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而来小商贩、小吃摊一早就沿河摆得望不到头,白日里就生意红火,入夜支起的摊子挂上灯,河上的神船锣鼓一起,熙熙攘攘的人群顿时热闹了起来。
苏槐序逛了半圈懒得走步,提了东西跃上屋顶,将几个素碟子摆在瓦面上,伸指一一点过:“凉糕,素饼,糖山楂……喏,这个是五香干。”
阖眸打坐的白衣道长回过神,诧异道:“你去挤那些摊位了?好玩吗?”
万花摇头,边褪了外袍,边在他身旁坐下:“市井庙会没什么新奇的。这人山人海也进不去酒楼,看你最近胃口不好,顺路稍了点。”
看他热得挽袖束发,荀子卿微笑着捻了块凉糕放进嘴里:“我第一次来余杭,此地的夏日果然闷热些。”
不止一些,这里夏天还未顶热的时候最难捱,袖子裤管像灌了一桶子水,又潮又粘。苏槐序将自己从外衫里剥出来、收拾干净,终于安心地掏出折扇扇:“也是,这么闷热,亏你的师叔师侄赶着去人堆凑热闹。”
他说罢瞥了眼荀子卿身后,只见道长背后的瓦面上摞了几个包裹,吃食、衣衫、新斗笠,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小玩意儿,而两个正在兴头的买主早就玩得不见人影。
不用说,荀子卿被留下看包裹,而苏槐序去找人,根本没找到。
荀子卿听出了他的抱怨,晃了晃身形挡住他的目光:“晚些时候若不在镇上歇脚,我便去把他们寻回来回茶庄。”
苏槐序用扇子点了点水泄不通的人群:“怎么寻?找到了也要他们肯走。”
荀道长心平气和地开解:“从前在华山师叔也带我们下山玩,山脚村落的祭典夏日里有社火天灯,秋日里有瓜果市集,却从没有这样的轿和船的。”
这屋顶位置极佳,瞧主街上神辇一路抬着走过,轿上金箔簪的花瓣都看得一清二楚。沿河浩浩荡荡的花船船队煞是惹眼,河灯金花锣鼓喧天,随行的画舫丝竹奏乐,岸上河里人声鼎沸,均是沾了河伯的光,趁了好时候吃喝游玩。
彼时天凉了些,微风拂面,苏槐序看进他眼中的闪亮,便也默默作罢,荀子卿给他递一个糖山楂,他蹙眉仍乖乖地吃了,一连吃了三个、给足了面子。
荀子卿笑意更甚:“阿澈也喜欢庙会?”
“看你喜欢。”苏槐序摆手拒绝了滋味太足的香干,待他每样都吃了点垫胃,看着驶过的船提议,“去不去河上看看?”
“河上?”荀子卿从他们坐的屋顶一路看到闪着金光的河面,一时不解。
早前苏槐序转了半圈寻人,偶然听到了租船的消息。最大的神船自然是上不去的,后头跟着游湖的画舫倒可租个一两席。无非花些钱,能在一天一水的锣鼓灯幕里得一处空缺。
小师叔傍晚临走时要了不少银钱去,苏万花身上剩的不多,想了想便倒空钱袋,将这柏文松新给的、纺线花纹上乘的布帛递过,如此,总算有了个与人拼船的机会。
“位置太紧俏,早知如此,楚师叔说什么我也不给一整个钱袋。”苏槐序置办妥当拉着人登船,满脸抱歉。
荀子卿却不安地张望一番,等船开了许久,悄然道:“柏师弟挣钱不容易,这合适么?”
“春茶收成好,不差那么一点半点。”苏槐序笑着去顺他额角的乱发,道,“你多笑一笑,不就合适了?”
荀子卿近来常有思虑,不说为什么,也不常笑,闻言双唇抿成一线,只轻轻摇头。
不远处的船只挤满了人,推推搡搡,眼瞅着都像要翻了似地摇摇晃晃。他们的画舫简朴,只挂了竹帘点了灯,却相较安稳得多,不近不远地行在神船的后面,船桨安静得不起水花,这钱便花得值。
荀子卿终于放下心来,倚在船舷转过脸去看辉光肆起的水面。水面如镜,琉璃似地映着灯火和人烟,岸上的屋舍行人渐渐成了背景,神船上的吆喝声恍若是回答河伯的私语,高高低低的切磋琢磨,让河伯吃了祭典贡品,保佑来年富足安康。
“子卿去过山庄么?那儿的西湖极美,水也一样没什么波澜,船更稳,等落雪的时候一同去看看罢?”苏槐序自后撑在船侧,触了他发顶又去顺冠后的流苏,凑在他耳畔低低地吐字。
荀子卿还没回答,只听身后有人过来冲他们道:
“哎?你们是江湖武林人士罢?”有个少爷模样的凑过来将他们打量,年纪不大个子也矮,蓝锦衣白玉冠,圆圆的脸上满面好奇,略有涵养地拱手,“幸会幸会,我是隔壁镇上来的,你们……像你们这样的江湖侠客,我见得不多呢。”
苏槐序低头看身上的衣着,不过是袖口沾花的简单装束,衣饰同山庄比自是朴素许多,缝线工整考究,却也和岸上的平民、纶巾的书生甚至眼前的官宦商贾有别,遂与荀子卿互换一眼,心下恍然。
江淮因睢阳沥血阻挡了狼牙南下,幸免战火得以保全。这种年纪的公子哥懂事后便长在了修生养息的年代里,江湖人见得不多,山庄的剑客或是长歌的文人许是遇过,故而眼光独到地认出一二。最起码荀子卿大热天白绢绣纹道袍穿了一整套,气质清淡无汗无累,背上十数斤的精铸长剑锁在剑匣里也有霜冷魄力,绝非寻常孤道观里的小道士。
那小公子把他们从头打量到脚,越发好奇也越发尊敬,兴奋溢满双眼:“这位公子,您是不是长歌门下?还是万花谷来的?风雅三地准是其一吧?还有这位道长,请问是哪门哪派?是不是华山来的?哎……那个……道长您这通身的仙气,真真的,定是纯阳宫新晋的仙风道骨前十罢?”
苏槐序一个字没说出口就给呛着了,憋不住又笑又咳,扯了扯莫名其妙的荀子卿,道:“他……咳咳,他说你好看……还有,十美,有这个?”
荀子卿连连摇头:“没有的。”
“那有最美仙子吗?”苏槐序笑得双眼成缝。
“……真的没有。”
“如花似玉三杰?”
“……”
江湖街坊传言十有八九乌七八糟,荀子卿不想再答,干脆背过身懒得理他。苏槐序咳嗽既停,以手化拳掩不住唇角的微笑,忙凑过去道:“好啦好啦,子卿别恼。”
看道长面露不悦,那小公子便知道自己造次了,赔礼也不是,作揖也不是,憋红了脸手忙脚乱一阵,忙转了话题,聊起自己是来赶集。这儿的河神祭三年一次,战乱后头一次复办所以热闹,哪个酒楼的招牌菜好吃,哪儿的风景秀丽,他都一一道来,还有径山的某个山头月色迷人,凡想到的都塞进了磕磕绊绊的字句里。
荀子卿倒也没有真恼,只立在那里观岸上比肩接踵的人群百态,一簇又一簇灯光接连掠过他恬淡的面庞,眼神隔着木桥投向街边,乍然熠熠又悄然黯去。
画舫一路划,似飘在水与天幕之间,晚风流连至船舷,那小公子喋喋不休的话语便给吹得时断时续,神船锣鼓再起,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子卿,风吹着凉吗?”苏槐序恐荀子卿忽然沉默又在独自想什么,忙关切道,“未及盛夏,昼夜冷暖更替须小心些。”
道长瞅一眼他的单衣和搭在腕上的外衫,叹:“医者不自律?”
苏槐序冲他眨眼:“生病了才好,可教你多关心我一些。”
“胡说八道。”荀子卿冷硬地瞪他。
锣鼓终于又停,背后的小公子忽然拔高了嗓音:“喏喏喏,那个,那个是新建的柜坊,据说是有财力的别地东家坐镇,玩法新奇,花样都是从前没见过的。”
方才被神船的喧嚣压住的吵闹忽然炸开,寻声望去可见挂着四排灯笼的双层楼舍豪华气派,柜坊聚赌,人满为患的楼里时不时有开局叫庄的。楼上影影绰绰,赫然一个背着斗笠、摸着山羊胡的简朴道人在列,撑在桌上摸着骨牌、寻思要放哪一边。本应带着的徒孙却不见人影,许是走丢了,或是分头去玩了。
荀子卿愣了,苏槐序也惊诧万分,画舫只余那小公子兴致勃勃的解说声。
“我就该捂着钱袋不给。”万花呆了半晌有些幸灾乐祸地开腔,才说了一句便转而道,“子卿,往后若见着你师父可要替师叔保密,被纯阳宫知道了,怕不是要被师祖罚跪三清殿?”
谁都知道华山门规严,起码教出的弟子踏出山门前都是守着清规的成仙坯子,苏万花揶揄一句算是替荀子卿师叔铺了台阶下。
荀道长依然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一幕,末了神船锣鼓声再起,看神船上的人放下一波河灯,才在嘈杂中小声地道:“从前是有的。”
苏槐序没听清:“有什么?”
“从前……那时候我年纪不大,蛮贼还未入京,师叔师伯们也有空闲……”荀子卿缓缓收回错愕的视线,掠过一盏盏飘荡的河灯,面露惆怅,“那时候听她们提起小师叔,说天资聪颖的道门新青年才俊,前十他必占三或五,将来说不定够格华山论剑,是光耀师门的苗子。”
苏槐序将他的话琢磨了两遍,方才明白荀子卿是在说那“前十”是曾有过的名头。虽这种排行是早前道姑们闲时的玩笑,战乱一起无人再提。
荀子卿今日提了一回,便抿唇不再往下说,目光淡淡地收起来,似乎不曾盛满惋惜。
万花却久久震惊于他说的逸闻。
弱冠有才、俊美不凡是为青年才俊,那小公子说的新榜仅沾了“仙风道骨”的气度,与灵气才气甚至样貌都挨不上边。依荀子卿所言,早时候的荀珽年龄小都不够格提名,那时候的楚潇已是风流倜傥的道士,还是个才华横溢的剑客,大约也是师妹们憧憬的对象。
可现在呢?
还记得楚潇初见苏槐序的时候脸面瘦削而凤眼阴,看向他的眼神冷漠刻薄,后来使出的剑招果断又无情,气势足而欠灵动,怎么都是个难缠的老道。
苏槐序远远看着楚潇模糊不清的面庞,看他装束不修边幅。他用曾占了“三或五”名的执剑手正朝桌面拍下骨牌,能猜到发出“啪”的一声响,形骸之放浪让过往的俊才碎到没有残影。
中间隔了战乱,楚潇不知遇着什么事才至此,按刘师妹的书信,在太原给楚道长递消息时他还好好的,虽不及“青年才俊”,最起码没有形容落魄。
算算时间刘师妹来此还要一些日子,苏槐序便收起管闲事和打趣的心思。赌坊越退越远,身后的小公子干脆介绍新建的擂台:ΗtτPS://Www.sndswx.com/
“自从这擂台新建,有点什么庙会集市都有人切磋,后来有人甚至压上家当,拳脚无影,输赢命定,何必至此?”
万花披上外衫缓缓系扣,不经意在人流中看一眼,恍惚有个熟悉的人一闪而过,面相像极了曾找茬的行知和尚,急急地钻入人群便不见了。
荀子卿觉出他的异常凝神:“阿澈,你看到什么了?”
苏槐序眨眼就再也找不到人,便佯装无事地朝他笑:“我看错了。”
荀子卿点点头又看向岸边,这一回望见擂台,倏地警觉起来,朝那小公子道:“敢问公子,你方才说压上家当,可包括人?”
“啊什么?”小公子没明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果真见一个年轻女子站在擂台边,身上缚了绳索垂头不动,不禁大骇,“哎呀不得了了!怎么压上人了?”
荀子卿神情严肃地瞧了片刻,只见台上有两人大打出手,一人使剑另一人使锤,前者青衣窄袖一板一眼出剑,后者出招虽不如前者有章法,却用十足的蛮力迎战将人节节逼退。
那青衣小剑客也不懂偷袭,一下一下硬挨着猛锤,不多时便给逼到了台子边沿,拿锤子的忽然一个扫腿直攻下盘,小年轻翻身躲闪却忘了招架,被锤柄直接捅得跌倒在地。
苏槐序看清他的脸,脱口而出:“佐师侄?!”
身旁的道长已然飞身过去,踏了河岸船桩,以剑当空划出一道光弧,点开拿锤大汉的补招,稳稳地落到擂台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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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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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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