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这个年,今兮就二十四岁了。
二十四岁的人,说出这么小孩子气的话,未免太不理智,太不成熟了。
可今兮说这话时,在用她绝对清醒的理智,压抑她涌上心头的幼稚天真。她就是,没有办法接受。明明她什么也没做,明明她还是她,甚至她比以前还优秀,可她的妈妈,已经不再张口闭口都是她了。
今兮望着贺司珩寡淡的眉眼,安静许久。
直到贺司珩的手放在她脸上,她才察觉到,自己在流泪。
今兮问他:“贺司珩。”
他淡然地应了声。
“我其实不讨厌今宴。”
“我知道。”
“但我没有办法喜欢他。”
“嗯。”
“就像周橙,我也没有办法喜欢她。”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刨开心肺,裸露出来的,是自私又任性的人性。
自从今宴出生,她对自己的父母就没再抱有期望了。她唯一抱有期望的那个,全世界,只剩下贺司珩。
所以她对周橙零容忍。
她没有办法接受贺司珩身边有别的女性出现,也决不允许贺司珩离开她。
我不奢望旁人的爱,我要的是你眼里只有我。
-
今兮及时从压抑情绪中抽离出来,她抽了几张纸擦脸。对着镜子补妆时,问他:“你在这里待多久?”
贺司珩:“两点半的飞机。”
她皱了皱眉:“这么快?”
贺司珩:“不是说我在这儿打扰你吗?我一走,你就能和弟弟约会了。”
“……”
“五岁的弟弟,哪儿找的?”
就知道他还记着这茬。
狗男人,真记仇。
今兮老老实实地回:“孟宁的表弟。”怕他不记得孟宁,今兮又解释,“孟宁,就是住我那儿的那个女生,你见过她的。”
“嗯。”贺司珩对旁人并不感兴趣,很快错开话题,“你这几天要是无聊,就去找江泽洲,他反正也在江城。”
“我无聊找他干嘛?”
“无聊逗逗他,你不是挺开心的?”
原来是这样。
今兮忍不住笑,但还是说:“我无聊可以找孟宁,找江泽洲——他一男的,圈子就这么点儿大,要是被人撞见,说我和他有一腿儿……”
她斜睨他,“你会开心?”
贺司珩眼帘轻抬,“这么乖,知道和男的划清界限?”
今兮面无表情。
贺司珩:“那怎么深更半夜和周杨聊天?”
“……”
“你今天是来翻旧账的吗?”
今兮翻了个白眼,默了一会儿,她说,“我给他发消息,是因为那个时间点就他醒着,我就想问他——大年三十,准备带你干什么。”
她能找周杨干什么?横竖不过为了贺司珩的事儿。
又在车里坐了会儿,快到午饭的时间点,今兮要下车了,贺司珩也要去机场赶飞机。
二人就此分开。
黑色卡宴在她的视线里渐行渐远,直至最后,成为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今兮转过身,准备回去。
巷子里有棵古树,百年光景,每逢夏季,枝繁叶茂,参天蔽日。过了一个冬,枝桠上的叶子成黄色,有种衰败的美感。
许杏的身子,从那棵古树后绕出来,她表情精怪:“我看到了,驾驶座上坐了个男的。”
今兮没想到她在,愣了几秒。
“所以你昨晚彻夜不归,是约会去了啊?”
被她抓了个正着,今兮没隐瞒,“嗯”了声,顿了顿,又道:“这事儿别和家里人说。”
许杏大拇指和小拇指压在一起,竖三指,保证发誓:“放心,我还不至于嘴巴那么多。不过那个真是你男朋友啊?我看他那车牌,是江城的,你不是一直都砸南城吗,什么时候找了个本地的男朋友?”
问题,一个接一个。
今兮只选了一个回答:“是男朋友。”
其他的,她一概不回,全当没听到。
很快,就到家。
果不其然,年初一,家里都是客人。
好在所有客人的重点,都放在今宴上,没人注意到在客厅角落坐着的今兮和许杏。许杏缠着今兮,好奇问她关于她男朋友的一切。她挺想知道,她这个眼高于顶的表姐,到底和什么样的男人在一起。
可今兮却缄默再三,实在被说得烦了,她扔下一句:“我去陪外公下棋。”
沈老爷子是象棋高手,家里,能和他过招的只有今兮。许杏之前有陪过外公下棋不到两分钟,她就把棋一扔,说,不玩了。
老爷子一点儿都不手软,棋盘上,都是他的棋子。她的,只剩一枚帅。
许杏不乐意,老爷子也不乐意,指着今兮:“今兮丫头,你来!”
小辈里,老爷子最看重的是今兮,他们都知道。
老爷子平日里脾气好,见谁都乐呵呵的笑脸。但下棋时,分外严肃,许杏不想过去自讨苦吃,撇嘴:“不想说就不说,拿老爷子当借口,今兮,你真狠。”
今兮回眸,笑意是连迟迟春日都比不上的明媚。
“还行吧。”她说。
饶是见了这么多年,许杏还是被她这个笑给晃到。
她这姐姐,确实是漂亮,世间再难遇的漂亮。
-
今兮是在后院找到的老爷子。
沈老爷子躺在躺椅上晒太阳,感受到一片阴影覆盖眼睫,没睁眼,就猜出来:“和你二姑婆打招呼了没,你二姑婆说好久没见到你了,挺想你的。”
二姑婆连许杏的名字都记不清。
只记得今兮。
今兮搬了条椅子,坐在老爷子边上,说:“打过招呼了。”
正午的阳光,带着热意。
就在今兮以为沈老爷子睡过去的时候,老爷子突然说:“你弟弟的事儿,我和你爸妈都说过,他们也不年轻了,非得要一个儿子干什么呢?高龄产妇,这事儿听上去很光荣吗?拼了老命,要一个儿子,我都觉得丢人。”
沈家不像贺家,沈老爷子眼里心里,从未有过重男轻女一说。
沈雅月却执着于生个儿子。
沈老爷子劝过她很多次,今兮年纪也大了,没必要再要一个,更何况今兮又这么优秀,何必再要一个呢?费心费神。
今兮是我带大的,我知道,她不喜欢弟弟妹妹,你生一个,她不会乐意的。
沈雅月很坚持:“等她有了弟弟,她就会喜欢弟弟的。”
她弯着眼,说:“爸,我当时也不想要小孩儿啊。可你看,今兮一生下来,我就觉得很幸福,我就想,要把最好的都给她。”
“她不想要弟弟,你能满足这个吗?”
沈雅月不说话了。
沈老爷子以为这事儿到此为止了。
可没想到,沈雅月还是坚持,备孕,怀孕——不止瞒着今兮,也瞒着所有人。直到今宴出生,她才告诉沈老爷子。
其实,但凡,沈雅月说想要个女儿,今兮都不至于这么难过。
今兮声音低落:“外公,我不想说这事儿。”
沈老爷子睁开眼,从躺椅上坐直,拿起茶杯,刚举到嘴边,复又放回石桌上。
茶杯和石桌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却掩盖不住老爷子的叹气声。
沈老爷子似是想到什么,拉着今兮:“走,跟外公去餐厅,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儿有什么好炫耀的?这么漂亮的天鹅公主,藏在后院,像什么话。”
今兮哭笑不得:“外公。”
她停下步子,“您现在拉我出去,大家只会问我有没有男朋友,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准备生小孩儿,您不是在炫耀我,您是在折磨我。”
沈老爷子拧了拧眉,“有我在,我看谁敢为难你。”
明媚的阳光,照入她的心底。
今兮身上,暖烘烘的。
她发自内心的,对老爷子说,“算了吧,我在后院,安静点儿,挺好的。”
后来,任老爷子如何游说,今兮也无动于衷。
-
这个年,今兮过得尤其无聊。ΗtτPS://Www.sndswx.com/
拜年,她说不去,便不去。一是她毕业了,老一辈们见到她,总会问一句“有没有对象”,紧接着,后面便是这话的发散。
二则是,有个今宴,沈雅月也不会再三强调,让她也去。
不拜年,在家清净,省了不少麻烦。
但沈宅,不断有人拜访。有些是亲戚,有些,是老爷子之前的合作伙伴。
今兮强撑着笑脸,撑到年初五,已经到极限。
她拿了串车钥匙,出门溜达去了。
临走前,许杏缠着她,“你去哪儿玩,带上我呗?”
今兮:“不要。”
虽说是表姐妹,但她们的关系实在一般。许杏对今兮而言,就像她舞蹈团的同事,而且还不是一个部的,没太多交集,连点头之交都称不上。
今兮漫无目的地开着车。
她是高一离开江城的,在江城待了十多年,也有过许多交心的朋友。离开前她们曾互相许诺,要经常联系,可时间和距离,到底是拉远了彼此的感情。
翻遍整个好友列表,今兮发现,熟悉的,都在国外留学,不熟悉的,她也没有联系的打算。
只能她一个人瞎逛。
前面是个路口,亮着红灯。
今兮踩刹车,视线往旁边一扫,定住——
和她隔一个车道,并排停着等绿灯亮的车,是辆黑色卡宴,车身线条流畅,分外眼熟。今兮把车窗降下来,车里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同时降下车窗。
两扇车窗缓缓降下。
坐在驾驶座的两个人,脸上,无一例外,带着惊喜。
“江泽洲?!”
“今兮?!”
霎时,信号灯由红变绿。
今兮问江泽洲:“前面路口右转?”
江泽洲把鼻梁上的墨镜扶正,“行,我跟你车后面。”
过一个路口。
今兮的车在前边儿开,江泽洲跟在她后面,右转,驶入一个小区。
今兮似乎对这里很了解,在小区里弯弯绕绕,最后,停在一家咖啡馆外面。
下车后,江泽洲靠在她车边上,“你一小姑娘开这么大的车?”
“我表弟的。”她也是拿了车钥匙才知道,是辆越野,小区里道路较拥挤,她开这车,小心翼翼,生怕磕了碰了。
她那表弟,嘴边常挂的一句话是,“女人不可靠,我的车才是我一生所爱的大宝贝。”
她可不敢让他这大宝贝受伤。
今兮问:“没事儿忙吧?”
江泽洲挑眉:“我看着像是有事儿要忙的吗?”
今兮:“是不太像。”
所以她朝边上的咖啡店歪了歪头,“进去坐会儿?”
江泽洲:“你没事儿?”
今兮:“你说呢?”
二人边聊,边进咖啡馆。江泽洲先一步,绅士而礼貌地开门。到点餐台,今兮问他:“喝什么?”
江泽洲:“冰美式。”
今兮有些诧异,“喝冰的?”
“怎么,江城又不是南城,今儿个可有二十度,喝冰的,不挺正常的吗?”
“倒也是,”今兮也点单,“我喝西柚水,再来一块白桃乌龙千层,蛋糕你要什么?”
“不用,你点你的。”
“那就这样。”
买单的,是江泽洲。
他们这个圈子的人,有一点好,那就是从不让女生买单。不是因为出手阔绰,也不是因为富裕的家境,而是他们从小到大的家教,就是这样。
今兮曾听贺司珩说过一次,于素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告诉他,和女孩子出去,绝对不能让女孩子出钱,这是作为绅士,理应做到的。
贺司珩说这话时,于素也在。
对此,于素表示遗憾,“我从没在他身边看到过除小橙子以外的女孩儿,而且每次小橙子在他边上,他边上总有一大堆人。”
“阿珩上中学的时候,我总在想,他会不会谈恋爱?毕竟他身边好多人都谈恋爱了,可他倒好,连班里女生的名儿都记不全。”
“我还记得周杨和我说,阿珩当时的同桌特别漂亮,是校花。我那次刻意问他,你那同桌长得漂亮吗?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他说,她同桌的字写得真丑。”
“我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一个这么没情趣的儿子?”
想到这个,今兮的嘴角,在她无意间,往上扬。
“黑天鹅?天鹅公主?”江泽洲叫了好几遍,见她半天没反应,又喊她名字,“今兮?”
今兮回神:“怎么了?”
江泽洲:“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她说:“没什么。”
咖啡店的蛋糕都是现成的,饮品做得很快。他们坐下不到三分钟,就上齐了。
江泽洲拿着杯美式,轻抿了口,苦涩灌喉,他却面色轻松。
他放下杯子,问她:“今儿个不拜年?不对啊,沈家过年,应该挺忙的吧?”
今兮:“是忙,但那些人都是看我外公的,不是来见我的,我在不在,不影响。你呢,怎么突然来江城了?之前没听说啊。”
江泽洲有很多年没来江城了,尤其是在这种日子——过年,恰是应酬密集的时间节点。今年过来,还是因为他外公七十大寿,日子也挑的好,年初六。没办法,他得过来。
过年本就忙,老人家生日,更是忙上加忙。
江泽洲是外孙,再怎么忙,也忙不到他头上。在家待着,又无聊,索性开车出来瞎逛。没成想,这么巧遇到了今兮。
听到他这话,今兮说:“这大概就是缘分。”
江泽洲温润的脸,挂着玩味的笑:“你这话要是被南城的那位听到,估摸着得吃一瓶醋吧?”
缘分这词,对成年男女而言,是暧昧开始的前兆。
今兮闻言,没有半点儿当事人的自觉,甚至还火上浇油,朝江泽洲抛了个媚眼。阳光落在她深眸里,瞳仁似琉璃珠子般漂亮,泛着璀璨的光。
今兮:“南城哪位啊?我怎么不记得我在南城还有认识的人啊?”
分明几分钟前,贺司珩就占据她脑海,可她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江泽洲脸上的笑,慵懒散漫。
“也就只有你,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哪儿能啊,我可不敢不把他放在眼里,他这人看着好说话,实际上,非常有主见,我有次都哭着求他,他都不同意。”
她指的是那次在医院,她求他,说自己不想回家的事儿。
可话落在江泽洲耳里,陡然变味。
他看过来的眼神,别有深意:“这种情侣间的游戏,没有必要和我分享。”
今兮这才知道她刚才说的话有多容易造成误解。她翻了个白眼,“你什么时候和周杨共用一个脑袋了,思想就不能干净点儿?”
江泽洲被她这话说的直笑,他在外人面前,向来都是冷情冷性的,很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只有在面对他们这帮朋友的时候,连坐姿都是放松的,随意的。笑,也万分开怀。
以至于他的表妹陈桑葚见到这一幕,都有些不敢置信,这真是她那个寡言冷面的表哥吗?
怎么……像变了个人。
陈桑葚早在江泽洲和今兮来之前就在咖啡馆坐着了。只是她的位置在角落,江泽洲没注意到她,她也没注意到江泽洲。还是朋友说,“快看,那儿来了个大帅哥。”
激动的语气,不过半秒,又泄气。
“他边上还有个女的,那女的好漂亮,男才女貌,我还是别想了。”
陈桑葚看过去,猛地怔住:“……那是我表哥。”
江泽洲和今兮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陈桑葚坐的不算近,模模糊糊听到几句,霎时脸色大变。
江城的圈子,比南城的可小多了。
江泽洲回江城,不过半天,便有不少女的肖想他。但别说约江泽洲吃饭了,连他微信好友——迄今都没人要到。
陈桑葚作为江泽洲的表妹,一边,有好友问她要江泽洲的联系方式,一边,她自己都没江泽洲的微信,要去哪儿给?
两难之际,突然撞见这一幕。
陈桑葚打开手机相机,偷摸地拍了张,随即,把照片发给她的那些小姐妹。只是在措辞时,她有些无从下手。
最后,她模棱两可地说了句,“我表哥,好像和一个有男朋友的女的在一起。”
这圈子就这么点儿大,传来传去,被各种加料,就变了味儿。
再从江城传至南城,事情变得更离谱。
传到贺司珩耳里,已经是:“贺司珩,你家天鹅公主原来早和你好兄弟江泽洲勾搭在一起了。你以为他俩是去江城过年?其实他俩就是去那儿,光明正大地偷情!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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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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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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