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漆黑的眼眸里没有情绪,即便相隔甚远,她依旧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了冷冽寒意。
她怔愣着,几乎在某个瞬间,以为裴名是在问她这个问题,而不是地上那个自称小鼎的女子。
她看着裴名在竹影下模糊的身影,心底流淌着一种异样的感觉。像是被猫爪子轻轻勾了一下,又疼又痒,说不上来的滋味。
她唇瓣轻颤了两下,鬼使神差般轻启唇瓣,未说出口的话,被女子破碎的哭声打断:“师妹,是我被鬼迷了心窍,求你救救我,我会向你赎罪,我知道吞龙珠藏在哪里……”
裴名垂下眼眸,竹影梭梭笼罩在他寒玉似的脸庞上,惨白的月光洒下,衬的他皮肤苍白无色血。
他没有说话,轻颤的睫毛像是纤弱的蝴蝶羽翼,在鼻翼两侧投下淡淡的阴影。
在这一瞬间,竹林里只有风声,安静得让人发慌。
玉微道君脸上的神色复杂,微微抿住薄唇:“你知道吞龙珠在哪里?”
女子啜泣着点头:“我知道,对了,还有昨夜潜进竹林里被抓的那个姓顾的女子,我可以帮你们找到吞龙珠和那女子……”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停顿片刻:“师尊,不管你怎么罚我都可以,只要你们离开时带上我,我一定会将功赎罪!届时出了秘境,我愿自废修为,任师妹处置惩责。”
听着撕心裂肺的哭声,白绮凑近裴名,低声道:“阿鼎很想救顾朝雨,不管她是真的假的,你先答应下来。”ΗtτPS://Www.sndswx.com/
白绮并不觉得裴名会因为这点小事记仇,主要他身上流淌着魔域血脉,再加上神明之身,一点小磕小碰的伤疤,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伤口自愈,不留下一点疤痕。
而且他修为高深,眼前的女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既然被铁烙烙伤,那便是他自愿为之。
既然是自愿,又何谈记不记恨?
见他不语,那女子往前爬了爬:“师妹,我真的知错了,你救救我……”
裴名打断她:“好。”
他垂着眼看她,微启薄唇,嗓音不带一丝温度:“找到顾朝雨和吞龙珠,我救你。”
沉默一路的黎画,听闻此言,唇角微微翘起,低着头轻不可闻的笑了一声。
不管眼前女子身份是真是假,无臧道君向来说一不二,若是答应救她,便会救她离开这里。
但让无臧道君答应救她的缘由,不是因为吞龙珠,而是因为白绮的那一句阿鼎很想救顾朝雨。
原来在无臧道君心底,却是已经将阿鼎排在吞龙珠之前了吗?
听到他的笑声,裴名轻描淡写的扫了他一眼,他笑容微微凝固,嘴角弧度迅速回归平静。
白绮用匕首割断了女子身上的捆绳,女子得到解脱,总算不再抽泣,她擦拭干净眼泪,稍稍整理了一番仪容,怯生生看向玉微道君。
明明只是大半个月没见,却像是隔了三秋般,她看着玉微道君的脸,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师尊。”她轻唤了一声,嘴唇轻轻蠕动,在感受到玉微道君的目光后,便迅速低下头去:“茅屋里有机关,直通往密道,那位顾小姐和吞龙珠都在密道的尽头。”
玉微道君颔首:“小……”
他顿了一下,还是没能叫出那声小鼎,唇角抿了抿:“你来带路。”
她眼中的光倏忽黯淡下去,但很快便又调整好了心情,扯出一抹笑容:“好,我来带路。”
女子走进茅屋里,在陈设简单的屏风后,摸索了一阵,指尖按下机关,便听见轰隆隆的巨响。
只见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裂开一道两人宽的通道,类似地下室一般,放眼望去黑漆漆一片,隐约能瞧见石头砌成的窄台阶。
白绮探头看了一眼,撇着嘴收回了视线:“我觉得,你应该先跟我们解释一下,那些竹林里插在竹竿上的婴儿尸体是怎么回事。”
对于面前这女子的话,她从一开始就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倒不是怀疑女子的身份,只是她觉得女子没有完全说实话,说的话掺着七分真三分假。
第六感告诉她,那七分真说得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偏偏就是那三分假,向他们隐瞒了最致命的关键之处。
白绮的声音不大,却在暗道打开后,一遍遍在耳畔响起重叠的回音。
宋鼎鼎脸色微变,胃里一阵翻滚。
竹竿上?婴儿尸体?
她下意识看向裴名,然而裴名不知在想些什么,看着那漆黑的暗道微微失神。
“我不知道。”女子摇头,情绪略显低落:“自从我来到这里后,便一直被困在竹林里。白日失去意识,被庄主操控,夜里清醒过来时,已经被庄主捆了起来。”
“我试图挣扎、自救,但根本没有人理会我,哪怕我故意在榻上排……”
她的嗓音戛然而止,脸色通红的埋下头,再不好意思多说一句。
白绮听得一脸懵,其他人也没明白她什么意思,宋鼎鼎却知道她接下来想说的话是什么。
哪怕她故意在榻上排便,想要让白天里的自己因此而恢复意识,又或者有人能发现异常来救她。
难怪那日与夫人初见时,夫人会提起自己每日中午才醒,早上就排便在了榻上。
宋鼎鼎当时还以为夫人是临近生产,心理压力太大引起的症状,没想到却是她在向自己和外界求救。
不同于其他人对面前女子的存疑,宋鼎鼎倒是有些相信这女子就是原主。
他们不敢相信女子的话,主要是因为她已经服毒身亡,连尸体都火葬入土,而女子并不知道此事,有悖于他们已知的事实。
另外,如果她早已被火葬掉,那女子所说的不慎开启混沌锁就不成立。
但他们不知道,服毒假死的人是她,原主早在她穿过来之前就消失了。
宋鼎鼎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在白天的时候,一点自我意识都没有?”
听闻略有些熟悉的嗓音,女子缓缓抬起头,对视上她的眼睛。
女子迟疑着,细细打量起宋鼎鼎,这人穿着男装,但容貌清隽秀气,眉眼之间隐约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熟知感。
不知过了多久,她低声答道:“没有。”
宋鼎鼎正想说什么,竹苑外的远处却隐约传来跌憧而至的脚步声,女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神色惊慌道:“他来了……是管家来了!”
她拿起屋子里的蜡烛,疾步走进了密道里:“走,快走!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几人面面相觑,沉默一瞬后,裴名率先跟了上去,吕察紧随其后,宋鼎鼎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咬了咬牙也跟了进去。
她并不怀疑原主的身份,但她心底还压着许多问题,这里处处透着诡异,还是要谨慎行事才好。
然而现在惊动了庄主,他们也没得选择,左右都是险境,倒不如赌上一把。
在几人陆续进入暗道后,女子摸索着将暗道入口关闭,在轰隆隆的响声中,透过窗户照进暗道里的月光渐渐消失。
石头砌成的台阶又窄又峭,女子手里端着左右摇曳的烛火,只能照亮到她自己脚下。
她看着脚下上百层的石阶,提醒道:“大家小心点,我平时只见庄主进过暗道,但我还是第一次进来,就怕里头有什么机关。”
女子的说话声在暗道中回荡着。
初入黑暗之中,眼睛需要适应,宋鼎鼎看着脚下无尽的漆黑,掌心贴扶着凹凸不平长满青苔的墙壁,连往哪里落脚都不知道。
就在她举步维艰之时,眼前漆黑的甬道被一簇小小的橘光照亮,抬眸望去,却见修长白皙的手掌伸到她眼前来,指间轻叩着微亮的火折子。
这火折子是她的,昨日夜里给裴名过生辰,去小厨房里做蛋糕时,拿出来生火用,后来点完生日蜡烛,她便没再看见火折子。
她还以为是不慎丢在了哪里,原来是被裴名拿走了。
他将火折子送到她面前,言简意赅道:“拿着。”
宋鼎鼎就着火光,看了一眼层层叠叠上百层的石阶,摇着头,捉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臂:“一起走。”
裴名垂下眸,看着她紧叩住他臂弯的手,那白皙纤长的手指肚上,沾着些青苔和水渍,覆在他不染纤尘的绫衣上,落下淡淡的湿痕。
他有轻微的洁癖,此刻应该拨开她的手才是,但他望了许久,也迟迟没有做出动作。
反正脏了,那就这样吧,他想。
这条陡峭蜿蜒的石阶,需要侧着身子,一次次弯腰俯身向下迈步,他们走得极快,还是用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
等到了平地上,宋鼎鼎感觉到后腰上隐约渗出湿意,不知是不是伤口崩裂了,灼烧难忍的痛感,使她下意识咬住了唇。
她直起腰会疼,便只能微微俯着身子,埋头在阴影中,隐藏起眉目间的痛楚。
压抑着缓缓吐出的呼吸,在寂静的暗道里极为突兀,然而其他几人都顾不上注意这些细节,因为轰隆隆的声响再次传来暗门被人打开了。
裴名将火折子熄灭,那女子也连忙吹灭了烛火,暗道内重新恢复一片黑暗,他们屏住呼吸,听见管家的嗓音从远处传荡而来。
“人呢?我让你们看好她!”
“我去禀告庄主,你们都给我去竹林找”
暗道密不透风,宋鼎鼎额间隐约渗出些薄汗,后背不知是被血水还是汗水打湿,堆积在裹身的细布里,黏腻的贴着肌肤。
黑暗之中,透着凉意的指尖轻轻贴覆在她唇上,她怔了怔,抬头朝着前方望去,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她什么都看不见。
带着薄茧的指腹,缓缓平抚过柔软的唇,像是找寻着薄弱之处,轻松叩开唇齿,将指腹压在虎齿上,刮出了一道小口子。
冰凉的血液从指尖渗出,流淌进齿间,蔓延在口腔内,像是麻醉剂一般,奇迹般的缓和了剑伤崩裂开的疼痛感。
直到管家将暗道的门关上,轰隆隆的声响过后,宋鼎鼎恍然回过神来,而唇齿间的手指早已不见,就像是一场错觉似的。
但事实上,她的伤口确实不怎么痛了。
裴名重新燃起火折子,女子想要借用他的火折子点燃蜡烛,又不敢上前,犹豫过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黎画迎着火光,朝着暗道远处看去:“还有多远?”
女子摇头:“我也不知道,应该就在前面了。庄主偶尔会来这里,每次大概半个时辰就会离开。”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谁知道庄主是在暗道里走了半个时辰,还是庄主走到暗道尽头后,在里头干了些什么,才会需要这么长时间。
黎画觉得她说的都是废话,索性也不再问下去,跟在她身后继续往前走去。
就算前方是龙潭虎穴,进都已经进来了,除了继续往前走,现在也没有别的其他退路了。
暗道里死寂如坟,四处弥漫着腐朽和潮湿的味道,阴暗又骇人,除了脚步声,耳畔边什么声音都没有。
裴名走在前面,速度极快,宋鼎鼎看着他的背影,想起黑暗之中覆在唇上的手指,停住了脚步。
方才……是他吗?
还是说,这暗道里有什么鬼怪魂魄,致使她产生了幻觉?
眼前清瘦的身形一顿,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过身,漆黑的眼眸在火光的映衬下,流动着看不清的晦暗。
“阿鼎,跟着我。”
宋鼎鼎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背后,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落在了队伍的最尾端。
感觉到阴森森的寒气,她快步追了上去,紧跟在裴名身后,手指轻轻攥住他的衣袖。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裴名接下来走慢了许多,她刚好能跟上他的脚步,不用再吃力的追赶。
一行人约莫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暗道终于通往了尽头,那是一处宽阔类似于岩洞的地方。
岩洞的墙壁周围,镶嵌着上千颗夜明珠,照的此处亮如白昼,刺的早已适应黑暗的眼睛生疼。
开阔的地面上,凸起一块平滑的岩石,岩石上是不规则六边形的黑漆皮棺材,棺材上倒扣着金色十字架的图案。
岩石四周摆放着许多面镜子,围成半圆的弧形,将棺材映射在镜子里,看起来像是有很多棺材连成一片似的,极为诡异阴森。
白绮问道:“顾朝雨在哪里?”
女子指着那黑漆皮棺材:“应该在那里。”
玉微道君追问:“吞龙珠呢?”
女子迟疑道:“应该也在棺材里。”
她一连用了两个应该,倒叫众人不敢轻举妄动,宋鼎鼎听着她的话,心底越发感觉不对劲。
女子说她从没有进过这里,那为什么她会知道吞龙珠和顾朝雨都藏在这里?
即便顾朝雨是她亲眼看见,被庄主绑进了暗道里,那她又是从何得知吞龙珠的下落?
宋鼎鼎正要开口质问女子,吕察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棺材前,他抬手掀起了棺材盖,露出了棺材里的红色内衬。
一道强烈的光芒骤然迸裂开,穿透过十几面明亮的镜面,将白光映的犹如烈日般灼眼,炸得众人下意识的闭上双眼,却还是不慎被强光折射到。
宋鼎鼎感觉自己好像失明了,在一片白茫茫中,隐约听到耳廓内传来嗡嗡的耳鸣声,像是有蜜蜂进了耳朵里。
“鼎鼎,鼎鼎……”
不知过了多久,她眼前逐渐恢复清明,垂下的睫羽轻颤了两下,在熟悉的呼喊声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白色的墙壁,难闻刺鼻的消毒水味,身体上插着的各个仪器,这是伴随她十几年生活中的日常标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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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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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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