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南文学>都市小说>三丫头,顾小敏>第五十八章秋天的花
  蔡姐有名字,蔡婻,岁数也不大,今年刚刚三十岁。

  她本可以有一个不错的生活,是日本人毁灭了她的人生。逼得她无家可归,当她从婆家逃亡娘家时,她的哥哥,一个生性暴烈,又自私专横的男人,她的嫂子,一个虚情假意又贪婪的女人,他们不仅不可怜她,而是把她卖给了妓院,当她跪在她哥哥眼前哀求:“哥哥,不要把俺卖了,带俺离开这儿,把钱还给她们……以后俺纺布挣了钱都给您和嫂子。”

  她的哥哥竟然一脚把她踹开,嘴里骂骂咧咧,甩着膀子远去,把她一个人抛下,扔下她一个人哭啼……

  宗大盲把蔡婻留在了城隍庙,把她安置在一个小院里,这个小院子也是宗大盲的“私宅”。

  她每天的行踪都有人跟着,吃饭都有人送,送饭的那一些人对她很恭敬,在她面前小心翼翼,说话都用敬语。

  她的脸圆润了一些,脸色依然苍白,她的头发自踏上山就没有好好整理一下,没有完全盘起来,大多飘飘洒洒荡在后背上,扭过身,宗大盲坐在床边上,瞪着他一只眼,像是欣赏一件心爱的什物。

  她委身于宗大盲,她没有把她自己当人。

  秋天到了枝头上的花马上就会凋零,就如她的生命也即将结束。

  她要忘记过去的美好生活,何况她没有过多的美好生活,只有两天,就是她在弥河医院住院的那两天,许家人把她当人,那种日子让她向往。此时的她不配再回想过去,她把她残废的生命拖进了战争与仇恨,她只想报仇雪耻,只想用她这片残花解救无辜的少女。

  “这几天,你在这儿过得惯吗?”宗大盲嘴里吐着人话。

  “俺蔡婻感激您,是您给了俺填饱肚子的生活,让俺有了生活的目标,与您开始新的生活。俺很知足,心里记着您的好。”蔡婻把脸扭向床上的宗大盲,微微一笑。

  然后慢慢转身走到窗前,抬起眼睛望着窗外,阳光照在她苍白的、黯然伤神的脸上,她在说假话,她不敢正视宗大盲那只玻璃球眼,她心里也有害怕,更多的是恶心。

  “你没有嫌弃俺长得丑吗?”宗大盲从床上站起身,走近她。

  她摇摇头,眼睛依旧盯着窗外,说:“不会的,不会嫌弃,只想与您携手到老,老了,走不动了,互相有个照顾。”

  “……”宗大盲被她的话感动。

  其实,蔡婻心里希望快点找到许家的那个小丫头,她要带着小丫头逃离这个地方。

  城隍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在这儿住了七八天都没有那个小丫头的任何消息,她又不能大张旗鼓地见人打听,真是愁人啊。

  山下的玉米都收了,望山下撩一眼,田地里只有光秃秃的玉米秸,还有一声声乌鸦叫,叫得人心惶惶,那个小丫头被他们藏在哪儿呢?

  这天,吃完早饭,蔡婻告诉宗大盲,她有点寂寞,问他城隍庙里有没有其他女人或者女孩。

  “怎么?你是想摸摸俺的底码?女人有,你想找他们搓麻将还是聊家常?”

  “俺一个乡下人会什么呢,什么也不会,只会拿个针线之类的。”

  “如果是这样,好说,让弟兄们下山抓几个会做针线的丫头陪着你呗!”

  “那就算了吧,俺不想让她们恨俺。”

  进来送茶的丫鬟插话说:“巴爷屋里的丫头会针线,听说那个梆子和海仔的衣服都是那个丫头缝的。”

  听到丫鬟嘴里的话,宗大盲一只眼飘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凶光。

  蔡婻斜了他一眼,眼睛盯着手里的茶碗,嘴里自言自语:“老一辈说,生孩子,女人与男人最好要心平气和,不要生气,更不要与血打交道。”

  宗大盲一听皱皱眉头,眯眯眼角,没有说话。

  “俺想去镇上走走,转转,买点针线与布头,不知您愿意不愿意让俺下山一趟?”

  宗大盲的一只眼珠子往上瞪了瞪,把手里茶碗“吧唧”使劲往桌子上一放,一个好好的茶碗“叭嚓”四分五裂。蔡婻吓得一激灵。

  少顷,宗大盲向门口外面大喊了两声:“来人!来人!”宗大盲也知道,弥河口到处都有他的人,蔡婻就是他手掌心的孙猴子,怎么逃也逃不掉。

  随着他的声音门外跑进两个混星子,他们一身黑色长衣短褂打扮。

  “你们两个人用滑竿护送夫人下山,去镇上走走,天黑之前必须回来,如果做不到,就自个去跳弥河!”

  弥河镇的街道依旧很热闹,人来人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互相交织,络绎不绝。

  蔡婻的身体坐在高高的滑竿之上,街道上的情景一览无余。垂下眼睛,眼前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只见许连姣迈着急匆匆的脚步从那条妓院的巷子穿过。

  滑竿继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穿梭,“让开让开!”抬着滑竿的两个混星子嘴歪着,脸上大汗淋漓。

  蔡婻把身体斜了斜,扭头去找许连姣的身影,那个小巧玲珑的身影被拥挤的人群淹没。

  此时滑竿随着她的大动作左右摇晃,低头看着两个混星子累的龇牙咧嘴,她咳嗽了一声,拖着长音说:“停下吧,两个兄弟也累了,找个地儿喝口茶,俺请客。”

  “还是夫人疼人,俺哥俩听您的,咱们就到前边茶篷子下面坐坐,歇歇脚,攥点体力,到时候回去腿脚快一些。”

  往前瞄一眼,街角还真有一个茶篷。

  篷子下面放着两张宽大的四方桌,桌子下面摆着几个凳子,不认识与认识的都可以做在一张桌上喝茶。到这儿喝茶的几乎都是做小买卖的和逛街的,累了、口渴了,到这儿歇歇脚,顺便扔下两个铜板就能喝一个滚瓜肚圆,对于穷人来说也能挨过半天的饥饿。

  滑竿稳稳当当落在茶篷外面,坐在茶篷下面的几个客人一抬头,哆里哆嗦站起身,扔下手里的铜板,夹着脑袋就窜了。

  两个混星子弓着腰窜进茶篷,一抬脚,把脚丫踩在茶桌下面的凳子上,歪着嘴角,眼睛往上挑,一脸嚣张跋扈。

  蔡婻扭着身子踏进了茶篷,她眼角扫过一脸傲慢的两个混星子,她明白,这一带人对宗大盲的人很熟悉,不用认脸,只看他们一身打扮与张牙舞爪就吓得半死。

  看看一旁胆战心惊的掌柜的,蔡婻赶紧陪上笑脸,声音柔顺:“老板,您不要害怕,俺这两位兄弟累坏了,您给上一壶好茶,不,两壶茶!”

  听到蔡婻的声音,两个混星子一愣神,他们慌忙从凳子上“扑腾”跳到了地上,弓下腰,伸出胳膊,用衣袖擦擦眼前的凳子,手心朝上,嘴里殷勤地说:“夫人,您请!俺们哥俩差点忘了您~”

  “不用客气了,咱们走了这么远的路,两位兄弟辛苦了,你们随意吧,俺去那边修修鞋,俺这双鞋呀,鞋跟快断线了。”蔡婻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一只脚,把身体扭了半个圈,低头瞄瞄她脚上的黑皮鞋,偷偷挑一下眉梢,眺望着不远处。

  许连姣的身影停在前面的绸缎铺子门口,她往店里探着头,一双俊秀的眼睛扫着店里面,看了半天,站直了身体,一脸愁云。

  蔡婻明白了,她失踪了这几天许连姣一直在找她,那个丫头真是好心肠。

  “夫人,俺们陪您去吧!”一个混星子说。

  “不用,那个修鞋的就在那个路口,一抬头就看到了,俺也不会跑,修完了鞋俺就过来,回来也喝口茶润润嗓子,然后再去买点布头与针线。路上俺看到兄弟的衣服都开线了,等回去,嫂子给你们缝补一下。”

  “真的?太好了。那个巴爷院里的小丫头也会针线,那个海仔和梆子衣服都是她洗,都是她缝,那针脚,真像俺母亲……”一个混星子说着说着口音哽咽。

  蔡婻没有听到他嘴里后面说什么,只听到了巴爷身边有一个小丫头,这是她第二次听到巴爷的小丫头,那个小丫头会不会是许家的丫头呢?

  “那个丫头多大?手艺怎么那么好?”蔡婻故意问。

  “她十几岁吧,小嘴巴也甜甜的,见了梆子和海仔喊哥哥。”

  蔡婻不再问,她看到许连姣向这边走来。

  “兄弟们慢点喝,俺去修修鞋。”

  蔡婻一弯腰钻出了茶篷,她迎着许连姣的身体走过去。

  许连姣还是一身男装,她身后远远跟着两个男人,从那两个男人衣装打扮看像是许家家丁。

  蔡婻手里甩着一方手帕,身体一扭一扭往前走着,她的脚步停在一个水果铺子跟前,当许连姣的身体走近她时,她晃晃肩膀,用胳膊肘子碰了碰许连姣,许连姣没在意,更没看她一眼。

  她昂起脖子,嘴里娇滴滴地说:“吆,这位小哥真漂亮,细皮嫩肉……”

  许连姣一愣,一垂眼,她的眼睛与蔡婻的眼神相撞,她一惊,脱口而出:“蔡姐……”

  蔡婻迅速抬起两根手指在嘴边“嘘”了一声。许连姣明白,她也转身低头看着货架上的水果。

  “蔡姐,俺到处在找您,俺母亲让人去了您租住的那间屋子,房东说您走了,您身体不好,您往哪儿去了?”

  “俺去了城隍庙~”

  “城隍庙?!”许连姣大吃一惊,声音明显在颤抖:“您,您去哪儿做什么?”

  “俺去找那个小丫头,俺刚刚得到了她的消息,她很好,她的确很聪明,比俺聪明,有好多人喜欢她……这儿不是说话的地儿,宗大盲派人跟着俺。”

  “您是为了那个小丫头去了城隍庙?蔡姐,其实我们昨天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边的人说丫头有人保护,她很安全。您今天就不要再回城隍庙了,跟着俺回家吧。”

  “不,俺要去与那个小丫头作伴,俺要亲眼看着她平安离开那种地方。不要担心俺,一切都好,谢谢您,谢谢您的母亲。”蔡婻让店家称了几个苹果放进一个纸袋里,扔给许连姣一句话,就匆匆离去。

  看着蔡姐离去的背影,许连姣心里对这个女人充满了敬佩,这个女人不仅心肠好,更是胆量过人。

  许连姣急急忙忙往家赶,她要把蔡姐的消息告诉她的母亲。

  许家的房子在弥河码头北边,房子前门连着货场,穿过一个大货场才能踏入正门。

  许家家人一般走东门。门口有五层台阶,踏入门洞,就是院子,院子里布局与许家大院差不多。长廊向两边蜿蜒,直通各个小院子;堂屋门口是一条石基路,石基路连着门洞子;石基路右侧有一处客房,客房坐北朝南,窗户也在南边,房间不大,阳光充足,这儿是许洪涛和万瑞姝接待贵客的地方。

  前来给许连姣开门的是张伯。许连姣一愣,张伯一般在后院,难道今天许家来了特殊客人?

  “小姐,太太在客房,她说你回来直接到客房找她。”张伯把他身体贴着门洞子的墙,给许连姣让出一条路,他弓着背,嘴里小声说:“有两个从沙河街来的客人。”

  “客人?!喔,是祖母派人来看俺了,太好了。”许连姣反应很快,她向张伯弯弯腰,笑了笑说:“张伯伯,谢谢您。”

  踏过石基路,许连姣的脚步停在了那处客房门口,她的脚步小心翼翼挪到了窗台前,她侧着身子竖着耳朵。屋里人的对话在她的身影一出现就戛然而止。

  “连姣,进来吧,你的影子映在窗户上了。”万瑞姝声音带着笑与嗔怪。

  许连姣把双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走近门口,她斜着身体,用肩膀推开了眼前的门,她调皮地吐着舌头,嘴里撒着娇:“娘……”

  她一愣神,背在身后的手不能自已地垂了下来,她的脸“腾”就红了。

  只见屋子里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姚訾顺,一个是代前锋,眼前的两个人她都认的,她在一品点心铺子见过姚訾顺,代前锋就是那天救她的英雄,更是她天天梦里梦到的男人。

  瞬息,她又把双手背到了身后,装出没事可干的样迈着潇洒的脚步走到她母亲的身后,她把双手搭在她母亲的肩膀上,她歪着头看着姚訾顺,嘴里喊了一声:“姚叔叔好!”

  其实她的眼睛打量着身体魁梧的代前锋,他有着不白不黑的皮肤,长着一对清秀有神的大眼睛,头发黑中透着亮,端正又高挺的鼻子,两片不厚不薄的嘴唇,以及非常均称的四肢。今天他穿了一套西装,真是风度翩翩。

  代前锋没认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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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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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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