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小侍女伺候她更衣后,慧娘娘推开门,步伐轻快,笑容也遮掩不住,她坐在绣桌旁,拎着帕子,捂嘴笑起来。
“小玉,我告诉你一件好消息。”
“怎么了?”
玉察恍恍惚惚,对于慧娘娘的话,她听得并不十分清楚,眼前的面庞,都好像模糊起来。
“其实,本不用这样着急的,本来想等你到了蜀溪,再按照先皇的遗旨,与李公子完婚。”
“昨日,李家家主已经到了阴山,由圣灯宫宫主亲自选了日子,是一个十年难逢的黄道吉日呢,哎,小玉,其实慧娘娘也很舍不得你,但若是李公子,我又可以稍稍安心。”
“慧娘娘,你说什么?”玉察抬起头,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她就听到了完婚这个字眼。
慧娘娘一愣,紧接着笑起来:“陛下那边已经答应了,就是怕小玉不在盛京办婚事,委屈了你,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她忽然收敛了笑容:“盛京那边,形势不大好,若是你与李公子成婚,会给陛下,减去许多压力。”
“陛下在皇城里,其实,并不好过,李渭那个老贼,算计得死死的,不要钱了,说是,只要一桩姻缘,陛下对你一直有愧疚,若不是形势所迫,他也不会答应你这么早与李公子成婚。”
玉察心下,什么都明白了,这是一桩交易,不过,她身为天家贵女,享受了百姓的供奉,那么在形势下,与蜀溪李家联姻,又有什么可辩驳的呢?
不要说李家,就算皇弟将她送到北疆,她也不会拒绝。
玉察睫毛垂下,微微颤抖:“好。”
她答应之后,心底,蓦然出现了那条游蟒,那么游澜京,这个怎样都死不了的恶人,又要生出什么事端呢?
慧娘娘松了一口气,一抬手,命人将一抬重箱落在地上,她说:“李家十分看重公主,公主能下嫁李家,是他们祖坟冒青烟,山下还有上百抬聘礼,李公子命人先抬了一箱上来,让我问问小玉,看你喜不喜欢。”
院子里,明晃晃的日头下,盖子掀开。
玉察并不感兴趣,手指,象征性地摩挲过那一片冰凉华丽的珠翠,指尖,蓦然停住。
她看到了,在交相辉映的珠翠中,掩藏了一只……一只双燕步摇!
正是当日游澜京花了两文钱送给她的,又被她扔进玉葫州的双燕步摇。
“关上。”
玉察转过身,瞳仁已经震得久久缓不过神来。
……
山下,一间馄炖小摊,人来人往,旁边儿的墙壁上,张贴了一张游澜京的通缉画像,已经在风吹日晒下泛黄。
一个白衣青年,戴着斗笠,正坐在一条长凳上,吃馄炖。
他的腹部,裹缠了一道白纱,可是没人敢看他,他所配的那柄剑,杀意凛然,一看就是个亡命之徒,谁敢不要命地招惹他。
老板娘瞥了他一眼,她在山下开店多年,什么样的江洋恶徒没见过,也是个见过世面的。
可是周围的食客,却纷纷低头,不断地用余光瞅着这个斗笠青年,他……怎么长得这么像通缉画像上的人啊,还有……他腰部,那明晃晃的伤口。
斗笠青年一筷子搁在桌上,仅露出一个下巴,下颔线锋利、流畅又笔直,仙鹤一般脱俗。
众人噤若寒蝉,别过头,不敢再看。
谁知,斗笠青年扬起了嘴角,竟然是一副灿烂的笑容。
“看什么看,是我心上人捅的。”
老板娘愣了一下,旋即,也笑起来。
“哟,客官,怎么你的心上人这么厉害。”
斗笠青年的嘴角,微微凝固,他若有所思,随后,静静地说。
“你们知道什么,有时候,越是喜欢一个人,越会伤害到这个人。”
他站起身,放下铜板,拿起了剑,将斗笠微微一抬,目光,看向了山上。
“我今晚,就要去见我的心上人。”
“老板娘,给我留个位子,我会带她一起来吃小馄炖。”
……
玉察解了钗,松了头发,在铜镜前,怔怔地坐着。
忽然,窗外深林簌簌,几声鸟叫蹿出来,她便像受惊的小兽,顾不得地砖微凉,濡湿了罗袜,踩在地上,在窗子前,一双眼眸,细细地看。
自从得知游澜京没死,她更加提心吊胆了,做梦都是梦见游澜京向她索命,还有那句……让人无法理解的对不起。
窗前,清凉空旷的院落,静悄悄的,只有两三个姑子的人影,在游廊外走过。
她暗自舒了一口气,转过头,那声“啊”的尖叫,尚未脱口,嘴唇忽然被人捂住。
他就在这里!掌心这样滚烫,就像那天,他浑身是血地亲她。
她知道游澜京活着,知道游澜京会来找她,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玉察惊慌失措的眼神,望向了游澜京的腰身,那块被她狠狠扎进压裙刀的地方。
“公主,你想让活下来的微臣,再死一次吗?”他低下头,询问她。
青年头顶斗笠,一身雪衣,捂着她的嘴,将她从窗前,抵在了梳妆台前。
游澜京的手掌稍微松了一下,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危险,于是,用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肩膀,像是温柔地安慰。
“公主,微臣把手放开,你不要大喊大叫,可以吗?”
玉察一双眼眸,惊恐交加,半晌,她点了点头。
于是,游澜京缓缓将手放下。
“救命啊——”玉察哭着大叫起来。
她这声救命,还未喊到一半,又被游澜京用手捂住,游澜京头有些疼。
“公主!微臣只是来跟你告别的!”
他这句话说出来,少女有些安静了,一动不动,眼眸泪光盈盈,怯怯地盯着他。
她觉得恍惚梦境,不可置信,这个人,说的是真的吗?竟有此等好事,他会不会又是诓自己的?
游澜京继续低声说:“顺道,同你一起吃一次吃鸡油小馄炖而已。”
“那你现在可以不吵了吗?”游澜京问。
少女沉默不语,游澜京将手再次放下,这次,玉察没有再喊叫起来。
游澜京说:“说不定吃小馄炖的时候,你会不愿意我走了。“
玉察倏然握紧了游澜京的手,清风朗朗,少女紧紧盯着他,那双眼眸,倏然失去了畏惧,她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送进他耳朵。
“首辅,我真宁愿你向我报复,也不愿意你再纠缠下去。”
“我不会跟你去吃鸡油小馄炖的,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你总是说,小时候跟我在御书房见面,说我夸你字写得好看,其实,我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爹爹沉迷问道,幼年时在紫云峰替我求取命牌,一千零三十二张命牌,那么多命牌里,我拿中了李游的名字,足以说明,我们命里没有缘分。”
“我不愿意再伤害首辅,所以,你现在就去德王那里自投罗网吧,娶一个真心喜欢你的女子,而不是,总是被玉察一次又一次地伤心。”
她一股气说出这么多话,让游澜京愣住了。
玉察指望着这番话能说动他,她抬头,瞧见游澜京冷峻的面庞,一丝笑意也没有,竟然那么认真地在听。
他从来不在乎玉察说出任何责骂他的话,可是……可是这一回,玉察的理由是不愿意再伤害首辅了。
游澜京竟然只说了一句:“好吧。”
她望着游澜京,很久很久,才开口问了一句,在静谧的室内,掷地可闻。
“你不是受了很重的伤吗?”
这身白衣,柔软地抱住了她的腰身,深深地吸了一口她的气息,似是安心,又是沉醉。
“是呀,很重的伤,都过去了。”ΗtτPS://Www.sndswx.com/
他说得轻描淡写,一两句话带过,无人知晓,那天晚上,玉察刺了他一刀,致命伤,他又从二楼摔下去,躲避黑甲军的追查,过程惊险万分,好几次险些殒命,死在大漠。
其中有多痛苦多难熬,他并不愿意让公主知晓,加重她心头的负担。
玉察被他抱住,身子十分僵硬,她心下不安起来,又是疑惑不解:“首辅,你为何要来找我,你不怕我再捅你一刀吗?”
游澜京一只手抵在她脸侧旁,鼻尖,凑近在她的脖颈前,看到她脖颈上的伤痊愈了,扬起嘴角。
“因为,我很想公主,每一天都想,逃亡、医治的那些日子里,我总在想,公主跳水救我的模样,公主陪我写字的模样,还有公主打我一巴掌的模样,所以,冒着被公主再捅一刀的风险,也要来见你。”
玉察无法理解,她望着游澜京,摇了摇头,脸上是无可奈何。
“首辅,可我用刀捅了你,如果你是个正常人的话,就该厌恶我,害怕我,再也不会喜欢我。”
游澜京没有听她说话,只是握起她的手,仔细地看,他记得,逃跑那日,玉察的手不慎打翻了烛台,被烛泪溅了一手的小血泡。
这一个月,她手上的伤也好全了,游澜京摩挲着她的掌心,轻声说。
“如果你喜欢上一个人,你就会犯错。”
游澜京一面问,一面俯身,将她困于自己的一方天地之间,他想亲她,想同她在白马津时那样,夜夜欢好,让她的香汗流淌过自己的指尖,望着她眼眸的迷糊不清,最高兴的那一刻,就好像她永远是自己的。
他的唇瓣落下,声音也轻轻落下:“我送给你的梨花露,好喝吗?”
玉察瑟缩一下,他果然是哄骗人的!
可是,预料之中的温热并没有袭来,他停在了毫厘之前,唇瓣若有若无地擦着她的嘴唇,香甜的气息交叠,却没有侵入。
他就这样望着怀里娇小的少女,睫毛微动。
“公主既然这样厌恶微臣,你为什么要闭上眼睛呢?”
游澜京用手指抵在她的唇间:“以后,你就不会再怕我了,因为我会躲得远远的,再也不见公主一面,我知道,公主心里没我,我这个人,从来不骗自己。”
那天晚上,第二次给她的吻,是勿施于人的鲜血。
“你说的是真的吗?”她眼底微红,渴望得到确定。
“从前,义父告诉我,只要我努力修习,这天下的宝贝,只要我想要,就可以不择手段地得到,但凭我喜欢就行。”
“现在,我只是想让公主高兴。”
“以后,你再也不会看到让你厌恶的游澜京了,或许,你心里会念起一丝微臣的好处。”
是什么让他造成这样的幻觉呢?是那淋漓尽致无情无义的一刀吗?玉察摇摇头,缓缓说:“我真的心里从来没有你。”
他的手指凝止不动,随即,他又笑了。
“我听说了,你要跟李游成婚了。”游澜京竟然没有发怒,而是从容地说出这句话。
“你知道了?”
“你喜欢李游吗?”这句话,问得干涩沙哑,似乎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承认。
玉察抬起头,嘴角微抿:“自从在紫云峰拿到了李公子的命牌,玉察,便知道他是命定的良人。”
“命定的良人?微臣,真想去抢亲啊。”游澜京像是在开玩笑,眼眸的冰霜分毫未化解。
玉察别过头:“首辅,别做傻事了,德王会在,李家家主也会在,不怕死,你就来吧。”
“知道了。”他淡淡一笑,
玉察的手腕被他握住,不知游澜京又想做什么,只觉得手腕一紧,过了良久,察觉到那身阴影离开,等玉察抬起头,身旁,早已没了人影。
门开着,游澜京不知去向。
她看到自己抬起的手腕,一圈黑发,柔滑乌黑,绕了三圈,游澜京……将他自己的黑发绑在了她的手腕上。
……
山下,小馄炖摊子,只剩下一个老板娘一个人,本来想早早收摊,回家休息,可是今日,那个斗笠白衣说,要带他的心上人一起来吃馄炖。
于是老板娘等啊等,却只等来了斗笠白衣一个人,这个身影真是孤独寂寥啊。
“客官,你的心上人呢?为什么没带她一起来?”老板娘笑容满面地问道。
这身白衣,将头顶的斗笠拉得更低了,声音清清冷冷。
“我的心上人,说她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老板娘叹息了一声,取下围布:“哎,那可真是人间苦事啊,不过,客官你也不必灰心,世间女子多如鲫鱼,你完全可以——”
“她要成亲了。”游澜京忽然插话道。
“老板娘,你说,我抢婚的话,她会跟我走吗?”
老板娘面露难色:“那可有点儿难办啊,如果她喜欢你的话,当然会跟你走啦。”
是啊,她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强求了这么久,最终换来的,是她无尽的伤心。
哪怕他抢婚,玉察宁愿死,也不会跟他走的,她是那么害怕跟他私奔。
游澜京沉思了一会儿,有些失魂落魄,他起身,往前走了几步,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或许,去一个远远的再也见不到公主的地方吧。
她见不到自己,便不会再有苦恼了。
白衣身影即将消失在深林间,却被老板娘的声音唤住了。
“客官,你的东西掉了。”
游澜京一转过头,发现沉甸甸的剑柄上,确实少了一样东西,吴潭龙子显得十分孤寡,下头坠的那只小兔子香囊,不见了。
那是他趁着玉察睡觉时,悄悄从玉察的腰畔偷来的,只因这只香囊,是公主从小到大从不离身的宝贝。
小兔子香囊,吊在凶神恶煞的吴潭龙子下,晃晃悠悠,平添了几分可爱,就好像玉察一直陪在他身边。
老板娘从满地的灰尘中,捡起了小兔子香囊,不由得赞叹道:“这只香囊,做得可真精巧呀,一定是你的心上人送你的吧。”
游澜京有些尴尬,这不是心上人送给他的,这是他从心上人那里偷来的。
他的声音低哑,又冷清:“老板娘要是喜欢,你就留着吧。”
既然要告别,自己便没有理由留下公主的东西,他真怕自己看到这只小兔子香囊,会忍不住找她。
“咦?”
老板娘忽然惊奇地叹出声:“客官,这我可收不得,这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呢?”
游澜京一怔,香囊里面,除了装香料,还能装什么东西?
小兔子香囊破损开了一角,从里头,露出一截红纸,老板娘细心地将它抽取出来。
是一张暗红纸条,字迹陈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这上面还写了字呢,我看看。”
老板娘认真端详,红纸上,墨迹模糊,借着一盏油灯,勉强能看清,可惜老板娘不通文墨,看了半天,认不得几个字。
游澜京眉心一动,他取过这张红纸条,看了一遍,冰冷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裂缝。
一行小字:唤起九歌忠愤,拂拭三闾文字,还与日争光,游澜京留。
真是奇怪,这张祈福条,确实……是自己亲笔写的,字迹稚嫩,用的是豹韬体。
那个时候,父亲还没出事,娘亲带自己去紫云峰祈福,问他有什么心愿,小小的游澜京写下了这样一句诗,将它小心翼翼地寄在了神树上。
他的心愿是:唤起一腔报国的忠愤,与日月争光。
不过,这张祈福纸条,应该出现在紫云峰的神树上,而且,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了。
谁这么缺大德,把自己的祈福纸条偷摘下来了?
望着这张时隔多年,再次回到自己手上的祈福纸条,游澜京俊丽的面容,头一次出现了迷惑不解。
为什么……会出现在公主随身携带的小兔子香囊里呢?
真想亲自问问她啊,明明都是打定主意要走的人了,却因为这一丝不解,停住了脚步,心事无法了却。
他抬起头,看向那一面峭壁,那棵老云松,静静伫立,公主她现在,会看向这里吗?
月色挥洒,玉察站在老云松下,靠着树身,目光投入一层层的飘渺云海,缭缭人烟,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次第起伏。
她转过身,却觉得腰间轻飘飘的,伸手探去,失望地一声叹气。才知道,小兔子香囊,早就被那个大恶人恬不知耻地偷去很久了。
即使被偷去很久,她还是不习惯啊。
一切都是报应,紫云峰的神树太过灵验,她不过偷取了一张祈福纸条,谁能想到十几年后,她的小兔子香囊也被偷走。
香囊里的秘密,只有紫云峰的山神才会知道。
圣灯宫的道观里,也有神树,是不是每个道观都有呢,但凡是一株活了几百年的老树,都可以称作神树,供人许愿呢?
她记得盛京的紫云峰上,就有这么一株,一到春日,挂满了红带,微风一吹,飘飘扬扬,垂落下来,好看极了。
那年春日,爹爹身子已经有些抱恙了,人越老,越沉迷于寻仙问道,他常来往于紫云峰。
老道士说,公主命格尊贵,却有大灾,要求取命牌挡灾,爹爹听信之后,带自己去紫云峰,勘测天意,慧娘娘怎么劝都不听,都说公主的宿命姻缘,怎能是儿戏?
慧娘娘觉得,那些老道士都是欺世盗名之徒,欺瞒了天子,可她不敢说,说了,又要惹爹爹勃然大怒。
人啊,越老越固执,他不听文臣劝谏,还是带玉察去了紫云峰。
后来,玉察才知道,老道士收了蜀溪李家万两白银,那一千零三十二张命牌,每一张上头,都是李游的名字!
也就是说,无论玉察求到哪一张,都是李游。
李家可真大胆呀。
玉察当时完全不知道,爹爹要带自己做什么,她只觉得能跟爹爹一块儿出来游玩,很高兴。
而且,出宫前,慧娘娘还给她缝了一个小兔子香囊,粉金相织,背面是一株月桂,一路上,她把玩着摩挲着,喜爱极了,一刻也不愿意离身。
爹爹笑眯眯的:“玉察,等你求取到了命牌,就把命牌放进香囊里,好不好?”
小玉察粉嫩的脸颊上,扬起了笑容,她干脆地应答:“好!”
谁知,一到了供奉的正殿,望着满殿匍匐一地的道人,阖目肃穆的神情,三清钟震得嗡嗡响,燃着令她皱眉的伏虎香,还有那几千盏明晃晃的灯火,一个个跳跃着,像什么猛兽的瞳仁。
小玉察怯怯地依偎在张公公怀里,一步也不肯挪动。
“将公主带进来呀。”爹爹发话了。
钟声回荡在她的耳朵,道门人朽木一样的老脸,拉垮下来,让她心神不宁,感觉身子都变重了。
玉察眼圈发红,望着满殿的道人,说不出的厌恶,又害怕,她扭过头,任性极了,从张公公怀里挣脱开,朝外头跑去。
神树下,香客寥落,她站在云台上,风一打来,一张垂落的红纸条,正好铺在她脸上,遮住了眼睛。
她摘下一看,轻轻念出声。
“唤起九歌忠愤,拂拭三闾文字,还与日争光,游澜京留。”
小玉察认得这个字,她曾经进出爹爹的御书房,在爹爹怀里撒娇的时候,瞧见过一模一样的字,是十分端正的豹韬体。
有个穿着红袍的哥哥,跪在御书房,一点儿也不敢抬头,等着爹爹考他学识,皮肤雪白,鼻梁高挺,垂下的睫毛很长。
玉察只瞥到他的侧脸,就知道他一定很好看,于是,她在爹爹怀里,看了他一个下午。
听说他是钦天监司正的儿子,盛京闻名的天才,写出的一篇文章,连翰林院的大学士都赞不绝口,纷纷愿意将他收作门生,爹爹对他起了兴趣,召见了他。
小玉察伸展开红纸,将它摆在阳光下,墨迹似乎一点点地蔓延进心底,她一字一句,自言自语道。
“原来你的名字,叫做游澜京呀。”
原来那个字好看,人也好看的红袍哥哥,叫做游澜京,玉察嘴角莞尔。
张公公匆匆赶来时,小玉察将红纸仔细地折叠好,然后,妥帖地放进自己最心爱的兔子香囊。
她举着小兔子香囊,日头倾洒在她的睫毛,鼻尖,还有嘴唇,皮肤淡得几乎透明。
少女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颊淡淡的红晕。
她满心欢喜,将小兔子香囊双手握住,紧紧不肯放开,仿佛什么珍藏。
小玉察对张公公一笑,天真灿烂。
“你去回禀爹爹吧,我选好我的命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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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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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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