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空庭,荀子卿裹着单衣,脸色苍白地坐在天窗投下的光束里,神色落寞在想着什么事,玉白皮肤上的痕迹从下颔肩颈一点点延伸到被衣物盖着的身躯,触目惊心得令他看一眼便心生懊恼之意。
苏槐序扯过边上叠好的外衫,坐过去给他披上:“怎么起来了?睡不着?”
荀子卿肩头颤了颤,听清他说话才缓过神,摇头道:“只是忽然醒了。”
“在想什么?”苏槐序从背后拥住他吹冷风吹得凉透的身躯,不满道,“想什么要冻自己?生病了怎么办?”
荀子卿转过脸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眼前人是个大夫。
苏槐序气笑,干脆搂着人也坐到他身边去:“说说,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荀子卿犹豫片刻,而后低低叹息:“阿澈,你说,如果你没有替我解毒,我是不是也会变成那样?”
“哪样?矿里的?怎么会?”苏槐序挑眉挑得诧异万分,“没有如果,就算有,也没有比洛阳见着你时更糟的了。多少人没扛到你那一步就一命呜呼。”
荀子卿点点头,虽对他的说辞笃信不疑,却仍是惆怅:“也不知其他人中了毒会怎样。”
“邺城死伤不可考,子卿提了,是要同我说你受伤一事?”苏槐序故意敲打他,意料之中得了他的沉默,继而叹了口气,“你半夜不休息,是想这个?”
荀子卿这回抬起脸,不假思索地道:“苏大人给的盒子重要么?是……给谁的?”
提起苏漓,万花又冷了脸,琢磨了一会儿干脆起身去把盒子取来,打开放到他面前:“他一早就带在身边、趁机放下的东西,应是给你的。信没有署名给谁,我拆了看过,是封邀请函。”
荀子卿垂头去看,只见一把拂尘躺在精巧的平纹锉金的长匣子里,细白而光泽的尾毛配上黑檀木柄,十足十的讲究材质。佛尘上方搁了一封空白信封夹在中层,打开果真是苏漓府上的帖子,填上姓名就可凭拜帖登门。
荀子卿从不在意身外之物,自始至终也没有看这盒子一眼,逞论打开看看,更不知苏漓神不知鬼不觉强塞,还塞给他个用不上的法器,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求救地去看苏槐序。
苏万花却笑了起来:“他想结交荀道长相助一二,给你的你就收好,别回头说我小气。”
看他难得大方,荀子卿却无奈至极:“我与他并无交情可言,他借花献佛,就是想你去见他。只是此帖未有署名,若有不相干的人凭它进出,恐有危险。”
“那是他的事,他担着。”苏槐序终于不悦地按下盖,把苏漓的意图一起摁进了盒子。
荀子卿哑然失笑,摇了摇头终于还是困了,只撑着眼皮打量他的神色:“阿澈,你服了药好些了么?”hΤTpS://WWω.sndswx.com/
“好,就是倦。”苏槐序得了关怀立刻从善如流,笑着关了天窗,拥人倒在素色的床铺里只觉甚过锦缎繁花,“休息够了咱们就动身。”
荀子卿背对着在他怀里点头:“该去换药方了。”
“是该去茶庄、径山茶庄。”苏槐序在他背后纠正,莞尔柔声,“那曾是我师伯的私宅兼药庐,你会喜欢的,子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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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下了半日便云收雨霁,他们第二天离开杨府别院,临湖桃林又花开奕奕,露珠闪在光里晶亮炫目,文人雅苑仍是那个幽静模样。
杨清彦指了老管家送人,自己面都没露。按苏槐序的话说,不知杨大人是会气哭还是气晕,总之书阁乱成这样,这个斯文的长歌能为此怄上好一阵了。
安镇春回,市集较往日热闹了些,商贩打量过客的眼神也没了警惕。
苏万花不急着走,同荀子卿慢悠悠穿过镇里又闲逛了一会儿,回到住地已是下午。踩进日光斜入的室内,窗明几净,四周空空,素得仿佛能听见花瓣飘在桌上的声响。
柏文松收拾好就动了身,他们自然扑了空。师弟只留下简单随身物和嘱咐种种的一封信,其他都已搬空运走。倒是生怕饿着谁,还在瓦甕里备好酱菜吃食,用朱砂红笔特地圈出了归期。
苏槐序满意地颔首,默默赞许师弟办事干净利落,后脚便有杨府的管事前来,带了几捆书、一叠纸,备了上好的笔墨让他兑现早前许诺的药方。
苏槐序拿过来看,从黑市抄来的方不算齐全还有好几个版本,其中有一张瞎开猛药以达“续命”之效。
他看着看着便嗤之以鼻。无论何种目的,有冤的还是凄惨的,妄图靠一张药方就起死回生的都是不轨之举,连付出代价的觉悟都没有,谈什么花钱续命?
他提笔添墨,形容不屑,本来写个吃不死人的就行,但荀子清脸皮薄,总觉得闹了人家的书阁理亏,苏槐序便只得耐着性子好好拟。
此处地偏安静,春日晴暖,莺啼婉转,药香一起让人恍惚着从未离开过深山,时光便再一次凝结。
道长兴许累着了,看他写方子,看着看着就趴在桌上睡着。
苏槐序借口困倦将他挪回卧房好好休息,如此这般一连几天都没能把方子写完,闲暇时间明明都用来无端消磨。
等他把补气强身还温和的廉价方差人送回杨府,刚刚好到了要动身的时候。
苏漓忙着了结公文事件,处置妥当登车上路时花开正好。安镇矿里的诡谲散去,有村民敢打开家门往外好奇地看,看杨大人的车在道口遇上了叶芜菁的马,看苏万花捧着个盒子下车拦了后面某位大人的车驾。
长歌纱冠青衣从车上下来,冷着脸与黑袍大夫凑到一起,在马车沿角的铜铃声里互瞪眼。
“拿回去,以后有什么事,你不妨直接找我,总之不要给子卿沾上。”苏槐序最烦坐车马,遇见苏漓忽然就不困了,长话短说丢过盒子懒得废话。
苏漓眉梢一挑,打开盒子却见里头空空,遂抚着上头的推光漆面叹息道:“值得?”
“自然值得。”苏槐序答得顺嘴,好似天经地义,说罢还看了一眼不远处等他的荀子卿。
道长白袍高冠停马在杨清彦的轿辇旁,正同里头人隔着窗帘小声说话,面庞淡然恬静,在车马扎堆的镇口愣是瞧不出尘世的烟火味。一旁有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雕窗里传来,似乎杨府主人仍抱恙。
苏漓眼神一瞟,看向热闹的花枝枝头,声音飘忽:“他曾在陇西战场上杀人的模样,你大约是没见过的。”
“是没见过。”苏槐序剜了他一眼,冷下声来,“他杀狼牙和斩尸人,包括将反扑的几个被捕的阉人细作剐了脑袋……我统统都不知道。”说着自顾微笑,“我只知道他现在安全了,他很好。”
苏漓盒子一扣,话不投机转身就想往车里走。
苏槐序在背后叫住他:“湘君留步。”
兴安灵渠三七分江,北去为“湘”,南去为“漓”,取“相离”之意。“湘君”本是苏漓在门庭书院念书时候的雅号,多少年都没人叫过了。
长歌眼神微动,慢悠悠转过来且待他下文。
苏槐序笑若桃李,口吐芬芳:“请把我从族谱上除名吧,三哥哥。”
苏漓脸一黑,差点没将盒子朝他笑脸上砸,终于绷不住那一身端着的斯文,咬牙切齿地点头:“好!我于乱世官居庙堂,就没想过平安致仕,也决不会牵连他人。苏澈,你如今就是个披着金玉皮的草莽,自然与我无关。”
他气急败坏就差口出恶言,万花被骂得笑着摸了摸鼻梁:“倒也没这么严重,万一门庭凋敝,我还要去给你收尸,多麻烦。”
他倒真不是为了撇清干系,不过对苏漓怒形于色十分喜闻乐见,眼下顾着荀子卿不放心地频频看过来,只得见好就收,凑过到长歌跟前压低了声音:“此处受矿荼毒已久,市集萧条,杨清彦再受人瞩目,也不至有客来访会有那么多人跟那么远。还有来往的杂役、市集看热闹的人,这里头有多少村民,苏大人每一个都认识、每一个都能排查干净么?”
苏漓原对他避之不及,乍一听倒是冷静地稳住了。
“苏大人在明,别一回去就给矿背后的人捅了刀子,我可没有仙丹。”苏槐序说罢忙退开,举起玄色的袖子拱手以作拜别。
苏漓不再与他计较,脸色沉沉地搭了手,若有所思地钻进马车。
荀子卿候了很久,看到苏槐序笑眯眯地回来,忙牵马上前:“你们吵架了吗?”
“哪有?”苏槐序摊了摊手,无辜的很。
荀子卿无奈:“我看苏大人都快气动手了。”
“动手我也有你帮我。”苏槐序不置可否只贫嘴,转头朝杨清彦的轿辇从窗户里伸进去一瓶药,“按时服用,少去花多的地方。”
杨清彦到底有涵养,顿了顿还是接过去,勉力压住道了声谢,半点没有提书阁的事。
苏槐序还想说什么,冷不防晴好春日被人挡住了光,定睛一看,叶芜菁黄衣高发,立马在前朝他扬起一个封:
“苏大夫,你的诊金,收好。”
苏槐序神色一凛,握拳凑于唇边,轻咳一声:“叶小姐言重,不妨先与我说说,我在叶家矿里拿一块碧玺需要付多少?”
两人皆无动作,显然一个没打算收,一个没打算给。叶芜菁倒也大方,等了一会儿才撤手,直接给他选:“聪明人,你说多少就多少。”
“叶家?”荀子卿不明所以,小声问他,“那个石头也要付钱吗?”
苏槐序笑容不减,偏了偏脑袋:“所以只拿一块都嫌多。”
“这不是明抢?”
“嘘……我也是明抢。”
“什么??”
叶芜菁看他们交头接耳,有些不耐烦地扬了扬明显空空如也的信封:“要不然,还是明码标价?”
“不碍事,一块石头抵诊金,总不为过。”苏槐序忙不迭推却,转而又道,“只是堂堂藏剑山庄家业丰厚,传出去为难我一介小大夫揭不开锅,似有不妥?”
叶芜菁冷哼一声,收起信封,从腰间摸出一块小木牌,这一回大方地递给眼前怎么都不像揭不开锅的万花:“一百金,去商号取。”
“多谢。”苏槐序杏眼一弯,如沐春风。
叶芜菁视而不见,只挥手让队伍启程,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怎么都还要把苏万花送回去。
杨清彦咳嗽着也启了轿辇离开,而苏漓的车早就上路了。
荀子卿仍不明就里,也不好在场多问,伸手邀他同骑一块儿赏春。
苏槐序摆摆手,一脸倦怠地想继续乘车,只是才钻进车里便卷了帘子来看他:“子卿,你方才同杨大人说了什么。”
“吴老爷病太久,后来力竭过世了。”荀子卿在马上道。
苏槐序点头:“这个我知道,还有呢?”
荀子卿叹息一声:“杨大人说,吴家姑娘落了单,可惜已懂事认人不好进世族教养,会寻个好人家去认做女儿。”
苏槐序点点头,等他继续说。
“傅南会跟着苏大人去皇城,他英勇果敢,或许往后能谋一份好差、做一个侠士罢。”荀子卿提起那个有着漆黑瞳孔且无惧色的孩子,面上浮现了柔和的微笑。
苏槐序撇嘴:“苏漓谋的差,哪会是什么好事?”
荀子卿扭头看他,笑意更甚:“你还没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我与他不和已久,岂是朝夕能改的。”苏槐序说罢重重叹了口气。
荀子卿眸子一动,抿唇道:“君子同而不和,小人和而不同。如此,你们未必不对付。”
万花愣了愣,不等苏槐序再嘴硬,道长已紧了缰绳去队伍最前探路。
晴好的安镇漫天杏雨,马踏落花,冠带飘扬,道袍衣摆掀起明媚春光。
苏槐序趴在窗上远远望他,勾起唇角又记起了从前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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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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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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