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声,一只蚂蚱跳在了灯罩上。
周颂睡得浅,所以被这细微的声音吵醒了,他睁开眼,看到床头柜的台灯灯罩上站着一只肥硕油绿的大蚂蚱,很奇怪,现在已经过了夏天,院里的花草早已经凋零了,哪里来的蚂蚱?他手撑着床铺向台灯靠近想看看清楚,但是他一靠近,那只蚂蚱就钻到灯罩里面,消失了。
他又低下头往灯罩里看,里面只有一只白色灯管,并没什么蚂蚱,原来是他看错了。他觉得口渴,于是掀开被子下床,穿上拖鞋往卧室房门走去,他把房门打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回过头,看到床上睡着一个人,那是个年纪和他相仿的男孩儿,背对着他侧躺在床上。周颂很纳闷儿,他竟然不知道床上还有一个人,是弟弟吗?不,弟弟的房间在隔壁,而且弟弟很讨厌和他一起睡,所以不可能是弟弟。
既然不是弟弟,那么此时此刻睡在他床上的人是谁?他想折回去掀开被子看看究竟,但是突然听到楼下响了一声,像是杯子掉在地上被摔碎了,他下楼,看到周晗蹲在开放式的厨房,正在拣地上的杯子碎片。
“妈妈当心手。”
他跑过去,帮忙拾起玻璃碎片,双手来来回回间碰触到周晗垂落胸前的长发。他抬起头,看到母亲苍白消瘦的脸,还有她脸上那双干涸无神的眼睛。周晗突然抓住他的手把他拽了起来,粗鲁地拉着他走向客厅。她手心儿有几粒玻璃碴,扎得周颂很疼,但是周颂即不躲也不喊疼,因为自从爸爸不回家后,妈妈就从未亲近过他,平日里连看都不看他,更别说会牵他的手。周晗把他拽到客厅,从客厅抽屉里拿出一只黑色的偏平木盒,上面雕着复杂的花朵纹样,一朵缠着一朵,一朵勾着一朵,宛如庭前花园昔日盛开的景象。
周晗拿着木盒,问他:“你有吗?”
周颂看了看木盒,迷茫地摇了摇头。
周晗蹲下身,用力抓住他的胳膊,眼神凶狠地看着他:“告诉我实话,你爸爸是不是给了你同样的盒子?”
周颂从不撒谎:“爸爸没有给过我盒子。”他伸出手想拿住那只木盒,“这里装的是什么?”
周晗猛地把盒子抱进怀里,道:“你上楼去。”
周颂往回走,走到楼梯口看到厨房一只灶眼上坐着一只水壶,水已经烧开了,咕嘟咕嘟直响。他想起自己是为了喝水才下来,于是想去厨房喝水,但是周晗将他扯住,拽着他上楼,不由分说把他推入卧室,然后将门关上。周颂回到床上,发现床的另一半空空荡荡,刚才躺在他床上的人消失了,枕头上趴着那只方才钻进灯罩里的蚂蚱。他盯着蚂蚱看了一会儿,困意逐渐来袭,于是关掉台灯,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瘙痒的感觉唤醒,睁开眼睛,发现那只蚂蚱站在他鼻尖,他连忙把蚂蚱赶走,蚂蚱落在地板上,又蹦到玄关。他想把蚂蚱赶出去,于是下床去追,蚂蚱蹦到门把手上,门竟然开了,然后又飞进楼道里。
周颂追着它走出卧室,发现房子里所有灯都灭了,但是今夜月色明亮,月光透过走廊两边的窗户照射进来,连趴在地上的蚂蚱都能看清楚。蚂蚱一层层跳下台阶,周颂跟着它下楼,来到一楼,透过一楼的落地窗看到周晗坐在屋外廊下一张椅子上,她身着长裙披着长发,清亮的月光洒在她身上,她的背影像画一样美。
他走出屋子,来到周晗面前,却看到她满脸泪痕。他愣了愣,心中陡然不安,他想问周晗为什么要哭,突然看到周晗身后燃起大火,汹涌的火焰被阻拦在玻璃窗后,被困在房屋里,烈火席卷房屋内每一处空隙。
“救命啊!周颂救救我!”一个孩子用力捶打落地窗,浑身裹满火焰,脸已经被烧得皮开肉绽,看不出本来面貌。
“你想救他吗?”
周颂听到了周晗的声音,可是仔细一看,坐在椅子上的人却变成了他自己,那人长着和他一样的脸,穿着一样的睡衣和拖鞋,肩膀上趴着那只绿油油的肥硕的蚂蚱,仿佛是从他身体里分裂出的第二个灵魂。
他走到周颂身边,也看着屋里的大火,又问:“你想救他们吗?”
他们?屋里只有一个人?哪来的他们?周颂再次望去,发现地板上躺着一个女人,她被烈火吞噬,但透过火光可看到她穿着一件果绿色的法式碎花连衣裙,就像刚才周晗身上的那件。
“妈妈!”
周颂猛然睁开眼,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仿佛躺在一块湿褥子上。耳边时远时近的响着孩子哭着喊妈妈的声音,他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可是屋内难闻的机油味和墙角那台正在工作的破旧风扇都让他十分熟悉,他撑着床铺坐起来,发现那声音是从窗外传来的。他走到窗后,把虚掩的窗户推开,看到楼下院子里,两个孩子正在打闹,女孩儿打不过男孩儿,哭泣跺脚喊妈妈。
他关上窗户,把身上汗湿的衣服脱下来,换上一件粗制滥造还算干净的白色短袖。短袖很不合身,穿在他身上过于宽松,还散发着和房间里类似的机油味。这衣服是他从这家男主人手中买的,住处也是男主人提供的,他此时所在的房间是男主人家二楼,一楼是一间汽修铺,只有男主人和女主人两个人经营,方才在院里玩耍的两个孩子是他们的一对龙凤胎。
房间里闷热的厉害,墙角的风扇吹出来的全是热风,周颂出门去透气。这栋商住两用小楼的楼梯在外面,一架铁梯子从一楼伸到二楼,楼下就是宽阔的小院。周颂坐在楼梯一层台阶上,院里两个孩子在玩遥控汽车,男主人正在给一辆厢式轿车换轮胎。
那天他开车带着受伤的秦骁沿省道一路走来,从白天走到黑夜才找到这座小镇,这里远离市区,坐落在离聿城百余公里之外的省道边。诚如秦骁所说,开车不难,只要把车开上路,后面全都无师自通。周颂不分东南西北开了几个小时才闯进这座世外桃源般的小镇,镇子向西纵深十几公里有片大湖,是江水的分支,湖边青山围绕风景不错,但是不成规模,没有发展成熟的旅游经济。镇上有间诊所,他将秦骁送去诊所处理秦骁手指的伤口,面对诊所里医生的询问,他谎称他和秦骁自驾游来到这里,路上碰到一辆坏在路上的货车,秦骁帮忙检测引擎,驾驶员却突然启动发动机,导致秦骁的手指被迅速旋转的皮带绞断。货车司机不想承担责任,立即驾车跑了,他们就近找到此地就医。诊所里只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医生,他见秦骁伤势严重,不再追问细节就帮秦骁缝合伤口。周颂带上了秦骁的半截断指,想要重新接上,但是老医生说他们在路上耽误了时间,断指已经萎缩,无法再接回去。んτΤΡS://Www.sndswx.com/
秦骁的伤口缝合好了,但人因为失血不少而昏迷。周颂陪着他在诊所里度过一夜,第二天他向老医生打听镇上可住宿的地方,老医生便把他领到自己女婿家中,女婿是开汽修铺的,有座独门独户的院子和二层小楼,一楼是铺面,二楼住人。女婿收了周颂一点钱就让他们住下了,今天已经是第三天。
这家的两个孩子又因为一只遥控器而吵了起来,惊动了楼上的母亲。他们的妈妈踩着楼梯下来,从周颂身边经过,下到院里把两个孩子拉开,勒令他们不准打架,然后从车库里开出一辆白色轿车,向正在修车的丈夫说她要去超市买点东西,问丈夫有无特别交代。
在他们夫妻说话的时候,周颂的目光又被那两个孩子吸引。他们都想和母亲一起出门,两个人争相坐进车里,但是又被母亲撵了下来。女主人说带上他们太麻烦,自己一个人快去快回,坐上车将要出发时想起钱包没带,于是又上楼去找钱包。两个孩子不甘心,调皮的哥哥趁着母亲上楼拿钱包,掀开后车盖往后备箱里爬,还对妹妹招手,让妹妹也进去,小女孩儿被他煽动着也钻进后备箱。女主人从房间里出来,恰好看到两个孩子躺在后备箱里,男孩儿正在试图关上车后盖,她气得大喊:“你们干嘛呢?快出来!”
她急忙下楼去,周颂在楼梯上坐着,她不小心撞到周颂的后背,顾不得道歉便赶去院里拉拽躺在后备箱里的两个孩子。男孩儿不肯下车,哇哇大哭,女孩儿懂事一些,主动被母亲抱出来,帮母亲一起劝哥哥。
周颂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怪异难言,他觉得眼前正在发生的景象有些熟悉,像是亲身经历过的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最终,母亲妥协了,让两个孩子坐上车,带着他们一起出门。他们的车开出院子不久,秦骁背着一只双肩包回来了。他向正在修车的男主人打了个招呼,然后踏上台阶,看到周颂在台阶上坐着,就拍拍周颂的肩膀,道:“回屋。”
周颂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仍望着院里发怔,又被他叫了一遍才发现他已经回来了。他跟着秦骁回到房间,秦骁把背包扔到床上,往包里塞了几身衣服,道:“我刚才和托朋友联系上了一艘船,今天晚上咱们坐船走。”
他的左手密密层层缠着纱布,活动起来不方便。周颂把包从他手里接过去,又把衣服叠整齐放进去,道:“我不走,我要回聿城。”
秦骁愣了愣,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衣服:“你说什么?”
周颂缓缓放下双手,陡然感到浑身无力,转过身坐在床边,道:“我大哥身体不好,我很担心他。从我离家到现在他一定天天为我着急为我担心,我不能一走了之抛下他不管。”
秦骁:“你想清楚啊,韩飞鹭肯定盯着你们家,你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周颂望着窗外一片四四方方的蓝色的天空:“听天由命吧,他是抓我还是杀我,我已经无所谓了。明天是生是死,对我而言没有差别。”他淡淡一笑,“我被抓反而是好事,你就不会再被我连累。你和我不一样,你干干净净,不应该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秦骁也在床边坐下来,沉着脸思索一阵,道:“我回头的确很容易,但是你呢?你身上背着人命,先不说韩飞鹭会不会相信是江潮逼你烧死那个人,就算他信了,人是你杀的,证据确凿,你还是逃不过。”
周颂:“他不会信我,除非我把江潮带到他面前。但是你说的很对,我亲手烧死了一个人,再加上朱莉,我落在他手里只有死路一条。”
秦骁:“那你还回去找死?”
秦骁说对了,他的确是在找死。当初决定逃亡,是他想活,现在他要回去,是他不想活了。原因很简单,他现在活得太沉重,死去的朱莉和江潮的替身从未离他远去,他们一左一右抓住他两只脚腕,他每往前走一步,都拖拽着两具沉甸甸的尸体。他走了这么久,早已经累了,索性放弃挣扎,任由他们把自己拖进地狱里去。
周颂站起身,把秦骁扔乱的衣服重新叠好,道:“你应该和我一起回去,我会向警察解释清楚,所有事都是我做的,你是受我胁迫才跟我走。他们不会难为你,至少不会太为难。”
他去意已决,秦骁无法左右,只能和他一起上路。
返回的路上还是秦骁开车,周颂提议看看镇上的湖泊,于是秦骁把车开上青山夹岸的乡道。周颂左顾右盼,把路上的景色揽收眼底,倒像是当真自驾游来的。反倒是秦骁一脸凝重,没有丝毫赏景的兴致。
周颂笑道:“来都来了就看看吧,以后不会有机会来第二次。”
秦骁还是一言不发,只偶尔看看手机。
路程过半,已经可见几公里外湖水在阳光下粼粼的反光。秦骁突然把车停下,说了声去上厕所就下车了。周颂坐在车里等,思索回到聿城后是否直接去看周灵均,他担心自己一到周灵均家楼下就会被埋伏的警察抓住,连和周灵均道别的机会都没有。念及于此,他决定先和周灵均取得联系,约定一个能避开警察的见面地点,这样才有机会和周灵均见面。
他的手机被江潮拿去录制视频,过后又被江潮拿走,他现在无手机可用,只能用秦骁的。他用目光搜索一圈,没看到秦骁的手机,可秦骁方才一直在用,难道秦骁刚才下车时把手机带走了?可秦骁只是去上厕所,没有理由随身携带手机。周颂在车里翻找,打开底部的车屉,发现里面还有一部手机。他把手机拿出来,这台手机很眼生,他没见秦骁用过。他把手机按亮,屏幕出现数字锁,他试着输入1234,没想到还真的打开了。手机刚解锁就进来一条短信,周颂被动看到了顶部的消息提示:钱收到了,放心,我不会乱说。
这条消息勾起周颂的疑心,发消息的人似乎收了秦骁一笔钱,并且答应保守某个秘密,所以才会说‘我不会乱说’。他往窗外看了看,看不到秦骁的身影,随后打开了那条短信,发现秦骁和这串没有备注的号码来来往往互发了多条短信,他往上翻,一条条消息看过去,越看越意外,越看越心惊。
其实短信不多,只有寥寥十几条,第一条消息是秦骁主动发送,只有四个字:卡号给我。发送时间是4月16号中午3点23分。对方很快回复一串银行卡号,秦骁又发去一条消息:把东西放在床头,记得拍照。对方发来一张照片,周颂正是看到这张照片才心中震悚,那照片拍的竟是他的床头,他太熟悉照片里那只二十几公分高的古欧样式的小钟,此时此刻那只钟还摆在他床头矮桌上。他继续往下看,秦骁和这个神秘人接下来的对话更让他心惊,从短信中他们的言语可判断出秦骁给了神秘人某种东西,让其每日放进他的精油里,神秘人一一照做。从4月16号到现在,这四个多月间秦骁这此人一直保持联系。
周颂拨出这通号码,把手机放在耳边屏息等待,心跳异常紊乱。
电话通了,响起一道上了岁数的女人的声音:“喂?钱我收到了,你放心吧,我以后不会再找你——”
周颂挂断电话,心中惊怒交加,双手狠狠攥着手机险些将手机屏掰断,他认得刚才接电话的女人的声音,是他雇佣四个多月的保姆蔡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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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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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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