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陈羽梦呓时露出异样,李愿寻了由头将许柔劝到客房,她亲自守着陈羽。
“嗯~~院长…院长…院长…”果然,陈羽眼睛还未睁开,就已经迷迷糊糊地晃着脑袋唤陈轻尘了。
“小羽乖,院长在这呢。”有了一次经验,李愿这回颇为得心应手。
“呜呜…嗯…”陈羽脑袋晃得更加厉害了,喉咙咕噜着,似乎要哭,“渴…呜呜…喝奶奶…院长…喝奶奶…”
奶?李愿一愣,正常不应该找水吗?喝奶是闹哪样?
“哇———”陈羽突然一嚎,手脚应该是想剧烈晃动的,因为浑身绵软,只能小幅度活动,“我要喝奶,我要喝奶嘛~~~”
“好好好,”李愿赶忙安抚,“喝奶喝奶,院长这就去拿奶…”个鬼!大半夜的去哪里找奶?!李愿于是瞥向子离。
子离一惊,连连摆手后退,结结巴巴道:“殿…殿下,您是知道臣的,臣尚未出阁且…且不好男风,不…不可能有奶的…”
李愿脸色一僵,深呼吸,想掐死这个医官怎么办…不行,得让她帮忙干活,不能掐死…
“本宫是让你遣人去寻奶!”好吧,长公主殿下还是破功了,声音高了好几度。
“哦哦哦,臣遵令,臣这就去!”子离惊魂未定又怕李愿秋后算账,兔子似的一溜烟跑没影了。
“院长…”陈羽又开始呜咽。
李愿心累,又不得不温声哄着:“小羽乖,院长已经让人去拿奶了,小羽先喝些水好不好?”
陈羽左右摇晃脑袋:“要喝奶嘛…呜……不想…”
“小羽乖,先喝些水,奶马上就来了。”李愿轻轻扶起陈羽,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水喂到陈羽嘴边。
“小羽乖,张嘴。”
“哼嗯…”陈羽扭了半天,终是乖乖喝了水。
“奶…”陈羽仍旧心心念念着奶,奈何困意袭来,没嘟囔多久便昏沉睡了。
“殿下,”子离端着一碗白色液体走进,“暗卫没找到牛乳,只有羊奶…”
“嘘,”李愿示意子离低声,“方才睡着,莫要再惊醒她了。”
子离微微躬身,低了音量:“殿下,那这羊奶…”
李愿指了指床头小案:“放边上吧。”
李愿手撑着脑袋坐在床边,半睡半醒地守着。陈羽后半夜又醒了一趟,哭闹着要喝奶,还死活不让用勺子喂,非要什么“奶瓶”,最后李愿找来了吸管,才勉强让她喝下去。
陈羽彻底清醒是在第二天将近正午,李愿照例去露个脸。李愿进屋时陈羽正靠在床头,眉目微凝着,似乎在思考什么。许柔已经不在了,侧面反映陈羽应该醒了有一段时间,将许柔应付走了。
“驸马应当好好休息,思量过度于康复不利。”
陈羽转头望向李愿,展颜笑道:“这话我听着挺熟悉啊。”
李愿转眼一想,体悟到了所谓“熟悉”,微嗤一声,道:“事关国是,本宫不会胡闹的。驸马若想回军营,本宫随时放人。”言语间,李愿已走到床边坐下。
“驸马方才在想什么?”
陈羽眼神揶揄:“你刚才还说不能思量过度。”
李愿轻笑:“所以闲聊一二,助驸马放松心神。”
陈羽白眼一翻:“你可真精明。”
“驸马还未回答本宫的问题。”
陈羽不再拐弯抹角:“在想刺杀。”
虽说不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但好歹是皇城脚下、元宵盛事,楚王竟然就敢当街刺杀她们。这样看来李愿的安全保障其实很薄弱,李愿并没有她原先想的那么安全,她低估了皇权斗争的残忍。
李愿眼神一黯,沉声道:“是本宫疏忽了,应当留些亲卫贴身跟着。”
“李灿胆子这么大,父皇不管的吗?”
李愿语气淡然,似乎习以为常:“这般刺杀三天两头便有一遭,只是大多被暗卫拦下,驸马不知罢了。大皇姐与二皇姐未结盟时,她们的暗卫更是几乎日日互相点卯,近日才消停一些,父皇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皇位只有一个,只有最有能力的,才能坐上那个位置。
“这多危险?!”陈羽一激动,险些从床上跌落,“万一哪次真的伤到了?!”
李愿伸手将滑落的被子扯回,淡淡道:“在府中定是安全的。”
“……”所以是她非缠着李愿出去玩,才让李灿有了可乘之机?
“我…”陈羽嘴巴张合半天,才小声道,“我下次保证把安保问题处理好…”如果有下次的话。
李愿眼神一飘,起身告辞:“驸马好生休息吧,本宫还有公务。”
“那个,”陈羽叫住李愿,“我下午回军营。”
“可以,不过要休息够了再去。”
“嗯,还有,那个,你工作别太累了,也要注意休息。”
李愿没来由地呼吸一乱,闷闷应了一声,脚步微乱地走了。
陈羽看着李愿的衣角消失在屏风边,有些失落。下次把这屏风移开,碍眼。
陈羽又盯着床幔,放电影似的回忆那惊险的一晚。
李愿不安全,这是此时陈羽得出的结论,我爱的人每天都生活在危险之中。我暂时不能给她她想要的,至少应该给她一个安全的环境,让她能等到那一天。
陈羽的心思悄然改变,连带着她的训练计划。要把那支军队训练成只听她一个人的命令的王者之师,然后转交给李愿。
可那是一支军队,一万人的军队,有那么容易转交吗?答案是不可能。李愿以后是有可能对她下手的,这样那支军队对她来说就不是助力,而是威胁了。
那我就变得足够强,然后保护她。
带着最后的结论,陈羽又睡着了。
陈羽醒了就动身去了军营,之后几个月都没怎么出来,除了放月假时回长公主府踹踹门。
三个月后,皇宫,御书房
“陛下,明睿侯派人来说军队训练已小有成效,请您去城北检阅。”
来报者是顾安,陈羽领了新职务自然暂时卸下了太子太师,连带着侍读顾安也失了业,李洪便提拔他做小黄门了。
“嗯,”李洪将玉笔放在紫檀笔架上,起身,“那就去看看吧,叫上焕儿,哦,还有愿儿。”
李顾正微一躬身,尖声喊道:“摆驾——”
“诶,”李洪抬手打断,“私下去就好,不必惊动太多人。”
“是。”李顾正于是传令小太监去取常服。
一个半时辰后,李洪、李顾正、陈肆、李愿、李焕五人微服到了城北军营。
“站住!”五人正要进营,却被哨兵横枪挡住,“军营重地不得擅入,尔等速速离开!”
“大胆!”李顾正喝道,“陛下在此,竟敢放肆?!”
哨兵扫向李洪,金丝团龙袍叫嚣着其身份。哨兵眼眸一垂,却仍旧横枪道:“卑职只识军令,大帅有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入营,圣驾亲临也没用。陛下若要进入,须大帅允许。”
好一个铜墙铁壁的军营,李愿却忍不住皱眉。
“那就……”
“张平,放人!”李洪正要说话,便听见一少年气十足的声音。
李愿远远地就看见陈羽向这边走来,不同于在府内的富贵公子的模样,此时的陈羽一身玄甲,步伐中充满自信,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额上勒着的雪白暗云纹额带不仅衬出陈羽白皙的肤色,还添了几分贵气。
“是。”哨兵收枪的破风声唤醒了李愿,回神时陈羽早走到他们跟前了。
“少公子。”“明睿侯。”陈肆、李顾正见礼。
“参见父皇、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陈羽抱拳唱礼,分明是很严肃的场合,偏偏说到“长公主殿下”时她抬头偷瞄一眼,眼里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
登徒子,李愿还礼时暗自控诉。
“免礼,”李洪一挥手,浑身威严,“听闻你的军队训练有所成效了?”
“是,军队已列队完毕,请父皇移步营内检阅。”陈羽伸手指向军营,为众人引路。
蔚蓝的天空只有几朵白云做点缀,广阔的平地上齐整站立了一万名黑甲士兵,个个眼神如鹰,气势逼人。
“陛~下~驾~到———”随着李顾正尖声高呼,李洪走上高台。
有一秒的空档,陈羽率先行了军礼后,她身后的士兵才单膝跪地,山呼万岁。
“平身。”李洪抬手一挥,士兵齐齐起立,万人一声。
整齐划一的声音、居高临下的视角不由得让李洪心潮澎湃,连声叫好。“好好好,如此军容,陈羽你做的好!”
“谢父皇夸奖,”陈羽十分淡定,“精彩的还在后面呢。”
李洪一瞥,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朕记得你说过的威力巨大的武器,在哪?”
“父皇别急,儿臣先向您展示一些其他的东西。”
陈羽卖了个关子,转身面向军队:“全体都有!各自带回准备,等候检阅!”
“是!”震耳欲聋的山呼,随后又是整齐的甲胄摩擦声,仅仅几息,一万人的军队就这么消失了,只留下一小部分和几个盖着绿花布的东西。。
接着陈羽吩咐杨建去拿东西,空档间陈羽把李洪一行领到一片空地。
不一会,杨建就带着几个士兵将一些兵刃甲胄弓箭之类的东西搬到了李洪一行人面前。
“父皇请看,这是之前我天辰军队使用马'刀,”陈羽拿起桌子上的一把刀,向李洪介绍道,“这个是之前我天辰军队作战时穿戴的甲,”陈羽拿刀敲了敲绑在猪肉外面的铁甲,“儿臣用猪肉代替士兵,请父皇看看这两者的威力。杨将军请吧。”
陈羽说着把刀递给杨建,随后杨建运足力气向肉靶砍去,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之后,铁甲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里面的猪肉也被划破,而杨建手上的刀也卷了刃,几乎报废。由此可见两者的攻守威力是几乎相当的。
“这是儿臣新研制的马刀,重量只有之前的一半,而威力,”陈羽让李洪感受了一下新旧马刀的重量差距,又把新马刀递给了杨建,杨建重复刚才的动作,这次肉靶几乎给拦腰斩断,只留下一些皮肉连着,而新马刀仍旧发着寒光,并没有什么损伤,“而威力却是之前的数倍不止。”
李洪眼睛一亮,面上却十分平静,只点了点头,“嗯,不错。”
陈羽微耸了耸肩,又介绍道:“父皇再看,儿臣现在身上穿的和其他士兵的是一样的,都是用新型钢材锻造的铁甲,经过三期改造,其强度已经达到了刀剑不入的程度。为了证明儿臣没有说大话,也为了更好的展示其实际效果,接下来的测试儿臣亲自充当靶子。”
“驸马不可...”李愿莫名紧张,反应过来时话已然出口,“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羽,你不可胡闹。”李洪也不赞成陈羽亲自下场测试。
“你放心,没事的。”陈羽给李愿一个肯定的眼神,双手背后站定,“杨将军,请吧。”
“末将只用寻常士兵的力道。”有内力加持自然什么甲胄都白搭,故而杨建要解释一番。
话毕,杨建拿了把旧式马'刀向陈羽砍去,寒光一闪风声呼啸,而陈羽只是被劈砍的冲力逼得后退了半步,身上并没有任何伤口,而刀却直接卷了刃。
“换刀,再来。”陈羽站稳后接着说道。
杨建紧接着换上了新式马刀,又是奋力一劈,陈羽仍旧退了半步,刀和甲都毫发无损。
“果然是好甲。”李洪拍手叫好。
陈羽仍旧淡定,继续道:“然真实的战争之中防刀剑肯定是不够的,所以儿臣今日还加了这甲胄对箭矢防护的测试。有劳杨将军去五十步之外。”
“是。”杨建领命走到了五十步之外。
“现在是五十步一石弓。”陈羽示意杨建可以发箭,随后就是一声弦响,箭矢打到陈羽身上碰了一下就滑落了,和小孩扔石子差不多的效果,只留下一个白点。
“现在是五十步二石弓。”箭矢还是滑落,陈羽毫发无伤。
“现在是五十步三石弓。”三石弓的冲力不小,但陈羽也只是退了半步就稳住了。甲胄上只是有个小凹陷,并未击穿。
“接下来请看三十步。”陈羽冲杨建招招手,示意对方往前走。
“三十步一石弓。”毫无压力的,箭矢滑落了。
“三十步二石弓。”陈羽退了两步,甲胄上出现了一个凹陷。
“呼,接下来最后一次,三十步三石弓。”陈羽站定后对众人说道。
“喯”的一声弦响,众人只见到了一道黑白色的残影向陈羽飞去,随后陈羽竟应声倒地,胸口还插着一支箭!
“驸马!”李愿只觉得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睹陈羽倒地的一瞬间,她竟觉得这世界有些昏暗。
“陈羽!”“姐夫!”李洪李焕也呼出了声。
“哎呦...嘶...”只见陈羽挣扎着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对李愿笑道:“让殿下担心了,唉,我功力不到家,这三石弓三十步的冲力我有点受不住。”说着把自己胸口的箭矢拔'下来,众人看清楚箭矢仅仅只是射入了半寸,这才都松了口气。
“驸马下次不可如此冒险了。”李愿心有余悸地说道。
“谢殿下关心,我下次一定注意。”陈羽向李愿做了一揖。她是在,关心我吗?陈羽心里闪过一丝侥幸,又很快被理智压下,李愿才不会关心我呢,她只关心权力。陈羽眼中闪过一丝苦涩,下一秒便恢复如常。
“父皇见识过了这新甲的防护能力,接下来的测试,也就可以更好的进行下去了。”陈羽接过亲兵递过来的湿布擦了擦手,继续说道。
“哦?”李洪缓缓捋了捋胡须,“朕现在愈发好奇你说的兵器了。”
“父皇别急,马上就到了。杨将军。”陈羽吩咐一声,杨建便带人挂上了一排包裹着铁甲的整猪,然后走到了一百步之外。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的整猪包裹的是新式铁甲。
“一班一组出列!预备,发射!”随着杨建的口令,三个士兵利落地出列,端枪,射击。“砰砰砰”三声枪响,三副包裹着新式铁甲的整猪都出现了一个碗口大的坑。
立刻有士兵将其中一头猪搬到李洪跟前,李洪仔细一看,发现这猪的骨头基本上都给震断了,而碗大的坑洞附近更是只剩下骨'渣'肉'沫。
“这...”李洪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只能瞪大眼睛盯着陈羽。其他人看清楚之后也是同样的表情。三石弓三十步才只是射入半寸,这烧火棍一样的兵器百步开外竟然....
“这兵器名曰火'枪,威力巨大,射程极远,远超一般弓箭机弩。”陈羽拱手解释道,“一万配备火'枪的士兵,足以重创恒国。”
“朕记得你当时说有两种?”李洪回过神来,语气仍带着惊诧。
“是,还有一种火'炮,儿臣取名为“镇国大炮”。”
“威力如何?”
“在镇国大炮面前,火'枪只是蝼蚁。”陈羽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惊人的话。
“!!!!”李洪再次震惊了,今天短短几刻钟给他的震惊怕是都可以赶得上他前半生所有的惊讶了。可以把火'枪视为蝼蚁的镇国大炮,究竟是何威力?
“炮兵一连一班出列!”陈羽也不管李洪脸上精彩的表情,转身喊道,立刻就有三架炮被推了出来。
“父皇,这就是镇国大炮。”
“那这...如何使用?”李洪看着眼前的铜铸巨兽,面露疑惑,这玩意儿真有那般威力?
陈羽并不解释,而是拱手道:“请父皇指定一个目标,三里之内皆可。”
“三里?”李洪将信将疑,还是指了指一千五百米外山丘上一处凸起的石头,“那就那块石头吧。”
陈羽顺着李洪指的方向看了看,把班长叫过来吩咐了几句就走到了李愿身边,“一会儿的声音可能有些大,请父皇太子做好准备。”说完在李愿疑惑的眼神注视下,伸手捂住了李愿的耳朵。
“准备,瞄准,开炮!”班长下令。
“轰!”一阵惊天巨响,简直让人怀疑是天雷下凡。李洪李焕虽然经陈羽提醒有所准备,却还是被狠狠地吓了一跳,险些没站稳。李愿即使被陈羽死死地捂住了耳朵,还是听见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可以想象那真实的声音有多么骇人。
再看那块李洪指定的石头,此时只剩下了一堆碎渣,冒着阵阵白烟。
“这....”李洪目瞪口呆,舌头仿佛僵化。
“父皇觉得这镇国大炮威力如何?”陈羽对着几乎傻了的李洪问道。
李洪彻底说不出话来了,用见了怪物的眼神死死盯着陈羽。过了好几分钟,李洪才眯着眼出声反问一句,语气带着些危险:“陈羽,你年纪轻轻,在哪学的这些东西?”兵法战术,治国之策,神兵利器,这已经不是天赋异禀可以轻松解释的了!
“自然是老师们教的。”这些是院长和白寒姐姐分别教授的,陈羽也不算说谎。
李洪一挑眉,“老师,们?”
陈羽面不改色:“行军打仗,治国理政,自然是不同的老师。”
李洪双目如鹰:“谁?”
陈羽面如古井:“不记得了。”
“嗯?”李洪的脸色一沉。
“父皇听儿臣解释,此事说来话长:儿臣与殿下大婚当日被烈马撞击,醒来后便发现自己对老师们的记忆都模糊不清了。直到近几日才想起一些片段,老师们似乎都是在梦中与儿臣相见的,而且从很早之前就在了,她们在梦中传授儿臣治国理政之精髓、行军打仗之精妙。”
“只是在儿臣重伤昏迷之时,老师们最后一次在儿臣梦中出现,对儿臣说儿臣已学有所成,可以入世,但为了不让外人得知关于他们的信息,他们要抹去儿臣之前所有的记忆。后来儿臣醒来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些东西在现代连三岁小孩都骗不过,但是谁让这里的人都迷信呢?而且反正是在梦中出现的,你李洪狗皇帝再厉害,有办法吗?
李洪横眼一瞥:“当真?”
“不知真相如何,但儿臣现在记得的,就只是这些。”
“行吧。”李洪有些遗憾,看来是隐世的高人,不愿出世,线索也抹得干净。否则自己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要请他们出山。
天辰一直都有对隐世高人的传说,李洪自然也是知道的,是以才没有过多怀疑陈羽说的话,只当陈羽口中的老师们有通天之能却不愿出世,才用仙术抹去了陈羽的记忆。也不知陈羽要是知道了自己信口胡说的话李洪竟如此理解,是什么感受,怕是得捧腹笑个许久。
随后陈羽又带李洪去检阅了其他的士兵,皆是身手利落、气势逼人,看得李洪连连叫好。
黄昏,落日将它最后的金黄洒满大地,地面上的人影比原身长了数倍。
送走李洪,陈羽背手立在高台上,看着底下士兵们拖着长长的影子清理演习遗留。
目光流转,陈羽盯上了地上摞得老高的整猪。狗皇帝来一趟,前前后后废了她二十几头猪。
“通知厨房,今晚加餐。”陈羽哼着跑调的小曲,背手走入帅帐,写了份折子让亲兵送到宫里。
第二天早朝有御史弹劾陈羽,指控她仅仅训练一万人的军队,竟耗费了可以训练十万精兵的钱粮,他怀疑陈羽中饱私囊,欺瞒圣听。
结果那御史怂得很,李洪还没表态,他却仅仅被许柔扫了一眼就怂了,安静如鸡地退回站位。
此后李洪的案头总少不了陈羽要求加军费的折子和御史的弹劾。反正就这么闹腾吧,陈羽的军费没少一分,御史也全须全尾的,为了“乖儿子”的名声,许柔难得人如其名,“温柔”了一些。
四月廿九日,天朗气清,宜出征。
时间飞快,转眼半年过去,恒国的动作越来越频繁,出征的日子终于是到了。李洪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到北门送征,应付他的却是副帅杨建。
与此同时大元帅陈羽正在运送生活用品的马车上,她对面是本来不该出现在送行队伍中的人。
“驸马,”李愿为陈羽系上红披风,“你此次出征关系社稷黎民,不可再任性了。”
“还有,恒国布兵百万于恒南十城,驸马定要小心他们的分合之动态,切不可冒进。”
“放心吧,”陈大猫如果有耳朵,它们此时一定摇得特别快,“我保证把恒国揍得他亲妈都不认识,”陈羽眼睛一转,又补充道,“也不会让你的百姓们受伤哒。”
“如此便好,”李愿勾唇一笑,“还有,驸马记得按时喝药。”
温情的氛围就这么碎了,陈羽笑容僵在脸上,显得特别牵强。
“什…什么药?”
“殿下,驸马爷。”子离背着一个超级大的包袱钻进马车。
浓郁的中药味扑面而来,陈羽的面部跳起了disco。
“呕……”
马车外的士兵们正听着李洪的战前动员,没人听见他们大帅吐得昏天黑地的动静。
一路摇摇晃晃走了十天,陈羽带着她的第一军团到了北城。陈丘作为东道主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歌按下不表。
第二天,陈丘带着陈羽登上城楼,眼前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
“那里,”陈丘指着远处天地相接的地方,“那是天恒山,恒国叫它恒天山,绵延数百里。千年前,先祖与吴常,也就是恒国开国之君划山为界。”
陈羽眯起眼睛,看见碧绿的草原外、天地尽头层叠的凸起。“那为什么要离这么远建城?”
“因为…”“轰轰——”陈丘正要答,远处却传来地震似的轰隆声,天边乍然滚起混云。
“敌袭!敌袭!”随即便是望楼上的侦察兵的吼声以及响彻全城的鼓声。
“阿爹!”陈喆步履匆匆地跑上城楼。
“备战。”陈丘抬手安抚陈喆,平静地吩咐他下去准备。
“是。”于是陈喆又急匆匆下去集结部队。
陈羽眨巴眨巴眼睛:“阿爹,你好淡定喔。”
“小场面,”陈丘捋了捋短短的山羊须,“他们攻不下城的,最多如胆小的恶犬一般,在城下叫嚣挑衅一番。”
“万一他们强攻怎么办?”
“那正好啊,”陈丘眉毛一扬,“儿郎们正愁着没军功呢。”
“啊?不是说陈家军非国家危难不得动用?”
“说归说,陈家军陈家军,这支军队姓、陈,天高皇帝远的,谁管的着?”
陈喆走后不久,杨建也带着征北军上了城楼,陈羽让他们和陈家军一起站防。
转眼间敌军已至眼前。
“陈将军,别来无恙?”对方没有想象中的粗矿,看上去也是个仪表堂堂的儒将。
“大哥,这人谁呀?”陈丘和他对线,陈羽自觉和陈喆站到了一起,低声问道。
陈喆明显比陈丘来得紧张,紧盯着下方黑压压的骑兵。“恒国平辰大将军萧穆炎,恒国人称“神将”。”
陈羽一挑眉:“神将?”
“古有谶语:天降神人,蓝眸若渊。”
陈羽瞪大眼睛细看,萧穆炎眼球确实泛着淡淡的蓝色。
“我当什么“神将”呢,”陈羽一嗤,“病秧子(注)还差不多。”她原先的眼睛,才叫蓝若深渊。
陈羽眼睛一转,又玩味道:“这个“神将”在恒国的日子,不好过吧?”暴君哪有什么胸襟宽广的?又有哪个封建君主能容忍自己手底下出个“神人”?
陈喆同样嗤笑一声:“确实,萧穆炎恒国在民间名声尚可,在朝廷的处境就耐人寻味了。”
“那另一个呢?”萧穆炎和陈丘对线显然败了,如今换上了另一个细看对他来说有些残忍的金甲男子。
陈喆眉头一皱,缓缓摇头:“没见过。”
好在下一秒他便打马上前抱拳,自报家门:“孤乃恒国太子吴旻权,陈将军有礼了。”
“哦?”陈丘左手背后,右手轻轻捋着胡须,“阁下有何见教?”
吴旻权一笑,脸颊上的肥肉便堆叠起来,阳光下看着,甚至有些反光。“没什么见教,只是孤长途跋涉显得无聊,便纵马打猎,得了不少猎物,想与陈将军分享。来人!牵上来!”
城楼上众人这才看清骑兵身后用麻绳绑着什么,待他们被拖出来后城楼上登时一片骚动,那些麻绳上绑的,竟是几十个孩童!
那些孩子个个灰头土脸鼻青脸肿,衣裳已然磨得破烂,上面深色浅色的不知是补丁还是血块。看他们的穿着,依稀能辨认出是北地村里的孩子。
“如何?这些猎物,陈将军看着眼熟吗?”吴旻权的嘴脸简直让人忍不住想往他脸上糊一坨牛粪。
“竖子尔敢?!”陈喆气得内海翻腾,戟指怒喝,“虐伤孩童至此,非禽兽不可及也!”
“喆儿,”陈丘拍了拍陈喆的背,“冷静。”
陈丘再转头看向陈羽,只见陈羽双手搭在城墙上,沉脸盯着下方,疾速起伏的胸口昭示着主人的气愤。
陈丘平复内心的起伏,还算镇定地问道:“阁下想要如何?”开战前都会将城外的村民移至城内,如今这些估计是漏了。事已至此,只能尽力挽救。
吴旻权得意大笑,道:“不如何不如何,孤长途跋涉实在是腹空难忍罢了。”说着又一挥手,便有军士抬上十余口大铁锅。
“阿爹!我们出城迎战吧?!”
陈丘望着眼前黑压压一片,根本看不见边的士兵,无奈地摇头:“此时出城,只怕损失更大。”对方起码二三十万的排场,即便是陈家军,也至少要出动十万相抗,若对方趁陈家军出城之时强攻,威胁不可估量。
“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那畜牲…”“好了,为将帅者当顾全大局,不可意气用事。”
恒国士兵开始抓两脚小羊,开始时他们还割喉杀羊,开膛破肚,后来干脆直接活煮,哀嚎哭啼声不绝于耳,抓挠着城墙上所有人的心。
肉被分发,看得出士兵脸上的餍足。
陈羽耳边仍似环绕着孩童的哭啼,一声一声,在她耳边盘旋,又经过她的耳朵,流入全身各处。孩童们临死前的眼神都像在哭喊着“你为什么不救我?”
时间仿佛被放缓,下方士兵的动作慢得像在唱戏。
“咚!咚!咚!”不知是心跳还是太阳穴在跳,或者都有,像被安上了强力助听器,五花大绑地扔在万鼓齐鸣的广场中心,耳朵几乎要被冲炸,却无能为力。
“驸马?”如听仙乐耳暂明,轻柔的呼唤像是有魔力一般,压过了所有的聒噪。
“驸马此次出征关系社稷黎民…”
“时有屠村…”
“放心吧,……不会让你的百姓们受伤的。”
“不会让你的百姓们受伤的…”
“不会让你的百姓们受伤的…”
“不会让你的百姓们受伤的…”
空灵的声音盘旋了许久,突然,陈羽似乎听见了来自地狱的呼唤:“杀了他,杀了所有人…”
“砰!”雷霆乍响,一粒黑色东西飞向大快朵颐的吴旻权。
“殿下小心!”萧穆炎眼疾身快,连忙飞身护住吴旻权。然而没什么用,铅弹仍旧从吴旻权手臂划过,掀下了一大块肉。
如孤狼入羊圈,恒国军队登时一片躁动,吴旻权的哀嚎响彻云霄。
陈羽的枪口仍旧冒着烟。
“开火!”杨建怒喝一声,亦举枪射击,铅弹直飞向吴旻权。
“太子殿下!”萧穆炎再次挡在吴旻权身前,不知是谁的幸与不幸,萧穆炎这次挡住了铅弹。
“砰砰砰!”每一次炸响就会夺去一片士兵的命,没有人再敢逗留,当即后军改前军,落荒而逃。
吴旻权被亲兵拖走了,萧穆炎没有。
耳边又响起了轰隆声,陈羽似乎愣住,闭眼再睁开,眼睛竟如灌满了红浆,猩红得可怕。陈羽突然大喝:“杨建!杨建你他妈人呢?!集合!给老子追!”话音未落陈羽便飞身下了城墙。
陈丘追上时陈羽已然上了马,开了城门。
“羽儿!”陈丘死死攥着陈羽的缰绳,“冷静!”
“冷静个鬼!”陈羽横枪一扫,陈丘条件反射地躲开,“我要杀了他!”
“羽儿!”陈丘再抓已然来不及了,陈羽猛一扬鞭,坐下白启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一眨眼只剩下一卷尘土。
城门还在打开,随即又是一阵地动山摇,杨建带着铁骑飞奔追上。
陈喆牵了两匹马:“阿爹,我们追不追?”
“追上了又如何。”陈丘望着远处,眼神竟是无尽的茫然。已经追不上了吧?
“让人清理战场吧。”陈丘负手走开,背影无端落寞。
且说这边陈羽带兵一路猛追,猎人撵兔子一般压着吴旻权的败兵打,但凡队尾慢上一蹄子的,都成了血肉筛子。
吴旻权一路逃窜天没黑就逃到了天恒山阴的恒国南城。
“开门!快开门!!”离着城门还有数百步吴旻权便嚎开了,守将见着远处飞扬的尘土险些吓得跌落城墙。
“天辰怎么打来了啊?!”亲娘啊!从来只有他们南下抢劫,天辰什么时候北上过啊?!
吴旻权近了护城河若是无路进去马匹肯定自动降速,可是他后面还跟着一群阎王啊!
“开门!”吴旻权一脸横肉抖得飞起,金甲早丢了,衣袍被冷汗浸透粘在身上,浑身的脂肪随着马匹的颠簸海浪似的波动。
“遵遵遵、遵旨!”守将终于反应过来,仓皇命令开门降桥。
吊桥离地还有近一丈吴旻权便几乎骑马撞上,他急忙勒马,嘶鸣高扬的马匹将他带得飞起,仓促之间他只来得及垫上一步,翻滚到倾斜的桥上。
“升桥升桥!”吴旻权连滚带爬地逃向城门,全然不管他身后的千余士兵。
陈羽行至护城河前勒马,她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了,只是双眼依旧通红。
“大帅,敌军已然尽数活捉,等候发落。”杨建打马上前禀报。
“先关起来,”陈羽盯着眼前的城墙,“炮兵什么时候能到?”
“须明日。”为了让炮兵有不输于骑兵的机动性,陈羽不惜物力给每架炮都建造了十匹马力的牵引车,使得炮兵速度与骑兵相当,只是这次陈羽突然疯了似的纵马,炮兵没有准备时间,才将炮兵甩开了。
“那就等一等吧,”陈羽翻身下马,抽出佩剑,“抓的那群畜牲在哪?”
陈羽拎着剑站在临时搭建的战俘营前,想了想,将剑插在地上,卸下了身上的重甲,再握住剑。
我叫王大牛,一名普通的恒国士兵。
在恒国,当了兵就是吃皇家饭的了,就和普通人不一样了,可以随意□□掠,没有人会管我们,老兵就是这样告诉我的。
钱,是自己抢来的;官,是用钱换来的。跟着萧将军出征,我花钱买到了太子亲兵的位置,因为它安全,而且油水非常多。
太子让我们去抓小孩,但是小孩都被大人护着,我们只能杀光大人,留下小孩。
分发到手上的肉很烫,但是还夹着生,行军在外能有肉吃也没什么好挑的了。那块肉竟然异常的鲜嫩美味,我记住了,思量着附近哪里还有小孩。
从我吞下肉开始,事情变得让人始料未及。
雷霆乍响,我看见一个黑球飞向太子,将他击落下马。
我们就开始逃,我不敢回头,我耳边都是那样的炸响,和那些平时和我抢钱的人的哀嚎,我没有时间幸灾乐祸,我不知道下一个是不是我。
渐渐的,声音小了,我隐约知道那些阎王不想杀人了,他们要活捉。
我们逃到南城。太子殿下狼狈,虽然不敬,但就是非常狼狈地爬进城,然后升起了吊桥。
我望着升起的吊桥,所有人都望着升起的吊桥,耳边是索命的阎王们的马匹声。剩下的一千多人都被活捉了,当然包括我。
我们被绑了双手,所有人都在思考投诚的可能性,包括我。
那个红眼睛的大阎王站在我们面前,他盯着我们,让人浑身绵软。我比其他人高一些,我本能地想往后退,尽管我已经站得离他很远。
我看见他卸了甲,然后拿起那柄一看就非常锋利的剑。我还看见他看我们的眼神,就好像我们看待宰的猎物,不对,他的眼神更冷,像在看死人。
他举起了剑,我们动不了,四周都是那些会喷火的东西,有一个人动了,瞬间被打成了一摊血红的肉泥。
人间地狱,我想不到其他词了,那人疯了,或者他本来就是阎王爬上人间。一个人他砍两剑,一剑腰,一剑头,都是直接砍断,三截。
所有人疯了似的向后逃,耳边尽是哀嚎求饶,可是没有用,我们逃得还没有他砍得快,感觉就是一眨眼,他到了我面前。
我甚至没来得及求饶,腰上一疼,下一瞬我竟然看见了我的腿和我的上身,还有它们后面惊慌失措的人,还有在空中飞舞的红色…
陆环带着子离一路疾飞,正好见到陈羽砍完最后一个人。
红色染红了那一片土地,内脏横流,散发着恶臭。
陆环面部抽搐两下,终是没忍住,扶着栅栏吐得昏天黑地。
子离强忍着翻腾的胃,上前从陈羽疲得发抖的手里掰出剑。
陈羽浑身都是红的,鲜红暗红交映在白袍上,汗水将它们稀释,染透了全部;脸上斑驳着血块,颜色深浅不一,连双眼,也都是红的。
“爷…”子离启唇欲说些什么。
“啊?”陈羽一愣,随即笑了,笑得有些晃眼,“放心吧,我没事。”
“这种小事,就不要让她知道了。开饭了叫我。”说着陈羽转身回营。
“子离姐姐…”陆环吐得脱力。
晚饭时,子离小心翼翼地为陈羽布着菜,仔细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陈羽表现得很正常,正常吃正常睡,除了眼睛还是不正常的红。
炮兵是第二天早上到的,一百二十门镇国大炮排列在护城河前,陈羽骑马立在正中间。
吴旻权梳洗整顿,恢复了那道貌岸然的欠揍样。吊在胸前的右手宣告着他昨天的狼狈。
“哈哈哈!陈少主?你是阎王降世又怎么样啊?!隔着这么远,你能奈孤如何?!”
南城是临南边城,吴常当年还是防着天辰的,护城河离城楼有小几百米,用枪的威慑力确实是不够了。
枪不够,但是炮够啊。
陈羽还是有耐心的,温和地劝了一句。
“吴旻权,你好歹是个太子,有点担当的,自己下来,本帅放其他人一条命。”
“哈哈哈!”吴旻权笑得前仰后合,“陈羽!你还当这是天辰吗?!你孤军深入,待父皇增援大军一到,定教尔死无葬身之地!”
“开炮吧。”陈羽也不多说了,塞好耳塞躲响声。
过程很惨烈,南城的城墙被炮火掀掉了一大半,摇摇欲坠。结局意料之中,吴旻权跑了,骑着单马,跑得更加狼狈。
陈羽铁了心要活捉吴旻权,吴旻权跑陈羽就追,吴旻权躲进城池,陈羽就开炮轰城。五天五夜,吴旻权拼命跑,陈羽就拼命追,可陈羽到底是要攻城,而从第五座城开始吴旻权就知道城池护不住他了,便片刻不敢停歇地一路北上。
第六天,陈羽轰穿第十一座城后得到的消息,吴旻权这会儿估计已经到恒国都城了。
恒国都城。
金碧辉煌的皇宫每一处都充斥着珠光宝气、纸醉金迷。一座华美得犹如天宫的宫殿中,轻纱薄裳的曼妙女子不时出入。
香炉中缕缕青烟隐约显出龙纹,上方的悄然消逝,下方的有翩然而上。岁月静好,一悄声疾行的老太监便显得有些突兀。
老太监行至御座前,躬身道:“圣人…”
“嗯、”身着明黄寝衣、丰神俊朗的男子抬手制止了他。
老太监早已习惯,压下嘴边天大的事退到一边,不敢有丝毫忤逆。
现在我们可以仔细聊聊这男子了,刀削斧凿般棱角分明的脸上毫不掩饰地表现着纵'欲和享受,倒在软和的躺椅上,半阖着眼睛,修长的身躯无一处不透着放松。只看面相大概是看不出他已然不惑有余。
他的身上半伏着一妩媚妖娆的女子,椅子隐隐发出揭露了什么的声音。
视角的最下方是一只镶满金玉、闪亮得耀眼的金丝楠木桶(注),桶中漂浮着花瓣和御医精心调制的药包。左右各有深深埋首按摩的小宦官。
水温低了,按摩的小宦官互视一眼,左官膝行至正中间,小心地捧起左脚,接过右官递上的丝棉,仔细地拭净上面的水珠。随后左官将左脚轻轻地搭在自己肩上,再去捧右脚。
与此同时下面候着的宫女们膝行上前,为其穿上锦袜。
“咚。”不知什么东西勾起了水里的药包,激起的水珠正正落在吴修齐脚面。
左官心里咯噔一声,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嗯?”吴修齐偏首一扫,锐利的眼神喧嚣着上位者的不怒自威。
左官强撑镇定,将水珠拭去。圣人不喜聒噪,尤其是这样的场合,万万不能出声的。
“喝干净,杖毙。”轻飘飘的一句话,左官再无生还的可能。
话音未落便有宦官上前将左官拖走,顺便端走了他最后一顿水。
一刻钟后,吴修齐浑身一抖,喟叹一声,拍了拍身上的女人。
立刻有四名小宦官架着女子的四肢将她抬起。
老太监俯身拉过一条黄绸盖住,而后退回站立。
又过了一会儿,老太监见吴修齐面部微动,似已从快意中缓过了神,便俯身轻声问道:“圣人,可留否?”
吴修齐摇了摇头。
老太监手一挥,女子被抬了下去。这轻飘飘的摇头意味着她不仅要被喂进足以撑圆肚皮的汤药,还将经历一次绝对称不上温柔的深'入清洗。
又过了一刻钟,吴修齐稍稍前倾了身子,立刻有人上前扶他起身。
沐浴更衣之后,吴修齐仍旧躺着,唤来了舞女。
酒过三巡,吴修齐才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人,抓到了吗?”
老太监面部一抖,答道:“回圣人,尚未。”
“嗯,”吴修齐并不意外,继续懒散问道,“你方才,要禀报什么?”
老太监躬身:“回圣人,太子殿下回来了。”
“嗯?!”吴修齐脸色一冷。
老太监额上发了汗,继续道:“太子殿下是天辰有个活阎王,他险些便不能回来见您了,太子殿下还说…”
吴修齐抬手打断,冷声道:“他人呢?”
“回圣人,太子殿下在殿外侯着。”
“宣。”
“父皇!父皇救命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吴旻权还没进殿便嚎开了。
吴修齐冷着脸听了三声,才看见浑身破烂、跌跌撞撞的儿子。んτΤΡS://Www.sndswx.com/
“聒噪。”吴修齐坐正,老太监挥手让旁人退下。
吴旻权恨不得扑到亲爹脚下:“父皇救命啊!阎王,活阎王啊!他要杀儿臣!”
“砰!”吴修齐猛地一拍,吼道:“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说!你不是督军吗?为何在此?!”
吴旻权根本压不下声音,仍旧惊慌失措地大喊:“死光了,都死光了!活阎王把他们收走了!”
吴修齐眉头一皱:“活阎王是谁?陈丘?”
“陈羽!是陈羽!陈丘的嫡长子陈羽!不对!他是阎王转世!他能引天雷!”吴旻权越说越激动,脸上万分惊恐。
“啪!”吴修齐抡起一巴掌扇过去,“小点声!什么狗屁天雷,你给朕说清楚!”
“天雷,就是天雷!”吴旻权捂着脸颤颤巍巍道,“车轮大的黑球,轰的一声整座城都没了!都是死人,尸骨无存都是肉块!活阎王!一定是活阎王!”
吴修齐厌恶地扫了一眼,抓起帕子擦手,道:“萧穆炎呢?”
“萧穆炎…”吴旻权浑身一抖,大声道,“他畏罪自杀了!是他!是他自作主张抓了小儿在活阎王面前烹煮,这才惹恼了活阎王!这才导致全军覆没!”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急促的脚步声突然闯入。
“何事?!”能直接这般打扰吴修齐的,只能是关乎存亡的极重要军务。
“天辰征北大元帅陈羽率军五日连克十一城,我国军士死伤无数,陈羽如今已向昶京进军!”
“什么?!”吴修齐拍案而起,目眦欲裂。
“活阎王!”吴旻权抖如筛糠,“父皇!就是这个活阎王!他要索儿臣的命!父皇救命啊…”
“行了!你先下去!”吴修齐不耐烦地一挥手。
“父皇!”吴旻权爬上御阶。
吴修齐抬脚狠狠一踹:“滚!”
吴旻权被甲士拖走。
“宣诚正。”吴修齐倒在椅子上,声音疲惫地吩咐。
“是。”
两刻钟后,一长相与吴修齐有六分相似,同样身躯修长,但面相阴柔得多、也年轻得多的白衫男子步入内殿。
“皇兄。”吴诚正躬身行礼。
“你看看吧。”吴修齐起身扶起吴诚正,递上两张纸,一张是八百里加急,另一张也是八百里加急,一张是前一盏茶才送来的。
方才加冠的少年一脸震惊:“要我们交出太子,否则灭国?!”
“是。”吴修齐拉着吴诚正的手,将他引到御案前。
吴诚正一脸忿忿:“岂有此理?!交出太子我恒国颜面何在?!”
“嗯?”吴修齐勾唇一笑,将吴诚正摁趴在御案上,“你当真如此认为?”
“嗯~”吴诚正薄唇微呡,压下眼底的闪动,“回皇兄,臣弟是如此认为的。”
丝帛破裂声,紧接着是细微的金属碰撞声,然后轻轻的“啵”的一声。
“朕还以为,你会劝朕以大局为重,嗯?!”吴修齐声音一抖,像是在发力。
“嗯~”吴诚正浑身一绷,“太子乃是国本,保全太子便是大局…”
“若他,不是太子呢?”吴修齐结实的胸膛贴着吴诚正异常柔软的后背。
吴诚正又是浑身一紧:“皇兄…”
吴修齐喟叹一声,他就喜欢在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多么快活!
“乖,你乖乖的,朕立你为太弟,好不好?”
“若是轻易交出太子,皇兄颜面何存…啊!”
“是啊,朕颜面何存?”俊朗的笑得异常变态,“那你现在呢?好皇弟,朕可爱死你这口是心非的样子了!”
“皇兄,皇兄!不要…皇兄!”
………
“是不是有些小了?”吴诚正侧伏在地上,丝绸的地毯斑驳着白色,吴修齐拎着一条细链问道。细链另一端肯定是连着东西的。
吴诚正啜泣道:“全听皇兄安排…”
“乖,”吴修齐满意地勾唇,“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皇兄给你准备了礼物?”
“皇兄…”吴诚正嗫嚅。
“乖,不急。”
果然。吴诚正看着那明显大了一号的东西。
“谢皇兄赏赐…”
吴诚正正要收起,却听吴修齐道:“不试试吗?”
吴诚正抿嘴,双手捧起:“那…麻烦皇兄了…”
吴修齐往回一推:“你知道的,皇兄喜欢看你自己来。”
“是…”
“多美。”看着艺术品一样的地方,吴修齐啧啧赞叹。
“皇兄,”衣冠整齐的,吴诚正强行放松着,“万一我们交出了太子,天辰依然穷追不舍呢?”
“不怕,”吴修齐迷离着眼神,举杯小酌,“总归不会打扰到我们的。明天让那群老顽固看看,看看他们口口声声要出兵,出成个什么样子。就让他们去议和,看看他们憋得青紫的嘴脸。然后嘛,谏言不利,又可以抄几个家了。”
“听闻他们府中有不少美人呢。”
“哦?”吴修齐捏住吴诚正的下巴,“你惦记美人?”
“不敢…臣弟的意思是,将她们献与皇兄…”
“话说太子府中也有不少,尤其是他那太子妃…”
荒唐的言语不知什么时候断绝,陈羽这边一路北上,在第十日,已然攻下第十九座城池。
“杨老爹!”城郊的一个农村里,一个满脸黄土色的老人拎着一柄镰刀急匆匆地往外冲,而另一个同样面色沧桑的中年人死死拉着他。
“你放开我!”杨老头奋力挣扎。
“杨老爹!”中年人猛地一吼,“外面在打仗!你不要命了吗?!”
“我知道!我更知道没有粮食交税,我全家都要死!不是饿死就是被打死!”尽管现在的麦子还是青色,但是有总比没有好,收回来总好过它们被马蹄成踩烂后,腐在地里。
“杨老爹!麦子已经毁了,你何苦搭上自己的命?!”
“放开!”杨老头猛地一挣,拼了命似的向田地跑去。
杨老爹跑到田边看见了一群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直直伫立。
“让开让开都让开!还愣着干什么?!不收麦子的吗?!”杨老爹奋力往里挤着,“不收就让开!别挡着老子收…麦、子…”
杨老爹愣住了,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绿色麦田。在刮风,扑面而来的风带起一阵阵麦浪和挠鼻子的麦香。
一只圆润的土黄色田鼠从麦秆中探头,看见这么多人,愣了一息,跳转回头,钻进了麦田。
第二十座城的护城河前。
里面残余着百万大军最后的十分之一,他们早被吓破了胆,窝在城墙上,连头都不敢冒。
“交出吴旻权。”“交出吴旻权!交出吴旻权!”陈羽淡淡一句,引得身后山呼海啸。
“将军,我…我们降了吧?”副官颤颤巍巍道。
“降…”“将军!谈判使团到了!”
“吴、旻、权?”帅帐中,陈羽晃了晃脑袋,盯着眼前瑟瑟发抖的胖子。
使者余光扫过四周手执火'枪'钢'刀的面无表情的甲士,咽了口口水,强撑气势道:“我国已然如约送上太子,请阁下即刻退兵!”
陈羽笑道:“他当真是吴旻权?”
“自然。”
陈羽嘴角幅度更大:“当真?”
使者眼神一飘:“当真。”
“砰!”“本帅最后问一遍!”陈羽猛地一砸桌子,厉声一喝,又降了语气,笑道,“这,当真是恒国太子,吴旻权?”
使者一缩,嗫嚅道:“…是…是。”
“行,你回去吧,”陈羽起身,眯眼望向外面的城墙,“以本帅的经验,这堵城墙可以撑上半个时辰。”
第二十座城门被轰开时,使者送上了真的吴旻权、无数奇珍异宝以及一份求和书。
恒国甘愿臣服天辰,奉天辰为主国,双倍报销此次出征的所有费用,年年岁供,并割让陈羽所下二十城,以示诚意。
将士们欢欣鼓舞,恨不得撕烂衣服仰天长啸,这意味着他们创造了一个旷古绝今的奇迹!十一天连下恒国二十城,以一万铁骑逼退恒国百万大军,杀敌不知凡几,让天辰近千年的宿敌割地赔款称臣纳贡,且无一人伤亡!
这是足以彪炳史册名垂千古的丰功,能让他们家族世世代代传颂万载的伟绩!大帅答应过他们,他们的名字会被刻在功臣碑上,立于天恒山顶,天辰不亡,此碑不倒!
空旷的平地上,扇形排列着一百二十门炮,扇形的圆心,立着一根长柱。
陈羽缓步走向五花大绑的吴旻权。
“你说你怎么就一个身子呢?”陈羽半蹲在吴旻权上前,勾唇看着他。
“饶命啊!父皇!父皇救命啊!”吴旻权不顾浑身被勒得生疼,蠕虫似的企图远离活阎王。
“回来嘛,跑什么?你爹又不在,本帅也没兴趣当你爹。”
脚踝一紧,吴旻权回头,眼里撞进一双地狱里爬出来的红眼!
“救命啊!”见逃不了了吴旻权伏在地上不要命似的磕头,地上很快红了一块,“阎王爷饶命,阎王爷饶命啊!我有罪我有罪,我再也不敢了,阎王爷饶命啊———”哭喊着,吴旻权竟向陈羽爬去,长着脖子在陈羽鞋子上乱蹭。
“滚开!”陈羽差点没呕出来,把他推开。
“饶命啊,我愿意给您当牛做马,只要您饶我一命……”示弱不成吴旻权又开始磕头。
“啧,没意思,还以为你会硬气一点。”陈羽直起身拍了拍手,踢了踢正在人工造地震的东西,“往那看,本帅这可是自费招待你,饱和'打击很贵的,配合一点。”
吴旻权抬头,百余台黑黝黝的炮口正正地对着他,漆黑的深渊仿佛要将他整个吞了。
天雷!就是这东西引来了天雷!
“饶命啊!饶…”吴旻权脖子一梗,竟然吓昏了。
吴旻权是被水泼醒的,浑身疲软,一点力都使不上,但是他的手好像被解开了,感觉不到绳子。
活阎王换上了一身雪白的窄袖圆领袍,坐在圈椅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他身边还是那些天雷!
“阎王爷!”吴旻权又想跪下。
“别别别,先吃饭,先吃饭,本帅都给你准备好了。”阎王爷看上去非常和蔼,如果忽略那双红眼睛的话!
阎王爷手一挥,便有一个娉婷貌美的女子端着一碗肉汤上前。
“都是最后一顿了,看开点,路上别饿着。”阎王爷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只黑灰狗崽,正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撸'毛。
吴旻权低头看着眼前飘满油花和白色肥油的肉汤,还有那块肥得倒胃的肉。
“你也觉得肥吧?”阎王爷不知何时抱着狗崽走近了,“本帅砍的时候就嫌肥了。”
吴旻权一时没有明白。
“吃干净本帅给你个痛快。”阎王爷又笑道。
吴旻权直起身子想伸手,又听阎王爷笑道:“让她喂你吧,不客气。”
吴旻权仍想伸手,却觉得自己双手一点力都使不上,吴旻权低头一看,看见肩头一个碗口大的白布包扎,中间还渗着血。再看另一边,也是一样的。
手呢?我的手呢?!
吴旻权猛一抬头,随即惊恐地盯着眼前的肉汤。
“炖了整整一锅,不着急,慢慢吃,”陈羽微扬下巴指向一边的铁锅,“子离,喂他吃完。”
“是。”
耳边又是哀嚎,陈羽啧了一声,掏了掏耳朵,低头往怀里一看,又心疼地捂住小狗崽的耳朵。
折腾到黄昏,吴旻权才连汤带水吃完所有。
接着吴旻权被死死绑在柱子上,一百二十门炮口对着他,他腿上还绑着炸'药。麻药劲过了,浑身上下的疼痛潮水似的涌来,几乎让他昏过去。这种情况下肚子上的伤口显得不那么痛,他当然也不知道他肚子上什么时候牵出了的一条灰色的线,也感觉不到肚子里像是有什么异物。
陈羽站在火'炮列队中间,有些突兀地拿着一柄弓,箭头熊熊燃烧。
“呼!”火龙飞向吴旻权,点燃了灰色的线。
“呲呲”声响起的同时,百炮齐发。
轰!三处齐鸣。
负责清理的士兵们找到的最大的一块肉沫,是指甲盖大小。
落日耀眼的光芒下,一个身影脱力倒下,伴随着幼犬惊慌的嘤'咛。
“叩问殿下尊安,臣子离顿首奏示:驸马爷于五月十日受吴旻权挑衅,怒发冲冠、双目尽赤,愤而出兵逐之,迄今旬又一日。期间驸马爷寝食如常,除双目尽赤无消外,盖无异常。”
“然今日诛杀吴旻权后,忽挺立而倾,双目紧闭,长唤不醒。子时稍醒,双目赤色稍退,然神志恍惚,唤之不应;以手挥目,亦无答复之举,乃痴呆之症。臣试用安神之药喂之,未果,乃以针刺穴,寝之。”
“盖因驸马爷先有军令于明日班师,军士皆齐备待发,不日可达京师。依驸马爷令,恒国割让二十城之相关事宜,暂由镇国公代理。
臣遥祝殿下生辰之喜,万望殿下恕臣不得亲叩贺喜之罪。五月二十日,臣子离再顿首。”
凯旋消息传入国内,举国欢腾,陈羽威名扬于四海。李洪的案头自然堆满了军功报表。
李洪还算镇定地看完那些令人振奋的奏表,起身,捋须想了想,微服出宫,登上了城北的高峰。立于此处,可以俯瞰四方。
李洪左手背后,右手轻轻捋须,眯眼眺望远处,聊此以慰心中的翻腾。
“姐夫,你有什么心愿吗?”许多年前,一个稚嫩的孩童曾与他心中的英雄坐在这里,眺望这璀璨的山河。
“有啊,”风光霁月的白袍男子展颜一笑,眼中无尽温柔,“我想助君上实现志向,然后,”男子笑得更加明快,“然后请君上与我归隐山林,找一个背山面水的小屋,只有我与君上两个人,我像如今一般,守护君上。”
小少年晃了晃脑袋:“姐姐会愿意吗?”
“不知道啊,可能不会吧,”男子仍旧笑着,“不同意也没事,在府中也是一样的,只要有君上。君上高兴就好。”
“我一定会帮姐夫说服姐姐的!”小少年语气坚定。
男子嘴角的幅度大了一些:“那臣就多谢太子殿下咯。”
“姐夫不用客气!”
“太子殿下有什么心愿吗?”男子问道。
“有啊!”小少年爬起来举目眺望,指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奔腾的河流,“孤要荡平四夷,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还要让所有百姓都安居乐业,为天辰开创万世之基!”
男子起立躬身:“天辰得有明君,万幸也。”
“天辰之万幸,却是你们的不幸…”威严的帝王,音中竟隐含哭腔。
“姐夫,你会怪我吗?”
下山时,李洪忽然一顿,问道:“顾正,衣袍置备妥当了吗?”
李顾正躬身:“回陛下,已然完工八成了。”
李洪仍不无担忧地叮嘱:“让司衣局的人都仔细些,都置齐备些,棉絮用足了,北地冷得很。”
“是。”
六月五日黄昏,征北军驻扎在城北军营,将于明日入宫受赏。充满欢笑的军营中,鲜少有人知道他们敬重的大帅已然被人接走。
长公主府,小院
陈羽仍旧昏迷,眉头紧锁着。李愿急步走入。
“如何?”李愿走向床边,禁步少有的乱了节奏。
“殿下,”子离拱手禀报,“驸马爷已然昏了三日了,醒时也都是恍惚的,臣学艺不精,束手无策。”
李愿面露忧虑:“明日便要入朝受赏,驸马断不能缺席。”
子离低头不语。
李愿坐在床边看了看,问道:“当真无法让她醒来么?”
子离亦是无奈:“回殿下,能,但即便醒了,也是神情恍惚。”还不如不醒。
“让她醒,”李愿凤眼微阖,“宁让可她明日“狂傲”一些。”戴个面具遮掩住恍惚的神态,再寻个可靠的引着她走,就说一不小心伤了。不能搭理人又怎样?陈羽本就傲然,如今旷世之功加身,再狂傲一些又如何?!
“是。”子离取出银针扎了几个穴位。两刻钟后,陈羽隐隐有了要醒的迹象,眉头跳动。
“驸马,驸马?”李愿俯身,轻轻拍了拍陈羽肩头。
陈羽似有反应,又似无,仍旧频繁跳动着眉头。
李愿眼睛一转,又轻拍唤道:“小羽,小羽,醒醒。”
仍旧没反应,甚至面部的动作还慢了些许。
李愿正要起身突然余光一闪,瞥见什么赤色的东西。陈羽猛地睁开了眼睛,奋力一挺伸手死死箍住李愿的脖子将她往床上一带,同时侧首,张嘴向细嫩的脖颈扑去。
“嘶…”“殿下!”李愿倒抽一口凉气,子离惊呼一声。
“息声。”李愿抬手示意,低声阻止。
陈羽似乎被定住一般,瞪着赤眼,不轻不重地咬着。
李愿见陈羽不动便想轻轻起身,于是小心地挪动了一下手臂。谁知她刚一动作陈羽便低吼一声猛地加了力道。啧,李愿眉头一皱,这痛'感,怕是见血了。
“殿下…”子离亦察觉到李愿不妙的脸色。
陈羽又消停了,舌头不太对劲地乱舔,但确实没有再发力的趋势。
“无妨。”李愿仍旧制止子离的动作,想等着陈羽自己松开。
就这么僵持了一刻钟,陈羽仍旧没有松口的意思。
“子离,把她…”“咚…”就在李愿开口打算让子离实施强制分离时,陈羽松口了,咚的一声倒在床上。
“殿下!”子离赶忙上前扶起李愿,查看她的伤势。
“殿下,见血了。您稍候,臣去拿药。”子离又连忙奔向药箱。
李愿揽镜观察一眼,道:“无妨,取些清水便好。”
“是。”子离于是又去打水。
总归陈羽又昏了,听天由命吧,连夜赶制□□也不是说来不及,就是费劲提前和许柔通气,更费劲和她解释陈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第二天卯时,李愿已经命子离去找身形与陈羽相似的人了,小兰却来报,说陈羽醒了。
李愿进门,看见陈羽在干饭,眼睛已经恢复了黑白。
“李愿?”陈羽吸溜干净漏在外面的面条,抬手抹了抹嘴,嘿嘿笑道,“好久不见呀,诶,大热天的,你怎么穿高领?”
李愿脸猛地一黑。还是熟悉的配方,没毛病。
“你,”李愿深呼吸以平复心情,道,“可还记得这几日发生之事?”
“我炸了吴旻权?”陈羽挠了挠头,“然后就不记得了,感觉睡了一觉,我睡了这么久?”
意料之中。李愿又道:“驸马今日辰时要入宫受赏,在此之前还需赶回军营,时间不多了。”
陈羽果然又不听话,刨根问底道:“我这几天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许是长期奔袭行军,紧张过度,又忽然放松,一时困顿,这才昏昏沉沉睡了几日。”
“喔,行吧。”陈羽耸耸肩,暂时不追究了。
六月六日,大吉。征北军班师入京,陛下特许全军入宫受赏。天都万人空巷,皆到紫垣大街上迎接英雄。黑亮甲胄的军士昂首挺胸,享受着数不尽的欢呼掌声,以及妙龄女子满天飞舞的鲜花鲜桃。
打马走在最前、万众瞩目的,是征北大元帅陈羽,但是陈羽的脸色很臭,恨不得杀人。没错,俊秀帅气又威武有才的陈大帅,在被无数个桃子饱和打击之后,生气了。
欢迎就欢迎,砸桃子干什么?!桃子不要钱吗?!当本天才是什么?猪吗?!砸这么,多本天才,嗷呜,吃、不、完!没错,陈小天才抱着满怀的桃子,当着全街数万百姓的面,在啃桃子。
但是后来陈羽是真的给砸急了,什么角度砸来的桃子都有,虽然有甲砸着不疼吧,但是这就和被苍蝇包围似的,烦啊!于是后来陈羽啃桃子都是面无表情的了,再后来甚至带上了怒气,于是征北大元帅面含凶相的消息,就这么传了出去。
小小的瑕疵掩盖不了欢腾的气氛,直至最后一队军士进了皇宫,宫门外激动的人群还久久不能散去。
军士停在大殿外的巨大广场上,陈羽杨建及一些表现及其突出的,进殿当廷领赏。
照例先是夸奖,赞美的话不要钱似的从帝王嘴里蹦出,也得亏李洪当了这么多年皇帝,连夸半个小时不带重样的
然后就是封赏了,奇怪的是功劳最大的主帅陈羽没见着封赏,而是直接从杨建开始。
杨建进爵忠国公,加封食邑两千户,授武威大将军衔,领西北军正帅职,择日就职。至此,杨建成为四大将军之外,第五个“大将军”。
殿内其余小将、军士也大都封了品级不等的军官,派往各处军营,最高一个更是到了正三品的兵部侍郎,殿外的军士亦都给了及丰厚的赏赐。此次赏赐之丰厚一如此次胜果之壮阔,旷古绝今,若不是恒国赔了款,户部尚书怕是都要带着户部全体人员死谏了。
最后一封单独的圣旨,明眼人都知道是给谁的,文武百官、功臣军士都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全神贯注。
“征北大元帅陈~羽,接~旨———”
熟悉、出乎意料、又隐隐意料之中的尖锐声音,众人多少嗅出了异常。竟然是大太监李顾正亲自宣旨的,能有这个级别,耐人寻味。
陈羽单膝跪地,抱拳:“儿臣接旨。”
“廿九六月,时为六日,皇帝亲诏: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乃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
“汝太子太师陈羽,燃薪达旦,破卷通经,授以文职理宜然也。不意朕闻边务,恒贼扰我北地,窃闻汝亦晓军事,朕几经审度,授汝征北大元帅印……破敌百万,扬我天辰不世之威,”
“兹特册汝为明亲王,加享富邑九千户,赐黄金万两,明亲王府一座,明亲王行仪制具一套,钦~哉。”(注)
死一般的沉寂,针落闻声的寂静,包括陈羽,也傻愣愣地跪着,不知所措。
“陛下不可!”“不可啊陛下!”“此事万万不可!”“求陛下收回成命!”几息之后众人反应过来,登时乌泱泱跪倒一片,嚎声不绝于耳。
跪倒的大多是李思李恩的人,也有少部分中立的保皇派。
李愿阵营的固然没有跪下的,但如此特殊的情况,也没有人敢出头反驳。
明王是什么?四大嫡王之首,仅次于太子的存在!如果说太子是国之储贰的话,说句绕人但绝对负责的话,明王就是国之贰储!太子没了就是明王上位、连程序都不要走、第二天就可以直接换衣服上位的贰储!
历朝历代不是说没有封旷世功臣为王的,可那最多也就是郡王,明王是什么?亲王!最高的一个亲王!最重要的是,天辰立国至今,近千年了,没、有、封、过、明、王!
没错,天辰千年国史中,还没有出现过一个明王,要么是独有太子一嫡子,要么太子有嫡亲兄弟,顺次封德王、贤王、仁王,天辰史上最精彩的一次四嫡三庶的“七子夺嫡”里,“四嫡”也是指太子和德、贤、仁三王,没有明王。
因为明王实在太过特殊,太'祖立国时就以祖训形式定下了其优于其他所有亲王的特权,立一个明王一个太子约等于立了两个太子,但凡那个明王能力高一点点,就等于立了两个太子。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太子也一样。
因此历代帝王对于这个爵位都慎之又慎,最后干脆直接约定成俗,压根就不封明王,把它当成个摆设。
如今当今不仅破例封了明王,还封给了一个外姓,这就让人浮想联翩了。
虽然陈家和天家的关系是近得离谱吧,但是也不至于…
要知道天辰的嫡庶尊卑之分之严厉,往朝一个及其受宠的妃嫔,都不能为其子求来一个“仁王”之位。而如今陈羽一介外姓,竟然封了明王,而且是挟功受封,而且是王长储幼,而且是这“王”还傍着第一世家,这就,嗯…
当即有几个脑子活络的大臣大着胆子悄悄端详上下二位的容貌,更有眼神清明的大臣硬生生在大夏天出了一身冷汗:这二位竟真有五分相似!
当即有心思活络的思考着改换门庭。
“哦?众卿家觉得有何不可?”李洪淡定自若,似乎早料到此情此景。
“陛下!”吏部尚书哀嚎出列,泫然欲泣,“明王乃嫡王之首,何其尊高,怎可封予一介外姓?!万望陛下收回成命!”吏部尚书稽首不起。
“万望陛下收回成命!”众臣高呼声援。
“明王不可予外姓吗?”李洪做思考状,旋即转向抱着笏板、一派悠然的周度,“周卿家,你最通祖训律法,有这样的说法吗?明王只能封予皇族?”
周度款款出列,躬身道:“回陛下,确有“王予皇族”一条。”
“陛下!”有了右相支持吏部尚书愈发底气十足。
“然,”周度高声压过吏部尚书,淡淡道,“长驸马陈羽,身列皇族。”
众臣结舌,无话可说。祖训里说的确实就是王予“皇族”,长驸马还真他'妈就是皇族,此路不通。
此路不通再有一路,条条大路通罗马,块块大石堵明路,今天就是不能让这圣旨发下去!
“陛下!”吏部尚书退了,工部尚书又出来了,“陈羽不可予明王之位!”
“为何?”
“束发小儿,不过区区一仗,怎可予封明王?!”工部尚书抖了抖袖子,义正辞严道,“且陈家世受浩荡皇恩,享极盛之位近千年,其后人为天辰鞠躬尽瘁、鞍前马后乃份内之事,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贪功,妄图领明王之位?!”
“况陈羽人微言轻,蜗居府内一十四载,不学无术,日日酒色亏空,岂有真学?!想来挂帅不过虚名,其中克敌制胜之厉害关键,全在忠国公与全军将士之辛劳,怎允一瓦釜雷鸣之徒妄领众将之功?臣恐此举天怒人怨,军士愤懑,万望陛下收回成命!”
“胡言乱语!”杨建厉声大喝,声如洪钟。若不是朝堂,他定然将这厮打成肉泥!
“恩师旷古绝今之才,放眼九州四海几个能够得上他一根头发?!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侮辱恩师?!还敢挑拨离间?!”杨建本就大条,加上出征一趟晒得黢黑,板起脸极为吓人。
在站的谁不知道杨建是什么性子,能让杨建甘心拜师的,说那人是草包怕是自己都要自扇谢罪。
“陛下,微臣有话说。”一个刚受封的军士行礼上前,他可没有杨建的底气,至少现在没有。
“孙卿家请说。”这是新封的参将孙牧。
“谢陛下,”孙牧再躬身,“微臣可代全军将士证明,臣等此次能大破敌军全仰赖大帅的神人之智与他创造的神兵利器。说句不敬之语,有此利器,便是一群三岁小儿,都能于五十步外轻易斩杀杨将军,臣等军士凭借此器大获全胜,实在是情理之中,臣等万万不敢贪功。”
“臣等附议!”其余军士高呼应和。
杨建鼻孔冲着工部尚书狠狠一哼:“没有不敬,本将承认,确实躲不掉。”
啊这?工部尚书眼睛瞪得像铜铃,骂是骂,他真的不觉得陈羽有什么才华,这次能有这样的功劳,他估摸着是陈丘欺上瞒下,私自动了陈家军给他嫡亲儿子造势。
真的看走眼了?工部尚书满眼不可思议地去寻陈羽的身影。可是寻眼望去,前面哪里还有陈羽的影子?本该跪在陛前接旨的陈羽人间蒸发了?工部尚书眨巴眨巴眼睛,甚至想揉一揉。
工部尚书一顿扫描,最后在太子殿下跟前发现了一抹玄甲。
中门对狙刚开始陈羽就预感到不对劲了,当机立断改单跪为盘腿,坐着看他们掰头。可是这看着看着吧,陈羽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往怀里摸一摸,只剩下一个桃子,就着这么精彩的对狙三两口就啃完了。
陈羽随手扔了桃核,再也找不到吃的了,那个抓心挠肝啊,难受啊,左顾右盼看见了小太子,和他隐隐约约鼓囊的袖子。于是陈羽就悄悄蠕到小太子跟前找吃的。好在百官聚精会神看掰头,没人注意到她,除了——
李洪、李顾正、陈肆、许柔:………
第二回合,反方OUT,Round3
“陛下!”一御史上前,“臣弹劾长驸马陈羽荒'淫'霍'乱,不顾驸马身份流连青楼酒肆,且目无君上、屡次冲'撞长公主殿下,失德失行,应当革去其驸马尊位!”你不是驸马吗?让你当不了驸马,看你封个屁王!
这就,只能陈羽自己解释了,众人也好奇她能怎么解释,毕竟谁都心知肚明这真他'妈是事实。皇家的家事本来外臣就不爱多管,不挂出来大家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挂出来了,李洪若是不严肃对待的话也说不过去,最最起码史官那里会来上一笔。
“陈羽,”李洪看着陈羽在自己亲儿子的掩护下无级变速翻身跪好,在心里叹了口气,“你先起来解释解释吧。”
“是,”陈羽慢悠悠地爬起来,说道,“首先,去青楼是二姐夫带我去的,而且我就去过一次,在门口受不了烟粉气就跑出来了,什么都没干。”有本事你连王昂一起告!
“荒谬!”御史恨不得一笏板呼过去,“本官分明看见长驸马日日流连花楼街巷,还敢抵赖?!”
陈羽一哼:“你怎么看见的?你去了?还是你长了天眼了?”
“你!”御史气结,捂着胸口似喘不上气。
许柔斜眼一瞥,无情冷哼。
见他不对劲,另一御史急忙出列:“就算流连青楼是一时眼误,那屡次冲'撞长公主殿下,长驸马该如何解释?!”
“冲、撞?”陈羽低头,伸手推了推鼻梁,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在场的都是男人,你这,唉,”陈羽撇开头,难以启齿似的,“本侯与长公主殿下夫妻之间的,不冲'撞……阁下是想让我陈家断子绝孙呐,还是阁下以为本侯有寡人之疾?”
“你!”御史脑袋嗡嗡的,脸红了一大块,“你你你!你粗鄙!你强词夺理!”
“粗鄙?”陈羽好惊讶的,“难道阁下与夫人不冲'撞的?”陈羽上下打量一番,讶异道,“阁下看着也不老吧?不应该呀。”
说着陈羽责怪地瞪了他一眼,道:“大人,不是本侯说你,这把年纪了就别讳疾忌医了,有病趁早治,谁知道还有几次小兄弟就爬不起来了?冲'撞一次少一次的事情,且撞且珍惜。”
“你!”该御史也捂着胸口后退一步,险些身形不稳。
“本侯知道大人是为了本侯和殿下的身体着想,年轻人也不能冲'撞太过,毕竟殿下身娇体弱,要多多爱护,本侯知道克制的,多谢大人关心。”
御史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陈羽接着道:“如今看来是大人的病比较严重啊,大人小兄弟罢工多久了?大人是放不下面子还是看不起大夫?府里医官医术不错,不如本侯介绍给大人?咱们不打不相识,本侯给你打五折,只要五千两,童叟无欺。大人若是需要,下朝了就可以跟本侯回府,车马酒水另算,如何?”
“你!额…”御史脖子一梗,竟直挺挺地倒了。
“宣太医——”
Round3,反方OUT
李洪环视一周,问道:“还有异议吗?”
有吗?就长驸马这火力,再有的话他们的小'兄弟怕是真的会有问题了。但是总有不怕死的鸟想出头。
“咳嗯。”许柔嗓子一痒,所以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又一不小心内力外漏,把声音送到了所有人耳朵里。
鸦雀无声。
“没有异议了?”李洪一笑,“那行,陈羽接旨!”
“儿臣接旨——”陈羽接过圣旨就想跑,被李顾正眼疾手快捞回来了。
咩呀?陈羽眼神询问。
李顾正垂直头,手上悄悄使力一扒拉。陈羽顺着李顾正的力原地转身,变成了面对百官。
陈羽还懵,就见面前除了太子,文武百官或忿忿或纠结地都撩起袍子,乌泱泱的全跪下了,一跪三叩,贼隆重。
“臣等参见大王,大王千岁躬安——”*3
然后李洪手一挥,小宦官抬上了一个巨大的架子。然后众人便看见平日不怒自威的陛下,今日难得面如春风,亲自拿了楠木小杖在一幅巨大的舆图前指点。
李洪拿着楠木杖在舆图上画圈圈,温和笑道:“羽儿啊,这疆域之大,你看你除了这二十城,还要哪一块作封地呢?”没错,此图乃九州四海图,囊括九州四海所有国家。
轰!所有人脑子一炸,寻常亲王封地不过一城,好坏大小有异罢了,如今陛下一开口就是二十城往上加?要知道天辰一国,也就三百余城!最重要的是,嫡王乃是京王,是只有食邑府兵,没有封地的啊!闹哪样?封了明王就算了,还给封地?!您这是直接打算裂土封疆,平分天下?!陛下,您要是被胁迫了,您就眨眨眼?
陈羽无奈,眼皮都垂落的,显然没什么兴趣。“这天下看起来,也不是很大。”确实不大,也就和盛唐的面积相当吧。
“喔?”李洪“惊”得一退,“羽儿的意思,是要整个天下?”
“儿臣可没说。”陈羽就这么看着这狗丈人给她刨天坑。
事实证明李洪是一个好演员,即使“搭档”不配合,他也能演好一出戏。
“现在不行,父皇还在呢。”李洪嗔怪地瞪了一眼,十分“给力”地刨了一大方的土。
“……”
“算了,你还小,先给你二十城练练手吧,”李洪负手而立,“陈羽听旨:明亲王陈羽恭德贤良,授汝北境二十城为封地,择日就藩;念汝未及冠年又出行在外,无字难立,特赐字道原,钦此。”
“谢父皇。”
就这么散朝了,大多数人的心情都不太美丽。这天之后朝臣们的往来似乎都紊乱了,许久才找到新平衡。
陈羽抱着圣旨往府里走,远远的有些疑惑。平时关得一根针都扎不进去的正大门今天咋开了?维修?陈羽上楼梯都盯着门上面看。
结果陈羽一低头,正正撞见了李愿,或者,不如说是李愿领着全府人员在正门口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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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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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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