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南文学>其它小说>靠脸吃饭[快穿]>第 250 章 番外(二十五)[完]
  番外(二十五)

  窗外雨声渐歇。

  沈眠冷静说道:“这孩子不能留下。”

  和尚微怔,似是没有料想到他忽然冒出这一句。

  “为何。”他问。

  为何?自然因为这孩子来得突然,在他的预料之外,或者说,从未在他的计划之中。

  即便他愿意在这个世界停留很漫长的岁月,但并不代表他能够适应哥儿的身份,真正去生儿育女。

  何况,他这种贪玩的性格,压根不可能扮演好父亲的角色。

  但这些理由,就算他愿意好好解释,和尚也未必能够理解。

  于是他道:“我如今还需用药续命,谁也不能保证这孩子会健康地来到世上,倘若生来便带了不足之症,叫他痛苦一世,那才是真正的不负责任。”

  和尚却道:“他很健康。”

  沈眠道:“就算健康,眼下时机却不好,大晋动乱不安,在这种时候来到人世,恐会被视为不祥。”

  和尚道:“此子福泽深厚,命格极好。”

  “……”

  沈眠又道:“我这般虚弱,孕育子嗣,不会透支生命?”

  和尚略一思索,便说:“不会,只要细心调理。”

  “……”沈眠无语了,问道:“你当真想要这孩子?”

  和尚诚实地说:“不想要。”

  “那怎么偏要字字句句堵我的话!”

  和尚微怔,说道:“只是回你的话。”

  沈眠噎住,好一会,有些别扭地问道:“他,有多久了?”

  这个“他”自然是指肚子里这个不速之客。

  和尚道:“两月有余。”

  沈眠当真是欲哭无泪。

  两月之前他只和陆沉做过,这孩子无疑是陆沉的骨肉,就那么一次,竟就中招了?这大抵便是天意了。

  他想了想,说道:“既是陆沉的骨肉,我得去见他一面,如果私下处置了,对他未免不公平,只要他点头,我便服一帖堕胎药,这件事也算完满解决。”

  和尚说:“若他不应。”

  沈眠道:“那便暂缓几日,找个好时机小产便是。”

  “……”

  沈眠道:“这已然是我能想到的最有情有义的做法了。既然怀上,该知会孩子的生父一声,但生不生还得我自己说了算,他不答应,我只好自己做主了。”

  他拿过桌上那一坛子酒,原本剩的不多,沈眠仰头便灌了两大口,等酒坛子见了底,才扔给和尚。

  他笑道:“我想饮酒便饮,区区一个小崽子,又能奈我何。”

  和尚用衣袖擦去他唇角的酒渍,温声说道:“随你高兴。”

  少年笑嘻嘻地跌入他的怀中,双手捧着和尚英俊的面庞,说道:“枫寻,一个哥儿即便一生无子,也不算是罪过吧?”

  和尚颔首,“不算。”

  “你只要我就够了,是不是?”

  “嗯。”

  沈眠便满意地靠在他肩头,嘟囔着说:“还是你最好。陆沉那厮,实在卑鄙得很。”

  竟然趁他不备来阴的!

  系统说:【那次其实是宿主自己主动——】

  “闭嘴。”

  【……】

  和尚拾起他散落在肩头的一缕青丝,指尖的触感如绸缎一般柔软,他心中满是令人不悦的情绪交织混杂,即便他没办法很好地区分那些情感,但他本能地隐藏了这些,只让这少年看到自己的冷静、温和。

  他和这个纯粹的少年不同,他的眼中,包含了大千世界,广阔天地。

  只要他想看,便可以看得到。

  陆沉的思念、执着,在他眼中。

  顾延之的不甘、爱恨,亦在他眼中。

  唯独这少年,叫他看不清摸不透,分明就在怀中,却好似永远也抓不住。

  见到陆沉,这傲慢又狂肆的少年当真能狠得下心吗?

  少年腹中隐约的龙气,分明预示此子注定降世,乃人皇之命。

  如此一来,他更加顾忌。倘若沈承昕当真选择了陆沉和这个未出世的孩儿,又该如何?

  他知道答案。

  “承昕。”

  “怎么?”

  和尚沉默片刻,轻声道了一声:“无事。”

  -

  东宫。

  如同往常一样,富贵呈着汤药踏入内殿,熟练地将汤药倾倒在墙角的盆栽中,又将下面的土翻了翻,将药味掩盖下去。

  纱帐中坐着个消瘦的少年,轻声说道:“公公,我——”

  音色竟是像极了沈眠。

  富贵冷眼睨过去,说了一句:“噤声。”

  纱帐中那人忙闭上嘴。

  富贵掀开纱帐,看向他,压低了嗓音说道:“教过多少遍了,要直呼其名,哪有主子称呼奴才‘公公’的,若是让外面的人听出端倪,当心小命不保。”

  少年脸色一白,期期艾艾地说道:“可、可这都是世子爷的命令啊公公,就算借奴才十个熊心豹子胆,奴才也不敢啊!”

  富贵冷哼道:“既然知道是世子爷的命令,就好好做你的‘太子殿下’,即便天塌下来,也有世子爷在上面顶着,你我又何需担忧。如今太子殿下在外求医治病,不在上京,此事若是宣扬出去,可是要天下大乱的,你可明白。”

  少年被吓得不轻,忙道:“奴才不敢!奴才万万不敢泄露!”

  “嘘,小声着些,待主子病愈归来,你自然多的是好处,眼下就暂且忍耐吧。”

  那少年小声道:“奴才还有一事不明。”

  “说。”

  “奴才这相貌,哪里及得上主子爷,怎么偏就挑中了奴才?”

  富贵说道:“虽然你这皮相比起主子爷差了许多,好歹嗓音像了个七、八成,左右主子养病期间,旁人不能近身,糊弄一下宫侍倒也不难,只是千万莫要多开口,虽说嗓音像,可这一张口,气势上却差了千儿八百里,说多了早晚露陷的。”

  “奴才谨记教诲。”

  “嗯。”富贵点点头,说道:“早些安置吧,晚些时候世子爷还要过来‘请安’。”

  “是。”

  富贵带着汤碗走出内殿,见到殿外守着几个宫侍。

  如今宫里宫外派来打探消息的,几乎无孔不入,他只稍作停顿,脸上便流露出一抹担忧的神色。

  几个宫侍围上前询问道:“公公,太子殿下的身子可好些了?”

  富贵哀叹连连,说道:“药是喝了,可怎么也不见成效,看来又要换新的方子了。”

  “为了太子殿下这病,太医院上下可谓殚精竭虑,只是不知,到底是何病症这般严重啊?”

  富贵神色一冷,骂道:“若是能查得出来,那些庸医也算有些用处了。只知道开些名贵滋补的方子,却查不出病因,都是些酒囊饭袋!”

  说着,恼火地离去。

  入夜,陆沉风尘仆仆踏入东宫。

  在偏殿的书房静坐许久,指尖摩挲着一枚玉白棋子。

  这是沈承昕失踪那日,他在桌案上发现的,正因为这枚棋子,他才确信他的殿下此时还活着。

  此棋属于凤骨棋盘上的一枚白子,乃前代名匠人亲手雕琢,曾被先皇纳入御库,后赐给了他,而他又转赠给了南山寺的那位忘年之友。

  他既希望早些得到消息,又怕极了听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消息。

  他犹记得少年失踪之时,已然油尽灯枯,纵使世人都说无尘大师通天晓地,无所不能,与神明无异。但在陆沉看来,那只是个贪杯又无情之人。

  那样的人,怎肯出手相救?

  其中内情,大抵只有闯入禁地的顾延之知晓。

  他蓦地起身,朝内殿中的“太子殿下”跪安。

  “臣有要事,暂先告退。”

  内殿并无回应。

  陆沉只以为内殿之人已然安寝,转身便走。

  却忽然从纱帐中传来一声轻咳,说道:“世子爷这便要走?”

  陆沉蓦地停下脚步。

  这世上嗓音相像之人不计其数,但一个人说话的习惯是很难模仿的。方才那句话中夹杂的一丝调侃,叫他极为熟悉。

  可是,这当真可能吗?

  他缓缓地、看似平静地回转身,恰瞧见一只素白的手掀开纱帐,精致的面庞逐渐显露,含着三分笑意的桃花眸,魂牵梦萦之人,竟就这般从梦里走了出来。

  少年望着他,轻轻一笑,说:“世子爷近来可好?”

  陆沉不敢轻举妄动,他疑心自己思念成疾,以至于生出了幻象。

  这分明……不可能!

  沈眠见他态度冷淡,轻哼了一声,转而说道:“你好大的胆!竟找了那样一个胆小鬼假扮孤,孤只是稍稍吓一吓他,竟就晕过去了——”

  话未说完,便被男人一把钳住手腕。

  沈眠愣了一愣,道:“你……你近来可还好?”

  陆沉低低一笑,嗓音有些喑哑,“殿下以为呢?”

  沈眠自然清楚,自己生死难料,陆沉想来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他有些歉疚地说:“虽然知晓,但孤希望你一切安好。”

  “只要殿下安然无恙地待在臣身边,臣自然无不好之处。”

  沈眠默了默,到底没应诺,只是说道:“你把朝政治理的很好,那位置本该属于你,不妨找个日子替孤将丧礼办了——”

  话未说完,便觉察钳着手腕的那只手蓦地收紧。

  “殿下的病,莫非……”

  “孤的病暂无大碍,只是要不间断地用药,每日药浴,虽说费事了些,好歹暂无性命之忧。”

  陆沉道:“既然无恙,为何要办丧礼。”

  “孤是死过一回的人,眼下也无什么雄心壮志,只想肖遥自在的过活。沈氏江山虽是败在孤的手上,但交托于你,也算不负了天下百姓。孤听闻顾氏起兵于江南,虽势大,然名不正言不顺,孤亲书禅位诏书与你,你堂堂世子爷,又护国有功,顾氏师出无名,民心溃散,再不是你的对手。届时孤已‘死’,便是有人拿孤的哥儿身份做筏子,也无从考证,只能吃了这个闷亏,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殿下尽可从泥淖中脱身。”

  陆沉轻笑了一声,眼中却并无丝毫笑意,问道:“殿下做好一切打算,是打算去往何处?”

  “归隐山林。”

  “和谁。”

  沈眠一顿,说道:“这很重要?”

  陆沉道:“留下偌大的江山,便抽身而去,殿下果真狠绝。”

  沈眠微蹙眉头,说道:“孤并无此意,从前的情分孤从未忘记过,对你感激不尽,只是你我之间有缘无分,从此后便各归其位,各司其职。”

  “殿下觉得臣的位置是那至尊之位。”

  他的语气愈发咄咄逼人。

  沈眠挣开他的钳制,应道:“不错。没人比你更加适合。”

  陆沉道:“那殿下的位置又在何处?”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属于沈承昕的位置,孤无论在何处都是错的,唯有孤的棺木葬入皇陵才会叫所有人满意。”沈眠认真说道:“我与你之间,并无可能。”

  “怎么不可能。”

  沈眠一笑,说道:“我这已故的前朝太子,要成为新皇的宫妃不成?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莫说你这皇帝叫人耻笑,沈氏祖先怕是要从坟冢中跳将出来唾骂孤。”

  “既然如此,臣便陪殿下归隐。”

  沈眠愣了一下,随即失笑道:“你若不做皇帝,这江山便会落入顾氏手上,你先前造下诸多杀戮,文武百官得罪了个遍,若失了势,可想过后果?你保得住孤,保得住你自己么?陆沉,你并非天真之人,怎么竟也会说出这般天真的说辞,倒叫孤好生意外。”

  空荡的宫殿内,只有二人。

  半晌,陆沉沉声说道:“沈承昕,你就忍心这般对我?”

  沈眠道:“你尽可埋怨孤,是孤应得的,只是埋怨之后,别再为我挂心。”

  顿了顿,他想起那件要紧事,说道:“其实还有一事。”

  在陆沉的阴鹜的视线中,他极快速地说道:“离宫前我与你的那次,留下了血脉。”

  陆沉一愣,失去了反应能力。

  沈眠不自觉避开他的视线,接着说道:“我以为于情于理他都不该留下,倘若你觉得好,我便自己处置——”

  他蓦地停下话头,因为陆沉的脸色已然冰冷到了极点,叫他不敢再说下去。

  “我以为,你对我总该有几分情意在的,不曾想竟冷血至此。”

  这一句控诉,叫沈眠无可辩驳。

  “也罢。”陆沉笑道:“也罢。沈承昕,你不欠我什么,你我之间公平得很,起初你要权势,我帮你争权夺势,是我甘愿的,如今你要自在地过活,我也决然不会成为你的绊脚石。至于这孩子……你要如何处置,随你。”

  “我——”

  陆沉已然转身,道:“不必多言,我这便命人送你离宫。”

  -

  怎么从宫中出来,沈眠全然没了意识。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是否过于绝情,他把江山给了陆沉,原以为便不再亏欠他什么。可到头来,好像不对?

  在陆沉看来,他俨然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渣男。

  啧。

  系统不明白他在烦恼什么,说道:【这本来就是事实啊,整个直播平台的观众都可以作证。】

  “你少说风凉话!”

  沈眠仔细想了想,虽然以前也是好感度刷满就跑,但事后总会被人纠缠不休,强迫他负责。现在呢,人家真放他走了,他心里反而觉得过意不去了。

  他不禁自省道:“我是抖M不成。”

  “什么是抖M?”

  黑暗中,传来一声熟悉的嗓音。

  沈眠一怔,虽然夜色已深,可这分明是皇城最繁华的街道,通往皇宫的必经之路。这人竟然跟了他一路?

  “不愧是你,顾延之,搁在旁人身上早死了千百回,你竟一直躲藏在皇宫之中。”

  顾延之道:“最危险之处,也最安全。”

  英俊的男人披着冷清月色,缓步走到他面前,一袭冷峻的黑衣,依旧风度翩翩,全然没有被追杀的窘迫之态。

  沈眠取笑道:“你买了几个复活甲啊,就敢在敌方高地浪。”

  顾延之道:“又是听不懂的话,你都是从哪学的。”

  沈眠一笑,说:“即便我说了,你也不知道的地方。”

  顾延之并未纠结此事,而是说道:“你此番进宫,是要禅位给陆沉,有了新欢,便要抛弃旧爱,如此看来,你对我已然算是心慈手软了。”

  沈眠说:“你猜的不错,禅位诏书我已经拟好交给了陆沉的副官,再过不久,江南顾氏大厦将倾。我劝你还是及早回江南,也好早做打算,免得拖累族人。”

  顾延之却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也不知是早有对策,还是已然不在乎,往沈眠手中塞了一壶好酒。

  “难得的好月色,畅饮一壶如何?”

  沈眠瞧见酒壶上的宫廷印章,调侃说道:“是御用的贡酒,想不到堂堂顾氏公子,躲藏在宫中尽做些梁上君子的勾当。”

  “那你是喝还是不喝?”

  酒香溢出,沈眠正烦恼着,并未推辞。

  “到手的美酒,岂有不喝之理。”

  两人就在路边的石阶上坐下,春寒料峭,连空气中都散着股冷肃的味道。

  上回这般亲密无间地对饮,还是去岁初秋时分。

  彼时初见,一人是尊贵的储君,另一人是新晋状元郎,皆是意气风发。

  如今二人穿着夜行衣,在上京城的小巷中喝着从宫中偷来的琼浆玉液,叫人难免叹一声“物是人非”。

  刚碰到壶口,沈眠却忽然停顿下来。

  顾延之自顾品了一口,说道:“怎么?这酒不够好,入不得殿下的口?”

  沈眠沉默片刻,忽而问道:“你说实话,我是不是有些惹人生厌。”

  “确实。”顾延之仰头灌了一口酒,忽的回身,有些恼火地掐住他白嫩的脸蛋,恨恨地言道:“沈承昕,你是不是没有长心?”

  沈眠拍开他的手,说:“人若无心,还能活吗。”

  顾延之说道:“没心没肺的人往往活得最好。”

  沈眠轻笑一声,颔首道:“这话倒是不错。”

  顾延之见不得他这副消沉的模样,哼道:“我走出禁地去送死时也不见你忧心,如今伤着陆沉的心,你就这样难过?”

  沈眠抬眸看他,说:“你怎知我不忧心。”

  顾延之一愣。

  “你走出禁地,我便心惊胆战无一刻安宁,我整夜整夜睡不安稳,梦里都看到你被利箭穿胸。入宫前,我先去打探你的消息,得知陆沉没有将你擒获才算安下心来,这样,你也能说我不忧心?——可我又凭什么忧心你?让你心灰意冷离去的人,正是我。

  顾延之,你的骄傲不允许你躲藏在枫寻的庇护之下,宁可从死路之中杀出一条生路,而我的骄傲,只是有尊严地活着罢了,你给不了我,陆沉也给不了我,只有离开上京,远离朝堂纷争,等到东宫储君的死讯传遍大晋的每一寸土地时,沈承昕才能够真正地重获新生。”

  顾延之拧起眉,“若只是这种程度的愿望,我也可以帮你达成。”

  “你的确做得到,但你会吗?有能力做到,和会做,是两码事。”

  顾延之沉默。

  他的确不会。他可以给予少年一切,除了选择去往何处的权利。

  他知道,陆沉也知道,有些人生来便不独独属于某个人,他属于广阔的天地,四海无垠,无人可以束缚他,他随性随心,自由而散漫。沈承昕便是这样的人。

  可这样琉璃似的人,总让人想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不容旁人窥探,更不容许他的眼里有旁人存在。

  他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叫嚣着将这风似的少年永生禁锢,叫他逃不得,也无处可逃。

  他终于明白,自己输在何处。

  他的固执和私心,一直都被这通透的少年看在眼中。

  他问:“那么,你认为无尘会?他初通人事,许多事情还不明白,等他学会了嫉妒有了私心,届时他和我、和陆沉又有什么分别。他不是佛陀,而是血肉之躯,等到他发现自己无法抓紧你的时候,也会和我们一样,会不择手段将你留在身边,无论是用权势,还是地位,只要能将你留在身边,那些都无关紧要。”

  “至少眼下还不是,以后的事,我顾及不到这许多。”

  沈眠掂量了一下酒壶,说:“即便他当真和你所说的一样,只要在我的面前,一世都装得温和清高,我也懒得追究他心底真正的想法。”

  顾延之道:“你怎能保证他可以装一世。”

  “他是很自律的人。”

  顾延之道:“你认为我不自律?还是陆沉不够自律?”

  “……”沈眠道:“他活了上百年,念了许多年的佛经,在隐忍这方面,总是更擅长一些的。”

  顾延之道:“笑话。倘若他擅长隐忍,又怎会短短时日就着了你的道。”

  “……”

  这话怎么听也不像是夸赞的。

  沈眠道:“我与他是天注定的缘分。丹青宴那日,我在南山寺里迷了路,误打误撞入了禁地,便撞见了他,还以为他只是个俊俏的小沙弥——”

  顾延之“咕咚”灌了一口酒,说道:“我不想听你说这个。”

  “你不想听,爷还不乐意说。”

  他放下酒壶就要走。

  忽而被顾延之拉住手腕。

  顾延之握着他的手,将沈眠的手背轻轻抵在自己的眉心上,低喃道:“不想放你走。”

  可他也清楚,离开无尘的医治,少年无法长久活下去。

  沈眠用另一只手摸摸他的发丝,许久,才轻声说了一句:“春暖花开时节,我想去江南走一走,到那时再共饮一壶。”

  -

  六年后。

  杨花飘落的时节,马车停在一处宅院前。车上走下个身着华服的男子,大步走到门前,重重拍了两下。hΤTpS://WWω.sndswx.com/

  很快便有个白净的青年赶来开门。

  “爷,您来了。”

  男子微微颔首。

  青年往他身后瞟了两眼,说:“这回小公子没来?”

  “他忙得很,骑射之术,四书五经,为君之道样样都要学,来这里只会跟你主子学坏。”男人肃着脸说。

  富贵暗道,想来是怕小公子争风吃醋,故意留在宫里了。

  却听男人问:“你家主子呢。”

  富贵腿一哆嗦,说道:“一、一早就去吃花酒去了,说是翠怡楼新来个小倌儿长得人高马大,英俊得不得了,城里不少哥儿都去围观了。”

  男人脸色蓦地黑了。

  “就没人管管他。”

  富贵说:“谁管得住,顾爷倒是会训两句,可主子那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顾爷辩不过,只能随他了,枫爷更不必说了,只惯着主子,生怕他不够蛮横。也就您能管管了,主子怕您呢,可您一个月来个一两趟,没什么大用。”

  男人转身便上了马车,“去翠怡楼。”

  富贵见他气势汹汹,心说不妙,拔腿就往药庐跑去。

  “枫爷,主子要糟了——”

  ……

  陆沉从前哪会想到自己会成为烟花巷柳的常客,如今轻门熟路地找进包厢里,给老鸨扔了一锭银子。

  屋里热闹得很。

  美貌的青年正和人聊天调情,手还极其不老实地往人家手臂上捏来摸去的,与其说是来做嫖客的,倒是小倌该倒贴钱,外面都传新来的头牌性子冷,轻易不搭理人的,转眼就被这狐狸精迷得五迷三道。

  旁边一股子酸味,自然是顾延之,已经眼不见心不烦,干脆拿着棋谱自己与自己对弈。

  沈眠感到一阵杀气,一抬眼就瞧见那个黑脸煞神,忙装模作样地对眼前的小倌说:“你这诗写的着实不错,颇有前朝婉约派之风,若是辞藻加以雕琢,想来会更胜一筹。”

  说完便听到顾延之轻“嗤”了一声。

  “不好意思,没忍住。”

  沈眠佯作没听见,又对那小倌道:“你退下吧。”

  小倌依依不舍地退了出去。

  陆沉在他身旁坐下,说:“怎么不继续。”

  沈眠道:“继续什么,互相讨教一番诗文罢了,此子可堪大用。”

  顾延之插口说道:“你方才还夸人家肱二头肌和股四头肌练得好,那些是什么地方,不妨一一指给咱们陆爷瞧瞧。”

  沈眠噎住,再去看陆沉,果然脸都黑得能滴水了。

  “你上次也是这么夸我的。”陆沉一字一顿地说。

  沈眠道:“你的肌肉比他结实多了,根本没有可比性。”

  说着,还上手捏了捏。

  陆沉一把抓住他不安分的手,说道:“你不准我们碰你,却来这种地方找乐子,沈承昕,你长本事了。”

  沈眠道:“我之所以不准你们碰我,原因你最清楚了。宫里那小崽子怎么样了?”

  “好得很。”陆沉说,“只要你不教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很快就能够独当一面,成为合格的君王。”

  沈眠无语道:“他才五岁。”

  “从前就有八岁即位的皇子。”

  “……”沈眠道:“人家是皇帝驾崩了,赶鸭子上架。”

  “到时我会像你一样假死退位。”

  一说到自己假死这件事,沈眠便底气不足,没敢顶嘴了。

  陆沉一把将他抱起,皱眉朝顾延之道:“热闹瞧够了没有,以后再让他来这种地方,我就把你们顾家的学堂全部封禁。”

  顾延之道:“禁了便禁了,我上街卖字画也能养活承昕。”

  沈眠说:“延之的字画千金难求。”

  说着还回头朝顾延之比了个心,那人见状便勾唇一笑。

  陆沉头疼,捏着他的下巴,严厉警告:“不许再来,听见没有。”

  沈眠低低叹息了一声,“这些年来每日用药,一日不曾间断,已然快吃出抗药性,也不知何时便没了命,这一生只这点爱好罢了,想着你们能满足我,却原来也是我痴心妄想。”

  少年时的精致绝伦,随着时间沉淀,绽放出愈发成熟的美丽,只这般轻蹙眉头,便把人心给揉碎了。

  只可惜陆沉非常不解风情,说道:“少来这一套。”

  “……哦。”

  无情。

  回到宅院。

  沈眠被陆沉拉着进了屋,男人当着他的面,把他这些年收集的好些本男色画集堆在一起,扔进了铜盆之中。

  “你要做什么——”

  陆沉道:“一把火全烧了。上回就说了,再犯就烧了你的命根子。”

  沈眠朝外喊:“富贵,快把枫寻带过来。”

  “公子,枫爷他外出采药去了——”

  沈眠立即就没骨气地抱住陆沉的胳膊,“陛下,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你立字据。”

  “……”沈眠犹豫起来。

  陆沉朝外道:“火折子。”

  “知道了,知道了——”他到底是怎么沦落到这一步的,当初就不该心软。

  无尘采药归来,见沈眠被押在桌案上一字一字地写下保证书,当即就蹙起眉。

  “你们,在做什么。”

  沈眠一见救星到了,扔下笔就扑进和尚怀里,“他们趁你不在欺负我。”

  和尚摸摸他的脑袋,说:“没事了。”

  “呵。”

  “啧。”

  府邸热闹不已,系统的沙哑电流声很快被淹没过去。

  【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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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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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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