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南文学>都市小说>督主的宠妻>太子
  初秋的艳阳明晃晃的,晒得人睁不开眼睛。御书房前的青石地砖一尘不染,在阳光的直射下泛出淡淡的白光。

  太子沈天翰走出御书房,举目眺望碧空,手中紧紧握着紫檀木包金的木匣子。半晌,他深吸一口气,阔步走下台阶。他此刻的心情犹如脚下的青石地砖,炙热滚烫。

  “殿下。”侍卫模样的男人上前行礼。男人名叫冯岳山,大约三十多岁,浓眉大眼,看起来有些憨厚。不过他的右耳下面有一道疤痕。疤痕深刻而丑陋,从耳后一直蔓延至脖颈。他的右脸因为这道疤痕显得有些扭曲。

  沈天翰挥手示意冯岳山不要出声。他站直身体,左手小心翼翼地托举盒子,右手慢慢打开木匣子的盖子,一块明黄色的令符跃入他的眼帘。

  令符由黄龙玉雕刻而成,形如蟠螭,通体温润似水,细腻如脂,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蟠螭(panchi),《广雅》集里有“无角曰螭龙”的记述。相传它是未成年的幼龙,具有龙的威武和虎的勇猛。

  沈天翰目光灼灼盯着令符,嘴角掠过隐隐的笑意。这块令符代表着蟠螭司督主的身份。

  大周朝开国百余年,蟠螭司一向由太子掌管。它名义上是保护官员贵胄及接待各国使团的闲散部门,实际上却是皇朝最大的情报机构。毫不夸张地说,唯有亲手握住令符,才能代表他坐稳了太子的位置。

  一旁,冯岳山看到盒子里的令符,恭敬地道贺:“恭喜太子殿下!”他的脸上难掩喜色。

  “五年了,它终究是我的。”沈天翰掩下眼中的张扬之色,“嘭”的一声阖上盖子,举步往前走。冯岳山赶忙跟上他的脚步。

  远远的,一顶华丽的软轿穿梭在宫墙下。软轿旁边,白衫青年趾高气昂,尖声呵斥抬轿的太监。

  冯岳山情不自禁上前一步。

  “岳山。”沈天翰伸手阻拦,低声提醒他,“这里是皇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是,是卑职莽撞了。”冯岳山抱拳行礼,手背的青筋在皮肤下蠕动,指关节微微泛白。

  沈天翰瞥他一眼,目光定格在他脖颈上的伤疤,嘴角掠过若有似无的笑意。转念间,他再次朝软轿望去。

  那顶软轿内坐着他的表弟,长公主的独子。他的父皇破格赐予那人“舒郡王”的封号。皇宫内苑,除了帝后,唯有那人可以坐轿。

  “走吧。”沈天翰紧紧握住手中的木匣子,快步朝东宫走去。

  冯岳山跟在他身后,又忍不住回头张望。在绛红色的宫墙映衬下,轿子更显得华丽而俗艳。宫女们三三两两向软轿靠拢,忙不迭屈膝行礼。白衫青年微微仰着下巴,像赶苍蝇一般冲她们挥手,一副目中无人的姿态。

  是夜,东宫灯火通明。沈天翰与幕僚商谈了西梁使团的接待事宜之后,独独留下舅父在书房叙谈。

  他皱着眉头说:“舅父,父皇虽然授予我督主的令符,但是父皇执掌蟠螭司几十年,我担心……”他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桌上的蟠螭令符,“五年前,父皇立我为太子,却没有将令符交于我。今日,如果不是西梁人派遣他们的大王子上京……”

  “殿下。”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站起身,弯腰行礼,“殿下的当务之急是我朝与西梁的和谈条约。这是皇上对您的期许与考验。至于蟠螭司——”

  中年人顿了顿,“想当年,皇上刚刚被立为太子,他拿着蟠螭司的令符,第一件事便是清除异己,在最短的时间内完全掌控蟠螭司。殿下——”

  他加重了语气,“皇上既然将令符交给您,自然早有准备。如果您无法驾驭蟠螭司,只会令皇上质疑您的能力。当然,皇上正值盛年,殿下万万不能让皇上误会您急于取而代之。”

  “父皇一向多疑,这正是我的担心。”沈天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中年男子点头附和,与沈天翰商谈蟠螭司的人事变动,建议他效仿皇帝年轻时的手段,必要时以请教之名,试探皇帝的反应。

  两人密谈了一个多时辰,中年男子临走前突然旧话重提:“殿下,冯岳山毕竟是江湖草莽,无家无室……”

  “舅父多虑了。”沈天翰打断了他,“岳山为了救我,差点丢了性命。这样的人,岂会有二心?”

  “那件事……万一冯岳山发现,当日是殿下想要取他性命……”

  “舅父不必多言。”沈天翰沉下了脸,“如果岳山心怀叵测,这些年我不知道死了多少回。至于舅父担心的事,知情的人除了你我,其他人早就化成了一堆白骨。”

  话毕,他命人送走了中年男子,一个人坐在窗边自斟自饮。

  六年前,正值太子之位角逐最激烈的时候,冯岳山在无意中协助他坐实了皇长兄贪墨的证据。

  皇权之争,步步为营仅为其次,心狠手辣才是上策。

  皇长兄被贬谪,他是最直接的既得利益者,可是谁又能保证,冯岳山不是他三弟派来的细作,想要一箭双雕呢?

  他为了防止三弟拿出他对兄不恭,对弟不友的证据,决定先下手为强,对冯岳山发出了诛杀令。

  沈天翰执壶倒一杯清酒,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滑过他的食道,灼烧着他的胃,他竟然觉得全身舒畅。他再饮一杯烈酒,轻轻勾起嘴角,细细品味肉体的炙痛感。

  那时候,冯岳山误以为皇长兄想要杀他,三番两次向他示警,用笨拙的言语安慰他。

  他犹记得那一日,月黑风高,北风凛冽,他如同今日这般,坐在窗边独饮。他计划亲自引出冯岳山,杀之,再栽赃他的三弟。

  翩翩的烛火下刀光剑影,冯岳山浑然不知真相,奋力保护他,几乎杀红了眼。他冷眼旁观,静静地等待手下给他致命一击,却不知道从哪里杀出一名真正的杀手。

  当利刃闪着寒光,迎面砍向他,他第一次直面死亡,恐惧几乎将他湮没。千钧一发之际,冯岳山奋不顾身挡在他身前。

  那一刻,寒风透过窗户打在他脸上,冰冷刺骨,但冯岳山的鲜血是暖的,带着腥甜味——

  沈天翰的记忆戛然而止。他一连饮下三杯烈酒,手指轻抚脸颊。

  那天,利刃落在冯岳山的脖子上,在他身上留下了丑陋的伤疤。与此同时,冯岳山的鲜血溅在了他的脸上,在他的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痕。

  冯岳山伤愈之后成了他的近身侍卫。他在事后得知,冯岳山曾经再三拒绝他的招揽,因为他一心为妻儿报仇,而他的仇人就是那人,他的表弟。

  想到那人,沈天翰的心头一阵燥热,胸口仿佛正被猫儿挠抓似的难受。他晃了晃空空如也的酒壶,扬声吩咐:“来人,拿酒来!”

  他的话音刚落,侍妾明珠推门而入,屈膝行礼:“殿下。”

  沈天翰微微眯眼,瞧见明珠头戴冠玉,身穿郡王常服,目光盈盈望着他。昏黄的烛火下,她唇红齿白,媚眼如丝,嘴角的两个酒窝仿佛正在诉说无尽的风情。

  平日里,舒郡王就是这样的打扮。

  “过来。”沈天翰酒意上涌,踉跄着走向明珠。

  明珠赶忙放下酒壶,上前搀扶他。

  沈天翰右手抓住她的衣领,左手粗鲁地擦拭她的嘴角,不悦地说:“他是病秧子,没有这么艳红的嘴唇!”他抓起酒壶,壶嘴对着明珠的脸颊浇淋她的红唇。んτΤΡS://Www.sndswx.com/

  辛辣的液体涌入明珠的喉咙,呛得她连声咳嗽。

  沈天翰哈哈大笑,低头咬住她的嘴唇,辗转舔舐。酒精的浓烈与胭脂的香甜同时消散在两人的唇齿间。渐渐的,沈天翰的呼吸变得浓重,身体已然有了反应。他扔下酒壶,用拇指与食指捏住她的酒窝,迫使她张大嘴巴承受他的掠夺。

  突然,他用力一推,明珠顺势倒在窗边的软榻上。她双颊绯红,杏眼迷离,脸上满是水珠,胸口的衣衫湿了一大片。

  “殿下。”她用手肘支起身体,声音娇软怯弱。

  沈天翰的喉结上下滚动。朦胧中,他仿佛看到那人无力地侧卧在他面前。他永远都是那样,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说不到两句话就开始气喘。偏偏,破布娃娃一般的他永远是众人的焦点。就连他的父皇都说,他只需要轻轻一笑,就能令满室生辉。

  “不过是个野种!”沈天翰从牙缝中挤出六个字,呼吸愈加短促。他居高临下俯视明珠,双目血红,仿佛黑夜里的饿狼正盯着美味的猎物。

  沈天翰低头在她耳边呢喃:“告诉我,我是谁?”他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压抑,仿佛只要她说错一个字,马上就会扭断她的脖子。

  明珠战战兢兢,低声回答:“天翰表哥。”

  “再叫一次。”沈天翰命令。

  “表哥,我真的不敢了。”明珠的声音染上了哭腔。

  沈天翰轻笑,似乎很满意她的温顺。转瞬间,他又沉下了脸,哑声命令:“求我,我要你低声下气哀求我!”

  明珠不敢反抗,哆哆嗦嗦说:“表哥,我求你了。”

  此后数日,沈天翰白天去蟠螭司处理公务,晚上独留明珠在书房伺候。

  某一日清晨,明珠如同往常一样饮下避子汤之后突然大出血。太医保住了她的性命,但她这辈子不可能怀孕生子。作为补偿,沈天翰赏赐了她不少首饰衣物。

  恰此时,西梁国使团抵达京城。沈天翰搬回了太子妃的寝宫,两人一同接待西梁国的大王子以及他的胞妹,日夜忙于公务。

  这一日午时,沈天翰阴沉着脸回到东宫,一个人枯坐在书房。他越想越生气,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殿下?”冯岳山站在门口查看屋内的情形。

  “没事。”沈天翰挥挥手。

  冯岳山恭敬地行礼,一声不吭退至廊下。

  片刻,沈天翰扬声询问:“岳山,副督主那边,有消息吗?”

  冯岳山走到门前,拱手回答:“禀告殿下,副督主尚未派人回话。”

  “这帮饭桶!”沈天翰一掌拍在桌子上。

  不多会儿,小太监飞奔而来,急促地回禀:“殿下,驿馆出事了,西梁国大王子的随从被毒死了。”

  “什么?!”沈天翰猛地站起身。

  小太监补充:“大王子在驿馆叫嚷,一定是殿下恼羞成怒,命人毒害他,结果误伤了他的侍从。”

  沈天翰的眼中布满阴霾。他吩咐冯岳山:“马上随我去驿馆,多带些侍卫。”

  小半个时辰后,当太子的车辇抵达驿馆的时候,沈天翰远远就看到大王子的手下已经将驿馆团团围住。他冲冯岳山使了一个眼色。

  冯岳山大喝一声:“跟我来。”他率领侍卫们在驿馆门前清出一条车道,又命令手下以人盯人的方式看守西梁国的兵士。眨眼间,他已经完全控制驿馆内外的局势。

  沈天翰见状,整了整衣领,不慌不忙走下马车。

  西梁国大王子库尔班闻声赶来。他手持弯刀,愤怒地喝问:“敢问太子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软禁我吗?”他的官话虽然不标准,但十分流畅。

  沈天翰冷哼:“大王子又是什么意思?”

  四目相接的瞬间,沈天翰几乎从库尔班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得意。他呼吸微窒,暗暗握紧拳头,冷笑着说,“大王子莫不是忘了,这里是大周的京城,不是西梁的国都。”

  库尔班咄咄逼人:“太子殿下放心,我自然不会忘记,穆拉迪力在大周朝的驿馆被人毒杀,客死异乡。他——”库尔班咬牙切齿,“午间,是我惹恼了太子殿下吗?”

  “惹恼?”沈天翰冷笑,表情仿佛在说,你配吗?他信步走入驿馆的大堂。

  库尔班不得不跟上他的脚步。他长得高大壮硕,毛发浓密,沈天翰身材欣长挺拔,五官俊秀。当库尔班第一眼看到他,他觉得自己粗俗又鄙陋。

  当下,库尔班“啪”的一声把弯刀拍在桌子上。

  他没有来得及开口,冯岳山几乎出于本能,拔刀护卫沈天翰。一时间,大堂内剑拔弩张。

  短暂的静默中,一个尖细的嗓音由远及近:“哟,这是干什么,又是刀,又是箭的。”

  来人正是软轿旁边的那名白衫青年,他名叫李冶白,是舒郡王身边的近侍太监。他看到太子的车辇,习惯性地微微扬起下巴,询问门边的侍卫,“太子殿下正在驿馆中?”

  话音未落,他瞥见大堂内的身影,赶忙上前行礼。

  沈天翰看到他,按捺心中的惊讶,问道:“你来驿馆干什么?”

  李冶白瞥一眼库尔班,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之色。他尖声说:“回殿下,大王子的侍从落了东西在郡王府的门房,郡王爷吩咐奴婢送还大王子。”

  说罢,他拿出一个盒子,放在大王子身旁的桌子上,皮笑肉不笑地说,“大王子放心,我们郡王爷是君子,压根没有打开木匣子。奴婢现在原样奉回,请您把东西收好!”

  “这是舒郡王的意思?”库尔班怒气腾腾。

  李冶白吓得后退一步,又立马抬起下巴,高声回答:“是!此外,我们郡王爷让奴婢转告大王子,承蒙大王子的错爱,郡王爷的婚事自有皇上和长公主做主……”

  “大胆阉人,竟敢胡说八道!”库尔班抓起桌上的弯刀,“就算你们诚心求娶,我也不会把妹妹嫁给一个病秧子!”他的刀尖直指李冶白的咽喉。

  李冶白“啊哟”一声,吓得躲到了冯岳山身后。他死死抓住冯岳山的胳膊,从他背后探出脑袋,小声咕哝,“君子动口不动手,果真是野蛮人!”

  冯岳山嘴角微僵,默默从李冶白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臂,直挺挺地站着,但他还是尽责地把李冶白护在身后。

  一旁,沈天翰冷眼打量库尔班,表情阴晴不定。他上前一步打开木匣子,里面是两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

  库尔班竟然知道那人喜欢夜明珠!

  沈天翰眼中的厉色一闪而过。他扬声吩咐:“岳山,派人送他回郡王府。”

  “他,不能走!”库尔班怒目圆睁瞪着李冶白。

  沈天翰冲冯岳山点点头。冯岳山抓住李冶白的手臂,拽着他往外走。李冶白夸张地叫嚷几声,离开了客栈。

  库尔班愈加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今日午时,当沈天翰拂袖而去,他的确以见面礼之名,派人送了两颗夜明珠去郡王府。不过他此举只是摆一个姿态给沈天翰看,他的手下不可能在郡王府提及其他的话。李冶白分明就是信口雌黄。

  库尔班冲沈天翰嚷嚷:“你们大周朝以礼仪之邦自称,你们就是这样任由一个阉人侮辱贵宾吗?”

  沈天翰不怒反笑,不客气地讥诮库尔班:“原来大王子千里迢迢带着公主上京,并没有联姻之意。公主多次向太子妃提及舒郡王,也不是心生倾慕。”

  “你们大周不要欺人太甚!”库尔班怒目圆睁,“父汗派我前来和谈,是为了边境百姓的安宁,希望两国永世交好。我们的诚意却换来你们辱我兄妹,杀我手下。世上岂有这样的道理?!”

  “世上的确没有这样的道理。”沈天翰笑了笑,转头吩咐驿丞,“把负责照顾大王子饮食起居的厨子叫过来。”

  驿丞回头使了一个眼色,一名五十多岁的老头哆哆嗦嗦上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沈天翰低头对他说:“我会命人照顾你的家人。”

  众人还没有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沈天翰已经拔出侍卫的佩刀,一刀砍向杂役的脖颈。顷刻间,鲜血喷涌而出。老头应声倒在地上,很快没了声息。

  现场鸦雀无声,空气中弥散着浓烈的血腥味。

  沈天翰拿出洁白的汗巾,不紧不慢地擦拭手上的血迹,微笑着说:“大王子,为了边境百姓的安宁,这人的性命,就当是我的诚意吧。不过——”

  他话锋一转,冷声威胁,“如果大王子言之凿凿的事,与我们大周无关,是有心人故意栽赃诬陷,我身为大周朝的太子,必须为我的子民讨回公道。到那时,大王子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库尔班怎么都没有料到,沈天翰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杀人。大周朝的皇帝向来提倡仁爱宽厚,沈天翰就不怕此事传入皇帝耳中,让皇帝觉得他有勇无谋,心狠手辣?

  根据西梁细作收集的情报,库尔班相信,沈天翰能够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坐上东宫太子之位,全因他行事果敢冷酷,又懂得在皇上面前保持兄友弟恭的形象。

  不过世人皆有软肋。沈天翰最大的弱点,他太在乎自己的名声以及皇帝对他的认同。

  库尔班及他的幕僚一致认为,沈天翰一定不想让皇帝知道,他喜欢让宠妾扮做自己的表弟“伺候”他。

  这些年,西梁国耗时耗力收集沈天翰的信息,就是为了在谈判中获得有利的筹码,可是沈天翰这一刀落下,证明他不会继续隐忍,更不会受他威胁。

  库尔班眼睁睁看着和谈的主导权从自己手中溜走了。

  当下,沈天翰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大王子,不如我们先去看看现场?真相如何,我会叮嘱刑部全力调查,相信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他似笑非笑地斜睨库尔班。

  库尔班头皮发麻,嘴里冷哼:“我想请教太子殿下,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人证一刀杀了?难不成……”

  沈天翰笑了起来,仿佛听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他问:“大王子觉得,是我命他毒杀你的随从,所以杀人灭口?”

  库尔班低声嘀咕:“谁知道呢!”

  沈天翰沉着脸呵命:“来人,把库尔班擒了!”

  库尔班措不及防。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冯岳山的剑刃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无需沈天翰下令,所有西梁人眨眼间就被太子府的侍卫制服了。

  沈天翰平淡地说:“大王子不必惊慌。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我有心杀你,你不可能活着抵达京城。”

  库尔班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大声叫嚷:“两国和谈,不斩来使!”他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沈天翰笑了笑,风轻云淡地说:“大王子与令妹不远千里而来,一定十分倾慕中土文化。我与大王子一见如故,于是留你们小住十年二十年。你们的父汗听到这个消息是欣然答应呢,还是率兵接你们回家?”

  库尔班撇过头去。

  沈天翰又道:“大王子也说了,大周乃礼仪之邦,所以本宫一直以礼相待。但是这并不代表,大王子可以肆意而为。”他转身往楼梯口走去,扬声吩咐手下,“你们好好伺候大王子,不用跟着。”

  库尔班呆呆地看着沈天翰的背影。沈天翰是大周朝的储君,没什么诱惑足以打动他,而他仅仅是西梁国的大王子,又能给他什么好处?他这才决定兵行险招,想用威胁的手段在和谈中捞些好处。他没料到,沈天翰不仅亲手杀人,竟敢当众挟持他。

  大周一向以泱泱大国自居,西梁虽是弹丸之地,但它是大周与毛利国的缓冲,大周不得不庇护他们,他们这才有恃无恐。

  在国家层面,大周不可能远征西梁,但是与他而言,一旦他被大周扣为人质,即便他能够活着回到西梁,恐怕也会死在自己的兄弟手上,尸骨无存。

  早前,他为了让和谈的结果令父汗满意,顺理成章成为西梁的储君,他派遣细作渗入京城,调查沈天翰的方方面面。但他成为储君的前提是他能活着回到西梁。

  想到这,库尔班眼中流露出几分怯意,无声地注视沈天翰。

  沈天翰拾阶而上,径直走向二楼的雅间,轻轻推开房门。

  午时,库尔班在这间屋子单独宴请他。酒过三巡,一名身穿华服的男子推门而入。库尔班暧昧地说,他特意调教了几名奴隶,有男有女,乖顺听话,可以任他们为所欲为。

  沈天翰本来没有在意,任由男人温顺地跪伏在他脚边,亲吻他的鞋子。直到男人怯怯地抬起头,他的目光触及男人的容貌,他拂袖而去。

  那个时候,他心虚至极,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库尔班怎么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回到太子府,他甚至失控地砸了一个杯子。

  时隔一个半时辰,当他再次踏入这间屋子,心境已经完全不同。

  静默中,沈天翰环顾四周,残羹冷炙依旧摆放在餐桌上,与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他晃了晃酒壶,打开盖子闻了闻,酒水也没有异常。

  他扭头朝地上看去,华服男子了无生气地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他弯腰审视男人的容貌,不屑地撇撇嘴。

  死者与那人确有几分相似,但他的容貌不及那人十分之一,又是卑贱的奴隶,他岂会看上这样的货色!

  沈天翰信步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午后的艳阳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微微眯眼,双手慢慢握紧拳头。

  他几乎可以肯定,是库尔班毒杀了死者。如此拙劣的手段,目的自然不是杀人,而是“灰色讹诈”。库尔班明目张胆地警告他,西梁知道他和那人之间的种种,意图逼迫他在谈判中让步,让西梁获得更多的利益。

  他堂堂大周朝的太子殿下,竟然被西梁人威胁。

  沈天翰讥讽地笑了笑,大步走下楼梯。他示意冯岳山放开库尔班,没头没尾地说:“相传,世上有一种花儿,晶莹剔透,分外美丽。可惜,它太过娇弱,于是它的主人替它打造了一个透明的琉璃杯盏,派人十二个时辰守护。每一天,它喝过几滴水,花瓣浮动了几下,都有专人向主人汇报。”

  说到这,沈天翰笑得愈加明媚,笑意却没有深达眼底。他一字一顿道:“所有的人,他们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真相’。”说罢,他扬长而去。

  库尔班听明白了他的话。他在暗示,舒郡王就是那朵娇花,被皇帝“栽种”在透明的琉璃杯盏中。

  他目送沈天翰的车辇远去,心中万分不甘。他对着手下低吼:“通知所有的细作,搜集证据,实质的证据!”话毕,他把幕僚带去房间密谈,直至深夜。

  库尔班与幕僚商谈之际,沈天翰已经回到蟠螭司。他不悦地注视副督主及一众主事,黑着脸斥责:“西梁国一定有细作长期潜伏在京城。你们整整调查了七日,现在竟然告诉我,你们连疑犯都找不到?!”

  所有人噤若寒蝉,不敢接话。

  沈天翰不耐烦地挥挥手。众人鱼贯而出。

  冯岳山笨拙地劝说:“殿下,您在回来的路上说过,库尔班已经是穷巷的疯狗。在您的激将法之下,他为了拿到确凿的证据威胁殿下,一定会派人联络隐匿京城的细作。您既然已经安排人手监视西梁人,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沈天翰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他自言自语:“他竟然派人前往郡王府!他竟然送去两颗夜明珠!事到如今,本宫必须让他明白,这京城,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冯岳山低下头不敢接话。

  主仆二人一坐一站,谁都没再开口,就连屋子内的空气仿佛都已经凝固。

  时间如指尖的流沙,在炙人的静默中悄然流逝。天越来越黑,屋子内伸手不见五指。

  突然,沈天翰低声说:“明珠,急病而亡。你回去安排一下。”明珠知道得太多,他不能留下隐患。

  冯岳山一脸错愕。黑暗中,他睁大眼睛瞪着声音的源头。半晌,他低声说道:“殿下,明珠这辈子不可能踏出东宫半步。”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沈天翰突然觉得心口堵得慌。他吩咐冯岳山,“值夜的侍卫,如果不愿意成为蟠螭司的隐形人,就让他们消失吧。”

  “是。”冯岳山没再多言,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半个时辰后,沈天翰坐上车辇,马车慢悠悠行驶在街道上。

  宽阔的街道十分安静,偶尔有晚归的行人匆匆而过。无尽的黑暗中,“咯噔咯噔”的车轱辘声,“滴滴答答”的马蹄声,夹杂悠长的回声,让沈天翰心浮气躁。

  按时间推算,这个时候明珠已经香消玉殒。

  “什么人?”侍卫大喝一声。

  “是我。”冯岳山走近车辇,站在车厢旁边低声请示,“殿下,明珠姑娘说,如果可以,她想见您最后一面。”

  沈天翰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当太子车辇驶入东宫,如同鬼使神差一般,沈天翰没有踏入太子妃的寝宫。他信步而行,不知不觉走到了书房。

  绯红的烛光下,明珠低头跪在庭院中央。她一身银红色的宫装,裙摆层层叠叠铺展在地砖上,乌黑的秀发似瀑布一般垂落肩头。

  沈天翰几乎不记得明珠身穿女装的模样。他第一次见到她,她穿着小太监的衣服,吓得瑟瑟发抖。

  那人自小体弱,不能同他们一起玩耍。那一年,他禁不住那人的哀求,让他扮做他的小太监,偷偷带他去马球场观战。回宫的路上,他们正巧撞见父皇,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那一天,当他看到明珠身穿太监的衣服,低头匍匐在自己脚下,他想起自己的父皇只惩罚了他,却殷殷叮嘱那人,切不可劳累,以免犯病。

  他的父皇,眼中只有那个人!

  往事令他满心愤怒,他在东宫的走廊上夺去了明珠的清白。

  明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她很快意识到,他喜欢男装的她,她仅仅是那人的替代品。自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女装的她。

  这些年,他不缺女人。太子妃,太子良娣,太子宝林,可是独独在卑微的她面前,他才可以肆意畅快。

  不知不觉中,他早已习惯女扮男装的她。原来,她也可以艳若牡丹。

  沈天翰举步往前走,仿佛压根没有看到明珠。他疾步而行,越过她走入书房,“嘭”的一声关上房门。

  不知过了多久,他低声吩咐:“进来吧。”

  “是!”明珠赶忙站起身。她跪得太久,在起身的瞬间打了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她忍着膝盖的疼痛,快步走入书房,如同往常一般屈膝行礼。

  沈天翰看在眼里,一时语塞。许久,他冷哼:“你想告诉我,你恨我?又或者,你想替你的家人多要些好处?还是,你想在死后要一个名分?”

  “殿下,奴婢名叫明珠。”明珠答非所问。

  “我知道。”沈天翰脱口而出。

  明珠大着胆子抬头看他,眼中写满惊喜。

  沈天翰愤怒地抓住她的手腕,却又一言不发。

  明珠垂下眼睑,如扇子一般的眼睫毛在她的下眼睑落下一层淡淡的光晕。她披散着长发,只在头上簪了一支珊瑚红的步摇。翩翩的烛火下,步摇轻轻摇曳,为凝窒的空气平添了几分活泼灵动。

  “除了你的性命,你想要什么?”沈天翰一字一顿,“趁我还没有后悔,赶快说。”

  明珠双颊绯红,低着头呢喃:“殿下,可以让明珠最后一次伺候您吗?”

  沈天翰微微眯眼。片刻,他冷哼:“你不要以为……”

  “殿下,这是砒霜。”明珠拿出一个小纸包放在桌上,“赵大人说,殿下恩准奴婢留下全尸。奴婢只想最后一次……”

  “没有想到,你这么淫贱!”沈天翰泄愤一般拔下她头上步摇,扯开她的衣襟,“现在就满足你!”他转过她的身体,把她面朝下摁在桌子上,撕扯她的衣服。

  第一次,明珠奋力挣扎,哭喊着叫嚷:“殿下,是明珠想要伺候您!是明珠伺候你,不是别人!”她失声痛哭。

  沈天翰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停止了动作,怔怔地盯着凌乱的长发,空气中充斥着她的哀哭声,仿佛濒死的动物正在发出最后的悲鸣。

  突然,他弯腰抱起明珠,走向内间的床榻。

  一番云雨过后,沈天翰闭着眼睛假寐,默默聆听她窸窸窣窣穿衣的声响。他暗忖:如果她有半点不轨的行为,他一定亲手掐死她!她不会天真地以为,屋子外面没有侍卫吧?

  长久的沉默中,明珠对着床榻盈盈一拜,哽咽低语:“殿下,明珠走了。”

  沈天翰睁开眼睛,只看到一个银红色的背影往外间走去。他坐起身,明珠已然拿起桌上的小纸包。

  他脱口而出:“你不问我,为什么要你的性命?”

  明珠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转过身,微笑着摇头,眼眶含泪。她再一次屈膝行礼,恭敬地说:“殿下早些安歇,奴婢告退。”

  “站住!”沈天翰疾步走向她,死死捏住她的手腕,直至白色小纸包从她的指间掉落。

  接下去的两天,沈天翰日夜都在蟠螭司处理公务。

  他除了指挥手下搜捕西梁国的奸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整顿蟠螭司的人事。按照他的估计,他最多只需要两年的时间就能彻底掌控蟠螭司,消除皇帝在蟠螭司的影响力。

  “殿下。”冯岳山走到桌前,“大王子果然派人找上明珠姑娘了。”

  沈天翰手中的毛笔在纸上落下一个墨点。他低着头,平淡地询问:“然后呢?”

  冯岳山咧嘴笑了笑,高兴地说:“明珠姑娘稳住了对方,马上派人过来报信。这会儿应该已经生擒了那名细作。”

  “知道了。”沈天翰的声音平静无波,嘴角却掠过若有似无的笑意。

  冯岳山站在原地,“呵呵呵”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沈天翰放下纸笔。

  冯岳山高声说:“殿下高兴,卑职就高兴!”

  沈天翰的心情不错,笑着冲他挥挥手。

  不多会儿,副督主急匆匆跑过来,迫不及待地禀告沈天翰:“殿下,卑职终于确认了‘信使’的身份!”

  “只有‘信使’吗?‘驿丞’呢?”沈天翰急切地站起身。据可靠情报,‘信使’和‘驿丞’都是西梁的细作,潜伏在京城至少二十余年。

  副督主摇摇头,小心翼翼地回答:“殿下,谣传驿丞早就过世了。从现有的情报分析,大王子压根不知道这两人的存在。”

  沈天翰若有所思,失神地坐回椅子上。

  一个时辰后,一名五十多岁的老头跪伏在案桌前。老头满脸油光,头顶微秃,身上系着肥腻腻的围裙。据说,他是京城出名的大厨,各家酒楼争相聘请。

  沈天翰冷眼打量他。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迎面走过来,他绝不会多看一眼。他问:“你是西梁人,还是大周人氏?”

  信使木着脸回答:“殿下,我在京城呆了二十余年,从杂役到大厨,也算认识不少人,可能知道一些殿下不知道的事。”

  沈天翰不屑地轻笑,问道:“你想怎么样?”

  老头垂下眼睑,正色说:“我不会背叛我的国家,但我的妻儿,我的孙女都是大周人氏,他们一直以为,我只是一个厨子……”

  沈天翰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当你把情报送回西梁,你就应该知道,你和你的家人将来可能面对什么。”

  信使在脏兮兮的围裙上擦了擦手,抬头朝沈天翰看去。他镇定自若地说:“如果我知道一些殿下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呢?”

  “你竟敢威胁殿下!”冯岳山用虎口掐住老头的脖子,几乎把他提溜在手上。

  老头涨红了脸,本能地注视冯岳山,突然间眯了眯眼睛。

  沈天翰闭着眼睛轻揉太阳穴,仿佛没有听到老头的话。

  “殿下?”冯岳山请示沈天翰,“应该如何处置他?”

  沈天翰不耐烦地挥挥手。他当然不会留下“信使”的性命,更不曾奢望从这样的细作口中得到任何可靠信息。他纯粹只是好奇,潜伏敌国二十多年的细作是什么模样。结果,他很失望。

  “舒郡王……”老头才说出三个字,突然眼珠子暴突。

  冯岳山的右手暗暗使力,嘴角掠过一抹狞笑。

  老头挥舞双手,双脚使劲蹬踹地面。他拼尽全力哑声呼喊:“是你……你是……我认得你……”

  “你的家人已经全数押去菜市口,这会儿看热闹的人潮差不多已经散了。”冯岳山的声音压住了老头的呼喊。

  老头张大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他看着冯岳山,使劲冲沈天翰挥手。沈天翰一味闭着眼睛,嘴角挂着顺利者的微笑。

  “你上当了,你输了!”老头看着沈天翰,终究没能说出这七个字,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把尸体挂起来吧。”沈天翰吩咐冯岳山,自言自语,“找不到‘驿丞’……我总觉得不安……”

  同一时间,菜市口的人潮渐渐散去。库尔班身穿汉人的衣服混迹在百姓中间。他远远看着刽子手把尸体拖走,出神地盯着殷红的地面,脸色煞白。

  他心知肚明,是自己一意孤行,妄图讹诈沈天翰,结果暴露了西梁好不容易安插在京城的细作。

  他哑声询问手下:“这个‘信使’……真的是我们……”

  他的手下点点头,用更低的声音回答:“大王子放心,属下虽然不知道他们的任务是什么,但属下十分确信,二十多年前,我们一共安插了三名细作,‘信使’只是其中之一。”他的言下之意,损失了信使并不妨碍任务的执行。

  库尔班不置可否,整个人如同木偶一般,僵着身体往前走。

  第二天一早,库尔班带领使团如约来到蟠螭司。他刚刚步下马车,抬头就看到院子中央并排悬挂着六具尸体。他们全都是西梁的细作。

  他脚步略顿,沈天翰已经率众站在廊下。库尔班赶忙收敛思绪,快步迎了上去。

  不多会儿,两人面对面坐在桌前。沈天翰拿出一份草拟的合约,手指轻轻一弹,合约滑过桌面,朝库尔班飞去。

  库尔班用食指按住合约,沉声说:“太子殿下骗得我好苦。那一日在驿馆,你拂袖而去,我还以为自己戳中了你的痛处,没想到那不过是一场戏。”

  沈天翰自然不会告诉库尔班,他并没有误会,自己也没有做戏。库尔班掌握的情报全都是事实,却误以为那些情报都是假的。

  回过头想想,沈天翰隐隐觉得整件事很不对劲,具体却又说不上来。

  当下,他无暇细思,冷声讥讽库尔班:“那天的事,也要大王子全力配合,才会有那么好的效果。”他笑了笑,又道,“大王子下毒杀人,又把驿馆团团围住,是想把事情闹大吗?你以为,我不想让事情传入父皇耳中,就只能任由你摆布?”

  库尔班苦笑,没有否认。他问:“那位李公公也是太子殿下安排的吧?”

  沈天翰面上不显,心中微微一怔。他因为心虚才会拂袖而去。如果不是李冶白突然出现,他未必会如此强硬。

  回过头想想,库尔班虽然察觉了他的心思,但是自从他成为太子,那人一直对他淡淡的。这些年,他们几乎没有独处的机会,库尔班不可能抓住他的把柄!甚至于,库尔班当下的反应,似乎认定是他刻意误导西梁人……

  沈天翰按捺纷乱的思绪,指了指库尔班面前的合约。

  库尔班笑道:“太子殿下,和谈的内容不是应该双方协商之后……”

  沈天翰咄咄逼人:“大王子这么说,那我们是否应该协助大王子,将院内的尸体运回西梁。此外,枉死在驿馆的大周子民,大王子打算如何向大周交待?”

  ……

  随着谈判的正式展开,蟠螭司内气氛凝重,街道上却依旧熙熙攘攘。

  人群中,冯岳山戴着蓑帽低头疾走。他七拐八弯,再三确认没有人跟踪自己,悄悄避入一个幽静的小院。

  院子内,李冶白早已等得不耐烦。他看到冯岳山,快步迎上前,扔给他一个小纸包,说道:“这是哑药,你把它放入明珠的茶水中就行了,和上次一样。”

  冯岳山没有多问,把药包收入怀中。上一次,明珠失去生育能力,明珠以为是沈天翰授意,沈天翰以为是意外,其实是他偷偷加重了避子汤的药量。甚至于,明珠与沈天翰的初遇,也是他刻意安排。

  这些年,冯岳山辅佐沈天翰坐稳了太子之位,但这一切全都是舒郡王授意。当日,冯岳山舍命营救沈天翰,不过是舒郡王安排的苦肉计罢了。确切地说,自从冯岳山在九年前遇到舒郡王,他经历的每一件事,全都是为了取信于沈天翰。

  用舒郡王的话,唯有“真实”才是最大的谎言。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年仅九岁。

  冯岳山同情明珠,但他不敢替她求情。他告诉李冶白:“郡王爷果然料事如神。明珠不只保住了性命,不日就会封为太子宝林。不过,西梁人那边……”

  李冶白解释:“郡王爷说了,西梁国好比光脚的地痞流氓,明着打不过我们,就开始耍赖哭穷,骚扰边境百姓,使些下三滥的手段。对付这样的邻国,必须手段强硬,必要的时候比他们更无赖。太子殿下心里一清二楚。”

  说到这,他又郑重地叮嘱冯岳山,“明珠很聪明,在她面前,你得打醒十二分精神,不要让她察觉,你对殿下有二心,更不要与她走得太近。郡王爷留她性命,以后自有用处。”

  冯岳山恭敬地点头称是。

  李冶白又道:“郡王爷让我转告你,经此一事,太子殿下可能已经起了疑心。未来的两年,我们不能再见面了,你只需要尽心协助太子殿下清除皇上留在蟠螭司的势力。两年后,等到太子殿下被废黜,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废黜太子,谈何容易!冯岳山心中一阵翻腾。他忍不住询问:“李公公,郡王爷一边向西梁国大王子透露太子殿下的事,一边又将‘信使’的行踪泄露给蟠螭司……”

  李冶白斜睨冯岳山。

  冯岳山硬着头皮说:“就算郡王爷想要杀了太子殿下,也不需要如此迂回曲折……”

  李冶白奇怪地反问:“太子殿下是郡王爷的表哥,他们自小一块长大,郡王爷干吗杀他?”

  “那……”冯岳山愈加困惑。

  “告诉你也无妨。”李冶白斜眼瞟他,“皇上掌控蟠螭司几十年,蟠螭司内外都是皇上的心腹。太子殿下身为储君,当然可以大刀阔斧地清除异己,但是郡王爷可以吗?”

  冯岳山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蟠螭司事关朝堂的安稳,但凡舒郡王表露出掌控蟠螭司的野心,任凭皇上再宠爱他,同样饶不了他。

  李冶白抬头仰望夜空,低声感慨:“郡王爷想要的,仅仅是蟠螭司,不受皇上掌控的蟠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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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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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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