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人群似是没想到江暮南会开口,纷纷眼露惊讶,话里细碎的笑意也散了。
于他们而言,简君孺是个可以随意揉捏的对象。
可一旦江暮南开口,就不一样了。
没出事前,这人就是个狠辣的性子。当面时言笑晏晏、使人如沐春风,一旦转身回了商场,就只有杀伐果断四个字可以形容。
常常一个照面,就把人惊出一身冷汗来。
好在出事后,这人被迫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等回过味儿来,反而折身打起了江家的主意。
毕竟事情过去这么久,曾经的惊吓也渐渐淡了。心中那点心思,便怎么也藏不住。
只是刚江暮南那番话,轻易便让人回想起了从前。
那种被狼咬住,撕咬不放的感觉。
怎么转身也摆脱不得,直到被嚼下块肉来,那人还笑着对你说谢谢。
……非常之可怕。
一旦深藏的记忆被勾起,就再难忘却。于是根本没反应过来,场内已经条件反射性地安静下来。
一片寂静中,亚德瑞安不明所以。他倒不像本地人那样忌惮江家。只是皱了皱眉:“你……”
江暮南。
是陈老身边的那个新晋红人。
听说江家本来势头不错,只是当家的瘸了后,便一落千丈了。没想到如今还能把握住陈家这个机会,好好地挣扎了一番。
不过亚德瑞安家大业大,父亲早和陈家多有来往,两家间的联系,不知比江暮南这边深多少。
区区一个半死不活的江家,即便抱上大腿,也不能引起他太多兴趣。
于是即便对面这样说了,他也没什么尊重的意思:“江总。你身边那人,似乎不需要你特地来维护吧。”
都是生意人。简君孺那种货色,江暮南越是这般,反倒越令亚德瑞安觉得玩味。
“我也只是想找他确认几件事而已。”手插着兜,亚德瑞安脸上的笑容略带讽刺:“你千里迢迢赶来帮他计较……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火.药味渐浓。
江暮南沉默着。坐在轮椅上,不声不响的模样,好像一点儿攻击性都没有。
可一开口,威慑力却不输分毫。
“简君孺是江家的人。”瞬间令人耳朵竖起。
缓缓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江暮南撑起下巴,嘴角挂起一丝笑意:“什么帮他计较,我们江家,似乎不需要用‘帮’这个字眼。倒是你……无论怎么否认,纠缠,他和你都没有分毫关系。再这么继续下去,反倒有些难看……不是么?”
“强人所难,不会有好结果……对不对?”
“你……”谁想强人所难了?
短短一句话,立马将亚德瑞安置于被动之地。他深深皱眉,就这么片刻,背后已收获一片同情的目光。
好像他是感情里的丧家之犬,在这里拦住简君孺,就是为了出口恶气一样……
凭什么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
意识到自己因为对方一句话落入下风,亚德瑞安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此时却不能退。要是退开,就刚好着了江暮南的道。
不愿就此放弃,他冷哼一声:“别开玩笑了,简君孺又不是什么香饽饽!别说得我对他念念不忘似的,我早就……”
“既然如此,还是麻烦你让一让吧。”江暮南又道,轻易便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说话间也没有停止前进。轮椅离亚德瑞安不过一步,好像即将碾过去一样:“既然没兴趣的话……嗯?”
终于意识到自己完全被他牵着鼻子走。亚德瑞安站直身,脸难得被气红了。
区区一个瘸子……
——行事哪儿来的这么嚣张!
“先生……”简如终于回过神来。瞧见亚德瑞安表情,他心中一动。
这样一副气得连呼吸都控制不住的模样,一看就是真动怒了。
这人一生气就有个毛病……
想起原著里的这段描述,他眼神一凛,拦了拦江暮南,却没能来得及。
一脚抵住轮椅,止住了二人离开的步伐,亚德瑞安脸上终于露出丝报复般的笑意。
明明在笑,眼神却是冰冷的,好像被戳到了怒处:“江总。南城那块地皮,您最近使了不少功夫吧?”
“——不知道,拿下没有啊?”
这是在赤.裸裸的威胁了。
简如不由抿唇。亚德瑞安家大业大,若是铁了心和江暮南耗,江家可耗不起。
万万没想到一场拍卖会,能节外生枝到如此地步。
自己给他带来麻烦了吗?
简如默不作声,想拍江暮南的肩,示意他噤声。
手指刚动,却被男人冰凉的指尖捏紧。
江暮南没有动。或者说,他好像想起什么愉快的事,眼神夹杂着笑意。
那是旁人看不懂的愉悦。
和一些很浅淡的疯狂。
随后,他攥紧了掌心柔软的指尖。不知是在说掌中物,还是那块被盯上的地皮,男人很缓,却很坚定地开口了。
“想要就来拿吧。”
短短六个字,周围却有人一震。
何曾几时,这人便是用这种清浅的笑意,将商场搅得天翻地覆。
就连亚德瑞安都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
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直白的应战,脑海里的反驳被打乱,他反而说不出个什么,一时愣在原地了。
“先生……”
“怎么啦,客人们怎么在这儿站着?”一道声音由远及近。拍卖行的工作人员终于赶到,脸上是商业性的笑容。
接到报告,早准备好处理突发事件,即使发现几人堵在门口,他们脸上也没显露出什么吃惊来。
“几位贵客是迷路了么?抱歉本行招待不周,就由我们行内的员工,来领大家去拍卖厅吧?”
简如抬眼一瞥,来者正好是前两周给他办理委托拍卖合同的齐梁良,也算是半个老熟人了。
发现简如的目光,他脸上的笑容终于露出丝祈求。好像很担心两拨人在这儿杠起来。
简如便趁那两人反应过来前,善解人意地开口了:“是有些找不着。那就麻烦你了,你们这儿有毛毯吗?”
齐梁良感激地朝他一笑:“当然有,待会儿就给客人您送上。”
他这么一打断,亚德瑞安再想说些什么,也是不再合适,反而显得自己斤斤计较了。
愤愤转过身,他的目光还残留着不忿,却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用一种冰冷的目光,仅用眼角扫过二人。
——这事儿还没完。
明明他没开口,简如却好像幻听到了一句。
目送他先走一步,青年抿唇,推动起了轮椅:“齐经理,麻烦你记得早点把毯子拿过来。”男主这身体,吹不得凉风的。
齐梁良颔首,脚步略快地走在前头。终于等到周围没什么人,简如压低声音,朝轮椅上的人开口:“先生,亚德瑞安他刚才……”
那块地皮,本来该十拿九稳。
……如果没有我,男主会碰上这样的麻烦么?
他心中有些闷,于是脚步一顿,俯下身子去看江暮南。
与前面的人拉开距离,男人微凉的身躯便离得极近。
“没事。”他听见男人说。
仿佛知道青年在担心什么,江暮南微微抬起头。以这个角度是很难与简如对视的,他却从容地歪过脑袋,脖颈线条苍白,有种病态的美感。
“他算不得什么的。”
并不是斩钉截铁的语气,却如男主过去说过的每句话般,有种安慰人心的力量。
落在简如耳朵里,却不知这话是不是为了安抚自己。有几分真,又该不该信。
明明江家已经……
简如一时没有说话。等再推动轮椅,转轮声便埋在红毯里,寂静又空旷。
已经接近拍卖会开始的时间了。贵宾通道非常安静,只有几人匆匆的脚步声。
越接近拍卖厅,反而能听见些许的嘈杂。和着这些微的人气,他突然开口:“谢谢你江先生。只是……”
话峰一转:“他们说两句就说两句吧,我又不会掉块肉的。”
这声音是如此的清晰。轮椅咔嚓一声,恰好越过门槛。
灯光一时昏暗下来。江暮南侧头去看,却只看见一片埋在阴影中的衣领。
过了一会儿,他才看清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些许微光,好像只是说了微不足道的一句话。
“……我习惯了。”
所以,没必要争那一口气。
以前因为撞鬼体质,被本家赶出家门时,背后的闲言碎语,要比这强上百倍。
见江暮南往自己这边望来,简如甚至有闲心笑了一下。
只是笑意却有些勉强。
现在说这些,似乎已经有些晚了。
……即使自己现在去见亚德瑞安,恐怕也不能改变什么。
只希望江暮南,别再勉强插手,做这种为他出头的事。
男人的目光似乎深了些。简如抿唇,还想再劝些什么,却恰好听到门合上的声音。
“咔哒。”
灯被调亮。随后,齐梁良走了上来:“简先生,江先生,这里就是你们的包间了。”
被猛然打断,身边又多出了外人,简如便不打算再多说了。
环顾四周,房内已备好水果,铁观音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
沙发环绕三面,正中对着的是一面落地窗。从这个角度,能看见底下一片落座的人群,以及已然就位的女性拍卖师。
“这边的按钮代表出价。别担心,我们的拍卖师都非常专业,会照顾好场内每个方位的每一次出价的。”齐梁良专心为二人介绍道。
这场的拍卖厅确实有些大,让人忧心一眼都看不完。底下人群匆忙,有不少是受人委托前来代拍的,此时正坐在委托区,翻阅着手中的纸页。
不乏有攥着手机,随时准备询问的,便渲染出些紧张的气息。
包间都在二楼,于场内围了大半。巧的是,有一些包厢能互相望见。只是隔得远,玻璃似乎又做了特殊处理,才朦朦胧胧、看得并不真切。
将空调开高一度,齐梁良唤人取的毛毯也到了:“刚才招待不周,害两位客人等了这么久。为表歉意,稍后会有我方送上的小礼品,希望两位不要介意。”
得到肯定的答复,才擦了擦额间的汗,打算走了:“有什么需要的,请两位按下沙发旁的服务铃,会有侍者准时到达。”
真是不明白,这些富家公子哥怎么这么容易怼上。还好自己到得及时,没酿成什么祸害……
齐梁良孤身一人出门。合上房门时,正巧看见青年在往江暮南腿上披毛毯。
是半跪着的,非常专注的模样。包厢里灯光不算亮,却恰好有一片落到他头顶。
明暗夹杂间,皮肤就显得异常的白。十指搭在棕色的毛毯上,非常晃眼。
江暮南应该也是被青年认真的模样吸引了。一时场内静谧,看不出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来。
齐梁良心中再度松了口气,随后才合上房门。
“齐经理,亚德瑞安先生也马上送到了。”对讲机里传来简短的答话。
齐梁良嗯了声。一边往办公室走,他一边嘱咐道:“你给他拿两支雪茄送过去……哦,2011有女孩子对吧?”
想起包厢里有另一位脸色苍白的小客人,齐梁良脚步微顿:“……算了,换成香薰。就咱老板前两天收购的那一批。”
那边简短地应了声。耳机里传来推门的声音,确认两位麻烦人物已彻底隔开,齐梁良终于放松下来。
\"先生,这里就是您预订的包厢了。为表歉意,稍后会有小礼品给您送来,希望您不要介意。\"
明明侍者在说话,亚德瑞安却跟没听见似的,并没有回答。
他只是阴沉着脸,踏进包厢。
等望见沙发上那颗小小的脑袋顶,表情才勉强放松下来:“你到了……不好意思,等很久了?”
“嗯。”那人不太愿意回头的样子。本就不大的身躯缩成一团,半晌才终于侧过身来:“你的待客之道,可真有意思。”
显然有些不乐意了。
自知怠慢,亚德瑞安也没多说什么。在内心啐了口“小女孩”,他往前迈去:“不好意思,等会儿想要什么随便挑。”
毕竟这小女孩背后代表的,也算是整个陈家了。
那人终于露出全貌。虽然苍白着脸,眼下也跟没睡好似的,挂着两个黑眼圈。
却依旧满身精致,一身长裙一看就是定制品,是大家族里养出的闺秀。
赫然就是陈老捧在手心里的乖孙女,陈萦朵。
几经波折,才终于有了这次机会。既是陈老的亲孙女,亚德瑞安自然会全力满足她的愿望:“你年纪轻轻,这次来是想收谁的画?”
陈萦朵瞥了他一眼。
她都懒得和亚德瑞安多说。她不想出门,更不想和陌生的外国人待在同一间屋子。
只是,近期的噩梦好不容易有所缓解。
担心不趁机外出,就会失去时机。陈萦朵说什么也要趁机出来,寻几件开光佛品。
“不是想买画。”她缓缓道。
也不知爷爷是怎么想的。和亚德瑞安父亲谈生意谈得多顺利,非要带小号似的,带上这么一个小少爷……
不过陈萦朵并不会表现出来。知晓陈老也是想与这方多交好,少女咳嗽两声,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意来。
“是想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佛像……”能让自己睡个好觉。
好远离那个轮椅上的……阴影。
光是想起那抹身影,就害怕得抖了抖。陈萦朵撇过头,勉强将心头思绪压下。
佛像?
这小女孩真奇怪。
没意识到她奇怪的神情,莫名的晦气蔓延中,亚德瑞安短暂地咋舌。
联想到刚才与江暮南的冲突,他也不多说什么:“行。这得等下午吧?”
被江家视为救命稻草的陈家人,就在身边。
亚德瑞安瞥了眼面前的少女。别说是佛像了,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自己都会给她挖一勺来。
江家真是无法无天,以那种语气和自己说话——
只要把她搞定,还怕弄不死一个江暮南?
那人恐怕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一件怎样的蠢事,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吧……
亚德瑞安心下满意,再开口时,心情便也轻松了不少:“你们城市真有意思,好像有很浓重的宗教氛围。我一路走来,看见不少人戴着佛珠。现在连你一个小姑娘,都要买佛像……”
“求个心安罢了。”陈萦朵并不想和他聊太多:“安静些吧。你已经来迟了,过会儿拍卖就开始了。”
这是希望他闭嘴。
亚德瑞安却像听不懂似的,一屁股坐了下来:“啧,还不是因为被别人打扰了。”
窗外,场内终于安静下来,第一件展品出现在了大屏幕上。
“如果不是有人非拦着我,说些让人生气的话,我也不至于来这么晚。”
“嗯?”陈萦朵到底还是少女心性,说来说去,多少有些好奇:“谁敢惹你?”
“一个不自量力的人罢了。”亚德瑞安道:“不知天高地厚地说了些胡话,走时嘴里还嘟哝着呢。”
回想起离开时的一幕,江暮南似笑非笑的坐在轮椅里,嘴唇轻动。
当时自己离得远,并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亚德瑞安说得不清不楚,陈萦朵也就失了兴趣。
包厢安静下来,台下拍卖师站得笔直,已然开始叫价。
此处拍卖采用的是258式,起拍定得低,所以叫价便升得飞快。
没一会儿,场下其中一人便激动得站起了身,气喘吁吁地拿下了这件藏品。
亚德瑞安摇摇头,这傻大个一看便是个新手,不懂遮掩自己的野心不说,最终价格还比这串铜钱的市价高了不少。
更别提还有手续费。
看他嘴里嘟嘟囔囔,应该是在算钱,估计也是十分肉疼这次的付出。亚德瑞安盯了半晌,突然若有所觉的咦了一声。
“怎么?”
“没。我好像知道那人走时在说什么了……”亚德瑞安说:“就是和我吵架那个。”
江暮南可真奇怪。
……没事儿数什么数呢?
.
……十六。
眼神最后在场内扫了一圈。望见最后一个刚才当着面儿,刻意给青年难堪的人,江暮南垂下视线,嘴角不经意间抿起。
……数完了。
至此,便一个不落,全都记在了脑海里。
台上,拍卖师仍在卖力地喊着价格。
身边人的呼吸很安静,注意力不知去了哪里。
他似乎还有些愁容,思考着方才起的冲突,因此注意力没放在拍卖场上。
江暮南拍拍他的手背。直到这时,青年才回过神来:“怎么了,是空调太冷了吗?”
“王志超也来了。”江暮南下巴微扬,示意简如去看。
王志超,原著里十分成功的一位创业人士。之前在陈老寿宴,简如二人已经与他见过一面,并达成了合作协议了。
没想到在这儿还能见面,他于是伸头去看:“咦,还真是。”
底下那个明明拍下第一件藏品,脸上却难掩愁容的,不就是未来大名鼎鼎的王总吗?
应该是拍亏了吧。
想到上次短暂相处时的经历,简如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打量着他的一举一动,江暮南缓缓开口:“这场拍卖是难得的大拍,会有很多人来。”
指不定哪间包间,就坐着他们曾经的仇家呢。
简如唔了半声,又想起亚德瑞安。不过经由这么一耽搁,那些清浅的愁绪倒是抽离不少。
他也就收回思绪,投入到拍卖会间。
古钱币市场向来是火热的。多数收藏家,都是看钱币是否珍贵,年代是否久远,品相是否良好……
若是爆出一枚孤品,价格就会一路飙升。天花板究竟在哪儿,谁也不知道。
还好,简如来这里不是为了收藏,仅仅是为了配合脑子里那几个玄学方子。
这些炒得火热的场子,也就根本没插手。
于是整场古钱币下来,他只是捡着没人留意时,才拍下些钱币回来。
花的钱也不多,却都用在了刀刃上。
等一场拍卖会结束,钱币便在他的要求下,提前送到了手上。
把玩着这几枚古朴的钱币,简如心下满意。林尧定的午餐已经送到了包厢,让人胃口大开的香气中,他突然想到什么,没急着去餐桌,而是拿出手机。
换着角度,他将每一枚钱币都拍了照片。
江暮南眼一瞥,正巧看见简如动作轻快,点开某个熟悉的id名。
动作便不由自主一顿。
“嗡嗡。”伴随着照片送达,房里便传来轻微的嗡鸣声。简如寻声望去,正巧看见江暮南拿出手机,似乎有什么工作上的事要忙。
他便没有留意,专心致志给手机里的人发消息:“这些钱币你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
自然是对那位帮过他不少忙的,“版主先生”。
对面半晌没答话。嗡鸣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等简如回神,就看见江暮南握着手机,正偏过头看他,面前落了一小片阴影。
“怎么啦?”他不由一愣,顺手把手机放回兜里。
对面也不是第一次玩失踪了。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简如也就没放在心上。
反正等他看到,大多数时候还是会回的。
“吃饭吧,时间晚了。”江暮南说。简如看不见的地方,他关掉手机提示音,轻轻把它塞回了兜里。
见对面人瞳孔干净,毫无疑心的样子。
他心中便漫出些不知名的柔软来。
房内保镖眼观鼻鼻观心。那个传闻中从不许人近身、多少带了些阴翳的江老板,就这样亲昵地拍了拍身侧沙发:“来。”
青年便带着些不好意思,将方才的事抛之脑后了:“耽搁你吃饭了啊。不用等我的。”
话音刚落,唇边就抵了片橘瓣。
青年有些愣神,随后才试探的张嘴,将橘瓣含了进去。
……当真是一派相敬如宾,琴瑟和鸣的景象。
安静的包厢内,外界的喧嚣都成了碎片。
几名保镖未动分毫,心中却同时冒出一句话来。
——夫人和老板,感情真好啊。
不知旁人在想什么,简如只是有些不习惯对面亲昵的动作。
一顿饭吃得是君子之交,没意识到男人似有若无的目光,等吞下橘瓣,他便很顺便地坐远了些,还帮人舀了一碗汤。
这厢有静谧在其间流淌。
另外一方,却不经意起了波澜。
齐梁良正专注地盯着场上动静。他守的这场是珠宝拍卖,如他所想,才刚开始,拍卖厅里就起了些许的骚动。
当第一件藏品被摆上拍卖台,底下的人大多不是第一次来,也有一部分人,认出了台上那枚藏品,之前是流入了哪家。
毕竟当年拍下的价格,就不算便宜。
——嚯。之前加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搞错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简君孺是真把别人给的礼物给变卖了?
倒是个不大不小的新闻。
“12.38ct的帕帕拉恰配钻石戒指,由珠宝大师维罗妮卡倾力打造,世上只此一枚……”
随着屏幕介绍,场内骚动渐起。
记得那简君孺,不是最宝贝这些珠宝首饰了吗。
现在送回拍卖厅,又是什么意思?
不过,即使疑虑诸多,也没能打消人们拿下这枚戒指的念头。
毕竟帕帕拉恰近几年来的价格有目共睹。五年来涨幅惊人,台上的又是大师之作。
可以说对这枚戒指,不少人势在必得。
“估价250万至380万,起拍价150万……”见不少人被抬高性质,拍卖师声音微沉:“拍卖……开始!”
“150万有人响应,180万有了……200万……220万……”几乎是话音刚落,就有不少人举起了号牌。拍卖师眼疾手快,嘴几乎要配不上出价的速度了,却偏能表达得干净利落。
“350万,380万有人要么?380万出了……”几乎是瞬间就到了估值巅峰,齐梁良在走廊暗自咋舌。
果然是些有钱人。太疯狂了。
台上的戒指却远没有停下的意思。直到突破400万大关,喊价声才缓了下来。
拍卖师也就不再咬死2580,而是试探着开始叫价:“包厢区有人出到420万了。430万有没有人跟?”
底下缓缓伸出一只手。出乎意料的,能轻易给出这种价格的人,并没有坐在楼上。
“430万有人要了……噢450……”包厢里的人却也没放弃,瞬间就再次加价。只是底下的人却很轻松似的,举着的手压根就没放下来。
非常嚣张,根本不在意被人瞩目似的。
“600万了。这人谁啊……”是个生面孔。齐梁良的嘴惊讶地张成O形,试图在脑海里找出个人物来。
可惜都对不上号。只能盯着他扎起来的,垂在肩上的半缕发丝,陷入了沉思。
“800万,没人跟了吗?800万落槌了……恭喜这位先生,0118号800万拿下!”
嚯,800万。
前些年更贵重的帕帕拉恰戒指,都没拍出过这个价来。
场内有不少人惊叹,都觉得这场是碰到了冤大头,不停往那人方向望去。
这人之后可别乱抬价,扰了拍卖的规矩啊!
0118号却丝毫不在意,迎着各路或戒备、或惊恐的目光,他反而勾出一个笑来。
好像很享受这种场面,他单手撑起下巴。待望见屏幕上荧光闪闪的戒指时,眼中才出现某种情绪。
随后埋下头,很轻地在手指上蹭了蹭。
腕间念珠,似乎变得愈发鲜红。
很快,珠宝厅的人便弄懂了0118号的行事逻辑。他似乎不为别的而来,只是专程来拍简君孺出手的那几件藏品的。
行事风格异常诡异。
再联想到,此人长得俊美,出手又如此大方……
啧,很难让人不多想。
莫非他也与简君孺认识?
这么一系列动作下,便有些八卦缓缓流传了。
有人忙着争夺藏品,脑海中念头转瞬即逝,便投入下一场战争。
也有人危险地眯起眼,似是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亚德瑞安便是其中之一。
“别人先拍再卖,都只是挣差价……他倒好,连本钱都没出过,可不是血赚么?”
亚德瑞安并没有跟这场珠宝场。不过他有朋友在,出了这么件八卦,当然要找过来和他聊两句。
听到这个名字,他不爽地眯了眯眼。
根本没打算跟珠宝场,亚德瑞安倒完全不知道,简君孺还在这儿藏了个惊喜。
“什么连连拍出高价……啧,指不定是在和谁演双簧呢。”亚德瑞安道。
他这方厌恶情绪明显,丝毫没有遮掩,竟引得陈萦朵都侧目了:“你在说谁?”
等待拍卖开始的间隙太无聊,陈萦朵无事可做,竟只能选择与亚德瑞安聊聊天。
虽然看见这人金黄头发下那张嚣张跋扈的脸,兴趣就去了一半。
但不知为何——也许是拍卖场的温度太低了——自从进了这个拍卖行,陈萦朵身边,就有一股冷意缭绕。
搞得她有些神经质了。比起死盯着墙角的阴影,疑神疑鬼,还不如与身边人说两句话放松。
“噢,就是门口拦住我的人之一……”亚德瑞安瞥了眼少女。想到她的身份,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叫简君孺,之前单方面纠缠过我。”
这个名字出来,基本就不用多说了。
亚德瑞安打量着对面人的反应。他本希望在少女面上看见些鄙夷,却见她好像一脸震惊,耳朵猛地竖起:“他也来了?”
似乎和自己想象的反应不一样。
“怎么,你认识他?”亚德瑞安有些不明所以。
想想倒也是。再怎么说,简君孺之前也是跟着江暮南去过陈家的。
那么陈萦朵会不经意间见他一面,也非常合理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多想,便见陈萦朵脸色好像白了两圈。
简君孺……
既然有他在,江暮南还会远么?
那种颓靡到无所谓的神态消失了。少女的脸色很白,白得就像刚刷出来的崭新墙角。
“你怎么会和他起冲突?”知不知道这人身旁,藏了个怎样的怪物?
“怎么了?”亚德瑞安皱起眉。他敏锐地察觉到陈萦朵状态不对,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这是什么反应,坐下啊……”
“不。”陈萦朵挥开了他探来的手:“你先和我说清楚,为什么是他?”
这小姑娘,也太难伺候了。
男人深深皱眉。若是平时,他肯定早就爆发了;想起陈萦朵身份特殊,到底还是把那口怒火压了下来:“吵了就吵了,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给你个忠告!”少女的尖叫顿起,瞬间将人打断。
亚德瑞安被逼得闭嘴。便见陈萦朵脸色煞白,无意识地咬着下唇:“别去招惹他。尤其别去惹他身后的那个……”
只是出来寻些藏品,却碰到这样的事。陈萦朵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却只能坚持把话说完。
“别去招惹江暮南。如果你把他俩惹生气了,就赶紧去道歉,带上礼物,好好忏悔,或许还来得及……听懂了吗?”
“哈?”这小姑娘在说什么胡话?
压根儿不知他眼中的惊恐是哪儿来的,亚德瑞安一脸诧异。
这小姑娘本就神神叨叨的,他怎么可能听她突如其来的话。
什么别去惹江暮南。
——南城那块地,他还等着和江暮南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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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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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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