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在耳畔响起,赵夔将将回神,侧首睨去,听蝉毕恭毕敬道:“钧伯公子现下应已在殿内候着了,晚些时候还要去娘娘处用膳。”
赵夔自然知晓不可操之过急这个道理,他微微颔首,将旖旎心思从心头压下,对着一旁的琥珀随口吩咐道:“不必与昌平说本宫来过。”
“是,太子殿下。”
直到二人打道归去,身影消失在视野里,琥珀这才如蒙大赦般吐了口气。
不知怎的,这位为人和善、人人赞颂将来定是位好君王的太子,即便嗓音再怎么春风和煦,自小浸淫宫廷的琥珀面对他时仍若寒芒在背,不敢有半分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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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内。
谢姝一气呵成,大抵是太久没见昭昭,记忆里小姑娘银铃似的嗓音都有些模糊了,但那张古灵精怪的小脸却是深深刻进了她的心底。
在谢姝的心里,虽然从未拿到明面上说过,但她早已将昭玉与昭昭视为姐妹。
笔罢,沈可欣率先推开镇纸拿过画像,她将纸张高高举起,众人皆移步围观,只见画中小姑娘挽着最简单的花苞髻,巧笑嫣然,双眸顾盼生辉,手中捧着一束盛放的小花。
这是谢姝第一次见到昭昭时的模样。
还未等众人惊叹,这时亭外的烈阳分来一束光,透过薄如蝉翼的蜀纸,竟让画中的墨色容颜有了几分血色一般,流光溢彩。
不知是谢姝画技超然还是画中女子的笑颜太过真挚,赵锦望着画,竟是生不出一丝嫉妒的心。
连画都能感觉到对方不染尘事的纯粹,更何况是见面……
亭内一行人沉默不语,唯有楚行乐生硬的脸部线条有了几分动容,他打破沉寂道:“谢姐姐可否能将墨宝交予行乐?”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未等他人出声,楚行乐忙补道:“昭玉姐姐与霍大哥常有书信来往,前几日的信更是提到昭昭分外思念谢姐姐,赶巧霍大哥这几日要将回信要寄往雄州,行乐可顺道将此画交到昭昭姑娘手中,以慰她思念之愁。”
虽然这番话楚行乐自己都不信,对方谢宋一家,要说互通书信,谢姝比只是定下婚约的霍青更名正言顺。一封家书,何须假他人之手?
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了,亲眼看到她的眉眼跃然纸上后,楚行乐分外恨自己为何是粗人一个,不能如谢家姐姐一般画出那记忆中的小傻。
这幅画,能陪他熬过宫中冷月,直到与她再度相逢。
楚行乐拙劣的说辞瞒不过任何人,但这回赵锦没有表态,也便没有人再拆穿威逼他如何了。谢姝自然也不会为难一个孩子,面上扬了个笑:“那敢情好,自从来了蜀中避暑后因着路遥车马慢,确实是再也未寄信归家,若霍公子愿帮上一二再好不过,多谢小楚公子。”
听谢姝为自己圆下谎言,楚行乐感激不已,接过沈可欣递来的画像,忙不迭道:“谢姐姐客气了,作为昭昭的朋友,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谢姝笑着点点头,目光偏向赵锦,小姑娘自从看了画后便一言不发。虽说谢姝因自己曾经遭遇过与她相同的境地,对赵锦生出了几分保护之意,但这几分保护之意绝不代表她可以对昭昭有恶意。
昭昭于她,才是真正的家人。
意识到这点,谢姝有点恍惚,自己来大梁后半年,在宋家仅仅月余,竟让她有了归属感。
要知道上辈子她在金碧辉煌的大周宫住了整整十多年,她却从未把那个地方称作“家”,更遑论“家人”。
五皇子赵锋似继承了母亲的长袖善舞,趁热打铁岔开了话题,搂着妹妹的肩头往屋中走去,“哎呦,大热天在外头把皇兄的漂亮皇妹晒黑了可如何是好?”
“来来来,进屋咱凉快去。来人,上冰!”
赵锋话罢,回眸给亭内几人使了个眼色,院外守着的琥珀快步跟进了主屋伺候,同时吩咐珍珠重新将冰鉴装满。
而当赵锋回头,准备对赵锦再说些什么甜言蜜语时,只见自己一向喜欢通过大哭大闹达成自己目的的皇妹,此刻眼眶微红,两行清泪无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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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行乐不再留恋,对着谢姝沈可欣深鞠一躬,转身大步流星离开了荷疏轩。
沈可欣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想起自己方才对他的种种行径,偏头看向一旁的绿裙少女,犹豫道:“桑桑,我是不是做错了?”
谢姝一怔,旋即想到她指的是先前威胁楚行乐的事。不等她表态,沈可欣自顾自接着说:“我明明最讨厌的就是如毛关阳那般仗势欺人的混蛋,可我最终也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看着她英丽的面容暗自神伤,谢姝张了张嘴,一向擅长安慰的她也有了几分无措。亭内沉默了片刻,谢姝开口道:“娆光,敢爱敢恨、恣意洒脱是你的优点,你见不得锦儿委屈我自然理解,但过分保护对她有害无益。”
“在这深宫中早夭的孩子太多了,你救得了她一次,救不了她一辈子,她必须独立。而对于锦衣玉食的公主而言,独立的第一点就是要让她知道,世上的事不是她想要就能有。”
“尤其是在感情方面,相爱的人尚且会错过,何况是一厢情愿。”
说到最后,谢姝不只是说给娆光听,更是说给自己听,好让心底彻底绝了被那人随手撩起的一片涟漪。
沈可欣对谢姝的一席话若有所思,这一折腾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日头已有西斜之势,热气也散去不少,两人不再多聊,在晚些归院便要挨唠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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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风殿虽为圣上寝殿,但占地比办公批折的翠微宫更胜一筹。这里除主殿含风外还分东西二阁,东面秋水阁,西面拂琴阁。
东面秋水阁虽要大些,但却是面阳,而落座于西面的拂琴阁不仅避阳,更是有条流向荷疏轩的小溪穿插而过,一入夜,琴音配合泉水叮咚,实乃绝佳避暑胜地。
秋水阁离含风殿最近,历来住着的皆是皇后娘娘,而拂琴阁自然落到了魏贵妃头上。
先前的红蔷水风波让她一连被圣上冷落月余,这贱蹄子怎可能放过避暑山庄这样的大好时机。这几日更是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一连几日让圣上歇在了拂琴阁。
而身为一国之母的她,莫要说在秋水阁歇下,圣上就连秋水阁的大门也未曾踏过。
王漾冷漠地望着桌前的精致饭食,丝毫不觉得自己可悲,她身为王氏一族的天之骄女,更是大梁的国母!为了将这份骄傲延续,甚至推上更高峰,就算独守空闺又算什么?
正想着,屋外传来了下人的声音,一句“太子殿下”让王漾打起了精神,面上有了笑意。
“夔儿来了。”
赵夔上前规规矩矩行了礼,“儿臣见过母后。”照例寒暄了几句,随后赵夔便落座由宫婢伺候用饭。
母子二人皆是骄傲的性子,几乎将礼仪刻进了骨子,一顿饭就连勺子碰碗的响声都极为轻微,近乎沉默乏味地用完了晚膳,直到下人撤下席面换上茶水,这才说起了话。
“送去你宫里的画像可看过了?正妃一事不必心急,你年岁还可缓些,但良娣却是要提上日程了。有个体己人替你管着府上一切事宜,母后总归放心些。”
王漾一上来便开门见山,赵夔的石头性子随了她,主见极大,先前为了婚事一事母子二人鲜少见地闹了此红脸。最后王漾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正妃必须是由她来做主,毕竟一位太子妃也与江山社稷息息相关,良娣便随了他去。
可日子一天一天过,赵夔却丝毫没有婚嫁之意,她不得不替他着急起来。圣上的欢心,自己定是斗不过魏燕琼了,但若是夔儿有了子嗣,赵谦有了皇孙,那这帝位可谓到手了六七分!
但毕竟自己已经应了夔儿良娣一事由他自己做主,便不好直接安排人进他府中,为个女人闹得母子离心可不是王漾想看见的。
因此只好一次次旁敲侧击,谁知赵夔竟一点反应也不给,送去的画像一幅幅如石沉大海,这才有了王漾开门见山的一幕。
“母后,儿臣记得母后答应过儿臣……”
“母后怎会忘记?但你迟迟没有中意人选,难不成你要等那赵螭回来,让他的人为你父王添一位皇长孙么!”
赵夔眉头紧锁,他自然知道母后所言的重量,可让他与母后说谢六,恐怕母后一查京城蜚语便咬死不肯答应了。
皇家的女人,怎能是个大字不识的白痴?即便她不是,她的名声也已经坏了。
想到这里,赵夔垂眸,指尖不着痕迹抹了抹面前白玉瓷杯杯口,“母后,儿臣心中已有属意的人了。”
听到这里,王漾喜上眉梢,语气轻快了几分:“哦?哪家贵女?母后这便为你安排。”
“……是武安侯谢家的姑娘,具体是哪一位便不告知母后了。她尚不知儿臣心意,打草惊蛇只会将她吓跑,总之夔儿必须娶她。母后可否答应儿臣,在儿臣决意告知母后之前,不接近武安侯府任何人?”
王漾不解,“这世上竟有拒绝你的女子?”
“她知晓儿臣身份后便避儿臣如蛇蝎。”赵夔苦笑着摇头,“不过,即便她如何逃避,儿臣也有办法。”
言语中,赵夔眸光闪过一丝狠厉,似乎有非其不可之态。这让王漾心头一惊,她希望儿子能够有个体己人,但绝不是让他无法舍弃的所谓“挚爱”。
帝王之路最是忌讳有软肋。王漾面不露色,心路却千回百转,嘴上却是为了稳住儿子应承了下来。
赵夔见王漾应允松了口气,这时一阵悦耳琴声穿过重重阻拦传入秋水阁,王漾面色登时难看了几分。
这狐媚!
夜夜弹日日弹,除了魏贵妃,谁能如此胆大包天,几乎将炫耀之意写进秋水阁来了!想必这琴音便是她复宠的手段了。
琴音阵阵,赵夔抬手摩挲下巴,这是他思考时独有的动作。王漾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夔儿?”
半晌,赵夔嘴角荡开一层笑意,对着王漾答非所问道:“母后,这琴声是有几分玄妙,配合叮咚作响的溪流,可谓风雅至极。”
“母后何尝不知,可魏燕琼……”
还未等王漾话罢,赵夔抬手打断,眸中闪过一丝精明火光。“不过也只是几分玄妙……没了泉音的衬托,也不过是末流小技罢了。”
王漾见状,当即明白赵夔是有了妙计,二人耳语了片刻,赵夔起身告退。
“殿下,可是直接回安喜殿?”出了秋水阁,听蝉问道。赵夔摇摇头,神情晦涩:“莫急,这泉音琴声明日便不再有了。你去提一壶好茶,我们就借着父皇的光,再赏它几刻。”
“是。”
-
秋水阁入了夜总算舒爽几分,王漾躺在富丽堂皇的寝宫却怎么都睡不着。んτΤΡS://Www.sndswx.com/
“武安侯府谢家?三等落魄小爵,怎会有让夔儿为之倾倒的人?”
想到赵夔阴鸷的神色,王漾第一次看见那样的儿子,不得不有些在意。这分在意已经超越了她明天可以痛击魏燕琼的喜悦了。
辗转反侧,王漾实在做不到答应赵夔的事,为儿担忧是她作为母亲的天性。
不接近……那便打听探究。
本宫倒是要瞧瞧是哪位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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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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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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