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阅后,侯渊将信递给幕僚,感慨道:
“有子如此,高氏当为天下主。”
信的内容很直白,开篇就是简述高氏如今的军势,以作恐吓。
之后便是回忆韩陵并肩作战的情谊,以拉拢人心。
末尾才是让侯渊配合演戏,假作内应,临阵倒戈。
看着最后一段演出安排,侯渊觉得自己若是樊子鹄,也会深信不疑。
太昌四年,七月十二,大将军高澄回洛阳。
领军将军娄昭卸职,改任冀州刺史,高澄出建春门为舅父送行。
自太昌元年起,两亲舅甥在洛阳相伴,其中感情自不必提,高澄甚至都没有在舅父面前故意演戏,来表达不舍。
娄昭并不直接去河北,而是先往晋阳与高欢相见,再走太行往河北。
而高欢也为小舅子准备了一支部曲,随他赴任。
娄昭卸任以后,天子下诏,由大将军高澄兼领军将军,算是手握京畿地区一切军事力量。
高澄也对自己麾下幕僚重新作出安排,大将军府司马赵彦深褪去幕僚身份,同时放手听望司,任为护军将军,统御四中郎将,代高澄主管洛阳禁军。
赵彦深已经掌控听望司许多年了,并非高澄不再信任他,但职位调动,对两人都有好处。
禁军从来不需要上阵厮杀,赵彦深不懂军事也无妨,指望他们上阵厮杀,说不定还不如州郡兵顶用。
这帮人唯一能起到作用的只有宫变站队。
正如高欢所说,统领禁军,最重要的是忠诚。
赵彦深当年只是司马子如府上一个卑微门客,能被司马消难随手相赠。
是高澄将他逐步提升,历经文吏、幕僚、核心幕僚三个阶段后,在高澄幕府打磨四年,一跃成为从二品的护军将军。
大权在手,任何规章制度都可以破例,尤其是高澄自己设立的官吏任免及升迁制度。
这也是独孤永业将高澄视作通天梯的原因。
施恩不止于此,赵彦深幼年失怙,是寡母辛苦抚养长大。
虽然赵彦深很早就得高澄赐宅,搬出了渤海王府,但高澄从未减少过对赵母的礼遇。
送的东西并不贵重,只是些瓜果糕点,可架不住时不时就往赵府送一趟,情义无价。
赵彦深的忠诚毋庸置疑,而他另一個优点也是高澄愿意将禁军交托的原因。
谨慎。
高澄不需要回忆原历史中,高欢对赵彦深‘小心恭慎,旷古绝伦’的评价。
他不是瞎子,与赵彦深相处了四年,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在自己眼里,从未出现过差错。
既忠心、又谨慎,高澄想不到更合适的人选。
卸职的不只赵彦深一人,大将军府长史崔季舒在追随高澄五年后,也褪去了幕僚身份,紧随杨愔之后,出任地方刺史以作历练。
具体去处还未安排,高澄正等着樊子鹄为崔季舒将兖州刺史空出来。
但崔季舒也不是闲着没事做,他是高澄与侯渊联手为樊子鹄唱戏的重要一环。
这事暂且不提,先说高澄幕府调整。
如果说杨愔、陈元康、崔季舒是高澄幕府第一批核心幕僚,分任长史、主薄、司马。
而崔暹、崔季舒、赵彦深则是第二批核心幕僚。
崔暹最先往吏部任职,担任考功曹郎中,如今代高澄兼管吏部。
而随着赵彦深、崔季舒先后去职,长史、主薄、司马全都空缺出来。
大将军府一众幕僚无不摩拳擦掌,意图上位。
最先被确定下来的是司马一职,高澄将它交给由晋阳而来的王士良,兼领外兵参军。
理由与当初崔暹越过崔季舒顶替杨愔长史之位一样,推说是高欢授意,众人也就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毕竟大将军虽然公允,却不能违逆父意。
不过小高王就不是一个施恩不告的性子,他特意唤来王士良,说自己担心王士良被同僚嫉恨,才有这种说法,交代他切莫说漏了嘴。
免得王士良真以为是高欢提拔的他。
而召见王士良的时候,厢房也多了一面新的屏风,上面并没有陈、杨、赵、二崔的名字,只记如今大将军府幕僚,为首第一人就是王士良。
若是王士良初至,便名列这五人之前,未免显得小高王太过薄情。
王士良也对自己在高澄心中的地位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大将军府第一人。
不由感激涕零。
而高澄也没有再添置新的屏风,在他看来,别的幕僚还没达到让他费劲心思拉拢的地步,应该是他们来向自己争宠。
剩余长史、主薄两个职位则被高澄空缺,向幕僚们表示谁都有机会,只看功绩,不看资历、出身。
从而使得幕僚们内卷起来。
这也让高澄体会到了高欢的快乐。
贺六浑就喜欢这样拿胡萝卜诱惑自己,拼命干活。
另一方面,高澄也在纠结亲信都督的人选。
按理说独孤永业既然归入麾下,他就是一个合适人选。
但考虑到独孤永业能够跟高澄、高洋两兄弟都处好关系。
在一众高澄部将被贬的情况下,独孤永业没有名叫斛律金的父亲,却仍然能够恩宠不衰。
高澄也有了决断。
独孤永业是个将才,肯定要重用,他的前途依旧一片光明,但以生死托付,大可不必。
没有人能责怪独孤永业在高澄遇刺后,立即倒向高洋,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就像小高王不会对杨愔、崔季舒见死不救而耿耿于怀。
但是亲信都督这种关系到高澄安危的紧要职位,最不需要的就是长袖善舞。
反而憨直一些的人,如高季式,才是最理想的人选。
高季式与高澄自小相识,感情深厚,高澄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高季式不可能被兄弟们拉拢而对自己不利。
思来想去,高澄决定将高季式唤来,与他好好谈谈。
高澄也不大摆宴席,只备上一桌酒食,邀高季式对坐,将一坛酒摆在高季式面前,自己面前也摆了一坛,笑道:
“今夜我与子通只当是多年挚友共饮,没有什么大将军的身份。
“澄不胜酒力,这一坛能喝多少算多少,子通这次却要畅饮。”
“这可是子惠你自己说的,那我今夜可就不拿你当大将军了。”
高季式嘿嘿一笑,当即提起自己的酒坛与高澄调换。
他跟高澄这么多年,这酒里兑水的事,都不知道帮着干了多少次。
高澄摇头苦笑:
“子通居然不信我。”
说罢,提起被高季式调换的酒坛为自己满了一盏。
而高季式斟满的,则是特意为他准备的大碗。
他从不用小盏喝酒。
两人对饮,高季式大感疑惑:今儿的酒怎么是真的?
见高澄又满上一盏,高季式一把夺了过来。
高澄急了:
“哪有夺人酒水的道理!”
高季式却笑道:
“我替子惠尝尝。”
说罢,举杯饮下,才入口,就发觉不对,这哪是酒里掺了水,分明是水里掺了些酒。
但高澄多厚的脸皮呀,面对高季式怪异的目光,他摇头感慨道:
“我先前也尝出了这是劣酒,定是家中奴婢疏忽所致,刚还在庆幸子通与我换了一坛,不会扰了子通的酒兴。
“我本不欲声张,就是担心有奴婢因此受罚,不曾想还是被子通瞧出了端倪。”
这番话,当即让几个侍奉在侧的婢女叩首感激,直言世子仁德。
可不是嘛,这般体贴奴婢,仁这一个字,高澄当之无愧。
要是当个太平君王,就这道德水平,怎么说也是个仁宗吧。
高澄只留了亲卫在院外守卫,挥挥手对婢女们道:
“时候不早了,你们都退下吧”
等婢女们都退下,高澄还要斟酒,却发现高季式给他换了一坛。
“喝多喝少都无妨,但不能喝假的。”
高季式为他倒满一杯,说道。
高澄哑然失笑。
“好!说好了是挚友共饮,今夜全依你。”
两人便接连对饮,高澄小盏小盏地抿,高季式嫌大碗不痛快,干脆抱坛灌。
见火候差不多了,高澄突然一脸愁容道:
“子通,我昨夜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被人谋害,多年辛苦都给兄弟做了嫁衣。”
高季式闻言,拍案而起,带着几分醉意怒道:
“我这就去为子惠杀了高洋!”
高澄赶紧一把拽住他,才算救了高洋一条命。
“季式莫要胡言,澄友爱阿弟还来不及,又怎能行手足相残之事。”
高季式喘着粗气道:
“阿惠要我做什么尽管直说,我高季式绝不推辞。”
高澄却摇头道:
“子通醉了。”
高季式感觉自己的酒量受到了侮辱,抱起酒坛又灌了小半坛,将酒坛重重落在几案上,昂首道:
“子惠莫要小觑了我的酒量。”
高澄这才对高季式道:
“天柱辛苦创业,被孝庄诛杀,尔朱氏便四分五裂。
“贺拔岳辛苦经营关中,被侯莫陈悦刺杀,关中也姓了宇文。
“昨夜之梦也为澄提了一个醒,若是没有信赖之人护卫左右,无论积攒多大的家业,终将是为他人添彩。
“如今洛阳城中,我能信任的只有子通了。”
高季式闻言,醉意瞬间清醒了大半。
高澄的担忧,高季式自然明白,毕竟尔朱荣、贺拔岳两个活生生例子摆在那。
但高季式也有自己建功立业的想法,他也不想一辈子担任护卫一职。
高澄看出了他的疑虑,给出了一个办法:
“子通身兼亲信都督,平日里自然常伴我身边,出征时则回到军中领兵,至于平常操练与军务就交给你麾下将校以及文吏负责。”
高季式想了想,这确实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更何况高澄麾下并非没有人,却执意要把安危交托给他,这份情义可比什么甜言蜜语都要重。
“子惠既然这般看重我,季式必定以命相护。”
“莫要轻言生死,子通,相信我,我高子惠绝不亏待于你。
“来,子通,今夜与我不醉不归!”
解决了烦恼之事,高澄大喜,劝酒道。
提起喝酒,高季式瞬间就来了劲,又抱起坛子与高澄对饮。
这一晚,高季式真喝醉了,但也没归,高澄为了表示对高季式的喜爱,与他同榻而眠。
可没过多久,高澄就骂骂咧咧跑了出来,身后的屋里,是如响雷一般的震耳鼾声。
小高王半夜敲开了尔朱英娥的门,往她屋里睡了一宿。
从此高季式也被列入了同榻而眠的黑名单。
高澄满脑子疑惑,十六岁的时候分明没这毛病的呀。
亲信都督既然由高季式兼任,独孤永业也只有往京畿军任都督了。
不过他可不知道高澄一开始是找亲信都督的打算,能进京畿军已经是激动万分了。
曾经京畿军七将,王思政资历最浅,只得了郡守一职,但那可是恒农郡守。
除了高季式被高澄留在身边,其余都是任职地方刺史。
这时入京畿军任都督,也意味着自己最低也是个郡守的前途,受了赏识,州刺史也不在话下。
如今京畿军分散各地,高敖曹带走五千步骑镇鲁阳,段韶带走五千步骑镇虎牢,尧雄带领五千步骑镇汝南,慕容绍宗带领五千步卒镇长社,斛律光带走三千步卒镇大梁。
共计分散步骑两万三千人,其中骑卒三千五百人。
王思政并未分配到京畿军部曲,但恒农原本就有驻军。
而洛阳还剩了京畿军一万一千人,其中有高季式三千汉军,高澄麾下四千武川鲜卑,以及四千汉军弓手。
他从来没有放弃过箭如雨下的梦想。
高澄将武川鲜卑中的三千步卒交给独孤永业统带,但注定不可能让他将这支部队当做部曲。
这是小高王自己的嫡系部队。
高敖曹、尧雄、段韶那都是带资进组。
斛律光、高季式那都是自己过命的兄弟。
慕容绍宗按高澄的话来说教过他兵法,就是自己的老师。
连老丈人王思政都带不走京畿兵,独孤永业又怎么可能破例。
但在独孤永业看来又是另外一种意思,大将军可是将直属嫡系交给自己统领,那代表什么,代表他独孤永业是大将军的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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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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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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