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线不够了,去买点回来。”玉匣回道。
原来是买家用,沈又菊点点头。
她刚好也多接触接触玉匣,更能看清这个人的品性。
集市上很热闹,原本玉匣和从未见过面的沈又菊一起出来,还有些拘谨,但一听见街上叫卖的声音,闻见馥郁而丰富的香气,玉匣一下子变得如鱼得水起来。
玉匣几乎想不起来身后的沈又菊,光顾着自个儿,生龙活虎地到处往铺子里面钻。
沈又菊还不适应这样的活动,跟得着实有些辛苦。
好不容易挤到玉匣身边,沈又菊抬头一看,这铺子,也不像是卖针线的啊。
沈又菊看看左右,只觉得装潢很好看,看不出来是卖什么东西的,怕露了怯,就没有开口问。
她刚想开口对玉匣说话,结果被一群迎面而来的人给挤得往后退了好多步,像是差点被洪水裹挟着卷走一般。
沈又菊吓得发慌,她不大记路的,万一要是在这人潮拥挤的地方迷了路,她要怎么办?
正无措时,一只手握上她的手腕,掌心绵软生嫩的触感,瞬间缠绕上沈又菊的知觉。
玉匣的脸从人群里钻出来,望着她,像只乖巧的小狐狸。
玉匣张嘴,大声说:“不是说了往前走吗?你在这里干什么?快走呀,等着被人撞嘛!”
“……”沈又菊失语。
如此骄纵,这是哪里养出来的青楼女子?
玉匣拉着沈又菊走了一段,到了人少的地方,才放开。
旁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沈又菊吓了一大跳,玉匣却伸长脖子,眼睛发亮地往外看去。
只听玉匣说:“快来快来!”
接着,玉匣就飞快地要往外跑。
沈又菊一慌,也不记得自己之前的避讳,拉住玉匣的袖子:“你,你这是要去哪儿?”
玉匣回头道:“爆米花!快去买,不然就买不到第一批热的了!”
沈又菊又是一阵失语。
不是说好来买针线的吗?
她拉不住玉匣,只好忍了忍,和玉匣一起挤进了人群之中。
爆米花这种东西,在沈又菊住的地方,只有过年时才有,而且主要是用来卜吉凶,预示新年的好兆头,爆出来的孛娄因为香甜,会被孩子们拿去吃。
可在京城的集市上,这爆米花却当作零食来卖。
这东西不贵,旁边围着的全是一群小孩,玉匣站在里面,已经是个儿最高的一个,她排在很前面,对着那卖爆米花的老人翘首以盼。
沈又菊还是觉得颇有些丢人,稍稍往人群外站了一点,以示自己和玉匣分开。
玉匣买了很多,一大袋子,两只手搂着,才装得下。
她走出来时,吸引了一群小孩子羡慕嫉妒的眼神。
玉匣嘻嘻发笑,对着沈又菊解开袋子,非常大方道:“你尝尝!”
爆米花甜香的气味霸道地钻入鼻息,沈又菊稍稍一愣,低头看下去。
一颗颗饱满鼓鼓的爆米花堆在袋子里,满满当当。
沈又菊拿了一粒,放进嘴里。
很甜,甜得她皱眉。
“这里面,放了蜂蜜?”
“对呀!”玉匣皱皱鼻子,做了个小鬼脸,“这种要贵个几文钱呢。”
沈又菊忍不住笑了笑,到底是个穷酸孩子。
爆米花脆脆的,香香的,玉匣让沈又菊掬了一大捧放在手里,就将袋子束了起来,免得软得太快,再回去带给嬷嬷时,就不好吃了。
沈又菊第一次在京城逛集市。
或者说,这样闲逛的时间,她本来就拥有得不多。
玉匣对这里到处都很熟悉,有的铺子她不屑一顾,有的铺子她看到了就一定要进去。
沈又菊忍不住想,所有人都说,年轻女孩无忧无虑的时光很短暂,短得如生命中的一道流光,划过后不值一提,对女人来说,最重要的价值还是在家庭里。
可是玉匣却这样散漫地活着,每天只顾着快乐。
沈又菊一边觉得,玉匣这是极其愚蠢的做法,对往后的人生极不负责,可是同时,又有点羡慕。
她收回目光,看向一旁。
旁边正好是一家瓜果店,沈又菊刚好有些口渴了,朝玉匣说:“进去看看?”
玉匣点点头。
可那家店原来并不是简单的瓜果店。
走进去之后,两人被请到一张桌上,摆上餐点、零食,请她们吃。
沈又菊惊愕,终于没能忍住,趁着人少的时候,偷偷问玉匣:“京城……不过就是买几个梨,买几个枣,也这么大阵仗的吗?”
玉匣摇摇头。
她也不知道,这家店,她从没来过。
这时,几个年轻女子从里面小房间走出来,个个脸上都是容光焕发。
后面跟着的,似乎是老板娘,一身锦罗绸缎,穿金戴银,竟比许多世家夫人都打扮得体面。
她神态也很从容,挽着笑容送走那几位客人,就转过身来,看着玉匣两人。
老板娘眼神最后落在沈又菊身上,上下扫了扫。
“这两位客人,看着倒是眼生。”
沈又菊有些不大自在地低下了头。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家店相当于半私人的,只招待熟客,大约,这些熟客也都是有头有脸,十分贵气的。
沈又菊强装镇定,没有答话,玉匣倒是随口接了一句:“那是自然了,我看老板娘你,也眼生得很。”
她说得俏皮,老板娘也笑了笑,转身掀开帘子,说道:“请进吧。”
玉匣看了一眼沈又菊。
沈又菊挺了挺肩膀,若是此时不进去,倒像是露了怯,落荒而逃。
她淡淡说:“进去看看。”
玉匣只好跟着她去。
原来这店铺外面,摆的是瓜果,里面却是做护肤的。
主打的,便是用瓜果护肤,切开新鲜瓜果,或敷在脸上,或将汁液临在发上,说是养颜美容。
旁边有几个台子,供人躺着,若是有需要,还可以拿出一大盆用姜泡好的热水,以长发浸泡,护理秀发。
玉匣恍然大悟。
原来这阵子京城风靡一种果汁护肤的说法,便是从这儿传出去的。
玉匣到处打量,一眼就能叫人看出来是从没来过。
沈又菊拍了她一下:“别到处乱看,听这老板娘的就是了。”
那老板娘叫沈又菊与玉匣分别躺在一张长椅上,然后用热毛巾给她们在脸上擦拭、按压了几遍。
毛巾有些烫,沈又菊很不适应,小小尖叫了一声。
那老板娘拿着热毛巾的手停在半空,垂着眼,表情有些冷淡,似乎是不大高兴地看着她。
沈又菊平了平呼吸,出声道:“我没事,继续吧。”
老板娘拿出一罐果泥,在沈又菊脸上揉按。
那果泥是新鲜水果捣制而成的,放在罐子里久了,自然有异味,沈又菊皱起眉,刚想说什么,又忍住。
玉匣没有要做这个,只是象征性地洗了把脸,就在旁边等沈又菊,吃爆米花。
那果泥满满地在沈又菊脸上敷了一层,她最后终于忍不住,抬起袖子来想要捂住鼻子。
被老板娘伸手按住,厉声道:“你这是干什么?你还想不想做了,如果不想做,就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到时候效果不好,你可不要来找我。”
沈又菊颤了颤,只得再次忍了下去。
老板娘毕竟是专门做这个的,或许,这所谓的养颜,本就是又复杂又难受的,这是避免不了必须要承受的。
那个老板娘叫沈又菊等着,她去外面忙了。
玉匣悄悄凑过去,说:“沈小姐,这个东西看起来没什么用的,要不,我们走吧?
沈又菊忍着难受,说:“你不懂,不要胡说。”
玉匣只好退到了一边去。
可是,玉匣的那句话在沈又菊心里掀起了波涛。
是不是真的没有用,她是不是真的被骗了?
可沈又菊不敢胡乱揣测,若是猜错了,就暴露了她的无知。
沈又菊忍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才总算得到允许,把那满脸的果泥给洗掉。
洗完之后,沈又菊没觉得脸上光滑润泽,反而觉得脸上干干的很紧绷,还火辣辣地痛。
付账时,沈又菊想了想,还是拿出了那个贝壳荷包。
这是玉匣的东西,玉匣自然认得。
她看到那个荷包,就是一愣,目光痴痴地看着,显出几分失落,但并没说什么。
沈又菊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便知道,这果然是瑞儿从这个女子这里拿来哄她的。
虽然沈又菊不喜欢沾染青楼女子的东西,但是至少,这说明瑞儿还是把家人看得比外室要重。
沈又菊稍稍放心。
沈又菊正暗自思忖着,那老板娘走过来,笑意盈盈,很是可亲。
这与她方才的模样很不一样,叫沈又菊有些束手无措。
老板娘拉着沈又菊的手,说了许多好听话,最后说:“两位贵夫人,我们的养颜效果可还满意?若是觉得这里好,还请多多带些好友来。”
沈又菊点点头,刚要应下,玉匣却说:“不不,我觉得这里不好。”
沈又菊大惊,连忙喝止玉匣。
玉匣无辜道:“沈小姐,我说实话而已。方才这位掌柜说,你浪费她的时间,其实,我觉得是她浪费你的时间。把那臭烘烘的东西敷在脸上,还要你活生生等上半个时辰,就能让你觉得她很复杂,很神秘,心甘情愿地给她多出钱!”
沈又菊听得愣住了,她在一旁,没说话。
其实,她听着玉匣说这些话,心中觉得很爽快!
这就是她的感觉,可是,她不敢说,怕露怯,怕被嘲笑没见识。
她忽然真正地羡慕玉匣。不是羡慕玉匣年轻,也不是羡慕她漂亮,而是羡慕她敢说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玉匣说完,拉着沈又菊转身就走。
回程,还不忘安慰她。
“沈小姐,没事儿,就当花钱买了个教训,尝试一下而已。本来这世界上的东西,就是有好的,也有不好的,这次排除了不好的,下一次,就更容易遇到好的啦!”
沈又菊静静地瞧着她,点了点头。
回小院时,沈瑞宇早已经等得发慌了,焦急地到处乱走。
看见她们回来,沈瑞宇几乎是立刻冲了上去。
沈又菊看他那样子,笑道:“怎么这么着急,难道怕我把玉姑娘吃了不成。”
其实,沈瑞宇听说沈又菊领着玉匣出门上集市了之后,脑海里的确冒出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幻想。
他总觉得,长姐把玉匣带走后,一定会严厉教训她。
玉匣骄奢淫逸,散漫随性,几乎是条条都犯了长姐的忌讳,哪能落得了好。
可是,听到长姐竟然难得和他开玩笑,沈瑞宇心里松了松。
玉匣慢吞吞从门外走进来,在沈瑞宇身边冒了个头,看他一眼,就走开了。
嬷嬷把玉匣接过去,拉着走远了,背着人嘀嘀咕咕些什么。
沈又菊低声对沈瑞宇道:“玉匣……”
沈瑞宇这才把目光从那两人的背影收回来,看着沈又菊。
“是个好的。”沈又菊眼神复杂地说。
沈瑞宇先是惊愣住,接着猛地一松。
长姐,这是认可玉匣了?
不不,要长姐一个端庄夫人认可他养外室这件事,定然是极其艰难的,几乎不可能。
但是长姐这个态度就足以证明,她不厌恶玉匣。
沈瑞宇心头漫过狂喜。
虽然之前沈瑞宇从未想过要向家人说明玉匣的存在,但是此刻长姐对玉匣的认同,却叫他感受到了一种满胀的幸福。
沈瑞宇眨了眨双眸,压下微湿的眼眶,对沈又菊道:“谢谢长姐。”
沈又菊笑了笑,说:“天晚了,回吧。”
沈瑞宇忐忑而来,喜悦而归,兴奋得几乎一整夜没睡。
本以为被长姐发现之后,带长姐去见玉匣,是破釜沉舟之举,却没想到,是峰回路转。
第二天天不亮,沈瑞宇就从床上爬起来,往小院跑。
嬷嬷来开的门,还一边披着外衣,吓了一跳:“沈大人,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玉匣呢?”沈瑞宇问。
“当然还睡着呢!”嬷嬷还是很惊讶,“可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这样急匆匆的。”
“没出事!”沈瑞宇一边朝后回答,一边往屋里跑。
原先小院里有好几个丫鬟伺候玉匣洗漱安寝,还有人在外守夜,几乎和府里小姐的待遇差不离,现在全都调走了,玉匣门外没有人,也不习惯锁门,叫沈瑞宇长驱直入。
沈瑞宇进了门,才觉得不妥当,他不应该这样直接进玉匣的闺房。
但是仔细一想,如今玉匣是他的外室,也就相当于他的妻妾,难道他进玉匣的房间,也是不合规矩?
沈瑞宇胸臆之间鼓噪快活,早就迫切地想找玉匣聊一聊,分享一下喜悦,只是昨日不得不陪着长姐回府,这才忍耐了一整晚。
他一时之间,也不想那么多了,直接走过去,坐在玉匣床边,握住玉匣侧枕在外面的肩膀,摇了摇。
“玉匣,玉匣,醒醒。”
玉匣软软咕哝了一声,没动静。
窗外矇昧的天色映照着她的侧脸,正是好眠。
沈瑞宇有些心软,但又起了一点恶作剧的心思。
他忙于公务时,玉匣总是在外面贪玩。现在他想找玉匣说话,把她吵醒一回,应当也不算太坏。
沈瑞宇旋身去一旁桌上点了灯,室内被暖黄烛光照亮,玉匣察觉到光线的变化,总算动了动,却是侧过身,软软地趴倒下来,把脑袋藏进枕头里。
沈瑞宇闷笑一声,又拍拍她卷成一团的被子:“玉匣,玉匣。”
他一直这样喊,玉匣总算醒了。
迷迷糊糊中听见男子的声音在耳畔,玉匣一下子弹起来,长发蹭得乱糟糟的,双手撑着床板,扭头瞪向沈瑞宇。
沈瑞宇看她那被吓到的小狐狸样,觉得好笑。
“你怎么在这儿?”
玉匣还没清醒呢,声音迷迷糊糊,咬字也含糊,字和字之间像是连绵地缠在一起,软乎乎的。
沈瑞宇说:“我来找你。”
“找我干嘛?”玉匣不管他有什么事,已经摆好拒绝的架势,“我要睡觉。”
沈瑞宇笑道:“不许睡,我要和你说话。”
“哦,说话。”玉匣发现可以继续躺着,就安心地藏进被子里,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你说吧。”
“玉匣,我好高兴,长姐同意我和你的事了。”沈瑞宇坐在床边,对着她自言自语,“玉匣,你高兴吗?”
玉匣清醒了几分,但藏在被子里,没说话。
同意?什么叫同意。
那位长姐是沈瑞宇心心念念的白月光,若是沈瑞宇找外室这件事,被她同意,沈瑞宇不应该感到心中酸楚么?
怎么会这样高兴。
玉匣拉下被子来,问他:“我和你的,什么事?”
沈瑞宇被问得一怔。
这段时间,所有人称呼玉匣都是,“你那外室”,叫沈瑞宇自己也有些迷糊了。
让他险些忘记了,他一开始与玉匣的缘分,便不是夫妻的缘分。
他这个外室,也一直是有名无实。
沈瑞宇退怯道:“自然是,我让你住在这小院里的事。”hτTΡδ://WωW.sndswx.com/
“哦。”玉匣点点头。
半晌,她抬起眸看向沈瑞宇,真心实意地说:“沈大人,你真是个好人。”
居然为了帮她,这样上心。
不得不说,这份恩情很真,玉匣于情于理,都应该接受,并铭记于心。
玉匣想,到时候她离开时,也一定会想法,叫沈大人不至于感到愧疚。
从沈又菊出现的时候,玉匣就知道她的剧情差不多要走到结尾了,并且已经做好了准备。
白月光回归,替身退场,这是最合理的发展,只看时机什么时候到来。
她亲眼见到沈又菊时,才明白,她与沈又菊的确长得相像,也不怪有时沈瑞宇会盯着她出神。
玉匣朝沈瑞宇笑了笑。
这不是玉匣第一次说沈瑞宇是个好人了。
以前,沈瑞宇只觉得这是夸赞,但现在,却觉得这夸赞似乎有些不够。
他按捺着心中的些许焦躁,对玉匣道:“外面天快亮了,你还不起来么?”
沈瑞宇还想和玉匣一起吃个早饭,再去上值。
玉匣摇摇头,又打了个哈欠。
沈瑞宇无法,只好放了她,独自站起身。
摇曳的烛光耀映在玉匣侧脸上,小狐狸眼含着困倦水光,乌发微乱。
沈瑞宇忽然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股冲动,想要抱一下她。
他和玉匣的距离这样近,几乎触手可得,只要他弯下腰去伸开手……
玉匣钻进了被子里,将自己卷成了一个被卷。
沈瑞宇心中的绮思戛然而止。
他定了定心神,只得转身出门去大理寺。
沈瑞宇下值后,又直奔小院。
这下他不需要再掩饰什么,来得正大光明。
却发现,小院里已经有别人在了。
沈又菊过来了,坐在石桌边,喝花茶。
沈瑞宇还是有些不适应长姐出现在此处,摸了摸鼻尖,才冷静下来。
沈又菊看了他一眼,说:“我长日无聊,过来找玉匣打发时间。”
沈瑞宇心道,确实,在玉匣身边,日子都过得快些。
玉匣刚好从里屋出来,换了一身新打扮。
她看了一眼沈瑞宇,自然得像是没看到一样,直接走到了沈又菊身边去,说:“好看不好看?”
玉匣穿着新衣裳,转了一圈,沈又菊点头说:“好看。”
玉匣便很高兴。
沈瑞宇轻咳一声。
他实在没想到,两个女子之间的亲密,来得这样快。
若是玉匣想听人夸她好看,他也可以夸的啊。
只是,他说不出这么直接,大约要去找几首诗词,来念给玉匣听。
却没人在乎他心里想什么,玉匣和沈又菊并肩出门,又要去逛集市。
这回,是玉匣有想买的东西。
到了她定期去采购珠宝的日子了,这个时候,集市上的好东西总是比平常多。
恰好沈又菊来了,玉匣就邀她一起去。
玉匣直奔相熟的店,她果然眼光很好,一下子就挑了许多东西。
连沈又菊都咋舌:“你怎么买这么多?”
她还以为,玉匣是舍不得花钱的性子。
玉匣嘴快道:“银票拿在手里,是最不抵钱的了,又危险,还不如买些金银,回家藏起来,以后不论想换什么都可以。”
沈又菊蹙着眉,悄悄看了她一眼。
一枚小铜镜摆在桌上,玉匣对着镜子,试戴耳夹。
沈又菊和她站在一起,那掌柜的见了两人,就笑眯眯地说:“玉姑娘,原来你还有个姐姐,第一次见呢!你们长得真相像,都是大美人。”
玉匣动作一顿。
沈又菊也微微僵住,她下意识地看向镜中。
镜子里,玉匣为了照出耳垂,只照着半张脸,而沈又菊站得稍靠后些,露出了全脸。
这样并在一起看,就很明显能看出来,玉匣的嘴唇、下巴,脸颊弧度线条,都与沈又菊几乎一模一样。
沈又菊怔住,心中忽而过了一道闪电。
玉匣微微一愣后,又很快回神,挑了几样付账。
回去的路上,沈又菊一直沉默,差点走进路边水塘里。
玉匣拉了她一把,她才回过神来。
沈又菊看向玉匣,面色有些古怪。
“玉姑娘,我忽然想起来……你第一次见我时,为何能一下子认出我?”
那日小院里突然来了很多人,沈又菊的打扮并不多么特别,玉匣却一下子就找到了她。
玉匣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实话实说道:“因为我曾经在沈大人的书桌里,见过好几次沈小姐的画像。”
沈又菊面色僵硬,后退了两步。
其实,沈瑞宇小时候把她悄悄当作仰慕对象的事,沈又菊知道。
女子总是在情感这方面比男子更细腻,也更成熟,沈又菊虽然大约知道沈瑞宇的心思,但并不像他那样,将此事看得多么严重。
她知道,这是少年人常常会有的错乱,并不奇怪。
而且,这毕竟是敏感之事,她不方便去教导沈瑞宇,也无法将此事告诉他人知晓。
只能慢慢引导,保持着自己作为长姐的威严和温和,既不失了风度,也保持着距离。
但是,若说她作为一个姐姐,被弟弟这样乖顺地黏着跟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成就感和自豪感,那是不可能的。
沈又菊的心思也很复杂,一方面,她知道自己要注意同瑞儿之间的距离,一方面,却又忍不住更加疼爱这个弟弟。
沈瑞宇是家中嫡子,身份自然尊贵。而她只是一介庶女,平时并不被谁看重,却偏偏有一个受宠的嫡子,这样珍视她,沈又菊很难不感动。
她本以为,以沈瑞宇的智慧和心性,不用多久,他自己便能从这样的混乱之中挣脱。
可有一次,沈又菊从旁人口中听说,沈瑞宇亲口对友人说他喜爱眉间有朱砂痣的女子,沈又菊当时脸色刷白。
如今,从玉匣口中听闻,沈瑞宇在书房里藏了她的画像,沈又菊又是心中发寒。
她原本只把玉匣当作沈瑞宇的普通外室,毕竟男子,偶尔出格,偶尔风流,也是很寻常的。
可,若是沈瑞宇收玉匣的原因与她有关……
沈又菊紧紧咬着牙。
她脸色沉暗,对玉匣道:“你不许将今日我与你说的话,告诉瑞儿。”
玉匣点点头。
后来,沈又菊也常来小院。
甚至比如今沈瑞宇来的次数还频繁。
有时,她还带着遥雪,所以遥雪也渐渐跟玉匣熟悉起来。
沈瑞宇去小院时,常常找不到玉匣,她总是被沈又菊占着。
原先两个人安安静静待在一块儿的日子,仿佛已经隔了很久很久了。
沈瑞宇难免有些失望,但也没什么办法。
长姐和玉匣关系好,是他乐见其成的,他也只好多找机会同玉匣说话了。
这一日,沈瑞宇也到处地找着玉匣。
最后却发现,玉匣和另一人并肩坐在院外的柳树下,正低着头,时不时地靠在一处,似乎在耳语什么。
那另一人的身影,是遥雪。
沈瑞宇莫名地沉了沉脸色,朝两人走过去。
走近了,才听见玉匣清脆的笑声,一串接一串,从她愉悦地抖着的小肩膀前方传出来。
遥雪则假装正经,实则玩闹地对她说:“你看这里……”
少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玉匣也鲜妍动人,两人坐在一处,仿佛一幅画儿一般。
沈瑞宇胸中忽然有如火烧,一股说不清的煎熬嫉妒纠缠在心头。
遥雪说完了笑话,又看着玉匣说:“哎,我说,你不要再叫我遥公子,太生分。”
玉匣一边笑一边说:“那叫你什么?”
遥雪脑筋一转:“你在表嫂嫂的家谱上,要称她一声表姐,我又算是表嫂嫂的表弟,我年纪比你大些,你叫我遥表哥就好了!”
玉匣闷笑不语。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会去攀这个亲戚。
沈瑞宇在他们身后听着,却是差点被那嫉恨的火焰烧了眉毛。
什么表哥表妹,他辛辛苦苦当差,好不容易才能回来见玉匣一面,可却是引狼入室,叫这轻佻小子对玉匣连妹妹都喊上了!
沈瑞宇大步走过去,沉声道:“你不温书,在这里做什么?”
遥雪吓了一跳,差点没弹起来,看清是沈瑞宇,才淡定下来,笑说:“原来是瑞哥。温书累了,便出来玩一会儿。瑞哥你回来得巧,听说今天中午有石藕炖排骨,我都已经闻到香味了!”
遥雪夸张地吸了一口气,玉匣也忍不住跟着咽了咽口水。
沈瑞宇注意到她的动作,脸色更黑。
遥雪进了屋,玉匣也要跟着进去,却被沈瑞宇一把拽住。
沈瑞宇沉着个脸,在玉匣眼中,却是莫名其妙。
“怎的了?”玉匣奇怪地问。
沈瑞宇有话说不出口。
他想起之前,玉匣对他说过,他适合穿宝蓝色,这颜色显白。
那遥雪倒是细皮嫩肉白得很,难不成,玉匣喜欢那样的。
他还想问,玉匣是不是跟遥雪更有话聊,他整天忙公务,是不是叫玉匣觉得无趣。
想来想去,心中发苦,却一句也问不出口。
玉匣被他抓得久了,挣了挣,从他手下逃出来,跑掉了。
沈瑞宇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最终放下了手。
低眸看了一眼柳树下的石凳,忽然发力,在它上面踹了一脚。
沈瑞宇知道自己的燥来得不大寻常。
他对玉匣,不是真的只当作一个寄居的友人,一个畅谈的知己,他对玉匣有独占的心思。
沈瑞宇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也没有觉得意外,仿佛顺理成章,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想通了,什么逢场作戏,他也不管了,他与玉匣的事,必须是真的。
外室,并不与玉匣相配。
他既然已经替玉匣脱了贱籍,为何不能堂堂正正纳她作妾?若是他能说得通父母,迎她为妻也不是不可能,反正,他并不求什么辉煌前途。
沈瑞宇打定了主意,找了个机会,便去找沈又菊。
沈又菊的态度也有些奇怪,似乎刻意避着他。
他去找她时,长姐只叫他站在外面,隔着窗户回话。
沈瑞宇只好站在廊上,说:“长姐,姐夫哥可有来信?说了什么时候回程么?”
沈又菊愣了一下,打开窗对他说:“怎么,这是想赶我走了?”
沈瑞宇一脸的尴尬,赶紧说:“不是。只是,我看遥雪心性不定,这样下去备考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还需要姐夫那边敦促一下才好。”
沈又菊闻言,摇头笑道:“他啊,你管不了那么多的。更何况,哪怕我回去了,他也还是要住在你这里,直到科考结束呢。”
沈瑞宇脸色瞬间阴了。
他旋身往书房走。
沈又菊奇怪地唤他:“你干嘛去?”
“写信!”
他要同姐夫写信,叫他想法儿约束一下遥雪,老老实实待在沈府,不要一天到晚到处乱跑。
还有,他也要想想如何同家人说明玉匣的事。
当初他为了稳妥,将玉匣的户籍挂在长姐名下,现在无论是挪出还是不挪出,都很有可能会惊动父亲。
但是,他又绝对不能叫父亲知道玉匣曾经的身份。
沈瑞宇颇有些伤脑筋,但是,他总得想出一个办法。
沈又菊脸色复杂地看着他走远。
瑞儿长大之后,沈又菊同他相处,已经再也没有感受到曾经那种痴意,原本,沈又菊是很放心的,可现在玉匣的存在,却又像是个无法磨灭的证据。
沈又菊也有些茫然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瑞儿的这份心思,若不尽早处理,来日必成大患。
不能叫玉匣再待在瑞儿身边。
若瑞儿真有心养外室,妾室,可以再找,总之,不能是玉匣,不能是……和她相像的人。
过了几日,沈又菊听闻家中消息。
是小娘来信,问她,沈瑞宇要扶一个外室作妾,她可知晓。
小娘在信中说,沈瑞宇没有说清那外室的来历,像是有意隐瞒,他父亲很怀疑,也有些着急,不便明问,便从她这里打听一下。
沈又菊很是震惊。
外室扶妾,通常是依仗子嗣,难道玉匣有喜了?
沈又菊匆匆收了信,瞒着沈瑞宇,独自去了玉匣那里。
她想了想,也没有直接问玉匣,而是问了嬷嬷。
沈又菊把嬷嬷叫到一旁,道:“嬷嬷,我知道你疼惜玉姑娘,可你毕竟是沈府的人,有件事,你得和我实话实说。”
嬷嬷心里打了个犹豫拍子,才躬身说:“小姐请说。”
沈又菊道:“玉姑娘是不是怀了瑞儿的孩子?还是说,玉姑娘有别的念头,所以要瑞儿将她扶为妾室?”
作妾?这是好事啊!
嬷嬷刚要开口,沈又菊又补了一句。
她微微眯着双眼,盯着嬷嬷说:“仔细着说。瑞儿曾亲口对我说过,他不曾真正与玉匣同房。如今我到京城,也还未满一个月。哪怕这期间瑞儿同玉姑娘有了敦伦,难道,玉姑娘的喜事来得这么快?”
嬷嬷慌张看了一眼沈又菊,行了个大礼,说:“小姐耳聪目明,奴婢不敢欺瞒小姐。”
“玉姑娘同沈大人……的确从未有过亲密之事。可玉姑娘并非贪心之人,从未向沈大人主动求过什么。“
“小姐今日与玉姑娘也很交好,应当知道姑娘的品性,若是真有希望纳妾,还望小姐多帮玉姑娘说些好话。”
沈又菊却是愣住了。
没有喜事,甚至没有同房,为何要纳妾?
难道,真是她想的那般……
沈又菊止住了自己的念头。
其实,不管怎样,小娘的信送到,父亲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了,她就不可能再帮沈瑞宇隐瞒什么。
她确实疼爱这个弟弟,也确实,觉得玉匣是个还不错的女子。
但是,她终究是沈家的女儿,要遵从父亲的命令。
父亲想要知道这女子的身份,是为了瑞儿好。
而且玉匣的籍贯之事,本就是纸包着火,很容易就会被拆穿。
沈又菊知道,一旦玉匣原先的身份曝光,她和沈瑞宇,就再也不会有结果。
这其实是沈又菊乐于看到的,她绝对不希望有一个和自己容貌相似的女子,出现在沈瑞宇身边。
可是,沈又菊又觉得玉匣可怜。
她忍不住想,玉匣若是被赶走,能去哪儿呢?
沈又菊抿了抿唇,悄悄写信,托人去别处寻一处农院,可以住人就行。
这是她能为玉匣做的最后的事了。
沈瑞宇也在等家中的来信。
只要父母同意,他便可以直接纳妾,不需要太多繁琐礼仪。
可父亲的信久久不来。
他也不知道,一院之隔,沈又菊的回信已经送去了家中,里面字字句句,十分清晰,将玉匣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彻底。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我终于补上欠的万字啦!嘻嘻,就只差一个六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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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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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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