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云翻涌着重叠而来,裹挟着大气层已渐冰冷的水汽,凝结成乌云遍布在京都的上空,遮盖了整座城市。
当源赖光从修学院醒来。
秋雨不可避免的又下来了。
捏了捏酸涩的眼角,起床收拾将窗帘拉开,然后拿起手机看了眼。
屏幕上是御药袋茶音的留言。
[最近的工作情况吗?]
[我被分到了一个科教频道,目前的工作是做节目策划案,说起来也不累,而且因为您没有职场中的打压。]
[要说最近有没有外出任务,手上的科教频道倒是有任何要求,过几天组内打算去水族馆拍摄相关的素材。]
“水族馆吗。”
源赖光看着屏幕低语了句。
随后他回知道了,这是他昨晚给御药袋的留言,今天早上才被回复。
不过什么时候都一样。
都不会耽误他预想的计划。
昨天晚上开车到北区找咲初小藤吃了顿饭,其实他挺想留宿的,不过清水阿婆还在公寓里的确不是太好。
至于半夜再出去开酒店。
或者在旁边自己的公寓睡觉...
这就是为了留宿而留宿了。
“卖鞋的村上家?”
瑞穗町、村上家、在卖鞋。
基本要素都集齐了,得到信息就很容易,适量的信息是成功的前提。
刚起床后的源赖光思虑片刻,再次拿起了手机,找到号码之后便拨了出去,打开免提后直接去了洗漱间。
电话拨通的很快。
可能是对方正在用手机,也可能是对方在意,盲音三秒后便接通了。
“早上好,永山桑。”
“源先生您好。”
“有件事需要永山桑去办,你先来京都大学修学院找我,然后需要你开车去趟乡下,买回来一栋旧式房子。”
“那我现在就去找您。”
“嗯,我昨天已经给古城桑打过电话,你可以先顺道去接他,顺便准备好有关资料,再来我这里拿样东西。”
“请源先生放心。”
“这件事就拜托你们了。”
源赖光将手机从耳边挪开,率先挂断了电话,然后望向窗外的飘雨。
天空呈现出迷人的雾霭蓝。
应该是阳光还不错,本应是湛蓝色的天空,却被厚重的乌云所笼罩。
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窗边,源赖光微微有些出神,窗户缝隙的风略带着腥味,但闻了之后却让人很清醒。
他不太喜欢这种天气,却愿意多呼吸几下,当作是刚起床时的醒困。
直到手机铃声的再次响起。
这两天打的电话的确有些多了。
“铃铃铃——”
手机铃声还在持续的响着。
在桌面震动着挪着。
源赖光叹了口气拿起了手机,看了眼联系人的备注名称,只是稍微挑了挑眉后便接通了打来的电话。
电话才刚接通。
就传来了有些焦躁的熟悉声音。
“赖光赖光!这次可就靠你了!”
源赖光听出了他语气的焦虑,有些诧异的问道:“是碰上什么事了吗?”
“不是,之前不是跟你说,帮忙假扮下我表妹的男朋友吗?你不会已经忘了吧?现在可是你出场的时候了!”
话筒那边的河谷正英喘着剧烈的粗气,像是刚刚才运动完一样,但跟他说话的时候能听出来充满了焦急。
“假扮男朋友,今天吗?”
“不,一周后,我是提前告诉你。”
“你确定我去可以吗?”
“走个过场,也没什么,很快的。”
源赖光捏着手机有些迟疑,假扮男朋友这种事其实可以,但关键是对方父母不认识就算了,连假女朋友都没见过,这多少有点过分了吧。
毕竟到时候人家父母问起来,自己连女方的生日都不知道,更别提平常的喜好,实在太容易就被拆穿了。
但之前已经答应了河谷正英,违约并不是他的本性,人的堕落就是从违背自己内心的原则开始,所以他只是有些迟疑,倒也不是不愿意帮忙。
“你妹妹具体长什么样我也从来没见过,要是到时候被拆穿的话,河谷君你还是提前要有個心理准备为好。”
源赖光还是比较慎重的说道。
然而话筒对面的河谷正英却不怎么在意,反而听他答应下来了大喜过望,只凭声音都听出来他拍着胸口。
“放心吧!”
“我那个表妹不爱说话,连我姑母都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你到时候瞎说就行,就算出纰漏了也跟咱们无关!”
“反正被发现了也是活该!”
源赖光闻言有些无语。
还从未见过作为兄长的能对自家妹妹有这么大的怨气,那孩子是小时候经常欺负河谷正英还是拿有把柄?
只听河谷正英的语气。
她那妹妹要是被发现了反而是皆大欢喜,恨不得现在就被拆穿,然后让他嘴里的姑母好好教训他的妹妹。
不过这些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也就是因为人情走个过场。
所以刚才的迟疑归迟疑,既然没有什么负担,他也就直接答应下来。
“嗯,那你给我发时间,以及见面的具体地址,另外需不需要展露财力之类的,把注意事项都给我发来吧。”
“不用不用,你想怎么表现就怎么表现,要是能让我表妹吃瘪更好,反正姑母应该是不介意你大男子主义。”
河谷正英的话让源赖光想起来。
上次对方在求助自己时,好像就说过女方家里很传统,特别要求是武家血脉,那肯定家庭模式就是如此。
这样的确对大男子主义很包容。
源赖光思绪翻飞了下,并没有过多迟疑,只是声线平稳的开口说道:
“那我到时候就不太约束了。”
“只要你能去那就行!为了避免我这次被暴打!这件事就拜托你了啊!”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
最终他在河谷正英开启老奶奶模式的唠叨中挂断了电话,顺手将昨天只剩缝隙的窗户拉紧了些避免扫雨。
源赖光看向手机屏幕。
现在是早上九点钟。
差不多也到了见面的时间。
洗漱后换了身得体的衣服,源赖光出门前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郑重的把伞带上了,这是新买的黑色雨伞。
拿钥匙,推开门,带垃圾下楼。
细致的雨丝在空中盘旋飞舞,落叶被短时间内积蓄的水流冲入旁边的水渠,顺着哗哗的流水飘入排水口。
源赖光撑开伞步入雨中。
冷意随风灌入微张的袖口之内。
“呼——”
气息吐出后凝结成了白雾。
哪怕很快就消失。
但也无法否认越来越冷了。
直到钻入温暖的车内,才暂时隔绝了冷意,周围也霎时间寂静下来。
嗡嗡嗡——
沉闷的引擎声响起。
前排的灯光自动亮起,在细雨中探索着方向,轮胎带起片片的水流。
直至消失在校园里。
朝着导航的地方出发。
他今天和神谷圣子有场约定。
岚山是京都府的著名观光地,以秋季赏和春季赏樱而知名,每年都有大批游客,知名度不下于清水寺。
而岚山在桂川的右岸,属于西京区,而河对岸属于右京区的地区则名为嵯峨野,可以说是横跨了两区。
今天源赖光要去的不是岚山。
而是位于桂川河左岸的嵯峨林。
嵯峨野竹林同样不凡,以气氛典雅而闻名,这里常年游客来往不绝。
但今天下了雨。
再加上是工作日的原因,观赏的人非常少,只有零零散散的游客。
更何况源赖光才刚下车。
就有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撑着伞走过来,俯下身为他主动遮挡雨水,脸上也都带着毕恭毕敬的表情。
“请问是源先生吗?”
“是我。”
“请您走这边的通道。”
源赖光见状心里其实并无波澜。
只是拿上了自己的雨伞。
然后跟上了他们指引的脚步。
在差不多真正的走入嵯峨野竹林的时候,几个人又就此退下,只是告诉源赖光一直朝前走就能到目的地。
因此他便撑起了自己带着的伞。
源赖光并没有急着走。
反而抬起头仔细看起了周围高耸入云的竹林,目光展望过去眼帘中尽是墨绿,耳边的声音同样悦耳动听。
成千上万的墨绿竹节伫立,细雨打在竹叶上发出簌簌的声音,幽静中又带着闹意,听着却令人无比安心。
有些竹叶不堪重负。
被细密如丝的雨滴打落下来。
飘飘转转落在他的脚边。
幽静而又惹人注意。
尽情的展示着娇嫩的墨绿色泽。
源赖光想起了古人的雅事。
而探幽便是这种幽深僻静之地。
当然要是游客多了,恐怕就没这氛围了,今天倒是挑了个好天气。
源赖光在静谧的环境里前行。
脚步时而会带起已经斑驳青石板上的积水,而伞檐同样在滴水,身躯同样感受着竹林这幽深清冷的微风。
直到复行了大概数百步。
终于在两侧高耸的竹林前见到了光明,走出竹林后是一片矮林,而在前方不远处还有着处不大的人工湖。
湖边有着座木制探桥,桥身扎根在水中,并没有跨越整座人工湖。
只是往湖中央近了些而已。
而木桥最前方有道熟悉的人影。
源赖光微眯了下眼睛,望着细密雨丝中模糊的人影,撑着伞边走了过去,踏上了这座向水中探去的木桥。
嘎吱——
嘎吱——
似乎是被湖水浸泡久了,在木桥上面的铆钉都有些生锈,等到他踏足上去时,更是发出了腐朽的声音。
而桥头的身影闻声微动了下。
同样撑着手中的雨伞转过身来。
幽怜的招呼声也传入耳中。
“上午好,源专务。”
“神谷小姐。”
源赖光看着眼前的女人点头。
可仔细打量了对方后。
他的目光中却露出了惊艳之色。
今日的神谷圣子并未穿礼裙,反而穿了件黑底和服,上面绣着祥云与红鸟的图案,意境幽然又极具美感。
腰间绑了深棕色带结,系绳则是金色的麦穗状丝线,脚上也穿着纯白色的足袜,踏着夹起拇指间的木屐。
脸颊的妆容并不重,只是将黑褐色的发丝挽在耳侧,幽黑的漂亮眼睛狭长微张,同时抿着深红色的薄唇。
平缓的和服领口紧闭,瞧不见当初的深壑,但锁骨之上清白的皮肤很晃人眼,跟发丝形成了反差的美感。
最让源赖光感到惊艳的是。
神谷圣子的右耳边还插了三朵小巧玲珑的花朵,分别有橙白黄三种颜色,可无论怎么看都不觉得俗气。
反而有种静坐幽草屋而身边有着山中美人相伴研墨的独特感觉。
简直宛如古代美人走出了画卷。
哪怕是自诩为游走在漂亮女孩扎根聚集专业的品茶大师源赖光。
都由衷的感觉到了一种美。
所以源赖光用欣赏的目光看向她的眼睛,颇有些好奇的问道:“神谷小姐今天是出席什么重要活动了吗?”
“难道见源专务就不重要?”
神谷圣子抿着唇瓣笑问道。
她手里同样拿着伞,只不过跟现代工艺伞不同,是把竹制的油纸伞。
只是稍稍抬起伞檐望去。
就发现油纸伞上面刻画着许多颜色各异的鸟类和走禽,泛黄的竹制伞柄在反光下也散发出了温润的光泽。
估计没个几十万拿不下来。ΗtτPS://Www.sndswx.com/
“差点以为我是来约会的了。”源赖光收敛眼中的惊艳,笑呵呵的说道。
他虽然经常图人家身子。
但也不至于就被这所迷惑。
越漂亮的女人越会说谎,这是一个漂亮女人的忠告,所以就该打起十二分注意力,不被外表所简单迷惑。
“只是开个玩笑,今天参加了本家小辈的冠礼,所以就穿的隆重了些。”
神谷圣子清白的脸颊上绽放出了笑容,轻握着手中的油纸伞,犹如小女孩一般在源赖光面前慢慢转了圈。
“漂亮吗?”
她抬手轻掩唇瓣问道。
按理说他该晃神。
可源赖光却打起了警惕。
“神谷小姐本来就漂亮,再让我赘言几句的话,被迷上恐怕也有可能。”
他撑着伞奉上了不走心的称赞。
“那真是我的荣幸。”
神谷圣子似乎没有察觉,仍然站在探桥边缘,微微向他行了个礼节。
只是她才刚刚被夸过。
耳边又响起源赖光可惜的声音。
“但我想神谷小姐的身边也不乏追求者,而我这个人又比较清醒,所以还是把这份美留在心里欣赏就好了。”
这话说的也挺漂亮。
既能保留一定的距离,不让对方认为自己被迷上,又能赞美对方的漂亮,可谓是进可攻退可守的话术。
他现在也是越来越会说了。
这要归功于这几个月以来的成长经历,果然是实践才能见真知,理论知识学的再多也不过纸上谈兵罢了。
这是源大师的自我总结。
“源专务都是这样骗小女生的吗?”
神谷圣子笑吟吟的看着他。
她只是在开个玩笑。
可源赖光闻言后脸上的表情却严肃起来,摸着下巴仔细想了想,沉吟了片刻后用一种认真的语气说道:
“如果神谷小姐是小女生,如果莪也是这想法,如果真的能骗到的话。”
“那还说不定真栽您手里了。”
神谷圣子攥着手里的油纸伞,站在原地怔然了片刻,随后有些幽怜般的叹息道:“要是再年轻些就好了。”
叹息声随着言语响起。
她的模样真是让人我见犹怜。
仿佛尤待闺阁中等待心上人归来的少女,独坐庭中一二十载,待良人归来后自己却已经失去了青春年华。
与往常的强势完全不同。
不管是今天较为温柔典雅的幽美妆容,还是鹅颈之上的插花,都让她一改往日的风格成了小女人的模样。
让人有种想要呵护的感觉。
甚至都想捧在手心里,当作蒙尘珠玉擦拭,紧贴于身心最温暖之地。
可源赖光却很快清醒了过来。
眼底也闪过了警惕之色。
心里也忍不住开始腹诽了起来。
你也茶的狠呐!
比你那同胞的妹妹都厉害。
还说什么年龄大了?
这绿茶老了。
那不直接就成黑茶了!
果然是近茶者茶!
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好女人!
“话说回今天源专务找我,应该是有有意向,和我再讨论下业务的吧。”
就在源赖光心中腹诽,更加警惕的时候,神谷圣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的脸上虽然仍旧带着笑意。
说话的语气却比刚才正经了些。
很明显是打算谈正事了。
说到这他也想起了此行目的,转念间思想了想,神色重新平静下来。
“当然。”
源赖光肯定了对方的想法,但笑了笑却变了话题,用温煦的声音笑问道:“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件小事。”
“小事?”
神谷圣子眯起了狭长的眼睛。
她右手拇指摩挲着伞柄。
心思开始逐渐活跃了起来。
“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
源赖光无视她的目光,只是脸上仍旧带着得体的笑容,声音继续从喉间传出,自顾自的解释着原因:
“她和令妹也是很好的朋友,虽然上次令妹冒犯了我,但终究还是年纪小不懂事,再加上我那位朋友的央求之下,倒是觉得令妹的惩罚也够了。”
“没想到源专务还挺体贴人的。”
神谷圣子掩嘴轻笑着道。
“倒也没有,只是跟小孩子置气有些太傻,我不至于这点风度都没有。”
“可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越是年龄小越该严教,用以矫正她的三观,要不然以后还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端。”
“但孩子天性总有不好的一面。”
“那只能说我和源专务的家教方式不同吧,您可能更善于培养孩子的天性,但神谷家却怕孩子会随意闯祸。”
“可又有几个孩子不会闯祸呢?”
源赖光意味深长的反问道。
在二人的交谈中,神谷爱子俨然就是那个孩子,即便她已经和源赖光同岁,可这就是地位带来的差别。
要说可悲,倒也不算。
毕竟能被神谷圣子和源赖光这样的人当作讨论的中心,其实就已经超越了不知道多少同龄人的地位程度。
只是被当作筹码谈来谈去。
对神谷爱子本人肯定不太友好。
当然源赖光没想那么多。
他只是在完成自己的交易而已。
只是虚伪的交谈并不能产生实际意义,很明显两人都戴着面具,这层面具也很快就被核心利益所撕破了。
神谷圣子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只是没有刚才那般幽美,就连说话的语气都随着身旁的秋雨低了几摄氏度。
“所以源专务是在指教我吗?”
她握着油纸伞的手紧了些。
“指教谈不上。”源赖光摇了摇头又出声说道:“只是稍加建议下而已。”
神谷圣子已经收敛了笑容。
眼神深邃的和他对视着。
倒是更像之前清冷的幽莲了。
似乎是想要弄清楚源赖光说这的意图,可看了许久也没痕迹,最后也只能微眯着狭长的眼眸斟酌起语言。
几秒后她终于红唇微微开阖。
“神谷家的女儿有失体统,这件事在京都已经传开了,家母已经去世多年,我这个长姐也应该担起母亲的责任,所以对弟弟妹妹也就严厉了些。”
“毕竟舍妹也不小了,早就已经过了冠礼,她也该为冲撞源专务的事情负起责任,这是成年人必有的觉悟。”
“不过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稍微纵容些那孩子,把手机之类的联络工具归还给她,也好跟朋友联系。”
神谷圣子的意思很明显。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但也愿意卖给他这个面子。
只是源赖光的面子,再加上今天要谈的生意,就只是值一部手机吗?
原来你就是这么求我办事的。
“神谷小姐考虑的很周到,但还是对那孩子严厉了些吧,毕竟还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不该每天困在家里吧?”
源赖光没有提生意的事,脸上也并无怒意,只是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可神谷圣子却捏了捏伞柄,看向源赖光在细雨中的笑脸,轻声开口问道:“源专务是在质疑神谷家的家教?”
源赖光闻言摇了摇头。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神谷小姐。”
“我很尊重每个家庭的家风。”
“但毕竟我不是神谷家的人,要说冒犯我的话,也该我来参与下对她的惩罚才对,而不是神谷小姐自己来。”
“而且神谷爱子是个女孩,与其把她当作提线木偶玩弄,不如让她在仅剩不多的青春里面再放肆的玩一玩。”
“毕竟青春也没多久时间了。”
这句话他刻意压低了些声音。
其中蕴含着不同的语意。
随后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源赖光撑着伞微转身体,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水汽,看了眼脚下这座木制探桥,这是没有护栏和扶手的。
旁边没有水深标识牌。
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多深。
“所以您是要指点神谷家的家教。”
神谷圣子似是而非的点点头。
源赖光有些无奈的笑道:“神谷小姐硬要这么认为的话也可以吧。”
他并没有转身去看神谷圣子。
可略显平静的声音仍然在继续:
“毕竟就上次的事来说,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但神谷小姐以家教之名不让我过问,是否多少有些失礼了?”
“而且所谓家教,就是为了只匡正家风,可以不顾及其他人的感受吗?”
“还是说神谷小姐觉得我脾气比较好,就能不用过问我的想法,亦或是神谷家势大,不允许别人发出质疑?”
源赖光接连的三个质问。
已经可以说是撕破脸皮了。
而且还扣了好几顶帽子,别管究竟对不对,先扣上那就是自己对了。
毕竟对于这朵黑茶来说。
之前她的做法的确就是没顾及自己的感受,而且还拿神谷家的名头来压自己,也让源赖光有些郁气凝结。
如果说他只是个小人物也罢了。
可他同样是京都的执剑者。
即便这柄剑并没对方的锋利。
也不至于就怕了对方,亦或者就这么忍着,非得给自己平添烦恼。
那没有必要。
也不是源赖光的性格。
再者说即便令对方厌恶,源赖光也有站得住脚的理由,哪怕是跟神谷家对上,起码也不会被群起而攻之。
更何况这只是件小事。
源赖光不认为对方现在有求于自己的时候会因为这种小事而翻脸。
利益的重量。
大多数时要比颜面重要。
事实上也如同源赖光的猜想。
神谷圣子虽然听了之后眼底浮现了层阴暗,却也没发脾气,只是捏着手中的油纸伞沉默的伫立在了原地。
过了大概十几秒的时间。
她捏着油纸伞的手指松了些。
白底鸟纹的和服底摆随着湖风飘起了些,耳鬓旁的三朵花也是,不同颜色的花瓣飘落在了急流的湖面上。
最后她向源赖光微微躬身。
好听的声音随凉风飘入耳中。
“这点我有欠考虑。”
“于这件事上真是失礼了,但舍妹错便是错了,作为神谷家的长女,我代她向您再次致歉,至于其他事情...”
“有下次的话会变更处理的。”
她的话才刚说完。
源赖光又忽然转过身来。
黑伞随身体同样旋转。
存留在伞布上的水滴也跟着身体的惯性甩出,有几滴还溅射到了神谷圣子的身上,令后者顿时眼皮狂跳。
而他却有些得寸进尺的继续道:
“可限制自由就对么,据我所知家长对孩子的严厉教育大多数都会适得其反,所谓叛逆期也是这样的原因。”
“再者说了,人最好的管教从来都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即便受到高压暂时屈服,心里依旧有着不忿之意。”
“对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来说,限制自由和严厉管教,让她连朋友都交不到,怎么看似乎都有些太残忍了。”
他的声音仍旧平缓。
可就刚才的动作和言语而言。
的确是有些太不客气了。
“源专务说的都很对,这些我都铭记于心了,请问您还有其他指教吗?”
神谷圣子终于冷笑了声。
“我只是想说你能管教的了她一段时间而已,却不可能管教她一辈子。”
源赖光说完这句话,将手中的黑伞抬起了些,脚步往前走到神谷圣子的面前站定,已经进到了她的伞中。
如果论两张脸的直线距离。
大概只有将近七八厘米的模样。
并且源赖光仍旧不满足。
身体微微向前往神谷圣子探去。
这突然的靠近,再加上这种危险的动作,让神谷圣子下意识的退了半步,但还是保持着镇定停了下来。
直到源赖光的脸稍侧了下,平行着停留在了她的耳边,并没有想象中额外的动作,她才稍微动安下了心。
只是下一刻。
源赖光的嘴唇靠近她的耳畔。
几乎就要触碰而上。
炙热的鼻息在清冷的天气中更加能让女性的身体加速升温。
哪怕是神谷圣子也不例外。
她有种想要推开对方的冲动,因为这座探桥没有护栏,而且源赖光的身体消瘦,她觉得自己也能够推动。
只需要轻轻一推。
就能令让她炙热的鼻息消失。
也能惩罚面前这个青年。
让他立时掉进冰冷的湖水里,看着他焦急求救的可怜模样,甚至是大声求饶,来回敬刚才对自己的羞辱。
但神谷圣子还是按捺下了冲动。
特别是已经过去七八秒,他最终没有贴上后,她的身体也放松下来。
就算是让她感觉难受的炙热。
现在好像也有些逐渐适应起来。
甚至...
似乎还挺舒服的?
“神谷小姐。”
就在她思绪有些飘远,甚至有些享受这种感觉的时候,源赖光的声音再次传来,让她也同时回过了神。
“嗯?”
她貌似只能这样开口。
仿佛多说一个字。
就会很不舒服一般。
源赖光则是微微张开了嘴,嗅着鼻尖好闻的香气,更加贴近了她的耳朵,说出了犹如魔音一般的话语:
“你总有不在的时候吧?”
这句话最后一个字落地。
只是霎那间。
神谷圣子便身颤了下。
并不是因为源赖光这句话带有威胁的意思,也并不是她怕了,而是刚才对的说出这句话时所带来的热息。
和刚才炙热的鼻息不同。
这股从唇齿间吐出的热气。
宛如滚烫的岩浆浇灌到了她的身体上,让她清白的皮肤迅速变红,刚才那种难受又享受的感觉狂烈涌来。
她甚至觉得以刚才耳边的触感。
是源赖光的嘴碰到了她。
因为直到现在神谷圣子的左半边身体都还是酥麻的,哪怕她自己心里想要缓和似乎也无法阻止这种感觉。
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出现。
让从未感受到这种奇妙感觉的神谷圣子身体和思想都被炙热所禁锢。
直到源赖光撤回了身体。
她依旧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而源赖光则是撤回原地。
撑着手中的黑伞静静的看着她。
等到良久之后。
湖中的冷风拂过发烫的脸颊。
给她的身体迅速降温。
神谷圣子眼中恢复了色彩。
同时心头也被阴霾覆盖。
整个人的气质蓦然幽冷起来。
【神谷圣子讨厌度中等增加!】
【讨厌度已逆转为奖励!】
【请注意物品栏查收!】
模拟器的提示迅速在眼帘出现。
但源赖光却没去查看。
只是缄默着望向神谷圣子。
在女人漂亮的脸颊上他没看到任何表情,当然他自己也很平静,只是默默等待着女人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任由雨滴从伞檐扫到身上。
神谷圣子同样撑着伞,纯白足袜被雨水沾湿,脸上仍旧残留着红意。
沉默了大概一分钟之后。
她终于语气有些幽怨的开口道:
“不知道源专务关于关西国际机场的事,这次有些什么特别的看法吗?”
“那边的人都很好说话。”
源赖光闻言脸上露出了笑容。
“既然这样那就拜托了,至于舍妹的出行,等我回去之后就解开吧。”
神谷圣子点了点头回答道。
源赖光明白事情尘埃落定,面带微笑的说道:“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见他这副轻松写意的模样,神谷圣子不禁翻了个白眼,整个人又不禁叹了口气,微抬下颌朝着前方道:
“要去那边的村舍坐坐么,我有些渴了,源专务应该会体谅女士的吧?”
“我这个人最体谅女士了。”
源赖光又有心情打趣起来,仿佛刚才他什么都没干,笑呵呵的说道: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伞太小,都想跟不打同把伞了,毕竟看神谷小姐穿的不厚,要是着了风寒就不太好了。”
“我这把伞同样也不大。”
神谷圣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特别在伞这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但怎么听都有种幽怨的感觉。
“所以看来是没有机会了么。”
源赖光佯装惋惜的说道。
神谷圣子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只是绕过他朝岸边走去。
源赖光在原地怔了片刻,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也撑着伞跟了上去。
这片地方似乎没有游客。
也不知道是神谷圣子把这片地方清空了人还是今天的游客的确稀少。
源赖光觉得应该是前者。
离开探桥之后他跟着前方的神谷圣子走向竹林边的草屋,草屋附近还有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伫立。
而神谷圣子走进草屋的廊庭,只是把木屐脱掉,然后跪坐在藤草编织的蒲团上,伸出手开始摆弄茶具。
源赖光走进草屋也脱了鞋。
收束起雨伞后随意摆放在地上。
然后也丝毫不客气的坐在了神谷圣子的对面,瞥了眼旁边的火炉,静静的看着对方将木陶茶具清洗干净。
临着竹林的草屋很是安静。
只有打在草上和竹林中的雨声。
除此之外还有烧柴的噼啪声。
在两人坐着的地方旁边,有座小型精致的炉子,底下烧着已经发红的柴火,上面则端坐了一盏紫砂陶壶。
“我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
神谷圣子低垂着眼眸,提起身旁的茶壶,开始向茶具倒着滚烫热水。
“请随意。”
源赖光盘膝端坐着。
“源专务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神谷圣子轻声问道。
“喜欢读书也算得上吗?”源赖光仔细思索了下,倒也认真的回答了她。
“当然了,喜欢读书的人,一般都很有才能,而且这份才能还很内敛。”
神谷圣子依旧低着头。
“可最近也不怎么看了。”
源赖光笑了笑,看着她用木夹将茶具在滚水中翻滚,感慨的说道:
“小时候总认为大人自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可等到真正长大了之后,才明白那也是被限制的自由。”
“我们都在生活这座牢笼里挣扎。”
神谷圣子适时的应了句。
源赖光点了点头,对她这句话表示认同,但思索片刻后又说道:
“除此之外还有怠懒,最近就是懒劲犯了,做什么事都感觉有心无力。”
“偶尔休息一下也好。”
神谷圣子又宽慰了句,完全没了之前的强势,只是将冲泡好的茶水推向了他,然后轻声道:“请用茶。”
“多谢。”
源赖光见状应了句。
然后就端起茶杯。
两人在沉默中对坐而饮。
“源专务已经有所婚配了吗?”
神谷圣子突然出声问道。
源赖光闻言怔了下,随即放下手中的杯子,脸上不禁又泛起了些笑意说道:“神谷小姐这话可让我多想了。”
“多想些什么?”
神谷圣子捧着茶杯目光闪烁。
“任何一个男人在被女性提及是否有婚配时,都会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或许这位提问的女性很喜欢自己。”
源赖光语气平缓的解释着。
事实也是这样。
在任何一个男性被问及类似的问题时,恐怕多少都会多想一些,而且这种问题也是绿茶的惯用招数了。
先是这样很容易造成误会的问。
然后再模棱两可的回答。
总之就是不承认自己喜欢你。
这招数有些太低级,他不认为神谷圣子会用,所以对方可能真在问。
当然源赖光也不吝惜回答。
在今天这场战争之中。
他都已经快把自己给赢麻了。
“所以源专务对我有兴趣吗?”
神谷圣子若有所思的下,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语气有些惋惜的说道:
“可惜我的年龄已经不小了,如果年轻的话,或许还有可能会考虑的。”
“不不不,神谷小姐并不老,换句发自内心的话来说,你现在的年龄其实对我更有吸引力,这并不是恭维。”
这句话的确不算是恭维。
先别提神谷圣子这张脸究竟有多大的魅力,只凭她手中掌握的那柄利剑,不知道有多少男人甘之若饴。
哪怕是被每天踩在脚下。
恐怕都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所以从客观上来说,对方的确是抢手货,而且是抢不到手的那种。
只是对源赖光而言。
这种抢手他根本不热乎就是了。
可这不耽误欣赏对方的美。
茶之美,于常人为猛烈剧毒,于我却清冽山泉,因此只能吾自赏之。
不惧反噬,不畏恶意。
天下品茶者无人能出我右。
“我才离婚没几年。”神谷圣子紧盯着他的眼睛道:“准确的说,是丧偶。”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源赖光满脸坦然的反问道。
这双一流姐姐可不简单。
上次神谷爱子已经说了丧偶。
一般人听了或许会害怕。
可这不该更兴奋吗?
这可是扬我魏武遗风的好机会!
“如果我真的和源专务在一起,或许现在我们还可以正常交往,但过了五年十年之后,被别人问到后或许会认为我是你的姐姐甚至是母亲。”
神谷圣子端端正正的跪坐,就连脸上的神色都认真了几分,哪怕是源赖光看了,都怀疑她是否真在考虑。
“那我会告诉他,这是我的妻子。”
源赖光微眯着眼回答道。
“源专务哄骗了不少小女生吧,要是大学时,说不定我也会被您骗到。”
神谷圣子唇瓣仍抿在茶杯边缘。
“我向来真诚待人。”
源赖光面色不改。
然而神谷圣子却仿佛看破了他的意思,轻抚了抚自己的脸颊笑道:
“大概是因为我现在还算拥有但很快就会随着年龄失去的美貌吧。”
“当然有这方面的原因。”
源赖光倒也坦然,完全肯定了她的说法,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
“正常人都会追求美,这没什么好遮掩的,我同样也很欣赏神谷小姐。”
“您真会说话。”神谷圣子再次白了他一眼,其中夹杂着幽怨的风情。
“那我现在可以问问神谷小姐吗?”
源赖光笑着问道。
“请问吧。”
“有人追求你吗?”
“我不确定。”
“我是说除我以外。”
“并没有。”
“那我可以和你交往吗?”
在这个问题问出后,源赖光并没有得到回答,所以他沉默了片刻,看着她说道:“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神谷圣子缓缓摇了摇头。
“当然不可以了。”
她终于放下茶杯,双手放在膝盖上:“您还是别开玩笑了,我这个人是会当真的,而且特别是没可能的事。”
“神谷小姐当真了我就当真。”
源赖光稍微正色了下。
这次神谷圣子到时沉默了。
只是时间并不长。
大概只有五六秒左右。
“要是十年前的话我会尝试,但现在就算了吧,毕竟我年龄已经大了。”
说完这句话神谷圣子顿了下,低垂着眼眸看向下方,深红色的唇瓣微张:“而且我已经做好死去的准备了。”
已经做好死去的准备了?
为什么会死去?
源赖光闻言皱起了眉。
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但这不妨碍他继续发挥。
“那我只能说声太可惜了。”
“倒也并不可惜。”
神谷圣子忽然神秘的笑了下。
“为什么?”
源赖光问道。
神谷圣子盯着他的脸,缄默了片刻后抿着唇瓣问道:“您看舍妹如何?”
“神谷小姐真会开玩笑。”源赖光闻言愣了下,但很快恢复了正常神色。
“不,没开玩笑,是真的。”
神谷圣子拿起喝完的茶杯,在木制茶桌上磕了磕,把里面残留的茶叶都倒出来,才又续上了一杯热茶道:
“源专务无论是家庭背景亦或者言行举止,我个人都很是欣赏的,如果舍妹能许配给您那还真是她的福气。”
“所以神谷小姐是认真的?”
源赖光的神色逐渐正经了起来。
似乎是听出来了他的认真,神谷圣子倒茶时手腕抖了下,但又很快点了点头出声说道:“这次我是认真的。”
“但我对那孩子没什么感觉。”
源赖光直接回答,然后紧盯着神谷圣子的脸:“反而对神谷小姐你...”
他的声音忽然停滞了片刻。
似乎在确定着自己决绝的想法。
然后才又加重语气出声说道:
“刚才的话可全是认真的啊。”
“那我就觉得更可惜了。”
神谷圣子脸上勉强扯起了些笑。
鬓旁的橙白黄花朵俱都黯淡。
似乎是刚才两人在湖边探桥的时候被凉风和细雨所蹂躏到了凋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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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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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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