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不玄悚然一惊,随缘庙庙宇在山巅,此地触不及云层,亦不算高,想要一眼洞穿整个凉州势必不可能,但要观览州府并不算难。
林不玄眼前的随缘庙灯火一盏一盏跳灭,那无妄子一甩拂尘,身影渐远。
泄天机折阳寿,这老道又是一卦接一卦,他与林不玄素不相识只凭缘分,如今别说是仁至义尽,甚至已经算得上有恩了。
而现在无妄子退离才是本分,毕竟随缘庙这中立的招牌不能毁,若是一个算天机的宗门明面上无故帮了魔门子弟,即便那随缘为借口,那在如今这局势之下也要遭风浪的。
况且,来者占了大势,即便是随缘庙出手也未必就能拦得住。
林不玄当即回头,他的眸光望向那一条蜿蜒狭长的山路,而适时有轻微的山风拂面,温润之余还带了很淡很淡的腥味,像是雨水落过草地的味道。
一息刚过,气氛里还没有什么异样,宁羡鱼也不是真在一旁呆立礼佛,她耳朵竖的挺挺的。
倒不是关心林不玄而一旁偷听,那是不想他被这和尚不和尚道士不道士的莫名其妙的老法师给骗了去。
还怕这老道忽然出手波及他的性命怎么办…唔…那也不是担心林不玄的意思!
那是…那是本圣女怕妹妹不开心嘛!
若是林不玄遭不测,妹妹不开心,通感牵连自己是小。
执柳宗现在以她马首是瞻,苏若若一怒之下,要搅动这个大离的风浪都不过是一念之间,那正邪溃散,大离百年基业不攻自破…
我…将心系寄于林不玄的身上是全权为了大离着想!
而听得无妄子此话,她身影一跳,瞬间闪现在林不玄的身旁。
身为锁心宗圣女,她当然了解护心镜是什么级别的宝物,单论作用,护心镜就类同龙之逆鳞,护住心脉没问题,因而得名。
而且…更加霸道,受创自动触发,同时也可以贯彻它“镜”的本体,能将各种招式术法符箓抵消甚至反打出去,堪称大离一等一的防身法器。
也正是因为此物如此强横,所以自然也是稀缺至极的,得有天地孕生的仙玉自成,全天下都没有多少块,便显得愈发弥足珍贵。
裴如是的确有一枚,那是是她成名闯山夺来的,为此镜即便是她也没少费气力。
林不玄当然不知道,见裴如是风轻云淡的样子,他还以为顶多是一道防身术法的级别。
但宁羡鱼心知肚明。
只是现在她很紧张,根本没有闲工夫去质问林不玄为什么裴如是的护心镜会在他身上,你二人又是什么关系?
她只晓得全力压低身形,散出的灵识将八方锁死,一手紧紧攥着玉笛,一手摸向腰间别着的软剑。
这是她跨越分神境后第一次如此严峻的备战。
那阴阳鱼的卦象她卜算不了,但见卦盘碎裂也知道那是大凶之兆。
要碎护心镜,这话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而要在三息之内碎镜,更是让人听了只觉得好笑的无稽之谈。
但…这老道说的很真切,不像是假话,而卜算天机的,也绝不可能去折了自己阳寿又编假话损人不利己,只有有算对算错这一说。
而他如此笃定,应该是算对了。
可…要碎护心镜,那起码得是…
“渡劫!”
二息刚过,山风欲来,黑云如同翻墨般藏起月色,零散的星光如同天地中的罗网。
宁羡鱼寒声刚刚念出,天间忽起一声闷雷,云层之上猛然砸下一柄通体漆黑的长杖,杖头黑玉环连成串,正在乒乓作响,坠世之快,几乎带动天雷。
宁羡鱼看得清楚,那是一柄佛门禅杖,眼下的佛庙只有随缘庙一个,这个时机倒是很微妙,毕竟谁也不晓得随缘庙里究竟有没有渡劫。
若是宁羡鱼不曾见天子论座,或者没有被妹妹告知消息,那她都要开始怀疑是不是随缘庙出的手了。
她全力念动功法,短曲随软剑一同在风中摇曳,白发飘散如雪,如此决意之曲,几乎能碎了天阙。
如今功法心法全开的宁羡鱼,或许能有与问道境一战的实力,但很可惜,那是渡劫孤注一掷的禅杖坠世,别说是分神境,即便是入道境巅峰也得退避三舍。
但宁羡鱼没有退,她将软剑全力射出,打在直线坠下来的禅杖之上,只能惊起一丝火花,稍稍降下一点点微乎及微的速度而已,连偏转方向都做不到,就如同凡人与天斗一般无力。
而她本意并不是想打偏,只要顿开一瞬就好,自己就可以抱住林不玄,宁羡鱼深知自己的身份在如今的大离无人敢擅动。
她身为圣女,在宗位摆有灵玉,若是身陨,场景也能还原,是谁动的手,见了这柄禅杖就能明白。
凉州能有这个手笔的佛门,只有九亭寺一家。
可…卦就是卦,立卦以成,旁人要断主人的卦像亦是天方夜谭。
立于卦中的是林不玄,那一柄禅杖周身的锐风将宁羡鱼身影吹移开一丈,林不玄这个照心境当然闪躲跟不上步履。
落杖之上,有一面精巧的镜子从他手心飞出,“呛”地一声,咬住那气势汹涌的禅杖,塔婆顶的杖头与镜面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而后,一如卦算一般,第三息刚刚呼出,镜面开裂,“嘭——”的一声化作漫天细碎的亮点,如同绚丽的星空。
猛烈的山风终于砸入人间,林不玄一路倒退三五步才是停下了身形,拜由护心镜所赐,身上一点儿伤势都没有,看上去是逃过一劫。
但…人家如今藏在云层之中,随意可出第二招,自己如何应对?
林不玄心中思索万千,没能找到任何一个解卦的手段,却也顺着搀上来的宁羡鱼缓缓站定,望向那深厚的云层。
“前辈身为渡劫大能,却对一个照心境下死手,你好意思?!”
宁羡鱼冷冷出言,手上紧紧握着长笛,绵长的轻音萦绕着二人,化作一面或许形同虚设但也很暖人心的屏障。
“贫僧亦卜算过天机,宁姑娘身旁之人未必就值得交心,反而可能是玩弄世人心术的邪魔,贫僧以诛魔为己念,纵然背负起欺压小辈的骂名,也同意值得。”
云层散开,虚空中正有一个和尚站定,他双手合十,话语虔诚,地上的禅杖又已经跳回他的手中。
“你是白山方丈?!九亭寺真庙果真在凉州!”
宁羡鱼微微一惊,心绪斗转之间,只能抱的林不玄更紧一些,分明应该与自己无关,但她却也有深深的愧疚感,若是自己再强一点就好了…
林不玄望着月下反着光的和尚,眸光又转到头上盘着腿挠着耳朵的狐仙,“轻鸾…能…”
“不能!”
轻鸾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本尊业力凭什么借给你?!出了要命的事才晓得来讨好被你尊,早去哪了?”
“刚刚那老道给你的符呢?”
轻鸾又是闷闷念叨了一句。
“此符何解?”林不玄袖口一动,掌心轻轻捏着那一只符箓。
“对于现在而言,倒是好东西,那无妄子来头不小哦…”
轻鸾抱着手臂,也不在卖关子,“简而言之,能够传送…”
“单一人还是?”林不玄下意识看了宁羡鱼一眼。
“呵…女人真好哦?”
轻鸾踩着他脑袋跳开两步然后才是回头,恶狠狠道:
“多人多人多人!带着你的羡鱼跑就是了!”
林不玄得言,连忙拽起宁羡鱼的手,然后紧紧抱住有些错愕破功的小妮子,手下符箓一碎,淡黄色法阵瞬间展开,在这夜色里愈发夺目。
“法阵?!”
宁羡鱼与空中的白山老秃驴一同震惊出言,只是后者反应更快,他手里的禅杖一阵,一连串虚化的念珠如雨点般砸落下来。
攻势虽然仓促,但那也是渡劫的招数,只是如此无差别可能要让宁羡鱼也受创,虽然这不是自己的本意,但…林不玄还是得杀,殃及池鱼就殃及池鱼吧。
传闻林不玄睚眦必报,若是裴如是出关,恐九亭寺要遭殃,这是最佳时机,即便他有法阵可以遁走,那也需要时间,而自己身为渡劫境,当然绰绰有…
那一串念珠跨越云层瞬间胀大如斗,要碎阵杀人不过是一念之间,但…却在那一扇屏障之上抵住,动弹不得,然后整串念珠瞬间崩碎。
白山方丈愕然之间,屏障也一同碎了开来,眼前是无数狐妖诡异的笑容,几乎能将任何人心中深藏的恐惧勾出,即便是白山这种天下至高的强者,也根本无从抵御。
他狠狠怔住一瞬,山口庙前那一枚淡黄色的法阵正巧熄灭,人影消散。
方丈一怒,禅杖挥动间,带来无尽山风将随缘庙的山门随意掀开,那扇厚重的庙门撞在柱子上,留下两道极为显眼的断口。
“无妄子给本方丈滚出来!”
他怒喝的声音如同滚滚闷雷,凉州州府之外,亮着的灯火也急急忙忙熄灭了去。
“阿弥陀佛,天色已晚,随缘庙已不接香客,施主请回吧。”
不多时,无妄子终于又行在庙堂里,双手合十。
“老道你算了多年卦,不晓得你有没有给自己算过什么时候死?!”
白山声音缓了下来,但依旧听得出话语中的震怒之意,手里的禅杖由于震颤而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动。
“反正不是今天,方丈或许想问贫道为何助林先生解卦?”
无妄子的修为只有分神境,直面渡劫境的白山无疑是寻死,但他也丝毫不惧,反而甩了甩拂尘,一脸坦然,面色也缓和了很多。
“卦象一如棋局,只能卜算凶吉,不能卜算生死,大凶的卦象,也不是死棋,林先生以长生丹,换了他的长生,这阵法,不过是个蛮基础的不知所踪的传送法门,是白山方丈你自己没有把握住啊…”
“胡扯!”
白山身影飘下,袈裟的长袖在风里作响,禅杖一挥,念珠重新飞跃而起,“本方丈要解此阵不过信手拈来,又是拿来的狐妖幻术,定是你这妖僧老道从中作梗!”
无妄子倒退两步轻巧避开飞来的念珠,“方丈便是在这杀了贫僧也于事无补,不妨好好想想如何自保吧…”
“妖僧你什么意思?!”
白山收了念珠,也不是真想杀了他,毕竟随缘庙在凉州也算是有名气,方才自己失言暴喝之后,若是第二天随缘庙覆灭了,那势必会影响自家的名声,如今已是失手,无能狂怒也于事无补。
“护心镜已碎,值镜的主人当然会知道,以裴宗主之能,方丈先后想杀她宗先生虽未得手,但她极度护短…”
无妄子随意耸肩,拂尘一抖一抖的,“林先生身上的棋局太大太乱,不是你我凡人能卜算的了…至于狐妖…”
“那便是林先生的机缘,贫僧以为方丈应该明白,算卦者无论如何也不能动卦象…原来如此,怪不得是两声‘狐狸’!”
无妄子念叨着,忽然又一拍手,疯疯癫癫地大笑:
“我的卜算没错!我的卜算没错!”
白山方丈头皮发麻,只是随意冷呵一声,遁光而去,留下依旧疯癫的无妄子,他指着夜空中的如雨般不断划过的群星,继续大笑:
“落雨了!落雨了!”
————
某州的祖山之巅,星月交汇,洒落在那一枚端坐如同羊脂美玉一般的娇躯之上,充盈的天地灵气如同入海般钻入她的体内,而后又是戛然而止。
裴如是闭着双眸,问道的心境很是难得,但她心绪中似乎还有什么放不下似的,闭关这么久,却依旧没有彻底沉入内府,此地是执柳宗总舵,亦是祖山。
是天下最适合问道渡劫的地域之一,但天劫依旧未来,分明站在巅峰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能摸到洞虚境的门板,却心怀芥蒂,似乎有积郁未除似的。
“不见豁达的心境,是本座…近年来手上的血污染少了么?”
裴如是动也未动,心中喃喃发问,体内气海翻涌,却根本填不满似的,按说早就该达到了渡劫该有的气量,但…却还是不足…
怎么会?
是本座有哪里有个待弥补的漏洞?
裴如是红唇轻抿,正欲继续沉下念想,忽感心口一抽,“铛——”的碎裂声在她脑海中炸响,她猛然惊醒。
“护心镜…?!”
裴如是极端清冷的眸光中有无尽杀意一闪而过,她即刻起身,“去拿朝代!”
“宗主大人…可有烦心事?”
“启禀宗主,此地是祖山,若是宗主不行以礼数告退,恐怕过世的祖仙在天之灵会…”
山脚在陪侍的成群侍女立刻花容失色,谁能料想这里随便拉一人出去都是能随手剿灭一个宗门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妖女?
“滚。”
裴如是冷冷甩出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一个字,而后她瞬间化作一缕妖冶的遁光,斩开夜空,向北而去,于此同时,天间无数的星辰如雨般坠落。
(明天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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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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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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