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收回刚刚踏出门的脚,轻轻叹息。这般暴雨,不知躲到何处的胡跖恐怕一时半会不会出现。
另一间屋中。云初霁透过敞开的房门,看着外面的雨幕,暗自庆幸一早上了山。否则末尘香被雨水打散沉入土中,玄墨阁与仲越涛身故的关联将彻底被掩埋。
念及玄墨阁,云初霁突然心头一震,暗道此时不是多想的时刻。连忙闭眼继续打坐调息,只留一分心神防备。
雨势忽大忽小、时缓时急,一直不曾停歇。急雨冲刷着能触及的一切,清水裹挟着尘埃砸在地上,溅起无数水花,和之后的雨混合再度砸下。这片纷杂中,任何事物都看不真切,唯有浑浊。
慢慢的,浑浊也不再显眼,只剩黑暗。
夜幕已至。
几间住着人的房中,早已点燃蜡烛。
灵堂里,烛光摇曳不止,即将燃到尽头。好巧不巧,门外钻来一阵风,直接吹灭这垂死挣扎的火苗。灵堂彻底陷入黑暗。良久,才有人端着烛台从内室转出,续上烛火。
烛光再度摇曳。
屋外的雨终于停了。
为雨水困在屋内大半天的人终于获得自由。尤其是禾离,几乎雨水刚停,立刻迫不及待地来找她的傍丹哥哥。所谈不是别的,而是她想拉着傍丹和她一起去问问云初霁今早查到了什么。她不是关心仲越涛,哪怕是暂住此地,她依旧觉得这屋子主人的死活与她没有干系。但她怕鬼,不问个清楚明白实在无法安眠。
傍丹亦是好奇,直接应下。两人还没行动,就被楚幸叫停。楚幸言明云初霁正在运功疗伤,让两人莫要打扰。傍丹敬重辛久,连带着亦尊重楚幸,自是答应。他察觉禾离害怕,提出晚上可以睡他这里,她睡床,他和九十九打地铺。禾离虽有不甘心,亦只能作罢。んΤτΡS://Wωω.sndswx.com/
三人用的苗语,云初霁隐约察觉有人交谈,却不知说的什么。待她调息完毕,走出房间,三人已然回房。
此时,雨停风止,燕雀归林,更显万籁俱静。云初霁站在屋外,抬头望天。天空不见半点星光,好似同样陷入寂静之中。但细细看去,仍能隐约看见其中有乌云暗自翻涌不止。似静实动,一如这山庄接连发生的诡事。
突然,一声金石相击声突兀响起,在这寂静夜色中格外清晰。
云初霁旋即循声而去。待她赶到时,早不见了人影,只在墙边发现了剑痕,以及地上的几滴泥点。她擅长追踪,很快辨别去向,继续追去。
一直追到山庄西南处,云初霁终于看到前方有两个人影相对而立。
其中一人一袭白衣,手持长剑,正是时梦之。长剑所指之人,身着墨绿色的锦服,满头青丝束在白玉发冠之中,一副翩翩佳公子打扮。虽因此人背对自己看不清面目,但他的打扮却让云初霁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苏申夜。
那边,时梦之剑指那人,眼中满是杀意,冷声道:“居然是你在装神弄鬼。”
“不是……”
时梦之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抬手往前一递,长剑直接穿胸而过,手再往回一缩,那人直挺挺地仰面倒下。
云初霁快步上前,这才看清那人面目,没想到他竟然是白日不见踪影的胡跖。此时他双目圆睁,似乎难以相信时梦之如此干脆利落地一剑了结了他的性命。他微微张开的口中,再也说不出今天躲去了哪里,亦解释不了为何换上了这身衣服。
“你为何要杀他?”云初霁实在无法不怀疑时梦之,她这等举动,实在太像因昨夜没有杀了胡跖而在扫尾。
时梦之反问道:“一个装神弄鬼害我几夜不能安眠之人,我为何不能杀?”
云初霁反问道:“他一个唯利是图的小蟊贼,为何好端端地要吓你?”
时梦之没声好气道:“你问我作甚?我怎么知道?”
“是啊,可你杀了他,我又能问谁?”云初霁的态度亦是强硬。
时梦之那丁点耐心早被消磨了个干净,再也不说话,扭头便走。
云初霁哪会让她轻易离开,伸手去拦。却见时梦之头也不回,手腕轻转,长剑便直直地朝身后刺来,直指云初霁心口。
两人距离极近,便是云初霁身上有诸多暗器,一时之间也来不及取。危机关头,只见云初霁双指一夹,硬生生止住剑势。
时梦之心道不好,秀眉一挑,折身欲抽回剑,哪知剑竟像是钉在云初霁手中一般纹丝不动。时梦之运起全身内力,势要将剑夺回。云初霁不甘示弱,两只手指牢牢夹住剑尖。
只听“当”的一声脆响,长剑支撑不住二者内力相交,当中断成两截。
爱剑被毁,时梦之一声怒喝,手持断剑直接向云初霁刺去。这一剑裹挟着十足怒意,剑意猛烈,气势澎湃直逼白日里的瓢泼大雨,轰然而下。
在云初霁眼中,这一剑瞬间成了万剑,直如万千雨点,只瞬间诸多雨点又汇成了一剑,便是这剑。云初霁若有所悟,手指不知何时从剑尖移到断口处,轻轻往上一抬。慢吞吞、软绵绵、全无杀意的一剑,却稳稳当当地挡住了这迅猛激烈、满是杀意的一剑。
时梦之一击不中,再二、再三。却见云初霁劈、刺、点、撩、抹,轻松舒缓地将所有杀意一一化解。
越是不中,时梦之杀意越盛,剑招越发迅猛、变化无常,剑势如同毫无章法的暴雨、忽左忽右,无法捉摸。空濛在于其缥缈绵延,其势可猛,其意可烈,招却不能乱。眼下的时梦之,招式已完全乱了。怒火攻心之下,她已处在走火入魔的边缘,只知拼杀,体内真气狂泄而出,如此下去只怕要力竭而亡。
再看云初霁一招一式慢条斯理,却又轻松稳当地挡住各方剑雨。云初霁沉浸在有所顿悟的美妙之中,等她察觉时梦之气息紊乱之时,凭她刚有所恢复的身体,已无力改变。
如何救?云初霁正思索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丫头,退!”
云初霁毫不迟疑,立即后退。另一个身影错身而上,两指在时梦之身上重重两点。时梦之周身乱窜的真气瞬间消散,身子也随之倒在了来人怀中。
能仅以两指便止住他人走火入魔之人,自然只有陆小凤了。陆小凤扶稳时梦之,低头一瞧,这才看清倒在地上一身锦服的人竟是胡跖。他正要清算此人,这人便死了,如何让他不奇怪,当即问道:“发生何事?”
云初霁当他问的是两人为何打架,简单答道:“我瞧见她杀了胡跖,便想问个清楚。她解释不清,强走不成便要杀我。我防守时毁了她剑,她就气成了这样。”
时梦之推开陆小凤,又拂开他搀扶的手,勉强站好,惨白的脸上犹带着愤恨道:“你毁我剑,倒还说我?”
云初霁反问道:“按你的道理,胡跖装神弄鬼,你便杀了他。你要杀我,我为何不能毁了你的剑?再说你剑被毁,可不光光是我一人的缘故。”
“你!”时梦之怒火攻心,一口血堵在喉咙里,又被她要强地咽了回去。
花满楼轻轻按了按云初霁的手,示意她莫要再继续激怒时梦之。而后问道:“时姑娘,敢问胡跖如何装神弄鬼的?”
时梦之冷笑道:“看他这幅打扮,还不清楚吗?”
云初霁小声在花满楼耳边说道:“胡跖今日穿着墨绿色锦服,还束着白玉发冠,打扮得颇像苏申夜。”
“原来如此。”花满楼微微点头,很快又愁眉道,“他这行为……奇怪……”
云初霁小声道:“是吧,他根本没道理这么做。”
“你们不信,不若问问他。他住我隔壁那夜,想来也看到了。”
时梦之以断剑代手往前一指。云初霁转身一瞧,就见程万战、仲夏、仲雪都来了,许是担忧那所谓的“鬼”,连禾离等苜黎寨一行也都来了,最为热心的范一彪却不见踪影。断剑所指的,正是程万战。
禾离三步并作两步抢在众人之前,待看到地上的尸体,又吓得躲回傍丹身后,指着地上的尸体问道:“这……又是鬼杀的?”
程万战亦是被地上的尸体吓了一跳,声音都尖了许多:“苏申夜?!”
仲夏将仲雪揽在身后,凑上前细细打量。
“你看清楚了,这是胡跖。”
“胡跖?”程万战这才敢去看那人面目,待看清后呼出一口气,“他怎么这幅打扮?”
陆小凤问道:“程兄弟,我且问你,你住在时姑娘隔壁那夜,可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
时梦之一指胡跖尸体,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他假扮的苏申夜?”
“苏申夜?”程万战摇了摇头,“我那晚没有见到任何人。”
时梦之顾不得身体虚弱,踉跄着向前两步,断剑直指程万战,质问道:“那你第二日逃什么?”
程万战最怕别人看不起他,立刻挺直胸膛摆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道:“睡得不舒服,换个地方睡,不行吗?”
“我相信程兄弟并非胆小之辈,亦非贪婪享乐之徒。”花满楼轻柔的话语瞬间和缓了两人剑拔弩张的氛围,“换房间应当不仅仅是床的原因。”
“还是花公子明事理。”程万战听得好话,口风松了许多,“我的确没见到任何人,不过也的确遇到了怪事。屋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可我总觉得哪哪都透着一股诡异,想离开又觉得外面鬼影幢幢。留也不是,走也不成。我一夜没睡,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那种感觉一消,我赶紧走了。”
“的确奇怪。”
“有些像中了药……”云初霁正回忆着自己所知道的毒药哪种有此效果,突听禾离发出一声惊呼,连忙问道,“怎么?”
“你说药……”禾离看向身边,“幸姐姐,苜黎花磨成粉,是不是……”
楚幸点头,道:“苜黎花晒干磨成粉,点燃吸入后,会让人害怕,想逃离。”
仲夏问道:“苜黎花是什么?”
楚幸回答:“是我们寨子里的一种花。”
云初霁想到曾经看过的那朵黄花,记起当时见到它时并无什么感觉,问道:“那花只有晒干后才有效果吗?”
楚幸摇头道:“只有太阳下有用。晚上没有花香,吓不了人的。”
云初霁点头。她突然注意到有一个人影趁着没人注意,从西南角慢慢挪到了人群最外的禾青身侧。那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刚刚不知所踪的范一彪。禾青正专注听着楚幸说话,并未察觉身旁多了一人。
楚幸又道:“这位时姑娘,我能不能看看你的身体。那粉,吸多了不好。”
时梦之稍稍一愣,很快想明白她说的“看看”实为检查。她喜欢楚幸的性格,连带着相信她的为人,慢慢走过去,伸出未持剑的手,声音也缓和了许多,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
楚幸轻轻按向她的脉搏,很快皱起了眉。
“你不光吸入了苜黎花粉,还有鬼草粉。”
“难怪了。又着迷又害怕,难怪看到了又爱又恨的人。”程万战偏偏此时脑袋灵光了起来,口无遮拦的话顿时让他挨了时梦之一记眼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程万战可不会怂,又补了一句:“敢做还怕人说。”
时梦之回击道:“只是听狗叫着烦。”
“你!”
“楚幸姑娘可否也帮程兄弟看看。那夜他应该也吸入了不少毒烟。”
陆小凤一句话止住了两人互呛。程万战最是惜命,闻言再顾不上与时梦之多话,赶忙将手递给楚幸。楚幸把脉后,很快得出结论。
“你吸入不多,现在已经没事了。”
“最好还是服些解药以防万一。”陆小凤道,“伤得治,毒亦需解。”
程万战连声附和:“陆公子说的在理。”
“我不……”时梦之不在乎自己受的伤,亦不在乎中的毒,正欲拒绝,转眼看到楚幸关切的目光,终是垂下眼帘,“有劳。”
禾离本就是来凑热闹,被尸体吓得够呛,早就生了离开的心思。一见楚幸走,立刻一左一右拉着傍丹和禾青跟了上前。
仲夏暼了尸体一眼,看不出任何神色,语气平淡地说:“这种人死便死了,姑娘何必费心?”
胡跖死的蹊跷,可云初霁察觉到不仅是仲夏,就连陆小凤和花满楼亦没有深究的打算。她虽感奇怪,但抱着信任二人的想法,暂且将怀疑按在心底。
“的确不急于一时,我等先回去了。”
霜晚居和双叶居并不是一条路,走到半路,仲夏、仲雪两兄妹便向几人告辞。
陆小凤似乎不着急回去,一步三晃地慢慢走着,毫不在乎走在前面的云初霁和花满楼已经远到没了踪迹。范一彪跟在后面,不时地看向陆小凤,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什么大姑娘。”
“什么看大姑娘?”范一彪立时急了起来,“我何时看大姑娘了?”
“的确,今晚你是没偷偷瞄人家仲雪姑娘。”
“你这叫什么话,平时也没有。我那最多是……欣赏,欣赏,懂不懂?”气氛稍微活跃了些,范一彪顿时忍不住,稍稍凑近了些,“陆小凤,那胡跖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的死了,还穿的那么奇怪,你当真不管了?不是说你最爱管闲事了吗?”
“这闲事还是不管的好。”
陆小凤故意下了个套,范一彪立刻就上了套。
“为什么?”
“因为他原本是要往西南逃的。西南——铸剑坊。”
“铸剑坊……他往哪里去干什么?”
“当时是去找他的同伙。”
“同伙?”范一彪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
“所以……”陆小凤没有给他多加思索的时间,“你在那见到了谁?”
“见到……没有,我谁都没见到。不对,不对,我又没去那里,我怎么知道。”范一彪很快醒悟,直接否认。可惜他实在太过慌张,眼神闪烁的样子几乎就把“我说谎”三个字刻在了脸上。
陆小凤并不着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看穿一切的眼神很快让范一彪拜下阵来。他挠了挠下巴,无奈地垂下头,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所以,大晚上的你为何要跑那里去?”之所以如此问,是因为陆小凤直接排除了胡跖是去找范一彪的可能。他打心眼里喜欢这个稍微有些莽撞的年轻剑客,下意识不愿意将他与诸多是非扯在一起。
“我曾听说书的说,剑有剑灵。铸剑坊剑坑那么多剑,我就想去那里练剑,看看会不会有所领悟。”范一彪说完,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我练了大概半个时辰,谁都没瞧见。真的,谁都没有。”
陆小凤暗暗摇头。他相信范一彪的确是去练剑的,而且也一定见到了其他人。只是不知他出于何种目的选择了隐瞒。眼见一时半会儿从范一彪口中问不出什么,陆小凤也只得期待云初霁返回铸剑坊能查出些内情来。
铸剑坊的门大剌剌的敞着。明明只是夏末秋初,穿门而出的夜风却好似从寒冬而来,冰凉刺骨。云初霁握紧了花满楼的手,感受到从掌心传来的实实在在的温热,周身那令人不适的凉意才终于有所消散。
云初霁定了定神,握着花满楼的手踏上台阶。刚进门,她便瞧见有人手拿某物正从左侧那排房间中出来。此人一一袭天青色云锦长衫,正是刚与仲雪一同回去的仲夏。
仲夏同时也看见了进门的两人,嘴角扯动,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
“二位也来了。可惜我们都来迟了,无论先前待在这里的人是谁,早已被那动静吓得逃走,只留下了这个。”仲夏毫不掩饰,摊开掌心将手中的物件展示给两人。
那是一块淡黄色的残布,一边毛糙,明显是从衣服上撕下的,上面残留着血迹。
“这是……”
“这是雪儿衣服上的。”
云初霁恍然大悟,难怪她觉得熟悉,原来是仲雪那件黄色衣服的一角。她正奇怪这为何会出现在铸剑坊,便听花满楼轻轻叹了口气。不等她发问,仲夏便开了口。
“实不相瞒,那日雪儿离家不久,就落在了胡跖手中。我们找了整整一日,没想到她竟在离我们这么近的地方……难怪,难怪她死活不肯说胡跖将她带去了哪里。这么近啊……她肯定恨死了我这个不像话的哥哥……”仲夏眉头深锁,面上悔意浓烈。
云初霁一惊,心下了然,亦了然花满楼知道后为何不将真相告知自己。
“他的确该死。”
仲夏犹自愤懑,骂道:“我只恨一刀毙命便宜了那个混蛋!”
云初霁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悲愤的兄长,只能静默不语。
仲夏很快从气愤之中缓过劲来,察觉方才的失言,先道了歉,又道:“我怀疑胡跖同伙就是邹瑜,二位若见到他,务必当心。”
“我们理会得。”云初霁点头应下,又察觉到仲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少庄主还有何事,但说无妨。”
“那个迷药所需的花既然只有苜黎寨有,或许……”仲夏自嘲地笑了笑,“许是我多虑,不过苜黎寨那几位,姑娘还是不要过于信任。”
云初霁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多谢公子提醒。但我认为,此迷药甚是少见。他们若真是有心,装作不认识岂不是更好?”
“看来是我多虑了。”仲夏向两人告辞,走时手中还牢牢握着那根黄色残布。
铸剑坊中总透着别样的寒意,尤其是葬剑坑根根残剑好似座座墓碑,看的人心底发凉。云初霁自认并非胆小之人,可每每来这铸剑坊总感觉心底不适。已无事需查,她直接拉着花满楼的手,大步离开了这个让人不舒服的地方。
陆小凤坐于房中,一口接一口,慢慢轻酌,好似杯中的不是茶,而是美酒。
云初霁进门见到这幅场景,忍不住笑骂道:“我们来回奔波,你倒是清闲。”
“发现什么了?”
云初霁回答:“人已经走了,只留下一角仲雪衣服上的布料。胡跖曾将她关在那里。”
陆小凤手一顿,神情从惊讶转到自责,最终轻叹道:“这么近……”
花满楼叹道:“谁又能想到呢?”
“我该想到的。只是我一直以为她是离家出走,必然是往远处去。”陆小凤重重叹息道,“是我太自大了。”
云初霁白了他一眼,骂道:“你的确自大。她哥哥都没想到,为何你就能想到?不是你的错,你偏要全拦在自己身上,的确自大的很!”
陆小凤定定地看向云初霁,突然笑了起来:“说的好!我这种想法的确太过自大。丫头,你何时这么会安慰人了?”
云初霁哼了一声,道:“是你知道的太少。陆小凤,你可从范一彪口中问出什么?”
“他不愿意透露,不过我觉得他在铸剑坊必定遇到了其他人。”
花满楼分析道:“不知道这人是胡跖的同伙,还是给时姑娘下毒的人?”
“或许这两人其实是一人。”
陆小凤的猜测让云初霁和花满楼皆是一惊,同时问道:“怎么说?”
“时姑娘是中了毒意识恍惚,胡跖又穿着那身衣服,才会令她认错了人。二者缺一不可。下毒不难,可除了胡跖同伙,谁又能说服他穿上那身衣服?”
云初霁奇:“好处都没到手,同伙就急着杀人?”
陆小凤捻着胡须,皱眉沉思良久,方道:“时梦之中毒并非这一两日,下毒之人这番布局想来不是为了胡跖。可惜昨夜突然下雨,胡跖没有因末尘香毒发身亡,才迫使他不得不换其他方法。”
花满楼道:“你怀疑胡跖的同伙,就是杀了仲庄主的人?”
陆小凤摇了摇头,道:“不是怀疑,而是几乎能肯定。昨夜凶手下毒试图杀了胡跖,今夜胡跖就被人借时梦之之手杀害,若是没有关联,单一个巧合二字可说不通。”说罢,陆小凤又看向云初霁问道:“时梦之所中的毒,可同样是玄墨阁所有?”
云初霁点头,道:“我正想说。先燃醉梦香,再点魑影香,便会有如在梦中、惊惧万分,心中所念会以最为恐怖的样貌展现眼前。”
陆小凤喃喃道:“醉梦……醉梦……醉梦香可能单用?”
“嗯。醉梦可当迷药,无色无味,令人防不胜防。然药材难得,所以两种香都很稀有。连师父也没见过药材,只是听说,我竟不知是苜黎寨中的……”云初霁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十五年前去过苜黎寨的,只有楚叁。
此次红叶山庄之行,原本只是为了找寻宗政堃,可不仅牵出了玄墨阁,还与楚叁有些剪不断的关联。云初霁只觉得背后好似藏着一双大手在操纵全局,是命运,还是某个实实在在的人?这种想法让她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心慌,若是布局者满怀恶意,她又该如何保护自己所在意之人。
突然,她感觉手背一暖,一扭头,她便瞧见了花满楼的脸庞,微皱的眉头盛满了他的关切,似张未张的双唇饱含着他的安慰。云初霁忐忑的心逐渐平稳,管那背后的操盘者是人也好,是无法捉摸的命运也罢,都没什么好畏惧的,因为她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她没等花满楼话说出来,抢先轻声道:“我没事。”
从云初霁思绪起伏,再到花满楼关切欲询,不过片刻功夫。期间陆小凤亦在思索,未曾察觉两人动作。只听他喃喃自语道:“如此……”
“你想到了什么?”
陆小凤没回答,反而问道:“玄墨阁杀得了仲越涛吗?”
云初霁略加思索回答:“杀人的方法有很多,哪怕是数一数二的高手,玄墨阁想杀他亦不难。如果雇主要求正面对战……我不知道仲越涛年轻时如何,但就上次而言,初五对上他,应当不落下风。据我所知,初六、初七皆不输初五。”
陆小凤又问道:“这几种毒与那两位刺客相比,谁价更高?”
云初霁思索片刻,答道:“这几种香极为稀有,加在一起不输一个刺客。听说有的人想亲手报仇,也会选择交易毒药之类。”
陆小凤点了点头,又道:“原来如此。这么说不是银玄玉不如金玄玉,才只能换到毒药?”
云初霁轻笑一声,道:“那些金玄玉的持有者自认为高银玄玉一等,所提要求玄墨阁皆不可拒绝,却不知是玄墨阁选择了他们,而且多半源于对他们有所图谋。”
说到“有所图谋”几字,云初霁面色一变,顿时明白陆小凤话中深意。玄墨阁选择与红叶山庄交易,必有所图。所图为何?钱?玄墨阁的财宝足以铺满整个山庄,实在不必为一个外强中干的红叶山庄耗费心力。秘籍?一来重剑秘籍不适合惯于潜行暗杀的刺客,二来百年间玄墨阁搜集了诸多武功秘籍,一本用不上的秘籍同样不值得多费功夫。如此,只剩下……
云初霁和花满楼同时说出两个字:“鬼蝉!”
此代阁主身有旧疾,鬼蝉乃疗伤治病圣药。云初霁心中一凛,从被夺之日算起,那只鬼蝉恐怕已经到了阁主手中。可惜木已成舟,急亦没用,不如先把身上的伤养好。转瞬之间,云初霁心中只剩下了庆幸二字。幸好那只鬼蝉还留着,仲雪还有救。
陆小凤观察着云初霁脸上的变化,神色亦逐渐轻松,笑道:“我原以为你会更苦恼些。”
“陆小凤,认识了你这么久,我从你身上学到的最大的一点就是:烦恼既解决不了麻烦,何不以笑相对。不是吗?”
“极是。”陆小凤拍手笑道:“我可不止这一个优点,你还有的学。”
云初霁懒得瞧他这幅得意的模样,望了望外面。外面廊道上有人影走动,隐约还有禾离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想必是楚幸替时梦之和程万战熬制好解药,正在从药庐回来,各自回房。等声音逐渐消散,云初霁站起了身,道:“差不多了。我先回房休息了。”
“我送你。”
云初霁这次没有拒绝花满楼的好意。
刚走到门外,陆小凤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时梦之与连沂不一样。”
这一句话戳破了云初霁的心思,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有沉默,沉默地走着。花满楼同样没有说话,默默地走在她身边。直到靠近那排屋子,云初霁终于开口道:“陆小凤没有说错,我不喜欢时梦之,因为她和连沂一样,都为了个不爱自己的人喊打喊杀的。”
“可她们不一样。”花满楼的话没有太大情绪,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是啊,不一样。在发现所爱之人不爱自己后,连沂是迁怒他人,时梦之是杀了此人。”云初霁深吸一口气,“我明白的,可我还是不喜欢她,就是不喜欢她。我只能做到不针对她。”
“如此便好。”
“便好了吗?”云初霁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却无法不在乎心上人的看法。花满楼深思以后,连对害自己失明的人都能放下仇恨,可她方才思索良久,依旧无法减轻对一个仅仅相似之人的讨厌。云初霁垂眸,不敢去看花满楼,喃喃道:“我始终与你差的太多。”
花满楼轻轻抚上她的脸,声音轻柔,道:“可你不是花满楼,你是云初霁。”
人和人本来就不需一样。
云初霁抬起头,天上乌云密布、四周阴暗,眼前人却好似月光,明亮而不刺眼,温柔又安人心。云初霁嫣然一笑,语气也轻松了许多,道:“嗯。我就是我。”
“嗯。”花满楼笑的极为温柔。
“那我回去歇息了。”云初霁走了几步,又念念不舍地回头,“明日见。”
花满楼依旧温柔地笑着,柔声道:“明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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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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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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