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南文学>其它小说>青雪>第 144 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烦心事
  嘉靖四十年,五月,中旬

  浙江海边港口

  台州战事简记:

  四月十九日,倭寇驾船停泊于象山港口,从西凤岭登陆,于宁海以北的团前劫掠。戚继光据此判断倭寇此次侵略的目标为宁海,遂率主力前往宁海。

  然而倭寇的真正侵略目标为兵力空虚的台州城。在戚继光的部队前往宁海的时候,倭寇已兵分三路进犯桃渚,新河,健跳及圻头,包围台州。

  四月二十六日,戚继光率主力部队歼灭宁海倭寇之后,闻战报,遂调兵部署行进应对。倭寇进犯新河,新河城中多为戚家军家属及弱残士兵,军力不足。戚继光夫人王氏率众摇旗呐喊,震慑倭寇,兵备佥事唐尧臣率两千军士救援,击退来犯之敌。倭寇死伤惨重撤退。

  四月二十七日,戚继光部队急行军赶回台州救援,于花街同桃渚一路进犯倭寇开展遭遇战。排兵布阵,凭借火器优势同敌作战。戚家军大获全胜,歼敌一千余人,自身阵亡仅三人。此战之后,戚家军真正打响名号,威名远播。

  “还有从健跳,圻头登陆的那一队,在大田打了败仗,向西逃到处州。结果就在本月初五,上峰山又被打了埋伏,四面包围,撤到了上界岭,又被包围,再撤到了白水洋,结果还是被包围。”

  王红叶坐在凳子上,一只手托着腮,目光失神地放空,带着无奈的语气说,“没用呐,真是没用。都劫持了一千多个老百姓为人质,结果还是那么没用,被打了个落花流水。人质也全都被救下来了。”

  “……”

  “喂,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的。”她抬起头,看着面前被绑在柱子上的唐青鸾,“你们戚家军打的胜仗是一场接一场,我们这边的人都快死光了。我自己的队里也损了三十多个人,你至少也该幸灾乐祸一下的吧。”

  “……”唐青鸾依旧一言不发,被关押在船舱的牢房里,被绑在柱子上,刚刚还被拷打了一顿。眼下,是喘息的时刻,也是提问的时刻。牢房中只有她们二人,她低垂着头,什么话也不说,面无表情,不知是因为疼痛的缘故无心听人念叨,还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想听面前的人讲话。

  她一双眼睛,时而瞥向王红叶,但是短暂的目光接触之后,又立刻转移开来,目光中带着些许哀愁,些许悲伤。王红叶很不喜欢面前的人用这种眼光看自己。

  “唉……”

  王红叶重重地叹了口气,“仗打了大半个月,我也拷打了你大半个月。可你还是一句话都不说,一点有用的情报都不肯提供给我。你现在连叫都不会叫了,沉默,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都不正眼看人,哪怕给我翻个白眼也好啊。”

  “……”依旧无话,目光依旧躲闪。

  “你知道你们队伍里的火绳枪是从哪里来的吗,持枪的士兵多少?”

  “……”

  “戚继光最新应用的阵法,你知道其中人员配备,还有运作过程吗?”

  “……”

  “那些拿长刀的士兵,那些人用的刀法是你教的吧……算了,这个问题我根本就不用问。啧,除了你还能是谁呢?”

  她翘起二郎腿,短裙下摆顺势提起,显出一小截大腿。唐青鸾又瞥了一眼,这一眼比起之前的更为长久,也因而引起了王红叶的注意,“喂,往哪看呢!”

  “……”目光随即调转。

  “唐青鸾!”

  王红叶厉声训斥一声,猛地站起来走近她。被绑在柱子上的唐青鸾比她要高,并且歪着头,还在做贼心虚地躲避她的目光,“你要看,就光明正大地看着我的脸!”

  她说着,抬起手卡住青鸾的下巴,动作用力十足,就像钳子夹紧钿钉一样毫不放松,逼迫着青鸾看着她的脸庞。灯火映照之下,她的双颊微微泛红。

  “你看好了,唐青鸾。”她说,直面对方的目光,直面青鸾眼中诧异兼且失落的神色,“我可不是你的那位唐凤。我知道,你是女人,你也喜欢女人。但别以为我会因为你的身份就对你特殊优待什么的,毛海峰那次的事情完全只是因为我不爽他的作风罢了,不是因为我对你有照顾。和你一样的人我见过,我也不觉得你们有什么特殊的。对我来说,你是男是女,爱男爱女没有任何区别。你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明国士兵,一个囚徒,一个犯人而已。”

  “并且,若是你对我还报什么期望,觉得我可能会……回应你的疯癫,最好放弃。”她继续说,“我现在可跟你把话说清楚,我有爱人,并且那是个男人,知道了吗?”

  “我不喜欢女人,你听到了?”

  “……”依旧,即便听到王红叶这样的答复,青鸾依旧沉默。目光再次偏移了开来,躲闪,躲避面前的脸庞,躲避那双眼睛的审问。

  王红叶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和之前的所有问话一样,没有收到回应,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頑迷固陋!”

  她咒骂一句,卡着青鸾脖子的手一甩,那头颅再次了无生气地低垂了下去。王红叶却也不再说什么了,猛地转身离开。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长发舞动,几缕发丝拂过青鸾的面颊,又让后者震颤了一下。

  “你们继续打!”她拉开门,对着在门口等候的水手怒气冲冲地说,“继续,能怎么打就怎么打,我回来之前都不要停,只要打不死,想怎么上刑都可以!”

  两名水手领命,走入囚室。而王红叶则向着甲板走去。听到身后关门声,挥鞭声,叱骂声,但是那该死的唐青鸾还是一声不吭。

  她不再关心,只想着快点上甲板,呼吸新鲜空气,离开这沉闷的船舱。

  只想离唐青鸾远一点。

  “呼——”

  王红叶踏上甲板,双臂倚靠着船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此时已经接近子夜,船只停泊在港口,这里是毛海峰的势力,海边的一个港口,很安全。水手大多已经休息,凉凉的晚风,带着盐的气息扑面而来,月亮孤独地在黑夜中悬挂照明,浪涛依旧,一阵阵极有规律的涛声让她感觉清醒了很多。她再次深呼吸,感觉总算平静了下来。

  可是烦心事依旧是烦心事。自己最近很多烦心事。

  此次进攻台州的计划基本已经算是失败。连连六七场大大小小的战役,无一不是惨败。就如她刚刚对唐青鸾说的一样,失败。对方以少胜多,凭借两千人,甚至不足一千人的阵容便可轻易压下自己这一方三千,四千的兵力。火绳枪,火炮,竹子做的那种怪异的长矛,军备武装也被比了下去,更别提唐青鸾还教了他们一手剑法。变化多端的布阵,因地顺势,比起己方的散兵游勇也强上许多。虽说这次进攻的主力部队是毛海峰还有他背后支持的松浦大名的军队,自己这一小支更多的是在水战,但是终究,联盟还是联盟,陆战的失利,终归还是会影响自己的力量,更何况……

  “更何况,胜利者是明国人的军队,是戚继光。”她恨恨地咬着牙,低声自言自语,“我们败了是可恨的,但我更见不得明国得胜。毛海峰那个混蛋,还有松浦大名手下的那些将官究竟懂不懂打仗?”

  也许他们的确是不懂。王红叶想,一帮自高自大的王八蛋,以为明国军队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吗?对于自己的对手一点了解都没有,就敢在开战前夸下口会取得全胜。毛海峰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岑港当大王,还以为这是像过去那样的小打小闹吗?

  倭寇。当真是一帮倭寇,一帮目光短浅的海盗,只知道追逐眼前的利益,攻城略地,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为了抢夺金钱和财富。他们根本就没把这事当做战争来看待,那又怎么可能战胜真正的军队呢。

  倭寇……毛海峰。她恨恨地念着这个名字,父亲的名声,就是被这个无赖混蛋败坏了,而他竟然还敢腆着脸做父亲的义子,做自己的义兄,他也配姓王,也配叫“王滶”这个名字?毛海峰在沿海打家劫舍,屠戮平民百姓,最后的罪名又由谁去承担了?

  父亲……

  王红叶想到这里,不由得低下了头,望着脚下一片漆黑的海水,感到眼眶微微湿润。波浪起伏,咸咸的海水,又滴入了咸咸的眼泪。她回忆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位商人,那位儒士,那位敢于用实际行动告召统治者,天下经济变化的伟人……他是自己的父亲。

  父亲从来都不是倭寇,父亲一直很讨厌毛海峰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可如今父亲已经死了,而毛海峰还活着,还是那样令人讨厌。看他都做了什么,竟然只顾着劫掠家舍,只顾着金银珠宝,他的手下竟然还将平民百姓掳为人质……败的好呢,毛海峰。你自己哪天也被一发子弹打死,被箭射中,落入水中淹死,被逮捕斩首,那才叫好呢。

  她念叨着,方才悲伤的泪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愤怒火焰。

  毛海峰从宁海败退回来,拟定二十日集结船队,登陆长沙再打一仗复仇。本来今天晚上还开了场会讨论这事,没兴趣参加,让师爷林去做代表吧,我可不想再看到他那张脸了。

  水战,集结船队从海边登陆,他这样计划根本就是打算坑害我。因为水战是由我负责的,他看目前为止,我这一边的损失是最小的,于是想借这个机会让我的船队去送死。我可不会真傻瓜到那个份上,哼,复仇,是向明国复仇,还是因为那次矛盾向我复仇?

  那次矛盾,烦心事,烦心事,全是烦心事。

  唐青鸾!

  她又想起了唐青鸾。

  “哼,唐青鸾。”王红叶念叨着,望着泛起碧波的海水,暗暗的青色,“我还留着她干什么,仗都快打完了,她也没用了,并且我想从她身上我本来就套不出来什么情报。干脆把她杀了吧……”

  对呀,杀了她吧。理智的声音在脑海中碎碎念,本来就该这样的。自己从不留活口,明国士兵,一律全部杀死。是他们自己选择当兵的,保家卫国,有此结局也是求仁得仁。这个唐青鸾也不例外。

  那为什么例外了呢?另一个不那么理智的声音碎碎念,自己为什么单单留下她一个人?

  王红叶感到双颊有些发热,凉凉的海风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凉快。

  因为她随身带着一把太刀和一把胁差,因为她和自己使用一样的剑法,因为她无故缺失的两根小指,因为她身上有很多谜值得自己解开。理智的声音及时反驳,所以先别急着杀,不管怎样,自己都要解开这些谜。

  她很特别。不理智的声音辩论,她可不是一个特别的人吗?

  “特别的人……”

  王红叶碎碎念,但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是啊,特别的人。一个女人,穿着打扮像是男人,给人的感觉却又并非是两者其中之一。一个女人,爱另一个女人。这种事没什么特别的,我又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人。可她爱的那个唐凤,偏偏又——”

  “我在说什么呢?”

  她打断自己的遐想,用力摇了摇头,那个想法最好不要出现在自己的脑子里,“我在说什么呢。她觉得怎样是她自己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喜欢女人。我有爱人了。”

  “是啊,我有爱人了……”

  她说,声音很轻,面颊比原先更加绯红。夜色漆黑,遮挡了她的脸,也许她是在笑,她可能是在笑吗?“……我爱着一个男子的。”

  多久没有见面了?

  自从他说奉将军之命,要去琉球处理事务后,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分别像是在昨天,又像是一百年前,那么短暂,又那么漫长。

  红叶狩り,あなたの笑顔,忘れない

  “としひで……”她轻声念着他的名字,念得那么温柔。王红叶沉浸在初次见面的回忆之中,沉浸在那优美的俳句中。想起他,所有的那些烦心事都消失了。

  可惜,只是短暂的一瞬间。

  “有火光,水面上有火光!”

  在后舱顶值班的水手呼喊起来,王红叶转身,看到背后的海面上亮起一点微弱的光。那是火把,是从海面上来的,大概是师爷林参加完今晚的集会回来了吧。结果如何,不知道会带回来什么消息,好消息,坏消息?烦心事。

  一众休息的水手也登上甲板,王红叶难得的独处时光就这样结束了。那只船上的火把按照特定暗号摇晃了几下,证实了来人的身份,的确是她派去开会的那些人。手执火把的哨兵回应消息,水手们也准备好了梯板供他们登船。王红叶看着他们忙碌,内心依旧是那么烦躁。人很多,很吵,空气也开始变得污浊了。

  小船靠近了,梯板连接起两只船,船上的人从板子上走过来,走在最前面的人自然是自己派去的师爷林。水手们围拢过去,七嘴八舌地好奇地询问情况。王红叶却依旧靠在对面的船舷边,默默地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派出去五个人,三个是汉人,两个是日本人。师爷林是船上的会计,广东人,头脑挺灵活的。二副酒井次郎,静冈县某个小流派出身的武士,剑术不怎么样,但帮衬着师爷林足够了。剩下的人自然也都是自己放心去办事的。去之前,自己就跟他们声明过立场:五艘船和一百人参战,另有两艘船管理后勤,她不上战场。王红叶感觉这个条件还算是合情合理,毛海峰应该不会有意见。

  “师爷林,过来!”她站在那里,冲被包围的手下招手,于是师爷林就挤过人墙走上前。

  “红叶小姐。”

  “你谈的怎么样?毛海峰他同意了吗?”

  “王……”对方看到她眼睛一瞪,便知道说错了话,“毛头领他说……希望我们能再多出几条船?”

  “几条?”

  “他希望……”犹豫的语气,这可不好,“希望我们出十条船,两百人,若是您不愿去的话,就让刘总管带队指挥。”

  “什么,十条船?”

  王红叶看着手下,语带不满。她手下共有二十条船,十条船,要把她半个队伍都拉过去送死,并且那个刘总管也是和毛海峰走得近的,“十条船,你怎么回应的?”

  “我说要找你商量。他也就没说什么了。”

  “唔……”她低下头,想了想,“好,我找个时间自己去跟他谈。”

  十条船,一百人。这个条件,自己根本不可能同意。还能怎么谈?最多自己做些让步,七条船罢了。王红叶认定,毛海峰就是想敲诈,不能公开翻脸,就只能借权打击。自己跟他之间本来就已经矛盾重重,再加上唐青鸾的事情,更加严重了。

  唐青鸾……怎么好像自己都是因为她才背运成这个样子?真是个扫把星。她思路又转到此刻正在船舱下的牢房里受拷打的唐青鸾。不禁又沉思起来。

  “红叶小姐,这个……”

  “行了,我自己找毛海峰去谈。这件事你不用管了,还有别的事情吗?”

  “对——”

  此时,那依旧拥挤的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欢呼,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王红叶抬起头,看到那些水手的脸上是高兴的神情。

  “何が起こったの……”

  她嘟囔着,走过去,挤开围成一圈的水手,走到圈子中央。

  地面上,放了五个大大的木箱。其中一个箱板掀起来了,在火把的照耀下,可以清晰地看见,箱子中堆放着钱币和珠宝黄金,闪闪发光。不难推断,剩下的两个箱子里应该也装着同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

  她发问,周围的水手也安静了下来。但他们脸上还残留着欣喜的神色,那种贪婪的目光令王红叶感到不快。

  “这,这是毛头领给的。”师爷林也挤了过来,“一共五箱,每个箱子里放的金银珠宝,钱财价值都有四千两银。”

  “哦……”她瞥了他一眼,揶揄的眼神,“二万两银子,师爷林。怪不得你今天晚上的谈判那么顺利。”

  “这个……毛头领让我带回来交给红叶小姐,我们应得的分红。还只是一半,长沙战结束之后还有另一半。”

  围靠过来的人,听到此,望着面前的一大笔财富,眼中的贪婪如同烈火一般灼烧。二万两银,粗略估算,保底也能够拿到二十两银子,并且这还只是一半,另一半很快就能拿到手。面对着眼前的财富,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的,都带上了笑容。

  但是王红叶没有笑。

  “分红?”

  她望着箱子,弯下腰,伸手抓起一把铜钱,观察着,旧旧的,黯淡无光的表面,边角磨损,绝对是用过的旧钱,至于那些首饰,一眼望去便知品种不一,质量参差不齐,“师爷林,毛海峰有没有告诉你,这钱是怎么来的?”

  “毛头领……”异常冷静的语气,令师爷林感到有些不妙,“他说,这是从四月十五日至今,得来的钱。”

  “怎么得来的啊?”

  “就是……就是作战时……”

  “搜刮来的吧!”

  王红叶猛地站起来,将手中的铜钱随便地丢到地上,“从平民百姓家里抢来的,从富豪乡绅那威胁来的。谁知道,也许根本不需要说那么多废话,直接把人杀了,财产据为己有。倭寇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作战,他是在和谁作战啊?”她继续说着,“败仗一场接着一场,人死了一个又一个,我们的士兵,被明国官兵杀死,被□□打死,被长矛刺穿,落败逃跑,俘虏斩首。他却从手无寸铁的百姓那里抢夺来大笔的财富,还大方地给我们分红。这里的钱币,首饰,这价值二万两银子的财富,沾着我们的血,沾着平民的血,就是没有沾他毛海峰的血!”

  “……”

  无话,四周是死一般的沉默,而这沉默本身就是一个答案,证实了她的猜想。王红叶的脸上,愤怒的表情前所未有,双眉紧蹙,目光锐利似箭,环顾围成一圈的水手,所到之处,人们低下头,脸上的笑容黯淡了下来,恐惧地别过双眼,不敢与那目光接触。

  “王小姐,那……”师爷林终于开口,“那我们,怎么处理这……这些钱?”

  “みな海に投げ込む。”

  她说,“全部丢到海里。毛海峰的钱,我一分都不想要。”

  这一句话,打破了宁静。围观的水手们瞬间嘈杂起来,讨论着,叫喊着。汉语和日语交杂在一起,虽然一个字也听不清,但其中的愤怒却是一览无余。王红叶面无表情地望着面前的人,他们没有一个敢回看她,但是一瞥之中,便以说明情绪。

  真吵。她想,真是吵闹,让人心烦。

  “你们听着!静かに!”

  她大叫一声,水手们服从命令静了下来,但是不满的目光依旧不时掠过。

  “你们加入我的队伍时,我就很明确地说了:不准伤害平民,不准抢夺平民的财产。这一点你们还记得吗?”

  “……”没有人回答。

  “我知道,你们中有的人上了战场,跟着别的头领,或许会趁着机会抢夺钱财,这事我不计较。”她继续说,“还有的人杀了平民,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我也只有不做处理。”

  “但是,希望各位记好。我们的唯一攻击目标是军队,我们只会袭击兵库,并且得到的物资也都直接销毁。我们只会杀死士兵,因为牺牲生命保卫国土是他们的义务。我们不是强盗,不是像某些队伍那样的乌合之众,我们不伤害平民,也不要平民的财产做战利品。我们有我们自己的财产收入,贩货赚到的钱比抢劫更多,风险也更小,你们跟我走到现在,也知道其中道理。为什么还要接受别人给予我们的不义之财?”

  依旧安静。

  “把它们扔到海里,这是船长下的命令,照做吧。”

  她转身,正准备离开,突然又停下脚步,“当然,我不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人。分红我会补偿给你们,从我自己的财产中拿出来。虽然可能得等我们返回日本之后才能给出,但是会更多。总数五万两银子,保底可以拿到二十五两,你们觉得呢?”

  依旧是沉默。

  她也不再理会,向着船舱走去。

  最后,二副酒井次郎带头走上前,招呼着其他人搬起箱子,正准备遵照王红叶的吩咐将这巨大的财产丢入海中,但是师爷林却摆手阻止了他们的行动,快步追上离开的王红叶。

  “那个,红叶小姐。这样会不会……”

  “怎么?”

  王红叶继续走路,根本不看他一眼,“你对我的命令有意见?”

  “不,只是,我担心……毛头领可能会——”

  “这不是你应该担心的问题,师爷林。不必去管这些事情。我会跟他谈的。”她打断对方的话,“你告诉他们,今晚的事情不要对别人提起,免得无端生事。”

  “是。”

  “很好,去把酒井叫过来。”

  师爷林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王红叶的表情已经说明了,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他只得执行命令,去找站在舷边指挥着倾倒无价财宝的二副。

  海面上传来几下沉重的水花溅起的声音。酒井次郎走来,她用日语吩咐了几句话,后者点了点头,再次走开。而她,也转身继续走着,朝舱口走去。

  保密是不可能的,这么多人看着,难保谁不会多口向别人说起。但是王红叶也不关心这事,总数四万两银子的分红明显是想收买,好让自己这一方在长沙登陆战时多出力气送死。她拒绝了银子,也就是拒绝了毛海峰的要求,双方关系一直不好,上一次的冲突更是火上浇油,至于这次,消息传开,就已经可被视为公开决裂。还谈什么,十条船,五条船,她现在决定,连一条船也不出。她要单方面退出这场战争,彻底和毛海峰断绝关系。

  “无所谓,我早就不想看到他了。”王红叶又开始自言自语,“反正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要他给我的钱,那是从平民身上抢来的赃款黑钱。我可不是向他那样的倭寇。”

  “唉,父亲,你也不是。”她叹了口气,掀起通向船舱的门,“你从来就不是倭寇。”

  她走下楼梯,身后响起酒井次郎响亮的吆喝声,传达船长的命令。

  甲板上的水手忙碌起来,王红叶走下楼梯,步入黑暗。

  眼下,比起毛海峰,她还有更多的烦心事要处理。刚才甲板上的情景历历在目,沉默的众人,那带着愤怒的眼神,纵使多出一万两银子的补偿也无法化解的尴尬,在她的心中本该留下更加深刻的印象。但是太多的烦心事,失利的战争,令人厌恶的毛海峰,对父亲的回忆,对爱人的思念,她要考虑的东西太多太多,她现在感觉好累。

  还有唐青鸾。hτTΡδ://WωW.sndswx.com/

  她走到牢房门口,内里依旧是拷打声,叱骂声。她推开房门,沉闷的空气中混杂着血腥味。两名看守在卖力地折磨着被绑缚的囚徒。

  “停下。”

  王红叶示意,看守停止动作,“她说什么了吗?”

  “没有,一句话都没说。”

  “好。”她点点头,“把她放下,去休息吧。今天就这样了。”

  看守照着命令做了,离开,关上门。现在,牢房中又只剩下王红叶和唐青鸾两个人了。

  走近。

  唐青鸾低声喘着气,脸上,身上,手臂四肢又新添了不少伤痕。汗水混杂着血液流淌,沾湿了衣服。然而衣服虽然破烂,却依旧可以遮蔽身体,这是她的要求:怎样折磨都可以,但不能够衣不蔽体。

  “喂,你感觉怎么样?”

  她弯下腰,蹲下来,短裙下摆再次被提起,唐青鸾又瞥了一眼,但王红叶已经不想再理会,“能不能跟我说会话,和军队情报什么的无关,单纯只是聊一聊。”

  “……”

  沉默呀,白眼呀,都和甲板上那些水手一模一样。唐青鸾,你就别再让我心烦了。

  “真的不能?”

  终于算是有了回应。青鸾摇了摇头。

  “好吧,只是……若你有话讲,最好快点说。”

  她重新站起来,“因为你对我,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我准备离开,继续留在这里,继续打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

  “我已经命令下达了命令,收拾绳索,吊起舷板,整理帆布。明天就要升锚启航,回日本。这是你活着的最后一晚了,明天清晨,太阳升起之时,你就要被当众处决。像那些士兵一样,斩首,我会亲自行刑。”

  “……”

  “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

  “好吧,唐青鸾。晚安。”

  她走了。

  晚安,可即便如此。回到自己的舱房,王红叶躺在吊床上,根本无法入睡。太多太多的事情回绕在她的脑海间,太多的烦心事了,唉,真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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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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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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