个少年满手是血,却把她抱紧。
他是喜欢她的吧。
也许是的吧。
一定有可能的吧?
要不然他怎么会不顾自己的安全,也要这么努力地保护她呢?
于是,那个夜晚成了沈榆的力量。
是那个夜晚告诉她,继续爱下去吧,这个赌局,你是有可能会赢的。
即使满盘皆输又有什么所谓呢?
所以,她每次都说我要放弃,我要放弃。
可转过头,永远都不会放弃。
他们结婚很多年以后,沈榆曾拿着秦暮深的画稿问他:“你是不是很早就喜欢我了?”
秦暮深就笑。
“笑什么?给我老实回答。”
他点头,笑着问:“是。你怎么知道的?”
于是,沈榆就把那个夜晚的事情说了一遍。那是她最早怀疑秦暮深喜欢她的事件,直到今日又发觉了这些画稿,感觉水落石出,铁证如山。
“好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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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在那个时候觉得……沈榆公主有可能喜欢我。”
她其实不会掉下去的。
或者她可以选择拉他一把。
可她当时是完全失去了理智,直接用殉情般的方式,和他一起掉落陡坡了。
“啊啊啊啊,我没有,你胡说!”沈榆气急败坏地扑进他怀里,满脸害羞。
秦暮深无奈:“好好好,你没有,是我自己暗恋你,行了吧?”
“那你什么时候暗恋我的?有多早?”沈榆抿着唇,偷偷笑道。
秦暮深说:“不知道。”
“那你喜欢我,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不敢。”
“胆小鬼,那你为什么出国呢?你不怕你走了以后,我会喜欢上别人吗?”沈榆又问。
“五年无法改变我们。”他笑着落下一个吻。
-
那一夜的暧昧似乎在那一夜之后结束了。
他们的关系没有任何改变。
就像是一场短暂的梦一样,他们只是短暂地被迷惑了。
他们依然说着讨厌彼此,但永远捆绑在一起。
但当年,秦暮深决定出国。
沈榆自然是生气的。在她心里,秦暮深这样就是根本就不喜欢她,压根就是放弃她。
五年,人生能有多少个五年?
她气得不愿意去机场送他。
秦暮深在机场左等右等,迟迟没有去检票。沈榆爸妈一个劲儿地解释,沈榆这丫头你也知道她的脾气……
那时候的他们还没有坦诚的勇气,也放不下自己的骄傲。
喜欢吗?真的喜欢吗?什么又是喜欢呢?
秦暮深不知道。
但他必须出国。
最后一刻沈榆还是出现了。她咬着唇,恨得牙痒痒地对着秦暮深说:“秦暮深,你最好在美国待着,别回来了。”
“我只去五年。”他义正言辞地解释。
沈榆哼叫:“谁管你去几年?不管我的事。”
他看着她,有一千一万遍的挣扎,可最后还是压了下去。他本该想说很多话,可又觉得那些话不该说。
所以,最后他只是说了一句:“沈榆,我会回来的。”
“爱回不回。”她说。
一向不爱笑的他,突然勾起了一个落拓的笑。
“沈榆公主,等我。”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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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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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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