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明面上是祈福,背地里是避风头,但皇太后还活得好好的,拿人家做筏子总要给出点诚意来。
望凝青抄得很认真,一个人在屋子里闷了三天,到了第三天的时候,灵猫都受不了了,吱吱哇哇地喊着这样是不对的。
“哪里不对了?”
“哪里都不对啊!一个刁蛮任性的公主被打发到这里来祈福,安安分分地抄书是不可能的吧?必须要搞事啊!”
望凝青觉得灵猫说得有道理。
都说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修道者总要耐得住寂寞,望凝青并不觉得这三天有什么难熬的,但这只被望凝青以一颗天道石的大价格换回来的小白猫有些坐不住了。它才刚破壳没几天呢,怎么能还没大发神威就被毫无用武之地地撇在一边?
“按照命数的轨迹来看,景国公主是不可能老老实实地抄书祈福的,您应该想办法去调戏那个怀释和尚才对。”灵猫试图讲道理。
望凝青耐心地抄完了最后一行字,才放下笔,颔首道:“好。”
望凝青准备搞事了,但她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因为怀释和尚深居浅出,行踪不定。
事实上,她那天说完“一看就是尘缘未了的样子”之后,怀释和尚也一脸平静地回了一句“是贫僧道行不足,让施主见笑了”。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淫者总会见淫,望凝青那句话听在有心人的耳里就是一句调戏,那些老和尚甚至立刻岔开了话题,唯恐她接下来就是一句“你跟我有缘”,但怀释和尚不仅听懂了她话语中的深意,还非常平静地承认了。
这倒是让望凝青高看了他一眼,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望凝青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王凝这个身份是灵猫为她凭空捏造的,但是一分钱一分货,灵猫塑造的肉-身和望凝青的本体有三分相像,无愧皇朝第一美人之名。望凝青的本相美则美矣却太过清冷,还生了一双不带任何欲望的双凤眼,看人时总是凉凉的,眼波清冽。如今被灵猫一改,她的容貌多了几分人气,美得格外明艳大气,本就上挑的眼角被改得更加夸张,简直像凤凰一般,展翅欲飞。
那五官依旧是冰冷的,可却是冷艳的冷,斜晲之时带着淡淡的媚。
挺好的,适合当个放浪形骸的亡国公主,一看就应该被车裂。
想着自己的命轨,望凝青很满意,她开始外出寻人,但人没找到,反而听了一耳朵关于怀释和尚的消息。
两个圆头圆脑的小沙弥一边扫地一边叹气,说怀释小师叔命苦,爹不疼娘不爱的,明明是士族出身却因为八字跟贵人相冲而被迫出家,现在还被那出了名放.浪的公主给盯上了。这些天花也不赏了,琴也不弹了,就待在自己的院子里避着公主那个瘟神呢。
“真要较真起来,怀释师叔的身份不比那华京第一公子萧瑾差到哪去,可惜就是命不好。”
小沙弥又说起了怀释和尚的过往,说他年纪轻轻便已经是镇国寺最年轻的禅师,开坛说佛之时受人质疑,却三言两语说得他人心服口服;怀释不仅禅道上造诣极深,人间风雅事也是信手掂来,活脱脱就是那传说中的净莲佛子;怀释禅师的美名冠绝天下,曾经接待过太后和皇后,就是在皇上面前都有三分颜面,太后都曾经夸赞他是人间少有的干净琉璃人。
说着说着,又开始唉声叹气。
望凝青摇摇头,从拐角处路过,心想这镇国寺真的不怎样,大小和尚心里都不清净。
虽说公主有放.浪之名,但擅闯他人庭院这等事情还是不屑为之的,因此望凝青是算准了饭点,在路上把人给堵了的。她看着眼前朝她行礼的白衣和尚,目光落在他手上那一串一百零八颗菩提子手串上,依照着灵猫的指点,朝着和尚轻勾唇角。
“……是魅笑不是冷笑啊尊上,您这样子看上去好像下一秒就要拔剑抹了对方脖子似的。”
“……”望凝青语塞,笑容立刻便淡了。
太难了,还是得学。
“你这念珠还不错。”望凝青褪下自己手上价值千金的玉镯,漫不经心地道,“这个镯子赐你,念珠给本宫吧。”
颐指气使,这是命令。
望凝青不想调戏和尚,也实在不会调戏和尚,所以她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男女互赠贴身饰品,是为私相授受。
望凝青想要的只是个污名而非坐实污名,只要有事没事拿出那串念珠在他人眼前晃一晃,所有人都会知道她亵.渎出家人了。
“不是什么珍贵之物。”和尚低眉顺眼,恬静如初,他的声音很特别,低柔得仿佛絮语,“赠予公主便是,何必让公主割舍心爱之物?”
“哦?”这可就有趣了,望凝青冷淡地勾唇,伸手勾起怀释手腕上盘了三圈的菩提子,以极为熟练的盘玩姿势捻弄了两颗。
眼看着那葱白如玉的手指快要触碰到手腕了,和尚有些受不住,他一拂袖,退后了两步,便将菩提佛珠给解了下来,念了两句佛号。
“我倒是不知,雪禅菩提子于大师而言竟也不算珍贵之物。”望凝青勾到了佛珠,也不过多纠缠,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雪禅菩提子产于西藏雪峰,植株稀少,十分珍贵,其果实想要制成佛珠更是要精挑细选才能成串。因其果实颗粒饱满,珐琅质地,如白玉般温润沉穆,给人以幽静独特的美感,是以备受追捧。但这种佛缘极高的念珠可遇而不可求,采摘更是不易,如今市面上贩卖的雪禅菩提子多是用胡榛子或是贝壳打磨而成的,如此稀少的念珠自然有价无市,更别提凑成一百零八的大珠串了。
不过对于望凝青而言,再如何稀少昂贵也不过是凡物。
想要营造出“我跟和尚有一腿”的错觉也不难,拿着那串菩提子在侍女面前晃晃,似是而非地说些夸赞其姿容的暧昧言语就是了。这些对于望凝青来说并不擅长,但是她悟性强,适应快,还放得下架子以及脸面。她花了三天的时间钻研,已经基本明白了人间的男女之事,学了不少风花雪月的言辞,并且很快就做好了针对未来的计划,罗织出了一张密集的关系网。
皇朝公主这个身份,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如何获得盛宠是关键,这个时代的女子毕竟是依靠着男子而活,不像修真界那样强者为尊,这是望凝青必须尽快适应的第一件事情。景国公主王凝看似一无是处,但是在对付皇帝这件事情上不知道比多少妖妃宠臣都要厉害,连续把持三朝皇帝,从公主变成了长公主,甚至越过了皇后成为了皇朝女子第一人。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份揣测人心的功力就实在不容小觑。
面对未知的挑战,望凝青并不畏惧,她自认自己也挺懂人心的。
灵猫对于望凝青也很自信,这可是渡劫期的大能,涤荡四海的晗光仙君,她不行还有谁能行?灵猫觉得他们一定可以做到的!
按照原定计划在几名侍女面前炫耀了雪禅舍利子后,望凝青就继续回房抄写经书了。对她来说,修心炼情才是正事,算计人心只能算任务,任务完成了就回归正事,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望凝青不知道,对于她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做任务行为,外头已经众说纷坛,闹得不可开交了。
“公主什么时候在屋里待着超过三天啊?还不允许我们在旁边伺候……莫非是身体不舒坦?”
“公主一直在为太后抄经,难道是真心悔过,觉得自己做错了?”
这句话一出来,所有人都默了,公主会悔过,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后来,还是有人说了一句公道话,勉勉强强能说服所有人:“我想,可能是因为公主殿下不管再如何嚣张跋扈,心中总归是向着佛的吧。”
众人心想,没错啊,公主还特地去向怀释大师求了菩提子,以前珍爱的金银玉石都不戴了,唯独那菩提子天天戴在腕上不离身,想来是因为心中有佛,对佛门怀有三分敬畏之心吧?这么一想,这荒唐公主也并非一无是处。
同样的对话还发生在镇国寺里,怀释和自己的师兄怀慈。
怀慈听说自家师弟连贴身佩戴的雪禅菩提子都被那跋扈公主给拿走了,心疼得好像自己被人打劫了一样。
他觉得景国公主不安好心,但怀释却不这么认为。
“佛曰,当思美女,身藏脓血,百年之后,化为白骨。”怀释念了一句《金刚经》里的佛语,“师父说过,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此境之上,便是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怀释眸光清澈,湛然如水:“公主见我,夸赞我生有一副好骨,皮相却俗。敢问师兄,你可能做到这等境界?”
怀慈主持一时语塞,他那一张生来就显得悲苦的脸更是懊丧:“你美名远扬,她许是想以此来搏得你的心欢。”
怀释微晒:“我何德何能,让金尊玉贵的公主折节如此?”
怀慈无话可说,在他心里自家师弟当然千好万好,会被公主看上都是正常的。
“无往无相,信心清净,则生实相。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怀释声线温柔,好似规劝世人的佛,“师兄成为主持后,越发着相了。”
镇国寺既然是国寺,自然难免要与皇室打交道,即便出家人不跪人王,但在周围人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依旧会对世俗产生敬畏之情的。
怀释看向师兄,语气文雅却也坚定,他倒是胆大,不管什么都敢说,听得怀慈一阵心惊肉跳:“圣人近年来越发昏聩,穷奢极欲,是非不分。我不相信一个看人如看骨的公主会如传闻那般荒唐不堪,想必是皇室之中发生了什么,才让她不惜自污名声。”
怀慈忍不住四下看了看,低声道:“那又如何?我等怎能插手此事?师弟,你可别千万糊涂了……”
“欲出世,先入世。”怀释打断了他的话,浅笑道,“十年了,即便师父为我取号‘怀释’,我依旧无法释然,无法放下,更舍不去血脉之缘铭刻在我骨中的骄傲。我想随公主同去,一窥尘世,或许此行归来,我能放下那些浮华的虚名,从此皈依佛法。”
怀慈咬牙,他知道怀释和他们不同,那是正儿八经的名门子弟,宗家嫡长,若不出因为八字有煞,被勘天监天师一口咬死冲撞了贵人,他不出意外就是下一任名正言顺的严家掌权人。当然,原本以严家这等名门望族的地位也不必向皇族示弱至此,不过是因为当时候严家宗族出了一位天才,不少族老有了私心,想扶持那一位上台,这才放弃了这位严家嫡长,以此来为下一代铺路。
说白了,严家有对上皇族的底气,怀释却没有让严家牺牲到这种地步的价值。
大家族很残酷,却也有底线,他们到底给了怀释一条活路,将他送到镇国寺落发出家,而非活活溺死。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严家不折傲骨亦全了情分。便是将此事布告天下,世人也只会说该当如此。
该当如此……吗?
怀释心中有一道过不去的坎,所以他精读佛理,美名远扬,在佛门依旧过着贵公子般精细的生活,因为他放不下。
——特别是在严家新任掌权人上位、严家权势越发如日中天之后。
世间发生的一切都仿佛在提醒他,严家当年抛弃他的决定是正确的。
怀慈嘴里发苦,他嘴唇颤抖地道:“看开又如何?看不开又如何?”
怀释微笑:“若我无法放下,我便自此沉沦于世,踏入那汹涌暗潮中去;若我求得圆满,那……”
“我便渡她超脱苦海,航登彼岸。”
——渡这位佛缘极高、看人如看骨的女子,成为佛前的一朵莲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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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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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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