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秒,晨风钻进半敞的窗户,卷起白皙柔软的窗帘花边。
下一秒,早八闹铃如噩梦回旋,像钻孔机在耳朵里咔咔凿坑。
简约的客房里,满床被子凌乱拖地,一只白皙纤巧的小脚悬在床尾。季秋歪斜着躺在床沿,侧脸深深埋进枕头,下颌至脖颈锁骨绷起紧致的线条,胸前衣领亦被微微扯开,露出大片粉白的肌肤。
夺命音浪声声入耳,一下带她乱呼吸的节奏。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睫毛随着不安的瞳珠轻颤。鲜红饱满的唇不住嗫嚅,她沉溺在梦中呓语,像咬着一颗樱桃细细品鉴。
环境吵闹到极致,季秋暗暗拧眉,抬起手臂在周边无意识地摸索。
“没有?”季秋低低咒骂一句,又艰难翻身贴在床上哗啦哗啦摩擦,依旧毫无所获。
“嗷……”她蜷缩起膝盖,双手一撑,像条小青虫一般蛄蛹着滑下床,稳稳当当跪坐在薄毯上。
她想睁眼,却发现大事不妙,不仅眼睛睁不开还视物模糊,摸摸眼皮才知道肿得不轻。
眼睛难受先放一边,快耳鸣了才是正事。她摸爬滚打闻声寻觅,发现手机居然被塞进床头柜抽屉里,且被一本厚厚的旅游杂志盖住。
这大概是老余为阻止她持续性丢脸所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了。
指尖一滑,世界安静,季秋如释重负依偎在床边喘气。闹钟虽吵,可多亏它才能把她拉回现实。
季秋整宿儿穿梭在天马行空的梦境里,可惜一睁眼全忘光光,只有浑身的酸痛是真实的。
从肺腑到四肢都像被千百拳击透过,尤其是那俩胳膊,掀开衣服能瞧见醒目的青紫团块。
无奈想破空空脑袋,也搞不懂自己昨晚干了什么。
季秋竭力支棱起来,捡起落地的被角掀上去,却意外从被窝里翻出一件揉皱的纯棉外套。
男款运动风,很明显不属于她,所以——这是哪个野男人的东西?
季秋屏住呼吸脚趾头扣地,忙不迭俯身检视床底,还好,两台床板下空空荡荡。
她捏起衣角闻闻布料,除了酒味其他啥都闻不出来!
诶,等一下!季秋叉腰原地旋转一圈,才发现对这里完全陌生,只依稀记得在蟹舫用饭,后来……被掺酒,再后面就直接断片了。
那、那怎回来的?怎么换了衣服?是自己过夜的吗?
灵魂三问一经发出,嘴巴早干得像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她颓废躺倒,砸进硬邦邦的床板里欲哭无泪。
此刻身体除了宿醉后的难受,并无其他特殊异样,可是……可该是什么异样也没有经历过啊,完全无法对照自检。
季秋骨碌起身,翻遍整个客房,除却电视柜上整整齐齐码放着一些私人物品,看着比较可疑。
再看看卫生间的衣物、没有归位的花洒以及撕开的牙刷包装,似乎有那么一点回忆涌现。
她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抬头与镜子里糙乱憔悴的人对视,脸色苍白头疼欲裂。
季秋拿起梳子想整理一头鸟巢,齿梳刚碰到脑勺便疼的咧嘴,而与之对应的记忆一点点闪现出来。
“喔哟——半夜洗澡,坚持吹头,不愧是我。”
季秋在自我感动中扎个小辫,掬起清水洗脸,啧啧称叹老秦对她从小培养的部队习惯深入骨髓,在如此境地竟也能守之如初。
她若有所思,把牙刷放进嘴里,一低头发现前襟湿了小块,便顺手拿起毛巾架上的浴巾围在胸前。
手里继续忙着和不起沫子的牙膏较着劲,余光不经意间瞥到垂挂毛巾的架子。
“蛇!”季秋哑然失语,惊惧之下满身冷汗,双腿一软倒退着倒向玄关。一条细长的褐色蛇尾垂坠在毛巾上,正左右拧动身躯。
“呃……”想喊喊不出,腿脚绵软使不上劲。手心湿润抓不住滑溜溜的陶瓷台面,季秋扒拉失败,连带打翻一碟子洗漱用品,这下大大惊动了长蛇!
耸人的蛇身从平放的毛巾架顶“整盘”掉落,宛若寺庙余烟袅袅的盘香。它通身棕褐色外皮,黑环红腹,圆钝油亮的细长头部攀在粗粝的毛巾上,昂昂挺起脖子和季秋对视。
玻璃水杯咔嚓落地,细碴迸溅出无数刀口,顺着脚踝划向关节,季秋哪管得了其他,眼神直勾勾望着前方,与相距不足两米的蛇头死死对视。
一瞬间脑子里涌出无数蛇类科普,可惜都只听了个大概。
嗯……科普怎么说的,那、那什么圆头没毒三角有毒,望着它隆起的身体,季秋脖子发直,咕咚咽下一口牙膏沫。
它没有张嘴,所以不见瘆人的蛇信,只有一对镶嵌在脑门上的黑曜石般的眼珠,闪着地狱般的黑火,似乎在警告她:
只要被我咬上一口,你就会当场毙命。
季秋死死拽紧胸前的浴巾,企图当做软性防护,她压抑住喘息的起伏,倒退着贴墙挪移,双目一直死死的盯着它,生怕转身背对后,它便立即发动攻击。
毕竟呼吸事小,中毒事大啊!
待脚跟一碰到门槛,季秋用上毕生的速度闪转腾挪,头顶浴巾拼命按下门把,激动之下连推三下才拉开房门,跳门后火速摔门,“砰”声撞出巨响,门框也跟着抖三抖。
室外霞光冲破朝雾,在门上映出人影,季秋恍然收手,双手捏住浴巾边边,转身就与靠在栏杆手持黑咖的匡仪四目相对。
他不露声色扫过季秋全身:
脸色刷白,头顶浴巾,全套睡衣,脚上是薄薄的一次性拖鞋,细看嘴角残留着牙膏沫,眼里除了受惊还有血丝。
“小——”
匡仪名字还未喊出,季秋便转身捏紧浴巾包住自己,喊住走廊尽头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
“大叔!房里有蛇!”季秋披挂白袍,臂膀抖如筛糠,拼命指着自己的房门,声音又软又无力。
大叔猛然一愣,丢下小推车用白手套招手:“知道了,我下去拿个火钳上来。”
“等一下!”匡仪拦住匆匆下楼的大叔,“麻烦通知前台帮忙打开房门。”
季秋这才发现自己出门心切,啥也没带就蹦出来了。
大叔前脚刚走,季秋便裹着浴巾眼巴巴守着楼下过道,眼见他进去杂物间好几分钟,只闻声响不见人来。
匡仪满饮咖啡,用指腹擦去唇角的水渍,喊住季秋转身。
熟悉的表情再度袭来,眼眶水肿眼角发红,似乎正在酝酿一场烟雨。
“小秋,你先用我房间。”说毕,他指向自己的唇角,示意季秋摸到未净的浮沫。
季秋望着指尖的白色沫子,赶紧用浴巾擦擦,随后对着匡仪点头谢过,走进他房里的卫生间继续未完成的洗漱。
没多时,在值班前台帮助下刷开房门,大叔手握铁钳,夹出一条不足一米的赤链华游蛇。
“没毒,水蛇。”大叔见怪不怪,提溜着他塞入蛇皮袋里,临走时指向半开的窗户道:“应该是那里没关好,顺着铁皮瓦盖上来的,它肚里有货,可能是追着蜥蜴壁虎什么进来的。”
送走客服,匡仪大致检视了整间屋子,最后拉上窗户,走时带走了晾在床沿的外衣。
季秋站在镜子面前,又狠狠洗了个冷水脸,眼睛在清凉的水流刺激下,又红又盈润,加之本就水肿的眼皮,任谁看了不得问一句:
咋了,遇到难事儿了吗?
匡仪拔出房卡,转身走出房门,便与结束洗漱的季秋打个照面,她正低头扣紧松散的纽扣,露出清爽白皙的额头迎着阳光发亮。
匡仪一出现,季秋的手就停在胸前,视线咔嚓落在匡仪拿着的外套上。
哦~原来他就是那位野男人啊!
季秋脚指拇儿都要扣起来了,此情此景是不是该直接问问,昨晚她是不是出丑了呢?
“小秋。”匡仪语气有些严肃,打断她发散的思绪,“你受伤了。”
“啊?”季秋原地转圈,这才发现小腿至脚踝处有几条狭长的划痕,已渗出了细密的血珠,滴落在洁白的拖鞋里,生生侵染出一片血色。
匡仪勒令她别乱动,将其安置在靠窗的躺椅上,再转身打开小型箱,取出一盒随身医疗用品。
“要不我自己来?”季秋摊开双手,想接过碘伏和棉签,匡仪不说拒绝,只顺手将药盒放在圆桌上,修长的食指敲敲脚凳,示意她将受伤的腿搭在上面。
季秋放弃抵抗,红着脸脱掉薄如蝉翼的拖鞋,屈腿踩在矮凳上。匡仪拿出毛巾垫在她脚下,熟练地清创消毒。好在几条划伤并不严重,最长不到小指长度。
待季秋向上折起裤腿,露出膝上不易察觉的粉嫩瘢痕,匡仪愣了一下,想起这是去年因山竹台风受困于龙华别墅时留下的伤痕。
说来奇怪,那次季秋也是被玻璃刺伤,亦同样是他处理。
清凉的碘伏棉球滚过伤口,匡仪捏住镊子,全神贯注在伤口上。季秋抱住膝盖,眼巴巴瞅着忙碌的匡仪。他的手很骨感,比去年消瘦许多,不过指甲依旧红润光滑修剪齐整,一水儿都有月牙形。んτΤΡS://Www.sndswx.com/
他大概也是刚起床,头发还留有洗发香波的味道,穿着白色圆领长衫和宽松的灰色直筒睡裤,领口十分宽松,能看见凸起的喉结和若隐若现的精瘦胸肌。
匡仪的腿很修长,所以需要双腿分开才能抵住脚凳。他整个人弯腰弓身,坐在高位的季秋能望见他后脖上修齐的短发,看起来就很好摸的样子。
匡仪在最深的一道割痕处贴上创口贴,其余则在处理后自行止血。指尖的温度传导至肌肤,酥酥麻麻的触感让季秋不自主后退。
“疼吗?”匡仪双手悬滞在侧,以为弄疼了她。
“还好。”季秋握着拳头抵在胸口,生怕心脏的怦怦乱跳传到他耳朵里。
“马上结束。”匡仪重新整理好贴歪的胶带,轻柔按压在白嫩的小腿皮肤上。
“可以了。”匡仪抬头一笑,带起眉眼微小的弧度。季秋放下裤脚,盯着挂在他椅背上的外套欲言又止。
不问吧内心好奇的不得了,问吧又怕他说出个好歹来。
犹豫的眼神和匡仪电光火线般相对,一瞬间躲闪,一瞬间飘忽。
季秋终是选择作罢,她穿好鞋子以为要结束,匡仪转身又拿出几颗药片和水放在桌边:
“复核B、维生素C,解酒护肝。”
药片被悉数倾倒在手心,和着温开水一饮而尽。
匡仪有点好奇,便随意问她:“小秋,你吃药简直和呼吸一样简单。”
“我小时候是药罐子,不怕吃药输液就怕打针,所以能吃药解决的一贯最积极。”季秋咽下最后一口温水,确认药片全数入喉。
季秋放下裤管,忽地注意到手背骨节,怎么会有两点红色创口的?还不偏不倚正好并排!
“噫、噫——”季秋死盯着手背,身体全酥了。
匡仪注意到异样,拉起季秋的胳膊仔细端详,除了有两点疑似齿印的创口,还有些许表皮擦伤。
他的眼神逐渐凝重,飞快回忆当晚的一切,很快便在丰富的记忆里抽离出原因——她醉酒跨门槛的时候,蹭到水泥墙,手背不及收回擦出了软组织损伤。
很明显,在听完分析后,当事人尴尬地放下手臂,轻轻拂去散落的发丝,故作轻松地站起身来。
匡仪收拾好一切,领着她回到房间:“房间都检查过,窗户尽量别开,杜绝游蛇再来。”
季秋闷头嗯嗯两声,前脚刚踏进房门,隔壁门就悠然开启,赵苏里挎着个丧脸靠在门板发呆。
“小秋,你刚嚎什么?”苏里带着小怨妇的情态,像壁虎一般贴在门上。
“房里有蛇。”
“哦,蛇……哇靠有蛇啊!”苏里原地起跳,两手死死扒拉着门框。
“嗯,没错。”
“你被咬了吗?”
“没有。”
“蛇、蛇呢?”
“抓走了。”
苏里这才安心落地,从充血少年立马转为颓废社畜,还不忘和匡仪礼貌打声招呼。
匡仪抬手确认下时间,与他二人询问道:“9点在餐厅碰面,你们有问题吗?”
“没有。”
“可以。”
“收到——”老余躺在床上半醒半寐,迷迷糊糊冲口回应。
*
餐厅早餐供应时间过半,季秋搅弄着凉透的豆浆,等待同伴的到来。
一大早的鸡飞狗跳让她失去食欲和困意,干脆提前来到餐厅用餐。苏里拽着老余也前后脚抵达,季秋趁此机会,希望从他二人身上问出点回忆。
“我昨天打架了吗,胳膊很痛还青了。”季秋按住老余进食的臂膀,希望他能给条明路。
“谁能近你的身呐?我的姑奶!”老余哎呦一声叹气,拿腔拿调搁下餐具,端起长辈架势耳提面命,“你压根不让掺和,非得自己个儿爬楼,爬得慢也就算了,一直叨叨不是家里不肯进门,可苦了你赵哥哥无痛当妈咯!”
“不容易啊,听说现在嗓子还紧着呢!”老余佯装抹泪,实则憋笑没处撒,说着他便拍拍苏里的胳膊对季秋叮嘱道:“来,说谢谢赵嫲嫲。”
“去你大爷的!”苏里一筷子捅进粘豆包,哐叽怼他嗓子眼里,随后侧身对季秋开句玩笑,“你呀人小腿短走位飘,脾气倔起来比谁都硬,大家能控制住你是相当不容易。”
“真、真的这样吗?”季秋舀了一勺滚烫的养生粥,没留神吞了下去,当即被烫出眼泪,连忙丢下汤匙拍打胸口。
“别激动别激动,夸张修辞。”老余倒上一杯温水,季秋喝下才缓解下来。
“那我有讲胡话吗,有没有做什么可笑的举动?”季秋擦着眼角,整颗心都悬在空中。
“倒也没有口无遮拦什么话都讲,就是心智倒退,一副□□崽样。”苏里安慰道。
老余好不容易和粘豆包打完架,咕咚咽下去后神清气爽地调侃道:“嗐,算啦,酒后失态总比酒后失身好吧!”
失身?季秋听完当即脸色不好,“我怎、怎么回来的?”
“你是——”老余话没说完,匡仪便出现在桌前,他淡然一笑,带着三明治和牛奶坐下,随后邵研也端来一碟炒面坐下。
三个年轻后生顿时失了话题,各自低头吧唧吧唧干饭。
“匡仪,销售的几个组长叫不出来,估计酒还没醒,行程都发给他们了,我们直接去吧,争取早点结束返程。”邵研边说边用叉子卷着一绺面条。
匡仪静静听着,纯靠眼神交流。
“老唐大半夜发消息,说冯元翔把什么石碑推河里了,被逮住罚了款。”邵研无奈地笑着,对发酒疯有了新的认知。
“他们自己负责。”匡仪咬掉三明治尖尖,注意到季秋正低头默念【销售】二字,脸色也不甚明朗。
匡仪随即问道:“你们身体怎么样了?”
老余、苏里:“都好。”
季秋:“还行。”
诶等等,季秋低头悄悄问老余:“你们怎么了?”
“和你一样,喝醉了。”匡仪举起牛奶,随意答复她一句。
话音一落,桌肚里刀光剑影,好女季秋一挑二,暗戳戳使了一招“无影脚”,心情舒畅不少。
“我和他们一起吃饭的,这些事情没——”季秋局促不安地试探提问。
匡仪大抵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放下餐点正肃回道:“大家带着你提前回来的,所以你不清楚这些。”
大家?季秋暗地里大喘气,真应了老余的玩笑,丢脸真算得上是最低程度的醉酒风险了。
季秋稍稍安心,那头服务员突然走来询问口味,听说酒店在搞调研,需要咨询客户口味和意见。
老余双眼放光,举起养生粥投诉一嘴:“大叔啊,这菜是不是有点问题?你看啊——”
“不可能!”大厨板起腰杆,一脸正气,“这是自留地里长得当季时蔬,不要化肥催得,都是人粪养的。”
“咳咳。”季秋听罢登时撂下粥碗,简直要欲哭无泪了。
老余脸色发黄话都快接不下去了:“我真的我谢谢……我宁愿饿死都不要再喝一口。”
“别别别,都洗干净了的,我们自己也喝。”服务员意识到自己口快,说了些重口味的话。
老余一把心酸一把泪,灌了一杯温茶才缓下去:“叔啊,我就是想说菜有没有洗干净,我一共喝两口,每次都能嚼到沙子。”
大叔摆摆手,示意老余别声张,只说问题记下了,以后再改。
大叔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丢下一桌食欲尽失的食客,拂袖而去。
匡仪和邵研对视一笑,打声招呼提前离席。周日的行程十分简单,去岛内一家室内运动场馆锻炼,待到午饭结束,再有一段自由活动时间,基本就可以结束返程。
邵研和匡仪均是运动装束,明显是有备而来,两人一路小跑,顺着河道往体育馆进发。
“老二,你刚刚说话不清不楚的,不像你作风。”邵研摸摸鼻子,憋了一路到底问出声来。
“你酒品不如她。”匡仪玩味地回他一句。
邵研哼笑一声,知道他是何意思。曾经在校期间,邵研的酒品是专业里面出了名的快——醉得快、疯得快。能拿她和自己比较,那应该也好不到哪去。
谁也不想酒醒后还要被逼着回忆。
干脆那晚清凉的夜权当是个秘密,没有人会知道他俩到底经历了什么。
*
季秋在馆内转了一圈也没看到匡仪,倒是见到独自登岛的许嘉怡,她穿着一套运动裙装,扎着高高的马尾,在羽毛球馆和教练对练。
老余奔赴乒乓球台、苏里冲进篮球场地,季秋徘徊在偌大的场馆,最后选择去打会儿网球。
在挑选球拍时,郑铎带着扬灵同步出现,戴扬灵脸色无波,在与她对视的一瞬间,似乎眼里有什么东西幻灭一般。失望?还是落空?季秋也无法分辨,只依稀记得饭桌上有一双锐利的眼盯着她的果汁杯,静静地,沉默无声。
郑铎和季秋随意搭了几句话,扬灵只在一旁缄默,她其实没说什么,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季秋走在最后,握着球拍走了两步又放了回去。
季蕾女士曾不止一次告诫过季秋:别人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所以季秋想通了,她也没什么理由去埋怨的。
拍子刚放下,一双手便快速夺走剩余的两副球拍。许嘉怡走路带风,像一阵龙卷风席卷而来,摧枯拉朽不留遗迹。
匡仪和邵研走在她身后,两人明显刚经过剧烈运动,脸上都带着汗水和运动后的红润。
他俩在过来的路上,经过一家跆拳道馆,邵研玩性大发,想和身边这位黑三选手过过招,一来二去便忘了时间,足足迟到快一小时。
许嘉怡丢掉对打的教练,向着匡仪任性撒娇,非要与他组队去网球场地,以接受郑铎那对情侣打对抗赛的邀约。
“哎你去吧,我和小秋组队好了。”也不知怎的,邵研就喜欢看匡仪被缠的样子,硬生生将他俩搞进球场。
场外的季秋没由来地情绪低落,她翘首久候心却落空,生着闷气大步流星跑到远处空旷的场地。
邵研安排好受灾的匡仪,转头跟到季秋身边:
“小秋,有想试的项目没有?”
季秋调头看到满满当当的球架,便挥手一指:“排球。”
“排球啊!”邵研舒展下四肢,表情有些犹豫,“动真格就很暴力了。”
“不动真格,反正人少不够,就我俩凑合得了。”
两人说干就干,先各自垫球热身,然后再拉来两位同事游客,随意组成三人小队,抛弃一切规则,只遵守三下击球脱手得分。
大姐和大姨们随手一抛,玩得轻柔又随性,轮换发球时邵研亦是下手发球,高吊球弧线绵长,对方接起来不至于慌乱。
考虑成员的身体素质,大家魔改了比赛规则:三局两胜,一局15分,谁先到达15分并且超过对方2分就拿下对局。
两方互相迁就,也就看不出谁手熟手生,基本上围绕着发球得分和发球失分过活。对局在一众欢笑中结束,季秋1:2输给邵研,便象征性罚着围绕排球场地小跑两圈。
一派和气当中,冯元翔和陈有格领着一帮销售部的同事稀稀拉拉到场,见到绕圈罚跑的一小队人嗤笑不已。
“邵经理,带不带我们一起玩儿啊?”陈有格脱掉外衣,连续拿起排球往跑步的人群身上砸去,惹得同事惊叫连连,躲都躲不掉。
邵研看不下去,从球网下钻出来,顺势抬手拦下一个个硬邦邦的排球。
“玩可以,按规矩来。”
“行啊,加我一共三个兄弟,你来排布排布。”
邵研叫停季秋,重新组合下队伍:
冯元翔带一队,有销售部三位;邵研部下的搞测试的屠云彬,花名侯镜;以及唐志毅的财务老婆。
另一队邵研做镇,除了季秋和原队伍的两位关务大姐,还加入软件开发的柳铭。
“哎,规则我们都知道了,就是惩罚不能是跑步了。”陈有格撩开围网,昂着头要重订罚约。
“你说个听听。”柳铭脱掉卫衣,只穿着衬衫迎战。
“没想好,等赢了再说!”陈有格扫视一遍对面,尤其把目光放在季秋腰腹上。季秋记忆虽朦胧,可昨晚酒席谁下得手已经猜得七七八八,她毫不犯怵直接迎上他不怀好意的眼神。
双方猜拳后由陈有格先手发球,他压根没接触过,所以直接双手投掷,用死力气推了过来。
女性都被安排在前场区,尽量给男生留出施展空间,柳铭虽然大胳膊大长腿,无奈意识不够,反应不到击球。好在邵研腿脚利索满场奔跑,这才救下一球,柳铭随后垫球返回邵研进攻。
“嗙!”邵研用力过猛出界失分,借来的阿姨在计分区翻了牌子。
对方聚在一起小声欢呼,陈有格不时回头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冯元翔轮换发球,亦是有样学样,双手上抛丢出弧线,可惜他发力不足几乎擦网。
季秋速急起跳手掌轻拍,对方就傻愣愣地望着它缠绵着球网滚落掉地。
“她得分了?”冯元翔一脸不可置信,人都没做好防御准备,球就落地失分了。
“得分!”了解比赛规则的阿姨平淡翻牌,双方立即打平。
这回轮换邵研发球,他似乎还剩一点排球基础,一个利落的上手发球足以见到功底。冲天而来的球一落到对面,仿若进入无人之境,一个个全都笑着躲闪开了,随后一哄而上指责这球该是谁的。
“别管什么动作要领,接球打过去稳赢!”陈有格拍拍手,呼吁队友集中精力,安抚群众丢一两分不在乎。
季秋退到发球区,从篮筐里取出排球,球网那头大家弓着身子眼神涣散,对于女生而言,发球无异于失分,所以习惯性把精力留下应付男性。
季秋边走边动动脚踝,弓身拍打球身,注意着目标所处位置。
“喂,别拖了,快打啊,好让我们发球——”冯元翔不忘临场烘托环境,这更加惹火季秋心里的怒气。
她笑着直起身,看清陈有格位于后场斜对面。很好,这非常好!
季秋在双方队员的注视下竟向后退去几大步,单手持球于腹前,在端线附近急速助跑,而后手臂用力一抬,排球便旋转着直冲着她右肩前上方蹦去。
排球晃过下垂的白炽灯光,季秋奔跑着大跨一步,屈膝蹬地起跳腾空,瞬间高高举起右臂。一昼夜里积压的怒气如火山一样爆发了,季秋在身体最高点处以全掌力量击中排球下部。
展体、转体、收腹、挥臂……季秋的身体线条如反弓一般向后打开,散落的鬓发和额前绒毛亦在风中吹散。
“嘭!”响彻场区的击打声夺去目光,旋转排球势如破竹急速过网,来势汹涌直抵陈有格面门而去。
屠云彬反应迅速,在前场区利索下蹲,弧度平且极具冲击力的排球俯冲直驱,“轰”声撞击在陈有格胸膛,随后斜着向上蹦出场区。
季秋则应声落入场内,稳稳当当站在底线之后。
排球场蓦然按下暂停键,大家全都愣住几秒才反应过来。对面忙着检查陈有格身体,己方则都投射来惊羡的目光。
“小秋,你——”邵研捋起袖子,歪着头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练过一点。”季秋如实答复。
陈有格挣扎着站起来,故作大方地摆手,嘴里直呼“再来”!
轮换到大姐发球,对方松了口气,她小跑着举着球在发球区刹车,双臂用力向上投掷后——
排球稳稳当当落在自家前后场区中间。
“啊?呵呵哈哈哈……”对方笑着收下这枚大礼,结果发球机会由着心头有气的陈有格夺取。
他抡起胳膊松松筋骨,将球扔到头顶,捏起拳头“啪”地打了出去。季秋瞅准时机和邵研使个眼色,两人分别接好一传和二传,最后由邵研起跳直接扣球绝杀!
如此配合,发球权利再次循环轮换到季秋手中,她再次退后,挺直胸膛拍了几下排球,她的眼神在扫视对面站位,像在挑选下一个倒霉蛋。
空档或边线和端线连接的角落是弱点,陈有格是心气旺盛虚荣心强的绝佳攻击目标,季秋一手跑跳球分不清多少次砸在地上无人理会,或是直接俯冲撞击老几位酒桌老荤。
第二场换边后季秋开局狂砍7分,满场都能听见她的球鞋摩擦着PSP地板的声音。
不能让球落在己方厂区是体育老师的叮嘱,对是的没错,大学时她曾经作为学院排球队替补,跟随团队练习过一段时间,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发球技术了。
“停!停!停!”陈有格实在受不了被球追着打的遭遇了,他说话揪着上嘴唇,露出怒不可遏瞳仁。冯元翔也不好过,季秋的球砸在他的胃上,总觉得昨晚喝下的酒还要翻涌上来。
在骂骂咧咧声中陈有格掀开球网欺身上来,邵研和柳铭拦在身前,一再强调这是娱乐项目,不必过多在乎输赢。
呵!他们哪是在乎输赢,只是被季秋的猛冲排球打到飚火!
许是运动过剩,发球打击用力,季秋的体力急速下降,腕部和虎口也开始撕裂地疼,她想起当初刚强度训练时青紫的样子,估摸这次也好不到哪去。
但很值!季秋勇气倍增,甚至要冲向前去理论,她刚把手里的排球跑到场外,就被现身的匡仪拦在身后,而许嘉怡赌气似的抱着胳膊出了馆门。
大概是见到大家长了,销售组的瞬间熄火,大家呲了几句冒尖的气话,算结束掉这场憋火的活动。
老余和苏里也汇集过来,本想看看她的身姿,没曾想差点见她被削。
邵研驱散围观群众,望着低头按摩手腕的季秋感慨一句:“年轻真要命。”
匡仪猜到季秋情绪波动的原因,决定先按下不表,他带着几位年轻的后辈就近用餐,要求大家小跑过去帮助身体恢复机能稳定。
季秋跟在匡仪身后,能依稀辨别出宽肩窄腰和精瘦的肌肉,体态优异匀称挺拔,最重要是时刻都挺正的背,以及低头还能瞧见他细长的跟腱。
然而她选择掉队,因为吃不消匡仪的跑步节奏,转而跟在老余身后慢慢悠悠跑去。
一行人跑过石桥,穿梭在柳枝参差中,季秋蓦然对自己发问:
“这条路来过吗?”
“我好像是哭了吧?”
记忆太模糊了,她分不清是梦中场景重叠还是遗失的重点记忆,关键是越想脑袋越疼,她只能选择放弃。
*
午饭后,老余提议骑车逛遍南岛,他想去看看漫天的向日葵。
午后的烈阳十分焦灼,季秋狠心丢下帽子,沿着弯弯曲曲的骑行路线感受风浪和光照的沐浴。
“啊——”苏里双手离开车身,大胆地迎风呼喊,老余也扯着胆子小试一下,差点原地栽倒。
三人停在湿地公园,坐在高高的土坡上眺望波光粼粼的阳澄湖,心里平静无比。
“真惬意啊,上班能这么快活就好了。”苏里目光深陷,似乎望见身前身后。
“如果没有如果,加油干吧宝贝儿。”老余掏出渔夫帽垫在脑勺后边,舒舒服服躺倒。
“小秋,感觉如何?”
“虽然你老是不太平。”
季秋反复捏拳放松,身体的痛楚分担走不少压抑的心情,她现在是别无所求的平衡状态。
“走了,匡大在群里发消息了。”老余起身拍去满身的短草杂毛,跟在飞速向前滚去的车轮继续向前。
乘坐游船快艇驶离西咀码头,看着快艇漾起的水花,季秋心情很是舒畅。
上岸后直接上了匡仪的车里,季秋本想随便和其中一位挤挤后排,结果他俩早就商量后,直接给季秋下了通知。
行叭,咱主动找些话题缓解尴尬也不是不行。
话虽如此,车子刚驶进美人腿,后排男生早已躺倒,匡仪偶尔瞥见季秋似梦非醉的眼皮逐渐耷拉,经常突然性将自己惊醒,悄悄观察一番他后再次与精神斗争,却每回都败得彻底。
十字路口等绿灯,匡仪打开遮光板,季秋稍微睡得安稳些。
橙红的夕阳洒下滤镜,在匡仪的面庞蒙上金色薄纱。两旁浅浅的堤岸是汪洋一般的湖泊,没有惊涛拍岸亦有水流轻抚。
《日落大道》的旋律悠长自由,与日落前最后的热闹遥相呼应:
总是梦见云层之上飞过子午线。分不清是黑夜还是白天。
带着装不下的期待匆匆的赶来,我再想一遍想一遍。
我们寻找着在这条路的中间,我们迷失着在这条路的两端。
每当黄昏阳光把所有都渲染,你看那金黄多耀眼……
亦如他与韦德的公路旅行,穿过群山沙砾中的马路,迎着白雪皑皑的千山驶过荒原,掠过草木渐黄枫树眼红的城市干道。
沿着科德角感受海风拂面,金色沙滩与落日风帆,那一个延伸到大西洋的窄条,也是渐渐冰凉的记忆。
出现又离开的回忆再次唤醒,和着眼前的迷幻晚霞一同被收录进歌里,它会在每一次听闻时再次具现,不留余地,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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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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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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