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曦一边解释一边开始将死者头部的撞击痕迹展示给众人。
眼下正值寒冬腊月,再加上大理寺停尸房内一年四季都放置有冰块,使得惜萱的尸首可以长时间保存。
“诸位请看,这便是当初朱裴用钝器砸伤死者时留下的伤痕。”
顺着凌曦所指,只见惜萱的额角处有一个铜钱大小的伤口,洇出的血液早就被擦拭干净。
“通过检验可知,伤口并未直达头部,足以证明朱裴击打死者时并未用狠劲,故而不足以导致死者致命。”
闫柯摩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在凌曦话音落下的同时便补充道。
“就算没有一击毙命,那也可能造成死者出现晕眩失智等不适症状。我们家公子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在看到死者的时候,对方正坐在窗台上痛哭不止。紧接着便一跃而下。
这说明死者因为朱裴的殴打心灰意冷,起了求死的心思。朱裴就算不是直接的杀人凶手,也是导致死者坠楼的元凶。”
凌曦眯了眯眼,“能够坐在窗台上痛哭,说明死者当时神智尚且清醒。如此,便与你所言的晕眩失智矛盾。”
“谁说晕眩时就不能落泪?说不定死者是因为忍受不了头部伤口的疼痛才跳楼的呢?”
如此强词夺理,引得凌曦发笑。
“朱裴用以击打死者的木匣,乃是城中寰巧坊所制。整体由松木镂空雕刻而成,若是用力过猛,木匣便会开裂破损。但本官在搜集物证时,已经验明木匣除了沾染死者血迹外,并没有任何破损的痕迹。
光凭这一点,就可证明朱裴未下狠手。死者也绝不会因为一点皮肉伤就做出轻生的蠢事。
一定是有人在朱裴离去之后,出手杀了死者。”
“……”
凌曦之言有理有据,使得闫柯摩也沉默了一阵。
“这不过是大人你个人的判断,除非能够现场证明,否则难以服众。”
“……”
这下换成凌曦沉默了,唐锦骅上一回出错,便是将木匣与废物掉包,让人当做垃圾带出了大理寺。
如今没有证物,非但不能证明她的分析,还可能招来对方的质疑。
沈逸航额角落下一滴冷汗,侧过身子在凌曦耳边低语道:“糟了,那物证不是丢了吗?”
凌曦没吭声,作为主审官的景煜也是脸色不虞。
然而现场最懊恼的并非他们,而是朱捕头。
当时唐锦骅替他处理了证物,他还心存感激。如今没想到正是因为缺少这关键性的物证,让整个案件陷入僵局。
闫柯摩好似看出了他们的窘迫,眉眼中透出狡猾的精光。
“怎么,大人说了半天,居然是凭空捏造吗?这就是你们大理寺办案的态度?”
就在对方咄咄相逼时,凌曦再次开口。
“谁说本官是凭空捏造?来人,去本官书房中的柜子里,将装有物证的锦盒取来。”
沈逸航眼睛猛然迸发出惊喜的光彩,并且以询问的眼神看向凌曦。在看到凌曦郑重点头后,他激动地主动提议。
“我去!”
沈逸航看向景煜,“此证物乃是判决此案的关键,还请大人允准下官亲自带人去凌寺正书房将证物取来。”
景煜当然允准,紧接着便看到沈逸航带着人匆匆离去。他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直接飞到凌曦书房,就怕途中再生波折,将好不容易寻回的物证再弄丢了。
不过一刻钟的瞬间,沈逸航就抱着一个锦盒回到公堂。
“可是这个?”
凌曦的视线从他布满薄汗的脸颊落到锦盒之上,满意颔首。
“正是。”
她当着众人的面将锦盒打开,从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匣。这木匣四面都做了镂空雕花,做工精湛,且底部还刻有寰巧坊的标识。
“诸位请看,这就是朱裴当时用以击打死者的木匣,上面一角还残留着死者的血迹。”
凌曦将物证交到衙役手中,让对方拿到围观百姓面前,让他们看个清楚明白。
“这么小的木匣,居然是凶器?”
“这匣子一看就很薄,别说是打死人了,就是稍微磕着碰着都得坏。”
“看来凌大人所言非虚,朱裴的确不是凶手。”
证物最终传到了闫柯摩的面前,对方死死盯着这个木匣子。即便是铁证摆在眼前,还是心有不甘。
“那可不一定。如果朱裴刚好用了巧劲,也不是不可能砸死死者。”
沈逸航闻言讥讽反驳,“巧劲?这匣子一看就很脆弱,要怎么巧才能砸死人?不如你来告诉本官?”
凌曦顺势下令,“来人,取一个猪头来,让闫公子现场演示给大家看看。”
两人一唱一和,这是要逼得闫柯摩下不来台。
景煜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众人,也没有出声阻止凌曦与沈逸航的打算,反而耐心十足地看着他们联手对付外人。
道具猪头很快被带到,木匣也交到了闫柯摩的手中。
凌曦做了个手势,“闫公子,请吧。”
被逼到台前的闫柯摩搓了搓后槽牙,在众人目不转睛地注视下狠狠一砸。
嘭——!
伴随着清脆的开裂声,木匣竟是应声散架。
一块块木质的碎片落在地上,好似纷飞的雪片。而那块猪头却只是磕破了一层表皮,与死者头上的伤口如出一辙。
沈逸航龇牙一乐,故作惋惜道:“看来闫公子失败了。”
凌曦反问,“现在你该承认,朱裴并非凶手了。”
“等等!”
闫柯摩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凌曦与沈逸航,阴郁的眼神像是淬了毒。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也只是证明朱裴不是凶手。但你又有什么证据,确认是我家公子杀了死者?是有人看到我家动手了?还是死者托梦给你说了?”
沈逸航简直气得快要喷火,“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你还想狡辩!?”
凌曦却伸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把他拽到了自己身后。
“谁说本官没有证据?”
闫柯摩注意到凌曦眼底闪过一丝自信且狡黠的光,心中没来由往下一沉。
难道他猜错了,大理寺当真有可以锁定耶律夜天行凶的证据?
“来人,将死者的衣衫解开。”
对于仵作来说,验尸时替死者宽衣解带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但对于现场的百姓们来说却是有些难以接受。
“死者为大,怎么能扒对方衣服呢?”
“是啊,就算是为了验尸,也不能不顾死者的尊严吧。”
“这么做,死者还如何安息?”
听到这些质疑的话,凌曦无奈地叹了口气。
“本官也不想这么做,毕竟在官府看来,此案已经定性。在结案之后,大理寺不仅会替这些冤死之人整理遗容,还会出钱将她们重新安置。
若非耶律夜天拒绝承认罪行,又有人带头质疑官府的判定,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hΤTpS://WWω.sndswx.com/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闫柯摩等人,三两句话就把大家质疑与愤怒的情绪转嫁到了对方身上。
只不过闫柯摩并非等闲之辈。
耶律夜天连杀数人尚且能处变不惊,作为对方的手下,闫柯摩的心里承受能力也非常人可比。
闫柯摩冷笑一声,“哦?不知大人所指的致死原因,究竟是什么?”
凌曦先是扫视了现场的百姓一圈,才开口道:“死者毕竟是良家女子,为了不损其清誉,本官欲在现场选几名妇人上前,以做见证。
至于闫公子那边,自然也可以选几名胡人女子过来监督。
如何?”
见凌曦如此尊重死者,百姓们又纷纷点头称赞起来。
“还是凌大人考虑周到。”
“不过上前观看验尸,需得大胆之人。”
“谁敢去?”
沉默了片刻后,有一名年近四十左右的妇人率先出声。
“我来!我家那位是个屠夫,平日里我也会帮着杀个猪宰个羊什么的,我不怕血。”
有了这么个带头人,很快就有其他追随者。
“我是女大夫,我也不怕。”
“我乃武林中人。”
“……”
须臾的功夫,人群中竟是走出了七八名女子。见其着装打扮,既有寻常百姓也有江湖侠客,年龄也从二十跨越到五十多岁。
凌曦看着这些人,心中升起隐隐的自豪。
谁说女子不如男?
眼前这些女子随便选一个出来都是顶起半边天。
闫柯摩见状,也用胡语和身后的人交代了几句,同样选了七八个胡人女子出来。
这些人加起来,足以将验尸台围绕一圈,外面的人就算是想看都没机会。
凌曦做了个请的手势,“各位,还请走上前来。在开始验尸之前,本官必须提醒你们,待会儿看到的场面会很血腥,还请各位做好心理准备。”
这些女子能够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便说明都不是胆小之人。
“凌大人放心,我们顶得住。”
凌曦颔首,示意仵作开始。
伴随着衣衫一层层解开,死者惨白泛灰的躯体呈现在众人眼前。
还没等凌曦开口,就有人惊呼出声。
“你们看她的胸口。”
只见死者左胸处明显地向内凹陷,并且形成了一块巴掌大小的青黑色斑块,以心脏为中心往四周辐射开来的血管也透出乌青之色。远远观望,还以为是贴了一张黑色的蜘蛛网在身上。
凌曦沉稳有力的声音传来,“这便是死者真正致死的原因。有人以拳重击了死者的胸口,导致她胸腔处的骨头断裂,刺穿了心脏。”
“什么?”
“死者是被一拳打死的?”
刚才自称是江湖人士的女子拧眉颔首,“凌大人没说错,看这向内凹陷的程度,的确是心脏遭到了重击。”
她这么一说,立刻遭来了胡人的不满。
“不过是一团淤青罢了,凭什么说她是因此而死的?”
“就是,你们启盛国人是纸糊的不成?稍微打一下就死了?”
“我看你们就是想诬陷!”
她们这么一说,江湖女子立刻就被激怒了。
“强词夺理!明眼人都能看清楚的事情,你们还非要否认。我看你们才是心虚理亏,不敢承认罢了。”
“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拔掉你的舌头。”
“有本事咱们较量一下。”
眼看双方三言两句就要动起手来,凌曦适时呵斥道。
“这里是大理寺,不是你们逞强斗殴之地。谁敢动手,直接依法处置。”
她先是以眼神警告了胡人女子,这才继续说道。
“既然你们不撞南墙不回头,那本官就成全你们。来人,把刀拿来。”
仵作一听这话就知道她要做什么,有些犹豫地确认道:“大人,当真要如此吗?”
毕竟剖尸可是要破坏尸首的完整性,就选事后缝补起来,对死者来说也是一种损失。
但凌曦却态度坚定,“对死者来说,没什么是比抓到凶手更重要的了。如果她在天有灵,一定会赞同本官的做法。”
与此同时,身为主审管的景煜也沉声下令。
“按凌寺正说的办。”
命令一出,仵作不敢再犹豫。
凌曦接到锋利的柳叶刀,在死者心口处落下。
饶是现场选出来的几位女子都胆大,看到此景也是难受地别开了脸。
片刻之后,凌曦将一颗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取了出来。
“诸位请看。这是死者的心脏,在遭受重击时骨头穿刺而入,已经出现了破裂的情况。如此足以说明,死者是被凶手一击毙命。”
围观的女子们鼓足勇气看向凌曦手中的心脏,之后便转过身干呕了起来。
凌曦微笑着把心脏举到那几个胡人女子面前,好让她们可以近距离观察。
“如何?现在可还有疑惑?”
对方捂着嘴后退几步,显然也被这样的场面给震住了。
凌曦没有着急将心脏放回死者体内,而是示意仵作用白布盖住死者躯体。
她转身向主位之上的景煜拱手道:“大人,刚才下官的复验已经能够证明死者是被凶手一拳重击心脏而死,并非是因为头部遭受撞击而产生晕眩坠楼。
而耶律夜天刚才却当着众人的面,声称自己看到死者时,对方正坐在窗台上痛哭,并且在他的注视下跳楼而亡。
那么我想问的是,一个心脏都被打破的人,是如何坐在窗台上痛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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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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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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