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大,我别无去处,最终还是带着无逸回了淳源山。
仍是那位年迈的师弟前来开门,搭把手替我将重伤昏迷的无逸扶进门中。
师父这回不在八角塔了,听师弟说,师父把青芜带回来,就一直待在三大殿后的十五号道法房里。
淳源山的道法房不止一座,却是有二十八座,分列成玄阵,对应天上二十八星宿,以借天地灵气浩养人心。
十五号道法房位于西方,对应奎宿。
我们推开十五号的大门,却只见殿内道幡静挂,四下空无一人。师弟很纳闷,急急解释:“昨日我眼看着师尊进了这门中,至今未见出来,怎么会……”
我不露声色,把无逸交给他,独自走到殿墙中央垂挂的重幡之前,扣指念出咒诀,长幡一扬,幡后的殿墙上赫然出现一条通道。
这条通道原是淳源山的秘密,许是作为危难时的最后退路吧,先祖们考虑到仙门俗事繁杂,若有朝一日大难临头,有这么一条退路,不至于像府云洞那样轻易就惨遭灭门。
既然是秘密,原本只有师尊云中真人一人知道的。
是昨日往天界接青芜之前,师父顾虑到云归的安全,将他安顿在此处,所以我才会知道这么一个地方。
我们前后穿过甬道,甬道延伸至地下,曲径通深,越往内走便越发觉得寒冷。
大约走了半柱香时间,先见到一扇小门,石壁上有窗,窗内有火光,我踮脚透过窗隙往里看,见得里面是我们从前住的习舍模样,由远及近,一床一桌一草垫,我的师弟云归正躺在那张简小的床上。
见他无碍,我们未作停留,再往前走了数十步,进入一片冰天雪地的洞窟。
这洞窟有淳源山讲经堂的殿堂大,凌凌的冰晶悬挂在头顶,莹莹的积雪遍撒成池,明珠镶嵌在冰层中,透过冰层散出璀璨的光,映照着小小世界豁然开朗。
青衣白发的云中真人席地而坐,身周厚雪堆积,恍然一见,真如坐云端。
许青芜安静躺在一方高台之上,双目相阖,身上仍是百年前那件水蓝道袍。
听到声响,师父投来目光。我心里却满是高台上那具尸体,只见这一眼,就再挪不开眼睛。
我直冲过去,紧紧抱住他。
许青芜冰凉的尸体在这极寒的洞窟里显得愈发冰寒,触及肌肤的刹那,我竟抑制不住地打颤。
没有多余的话,在这寒冷的世界里,一切都是寂静的。
不知过了多久,我就这样静静拥抱着他,直到胸膛一片湿冷。
再回过神来时,师弟已不知何时默默退去,师父正好心替无逸疗伤,见我起身,分神冲我笑道:
“这倒是只漂亮的小狐狸!”
我嘴巴一瘪,苦着脸说:“师父!青芜他死了!”
云中真人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我的意思。
——我这个死,就是字面上的含义。他真的死去了。
从前我一直不愿接受他已经离开的事实,一直盼望着,或者说固执地相信着,总有一天我会得到那颗叫“殊回丹”的神药,从这天地间抓回、抢回、夺回他的神识!我一直期待,只要我长久地活下去,总有一天能见到一个鲜活的许青芜!
为此我一直执着地等待着,我做仙,做“狗”,做“刀”,没有灵魂地苟活着!
可是紫垣帝君他轻易地就让我的期待幻灭,简单地就剥夺了我“委曲求全”的意义。
世上再也不会有殊回丹了,就算有,也不会落到我许荧月手里。
他说:“我不想让许青芜活。”
就这一句,原来许青芜早已经永远地死去。
云中真人这下真不知该怎样安慰我了,他在冰雪中张开双臂,我微微一顿,随即朝他扑去,扑进他怀里。
这时候,其实我自己也明白,所有的话都无法安慰我。
他不能像紫垣帝君那样事不关己地说一句“死者已矣”。
他也不能抚着我的脖颈,虚伪地说一句“没关系,你还有我啊”。
因为他和我一样痛失至亲,一样逃避地自我欺骗“没有死者,不能已矣”。他也最清楚,这一百年支撑我在天界活下去的信念,就是从前他种在我心里的那颗希望——许青芜有机会复生的希望。
我这一百年能从“杀死小芜”的愧疚和自责的阴影中走出来,就是因着这颗希望。
——而今这希望破灭了。
——未来继续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或许也会在心中替我这样叩问吧?
半晌,他说:“没有什么是一定的,只有你接受,他才死了。”
我问:“若我不接受,难道他能活吗?”
他并不正面回答,却说:“我聚气凝结的这冰窟,到底不比玄玉冰心床的神力,长此下去,青芜的血肉恐怕会逐渐腐败。”
我沉默着。
“我曾听说西方昆仑山有宝物殊颜草,食之可使人容颜不老,有驻颜养肤的功效。虽不至于像玄玉冰心床那般厉害,可加上这冰窟保存肉身,或许值得一试。”
我灵光一现,惊喜想到,小狐狸曾经盗得的两宝中,有一宝不正是殊颜草?
正好派上用场!
如此一说,云中真人却摇头,叹息道:
“这正是为难之处。殊颜草珍贵便珍贵在它甚娇气,必须要新鲜服用才有疗效,采之超过一日,便神力尽失,与普通杂草并无分别。”
我蹙起眉头。
“再者,它不可永葆青春不腐,须得年年取食,年年更换,坚持不懈。许青芜一年不醒来,就得你一年以身涉险替他吊着命。”
我的眉紧成了一个川字。
师父早说了,殊颜草不比冰心床,还不知神效如何,我们取它也不过一试。
我心中透亮,明白这并不是一个救命的法子,只是师父为我活下去重找了个借口。
年年取食,年年更换。许青芜一万三千年不醒来,我便要一万三千年活着,为他取一万三千年的药。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我,所以他为我指了一条路——不论怎样,要活,不要死。
人也是,妖也是,心也是。
这一切,我心中一清二楚,明明白白,可我还是决定夜闯昆仑山。
只要有一线留住许青芜的希望,我就不会退缩,一定要全力以赴试一试!
别说是昆仑山的殊颜草,就是天刑台的青锁,灵德府的玉牌,紫垣宫的殿前烛,我都会偷来,碾碎了,嚼蓉了,亲手喂到他嘴里!
若是殊颜草没有用,我还会找其他的药,世间之大,多少奇花异草,绝世珍宝!我就一家家地去问,一家家地去求,实在不行,打上天去,遇神杀神,抢了他紫垣宫的冰心床又能如何!
我反而感激师父点醒了我。
什么情啊爱啊?为一个没长心的坏人伤情伤神、一蹶不振,丢不丢脸?
人需要有信念,有信念才有活下去的动力,才有战胜一切的勇气。
许青芜就是我的信念。
动身之前,我同云中真人将无逸安顿好,再一个人去冰雪洞窟陪许青芜坐了半日。
像从前每次看他那样,我坐在他身旁,替他整理原本就很规整的衣服,捋顺原本就很平顺的鬓发。hτTΡδ://WωW.sndswx.com/
我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半日,很多很多话。
我说:“许青芜,你可真没良心。一睡就是一百年,害我们都替你担心!”
我说:“青芜你难道不会想我吗?从前我便是磕了碰了你也紧张,如今我被人欺负,浑身是伤,你连过问也不过问一句。”
我说:“都怪你!不好好看着我!”
“你知不知道,有个很坏很坏的人,他学着你的样子接近我,他对我嘘寒问暖,假装爱上了我。”
“他会说,‘阿青,不痛不痛哦’,‘阿青,我们回家吧’。”
“他会捡了碎落的桃花枝化成钗,替我插在发间。”
“他会霸道地抓过我的手,不由分说替我疗伤。”
“他会为了保护我,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陪我一路打闹,逗乐,在关键的时刻挡在我身前。”
“他会在我陪你说话时,静静地站在我看不见的角落等待,看着我开心地笑,又伤心地流泪。”
“他会带我去看幻丽的花海,清媚的月亮,为我织一个虚幻的梦。”
“他会永远都站在那棵桃花树下等我,微风一吹,桃花簌簌落了他一肩。他走向我时,身后站过的原处,默默堆积了一小圈桃花瓣。”
“我以为这样就是他爱我了。”
“可这些都不是他。他装得好像。”
“像到连我也分辨不清真假,一头陷了进去。”
“这全都怪你!”
“都怪你不好好活着,陪在我身边敲打我、警醒我,才给他钻了空子!”
“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我被他欺负得好惨,你不会心疼吗?”
他惨白的脸近在咫尺,毫无血色,是人死了好久之后,一眼得见的阴白之态。
我同死亡争了他百年,争来争去,争到今天。
我不会认输。
手覆上他的脸,我闭上眼睛,抚过他的眉,他的眼,触感冰凉,却依然是记忆中的面貌。一瞬间,所有委屈全都释怀。
——他还在。
那么一切都值得。
我说:“我不是爱他,只是乱花迷眼,情障惑心,一时糊涂。”
这偌大的冰窟中无人回应,也不知是在跟谁说。
深吸一口气,起身,向外走去。走到洞口时,习惯性地去擦眼泪,却蓦然发现,这回我竟没有哭。
是啊!我已经不同于一百年前了。
我的爱人躺在身后冰窟中,他在等我取回仙草救命。我不能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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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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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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