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若的声音既空灵又带着点点做怪的意思,宁羡鱼猛然回头,林不玄愣了小半晌,两人心头都是一震,眸光交织一瞬又即刻躲闪开来。
苏若若传音的这个时机很是不合时宜却也十分微妙,而她的声音毫不避讳,非常清晰。
同时也听得出她很是欣喜,似乎是刚刚结束了案卷的批阅,难得空下来散散闲心正巧见了如此星夜便是急匆匆打了传音过来了。
而她后面这问的两句,其实是打趣的成分偏多。
毕竟哪怕是执柳宗或是景门的眼线都不会将消息把拿的如此精准且迅速。
江州偏向于静谧,算是大离难得的不那么崇武的地界,两道的手都不好伸开来,消息的把拿自然也要更久一些。
但…此时却是不偏不倚歪打正着。
宁羡鱼将身躯换了个方位,如今二人唇之间的差距只有不到三寸的距离,而后林不玄亲眼看着她的唇又近了两分,轻轻张了张,却是摇摇头没说话。
“羡鱼你…”
怀里的宁羡鱼眸中微光一跳,她趁着林不玄还没说完便是急忙忙堵住他的嘴,下意识压低了声音传音道:
“不许告诉妹妹我在你身旁…羡鱼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修行,顺便帮你寻求欲毒的解法而已!绝没有要与妹妹争的意思…”
“羡鱼…?姐姐在你身边?!”
苏若若听得这几个字当即炸了毛,闷声冷哼:
“林不玄!好哇你,说好的出京走大离是为了体验江湖中的人情世故,我也不强求你捉拿贼寇,应允了你只要看看风向就好。”
“结果才是这么两天就又是红衣又是羡鱼的,哼!尽晓得让我和周姐姐磨…呃…独守空闺?”
“果然春宵一刻…呃…一…一两个时辰…过了就甩甩手弃了是吧?怪不得你那日之后不辞而别原来是嫌我与周姐姐人老珠黄了!”
苏若若醋意满满,毕竟她与宁羡鱼除却交互的通感之外,其实不能算太熟。
即便是相认之后,为了顾及宗门,二者面对面的促膝长谈也是零,寒山那次都能算作是初见。
而这么多年的宗门因素潜移默化之下,这对姐妹的心底里或许还有一线若有似无的敌意,如今就彻底化作了…相争…
苏若若话语间很是有几分“本少主日夜在皇宫批阅文书,忙得不可开交,你倒好,背着本师姐这个堂堂正正的正宫在外面花天酒地?
睡完皇女睡圣女,关键这个圣女还已经空明了道心,身处极意断情的境界也就算了,怎么还正好是我姐?!”的意味。
轻鸾倒是乐呵地很,她在自己点化的云里兴奋地打滚,本尊就喜欢看你后院起火的样子,让你到处沾花惹草,如今看你怎么圆?
玩脱了才好!
魔门妖女和正道圣女…还是一对姐妹,打起来,打起来!
林不玄没工夫去理会又游移出来的轻鸾,一被放开嘴就顺着那三个字胡编乱造,稍稍扭转话锋去抚慰炸了毛的苏若若:
“羡鱼你…现与……”
“现与你即便同见万千繁星洒落原野,惊艳之余,其实还是有几分类同‘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落寞的。”
“只是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又不愿说什么‘我很想你’之类的若若一定心知肚明绝不用我再赘述的话,却又不晓得说些什么,才是有些顿住了…”
“如今也还是只有抄录的‘望月怀远’里的那一句‘还寝梦佳期’而已。”
轻鸾膛口结舌。
宁羡鱼望向林不玄的眼神也变了,他说的如此坦然且有真意,难道真是我自己理解有误?
那我现在抱着他,岂不是有些背着妹妹与妹夫偷…的意味?
不行不行…
可是…若若,你不在,姐姐帮你把把关嘛!
林不玄如今仍是中了毒,若是做出什么强取良家妇女的行为,我堂堂一个正道在侧,怎能容忍?!
都是为了妹妹你着想啊…
可是…这个,红衣,周姐姐?
宁羡鱼咬咬唇,觉得自己理解不透,自己与这两位算是有过一面之缘——赵元洲在位之际想拉拢联结的正道宗门不在少数,借着什么护国大宗的噱头招兵买马…
想远了…如今要想的是…虽然红衣殿下与太后陛下似乎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那可是大离皇女与太后啊…这…这…这岂不是乱了辈分?
这怎么可以?
还有这个“春宵过了”?!一两个时辰?
你不是说的什么专一么?怎能背着妹妹?!不对…这是当着她的面啊,而且如此心性的妹妹居然会舍得…?
苏若若埋怨的声音戛然而止,调整了一下由于误解而产生的不小羞耻感,“唔——”了一声。
她咬咬牙,想硬气些,但自己那扑腾晃荡着腿的声音与难以抑制的“嘿嘿”傻笑声实在清晰,终于还是糯糯嗔怒道:
“哼…就晓得哄我!谁知道你怀里是不是真抱着我姐姐?”
林不玄稍显愕然,虽然他知道苏若若只是嘴硬,但其实她的猜忌没有一分一毫的偏差。
宁羡鱼还真的在抱着自己,踮起脚尖将白玉般的下巴戳到他的胸膛上,听得此话才是触电一般跳开半步,面上微润,红唇轻启着不晓得说了些什么。
苏若若未见林不玄回话,以为是自己无理取闹过了头,便有些自省的意思服了软:
“本师姐也有那么一点点想你啦…嗯,说正事…你在凉州杀了齐王,宗内的师姐本欲去寻齐王暗中还不知晓的残党。”
“结果请示了太后姐姐牵动景门后才发现…好像是被人先下了手,手法很凌厉且伤口很细小,要不是中毒,要不就是被一剑穿心,两种手段各有千秋,好像动手的人还不在少数?”
“居然有人能在我执柳宗的眼皮子底下办事还办的这般干净且悄无声息?还有谁对你这么好的给你殿后?你有头绪么?”
“是不是姐姐?不对…不该是她,她离那传说的锁心大法第四境都只有一步之遥,姐姐道心如今一定犹如玄冰,想必会躲起来闭关,方才的猜疑,应该是我多心了…”
传音的道符那一头传来殿门一开一合的轻响,苏若若一声惊咦,似乎是有人步入了大殿。
“那就是有人帮着不玄喽,一边是下毒一边是瞬息击毙…或许还是不同的人,两派不同的势力?姐姐的好弟弟这又是拔了哪家姑娘的头筹?”
“不许姐姐陪同,也不许姐姐随你重新开始问道少走些弯路,姐姐还以为你要体验最纯正的江湖,不曾想…原来是又有了新欢?”
“呵…怪不得红衣方才传音说自己稀里糊涂去了鹿州,什么踩阵…是睡了人家小狐狸哦?几时拉回京州来看看,能过得了姐姐这关么?”
周倾韵柔如温水却又带着十分哀媚的声音跳入林不玄耳中,听上去倒是也有几分难得的幽怨。
苏若若有些委屈,急匆匆道:“你…你…你都有我了还要寻什么狐妖,你上次那么欺负我…没玩够可以和我说啊…”
周倾韵扶额,“若若你宠他宠坏了…”
“太后姐姐你还说我!你自己明明知道那些姿势不…还那般逢迎…唔唔唔…!”
那一头的两人短暂无言了一瞬,林不玄才是有机会插个嘴,“听说江州有连通外邦的商行,如今我就去购置些小物件,等我回了京,看看你们俩还能不能如此硬气?”
两人异口同声冷哼道:
“呵…我看是江州有羡鱼吧?!”
——
宁羡鱼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偷偷瞄了还在谈笑风生的林不玄一眼,江边的微风吹拂过她的面颊,群星在她的眼中流光溢彩。
她轻轻咬着唇,眼中极力克制住的淡然在动摇,真的好美啊…史书上记载的群星坠世,那是不祥之兆,标志着大灾启幕,所以人人紧闭门窗,月夜大江上无一人影,唯她与林不玄两人尔…
只可惜…两人隔了几步,却如同隔开了一整个江州。
宁羡鱼再望了星月夜里的林不玄,他的嘴角还有掀起的弧度,聊的什么自己没在意,或许还在和那位太后姐姐或是自己的妹妹打情骂俏呢吧?
念至此宁羡鱼心里头忽然很不是滋味,有一种很不爽的感觉油然而生,像生气又不是,像难过也不对…
旋即她两步上前,在林不玄面前俯下了身子,膝盖微弯,眼神对上后者稍显错愕的眸光,张了张红唇,只是无声口语道:
“子时过半,该交公…呃…该处理积毒了…”
天际间,忽有一道深邃到让人胆寒的遁光撕裂群星璀璨的夜空,坠落在遥远的北方。
宁羡鱼乖乖蹲在江边舀水洗脸,其实有锁心大法辅佐之下,一次起码能挡三五天的欲毒不发作,如今的举动,实在是有些无厘头。
但她现在却觉得很是心满意足,这种明明妹妹还在与之交谈,自己却在…的感觉让她莫名欣喜。
——
“嘭——”的一声绵长且直击心灵的轰鸣在远方传来,天际间依旧星月交辉,可那片地域却是如同天地间的一切光芒都被夺去了一般,遁入无边的黑暗中。
随着那一声如同滚雷般的沉闷炸响,一点靓丽的火光落入山巅,瞬间又化作一场足以吞噬俗世的连绵山火。
轻鸾见两人相安无话地步入酒楼客栈,自己念想了半夜的场景都没看到,有些气不过。
她本来预算是宁羡鱼冷冷一句“你竟敢三番五次骗我?”然后扬长而去的…
或者,后面那两位起了火的,结果皆是事与愿违…意外还挺圆满的。
但到了这时候,她也只能望着那团经久不息的山火低声喃喃着找个泄气口,“不过是个男人而已…有必要气成这样?只晓得护夫,完全没想过利弊,胸大无脑!”
“但这江州…似乎…”
夜风吹拂而过,一夜无话。
————
微光穿透云层,洒落在江面上,细碎的清风顺着游移而过的行舟点出圈圈涟漪,这是江州的午时,不热烈,但温和。
宁羡鱼觉得自己的锁心大法又有了波动,却不是道心不稳所致,反而是第四层的桎梏有所松动,似乎就要掀开那传说中无人能及的层面了。
这虽然有几分不可思议,但依旧让她欣喜十分。
便是与林不玄如此亲近,本圣女还不是稳固了功法?定是我死死抵住心念才有如此造化吧?
哼哼,锁心大法果真固若金汤!
宁羡鱼甩甩头一脸淡然地忘掉昨夜顶着妹妹与林不玄的交谈在江岸边绷着脸以证道心为由索吻后又自顾自俯身下来的动手动脚。
将所有的迷蒙与来的很离奇的吃味都留在了那璀璨的星夜里就好了。
她下意识擦了擦嘴角,抬起手揭下贴在墙上的告示,眸光随意扫过画像就有几分不安与忿忿在心底里一闪而过。
宁羡鱼将这纸仿制的诏书提在手里仔细查阅,却见一旁林不玄边靠过来边点着那画像问:
“挺好看的,这是你师尊?”
“是…”
宁羡鱼微微一惊,连忙将诏书稍稍翻起个角度想藏起来却被林不玄提了提手腕,她只得点点头又摇摇头,解释道:
“但这诏书上的事迹都不是真的!是某些不怀好心之辈所杜撰的!”
“师尊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生为正道却在暗中而与魔门私通,她明明很是心系宗门,羡鱼以为,师尊是真的眼里只余江湖大义的…”
“而天子论座当夜的举动,亦是师尊她只是为了偿还早前裴宗主的不杀之恩而已…其实…那还是羡鱼求她出手的,为的是…呃…”
宁羡鱼的话语卡了壳微微一顿,她又是低头努努唇,眼中流露出的些许自责也一闪而过,
“缘由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江湖中的流言愈演愈烈,甚至还有说我锁心宗不过是个披着正道外皮的魔门如今终于浮出水面,这类铺天盖地的编造…实在是…实在是太可恨!”
“奈何又没有寻到源头,师尊她先前都要被那些流言蜚语给搞得无法静心修行了,羡鱼也很是内疚的…”
“等等,你方才说的‘挺好看的’是什么意思?”
林不玄感觉这小丫头片子还真蛮有意思的,便是又笑着打趣,“你师尊啊…”
宁羡鱼本来陷在自责与迷茫中的心境随着林不玄这话心头一紧,下意识迅速将这纸诏书揉成团,塞进贴身的纳物袋里。
她十分警惕道:
“你你你…我师尊你都想…?怎能背着若若…还有那个太后你是真的…说好的专情呢?”
宁羡鱼念叨两句就没了声响,她的确怪不了林不玄了,缘由是自己昨夜的那些举动还历历在目想忘都忘不掉,甚至都是自己主动的…
她还记得林不玄的神色挺错愕的来着,总不能再怪到他头上去吧?
“只是玩笑话而已,我又不是什么见色起意之人,我若是,那在凉州落阵之时,就该佯装看不破而将羡鱼把玩个遍了不是?”
“我是怕羡鱼太过自责,天子论座都已经过去了,往日不可追,来日还长呢…”
林不玄笑了笑,想伸手理顺妮子的发丝,却才是发觉宁羡鱼的白发化作青丝,他的手在空中顿了顿。
宁羡鱼歪歪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踮起脚尖蹭蹭林不玄的手,“谢谢你安慰我。”
林不玄一愣,顺手揉了两下,坦然道:
“羡鱼如此不计前嫌,是我有愧于你才对…”
宁羡鱼抬起头,“所以…不玄凉州见我说的那些什么只喜欢妹妹之类的话,是真是假?”
“自然是假的,不想动摇羡鱼好不容易成就的道心才是真的,锁心宗的数百年基业,若是在一朝一夕之间毁在了我的身上,我岂不是罪孽深重?”
林不玄只得是继续圆谎,轻鸾倒是很罕见没在一旁呛他。
宁羡鱼轻轻颔首,抿了抿唇表示理解,点着远方碧绿楼阁道:
“那便是文宗总舵了…听说最近是也顺着你的造势写了个长篇,叫什么《剃度,然后捡到落魄女修》出了两小节,我没读过,听说是一改往常的路子,写的情情爱爱挺专一挺好了…或许是转了路数?”
林不玄理理袖口,只是道:
“说不准下一小节开头就走恶心人的老路也不好说…堂堂新兴一流宗门被一个小辈的随便一招借刀杀人给打的从了良,我才不信…”
宁羡鱼再次点点头,“我站不玄这边。”
一直无言的轻鸾忽然打断了林不玄的思路,“快问一下这妮子,江州此地是不是有一处福地?”
林不玄一五一十问,宁羡鱼沉吟片刻,道:
“好像听是师尊说过,若是开了那是大机缘大造化,但是不晓得方位,便是晓得,也起码得有法器现世才有机会惊动呢。”
“只是…法器啊…便是裴如是手里也只有一柄朝代和一柄逐鹿吧?大离已经很多年没出过法器…”
她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有一柱紫光冲天而起,直直灌入长空中,恰如三千紫云奔来。
远远的楼阁上不晓得是谁喊了一声,“无天阙剑阁铸成一柄法器!广邀各位道友拜剑!”
(5000过渡章,有问题一会儿改,发烧了两天又加班,人已经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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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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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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